未曾渡劫便可正麵迎戰陰陽境中期而不落敗,若是步入清明境,自然更強數倍。不過這兵解大劫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渡過,要是運氣差了,指不定直接渡劫失敗,身死轉世去。

又一重困意潮水般襲來,何易完全抵抗不了這種詭異的疲憊,迷迷糊糊便又睡了過去。

算起來,這一次他醒著的時間連沉睡時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如此嗜睡,顯然是不正常的。

見他又睡,蘿莉在偷樂自己又有雙人份的美食可以享用的同時,也多少有點擔憂起來。渡劫之事難以揣度,雖然現在看起來何易身上並無危機,可誰也不知道以後究竟會怎麽樣。

在床邊靜靜坐了一會兒,蘿莉摸了摸小乙的腦袋,吩咐一聲:“不許讓別人過來。”便出了小屋,離開清雪穀。

山穀外是一片冰雪世界。

七座浮空的山和島,形成了雪域屈指可數的絕強仙門核心之地。清雪穀在“聞道山”南麵,原本是聖主無塵公子的小徒弟冰雪兒住處,自從被蘿莉搶走以後,山穀附近的人就都一一搬走了。

清雪穀往南幾千步有三座緊挨在一起的單層殿宇,是“司劍長老”平常講道的地方,從那殿宇往西去七八裏路,便有冰橋橫空連接到“黎涯島”上。黎涯島,便是懸空山主殿所在之處。

待了幾十天,蘿莉對懸空山早已熟透,不過她卻從來不會走那些彎彎繞繞的冰雪小路,而是直接飛起來,筆直朝著自己想去的地方飛掠。欣賞美景那種風雅之事可不適合她,她會的,隻有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

蘿莉離開清雪穀去幹了什麽,何易自然不知道,沉睡中的他,又一次進入了夢境。

連番沉睡入夢,這是他自修仙以來前所未有的特殊經曆,而前兩次夢境中所見的人和所遇的事,也都出乎尋常,完全不像是簡簡單單的睡覺做夢。其中奧秘,或許不久之後他就將明白。

第三次夢境,在迷迷糊糊的飄**中開始。仿佛漂**在宇宙星空,又仿佛浮沉在汪洋大海,過了很久很久,何易的意識才漸漸清晰起來。

這次夢見的地方是一片薄霧繚繞的大河,河上有大小島嶼星羅棋布,小者僅能容納一座茅草屋,大者卻有不下百十裏方經。

這一幕似曾相識,何易緩緩朝著一座小島落下去,恰好此時正有兩葉扁舟乘著清風薄霧也正朝著這邊徐徐駛來。

兩葉扁舟都搭著人。左邊一位是穿著鶴氅的中年道士,頷下留著短短的胡須,頭發束成規規矩矩的道髻。他負手站在小舟前頭,閉著眼沉默不語。而另一位則是個女子,一襲水綠色羅裙鋪滿了小船,兩隻秋水般的明眸吐露出知性的光。她坐在小船上,微側著臉看著同行的中年道士,若有所思。

何易落在小島上,腳踏實地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身上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雖不突兀,卻很明顯感受得到。他知這是在夢中,因此並未在意,隻是打眼看著徐徐靠近過來的兩條小船,思索著自己幾乎快要忘記的幾個人。

此間大河千島裹在霧中如同夢境,雖說

本就是夢,但他清楚,這個地方他並不陌生,而且以前還曾待過一段時間。

這裏是山海界萬仙大陸北部最強大也是最神秘的修仙門派——靈虛。而這條河,便是靈虛中的幻夢仙河,入門弟子修行的地方。

順水漂來的兩人似乎都有著不錯的修為,那女子何易並不認識,但那中年道士的模樣,他卻有些印象。

船隻即將靠近小島,那女子這才開口道:“陳師兄,我們該走了,否則若是讓掌門師伯反過來等我們,怕是要讓人說閑話呢。”

那名中年道人依舊閉著眼,任微風拂過須發和衣角,臉上古井無波。過了好一會兒,直到小船碰到島嶼停下,他才開口說道:“許師妹,你可知我今日為何要來這裏麽?”

兩人下了船來到島上,何易就站在他們身前不到兩丈遠的地方,而他們卻根本就沒有察覺到。

那女子微微提著長長裙裾,看向師兄的眼睛裏流露出些許愛慕,點頭道:“因為這個地方是師兄初窺修仙大道所在之地。”

她的回答並不是在猜測,而是肯定。然而中年道士卻是微笑搖了搖頭,步履如風般徐徐前飄,掠過了何易走向島內,同時說道:“你隻知其一,卻不知其二。我雖是在露島築基,但對於這個地方卻並無太多留戀,今日來此,隻是為了感念一下故人而已。”

“故人?”女子輕咦,問道:“莫非是當年指引師兄走上修仙之路的範俞?”

那中年道士依舊表情淡然,微微搖頭,回道:“範俞不過是個小人物,我想他作甚。如今修煉有成,又得掌門師伯垂眼看重將得執法長老之職,我這兩百多年修行算是沒有枉費。隻是雖然隔日已久,我卻仍然無法釋懷當年的一件事。”

兩人徐徐走向露島深處,那裏有一座大木屋和一片藥坪,幾名白衣弟子正在閉目打坐。一位領頭的青年看到了二人想要迎過來,卻在“陳師兄”揮袖之下連站也站不起來。

隔著樹蔭看了一會兒那邊的木屋和後生,“陳師兄”才繼續說道:“此事知之者不多,如今還活著的更是僅有我和孔休師弟了。許師妹,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借你的那把劍麽?那是我用萬業山摘回來的一朵紫菱花換的。為了那朵花,我和幾位師弟師妹險死還生,最終雖然得手,卻也留下了一個讓我萬分愧疚的心結。”

同行的許師妹顯然不了解這段過去,見師兄說起,她立時追問道:“什麽心結?難道師兄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往事?”

道人哂笑,轉身走向另一個方向,望著仙河上泛起的波瀾,回道:“是啊,放不下。當時何易師弟把紫菱花扔給了我,自己卻墜下了懸崖。當日出發之前我說過會保護他,結果最後反而是他在幫我。有了那朵紫菱花,我不但換到了飛劍和靈玉,還得了一枚洗髓丹,修煉起來更加輕鬆。但對何師弟的愧疚,卻一直都纏繞在我心頭,從來不曾淡去過。雖說後來也有聽陸紹康說過何師弟並未葬身崖底,反而順利築基,但我從那以後卻再也沒有見過他,心結自然無法解開。”

這一番話

,讓那位許師妹聽了有些驚訝,因為她並不知道一直跟自己走得很近的陳師兄還有過這樣的往事。但是同樣的話聽在另一個人耳朵裏,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何易忽然有點無法判斷自己現在究竟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眼前的中年道士正是當年在露島上多次幫他,為他說話的陳誠。中年模樣的陳誠比過去少了年輕人的朝氣和陽光,多了份飽經坎坷的成熟穩重和淡然處世態度。不過似乎在他眼中,當年的事情依然還是新鮮的,兩百多年的歲月並沒有將過去塵封起來。

回想過去,何易有些恍惚。他想起了柳上玄告訴過他的“三種命運”。

那三種命,說的是墜崖之後被不同人搭救的情況下他所會接觸到的未來。其中一種便是千瑤救他,現在所走的路;另一種,是柳上玄親自出手,送他走上修仙大道的路;還有一種,則是讓某個靈虛長輩相救的平凡之路。

此時聽了陳誠的話,何易不禁又想到了第四種可能,那就是如果當初在血鴉群的圍攻之下他被陳誠救走,又會怎樣。

假設一種命運的走向,就算想出花來也沒有什麽用。何易知道多想無益,但他還是忍不住去想,想自己如果沒有了千瑤的指引,現在會是什麽樣子。

如果那天他的手再長一點,被陳誠救起來,那麽或許血鴉群會讓他受到很重的傷,最後淒慘的被送回仙河,讓金丹期的前輩們治好。傷好以後,他還是要回到枯燥的修煉之中,每天在自己的小島上打坐、澆園,每隔三日去露島聽一次課,每隔半年藥材熟一批,可以換到一些修煉的資源。

或許得到紫菱花的陳誠會分他一點寶貝,並且不久後林炎之離開,也會留給他一些好東西。他將借著那些東西加速修煉,在幾個月後草藥成熟的時候順利築基,然後把藥材賣給別人,並到昆星島上正式拜入靈虛,等候前輩挑選弟子的時候選上自己。

他的天資很差,大概沒有被三代弟子選中的機會,就算被四代弟子選上,多半也是挑回去當看爐童子使喚的命。也許他會不甘就這樣當個丹童,所以拒絕金丹真人的收徒邀請,而是像當年一樣找個人少的地方獨自修煉。按照挑選的習慣,那個地方無疑又會是蛇盤山,然後他又會遇上李慕。但是沒有柴刀這件神兵利器,他應該就不會斷人飛劍惹怒李慕,反而有可能多個朋友,從此成為蛇盤山的第八條蛇。

天資的限製注定了他無法修煉得很快,所以熬了一段時間達到築基後期以後,他大有可能就跟李慕、餘秀兒還有高勇一起離開靈虛出去曆練。再往後,可能他們會一起死在北海作亂群妖手中,也有可能像已發生過的事實一樣,高勇犧牲自己攔住大妖,他們逃回靈虛。

這些都隻是猜測,但可以肯定,如果不走苦修的路,他不會孤身前往北海,更不會遇上雲綽和常樂。如果修紫府,他或許要比現在更加努力拚搏,但兩百多年能夠收獲的結果,恐怕根本不會超過元嬰期。

苦修雖苦,也隻是苦在當初。對他來說現在所經曆過的一切,終究是命中注定最好的結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