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看上去待你不錯,為何不理他?”

今朝從小無父無母,雖有師父照拂,但對骨肉親情仍心向往之。

“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可他從來不給,我不想要的,卻硬要塞給我。”

這話聽起來有些小孩子氣,今朝笑了笑,“那你想要什麽?”

“想死。”袁裳兒說這話時麵無表情,好像不過是件平常的事情。

今朝一怔,她突然想起自己年不過二十的命格,自嘲笑道,“想死還不容易嗎?”

“我與禦魂犼締結了契約,它不死,我永遠也死不了。”

“禦魂犼?你說的可是祠堂裏供奉的那隻白毛怪獸?”

“沒錯。”

今朝聽罷哈哈笑道,“你一心求死不得,我卻還隻有兩年可活,咱們還真是有緣分啊。”

人各有命,她向來看得開。

袁裳兒倏地眼前一亮,她抓住今朝的手,目光炯炯,“你方才提到過幽瀾門,你可是修士?”

看著她期待的眼神,今朝愣愣地點點頭,“是啊。”

“太好了,太好了。”

方才還是一臉生無可戀,古井無波,現在可總算有了點小孩子的生氣。

“姑娘,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袁裳兒平複了一下情緒,“三百多年以前,我和我爹袁真在山中捕獵,曾無意間救下一隻怪獸。”

她依舊記得,那隻怪獸後腳被捕獸夾困住,血流不止,已經奄奄一息,袁裳兒有些不忍,央求了許久,她爹才同意留下它的性命。

“那時候的盤陰山已經改叫作無頭峰,從來沒有人爬到過山頂。可是那天,大概是為了感激我們搭救,那隻怪獸把我們帶到了這裏。山上斷壁殘垣,許多地方都已經破敗不堪,唯獨這座藏書閣還保留得十分完整。”

自那以後,隻要是他們兩個上山,就都能找到去往山頂的道路,袁裳兒本以為那怪獸是這無頭峰的山神,為了表示感謝,才允許他們出入它的住處。

直到後來翻看了藏書閣內的卷宗,才知道這裏原是幽瀾門的舊址,卷宗裏還有一卷缺失了一半的畫軸,上麵繪有怪獸的圖樣,下麵赫然注有三個大字——禦魂犼。

除了關於幽瀾門的記錄,藏書閣內還留有不少功法秘籍,以及一些法器,這讓袁真喜出望外。

袁真曾是村裏少有的讀書人,後父母雙亡,家道中落,妻子生下女兒之後便撒手人寰,他便做起了獵戶,獨自拉扯一個女兒,受盡人情冷暖。

但他心比天高,從不甘心一輩子隻當個獵戶,如今這便是上天給予他改變命運的機會。

於是他開始沉迷修道,廢寢忘食,一心想要練得術法,好在村裏揚眉吐氣。

袁裳兒每日也隻得跟著上山,雖然少了父親的陪伴,但是禦魂犼十分親人,日子過得倒也有趣。

五年後的一天,像往常那樣,袁裳兒正和禦魂犼在山邊嬉鬧。

就聽得藏書閣內一聲巨響,地麵開始顫動,袁裳兒腳下沒有站穩,尖叫一聲,便與禦魂犼同時掉落山崖。

“那山崖深不見底,我原以為死定了。”

“可你沒死。”今朝已然聽得入神。

“當我再睜開眼的時候,禦魂犼不知何故,體型變小了許多,身上的白毛也沒有了,隻**著褐色的鱗片,就像是剛剛出生一般,而我爹渾身是血,失魂落魄。”

那時候,他們都不知道袁裳兒究竟是如何活下來的,袁真聽到尖叫衝出來的瞬間,就隻看到了一道金光,跑到山崖下的時候,旁邊的禦魂犼還閃著金光,而他的女兒身上沒有一絲傷痕,居然還有呼吸。

他們隻當是禦魂犼救了袁裳兒的性命。

一年兩年,父女二人很快發現不對勁了,袁裳兒似乎停止了生長,無論是體型,還是外貌,一直都沒有變化。

“村裏人多口雜,為了保護我,我爹便想了個法子。”

從那天起,村子裏時不時就會有人消失不見,然後又會在無頭峰上找到這些人的骸骨。後來又有傳言說是有人在山上見到過長著白毛的怪獸,頓時人心惶惶。

這時候袁真站了出來,他說那怪獸也就是山神,曾托夢於他,因為村子裏久不供奉,導致山神發怒,才降下懲罰。除非他們重新開始祭祀,而她的女兒也被選中為神女,需要上山侍奉。

一開始大家當然不信,但是見識了袁真的術法,又親眼見到袁裳兒與那怪獸親昵至極,也就不得不信了。

他們修建了山神殿,推舉袁真成了第一代的祭司。

“那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爹就變了。”袁裳兒歎了口氣。

袁真告訴過她,村民的消失不過都是巧合,可她卻親眼見到自己的父親,吸食活人的精氣。那些人被吸食過後就變成了骸骨,和那些消失的村民一樣。

“他這是入魔了。”

有了這些上古秘辛,誰都可以修煉,隻是無人引導的話,一旦生了執念,就很容易誤入歧途,墮入魔道。今朝清楚,袁裳兒跌入山崖那天,應該就是袁真入魔之時。

隻是一旦開始吸食活人的精氣,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袁裳兒不想讓父親一直這樣錯下去,她也開始研讀藏書閣裏的書籍,希望可以找到救她父親的辦法。

“就這樣過去了一百年,我始終沒有找到解決辦法,直到有一天我的身體突然發生了變化。”

她倒在地上渾身抽痛,隻覺得身體像是要被拉扯開來,她看到自己的四肢不受控製地生長,撐破了原本的衣服,鏡子裏,她頭發枯白,滿臉溝壑,儼然一個風燭殘年的老太太。

就在她行將就木之時,袁真和禦魂犼跑了進來,那禦魂犼在她身邊不停打轉,隨後蜷在了旁邊,慢慢閉上了眼睛,很快它渾身散發出一道金光,幻化成了一朵蓮花的形狀,在那金光的照射下,袁裳兒又恢複了原本的樣子,而那蓮花金光耗盡之時,又變回了禦魂犼,與百年前山崖下所見一模一樣。

“後來,我們就明白了,當年墜入山崖,其實我和禦魂犼都死了,隻是禦魂犼身死之時,會與人締結契約,同生共死的契約,而後又會誕生出新的生命,隻要它不死,我就不會死。禦魂犼每百年重生一次,也就需要重新締結契約,否則就會立時衰老而死。”

“所以,村子裏的祭祀大典,也是為了給你重新締結契約?”

“也不全是,我爹雖然吸食精氣,但是身體卻受不了這種消耗,所以每隔百年,他便會選下一個繼承人,與其說是繼承人,倒不如說是我爹的一副軀殼罷了。”

“那你想要我做些什麽?”今朝開門見山。

“我想要你阻止我爹,不要再讓他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