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大師兄
夜色裏隱伏在廣袤大地的巍峨高山，借助地勢曲曲折折地包裹著那山腹中的幽香。
一朵巨大蓮花在粉色的龍卷霧上霸道地向下壓製，霧氣同時不斷收攏，原本數十丈大小的麵積盡然被壓縮隻有十步橫徑。
尖細的笑聲突然間降了下來，粉濁的霧渦開始慢慢停轉。
忽地，三聲極端刺耳的悶哼自霧氣中傳出，緊隨聲音之後，三道黑色的影子掠過地麵被狠狠拋飛出去。
唯獨空氣中靜靜懸浮著兩樣東西:一把通體烏黑的斧子，一個八麵生光的爐鼎。
漫天紛飛的紫楹花在半空匯聚成花的溪流，它彎曲身體，自上而下繞成凹凸有質的曼妙曲線，一縷綠色紗衣飛揚**空，光芒忽閃而過，露出楹女王妖媚的容顏。
其側旁巨大的蓮花緩緩縮小，蓮座之上同樣光芒閃過，露出蓮女王的冷顏。
三人畢竟尚未修道，如何能抵擋住修行千年的妖花，雖然堪堪憑借各自僅有手段鬥上一回合，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刑天搖搖晃晃站直身子，挺直的脊梁似乎沒有什麽可以壓跨他，他是受傷最重的一個，孤軍深入，不問危險與否，隻在乎敵人就在我眼前，我的使命就是揮起手中戰斧，即使戰死卻永不倒下，這就是他刑天！
楊子俊與李耳二人自然免不了狼狽不堪，不過看著他們依舊可以安穩立在原地，想來身上的傷並無大礙。
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一聲嬌笑順著山風飄來。
”三位小哥哥，怎麽樣？不如老老實實從了我們吧。”
李耳麵色鐵青，心中暗想:”難不成我苦苦守了幾十載的身體今天要被迫送給妖怪。”當下也”呸”了一聲道:”妖怪始終都是妖怪，得意個什麽勁，奪了純陽又如何？做了人又如何？你的根本就是妖怪！這是永遠改變不了的！”
楊子俊隨即附和，道:”對，你的根本就是妖怪，你能改變什麽？”
”牙尖嘴利，妖怪如何？隻要我能握你們的生死。”蓮女王冷冷俯瞰下方的三人，言辭犀利。”妹妹，動手少跟他們廢話！”
楹女王笑著點點頭，身體又幻化成千萬紫楹花。
”來就來，誰怕誰！”楊子俊一把抹去眼角旁鮮血，鬥誌昂揚上前與刑天並排而立。
李耳同樣，三人互相對望一眼，皆點點頭。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突然東邊山頭疾行而來一朵白雲，一聲大喝穿破虛空，震的空氣都在顫抖。
”妖孽，我天機神道來了。”
一道銀白的光線，轉瞬而來，直接照在那漫天飛舞的紫楹花上。
”啊！”恐懼的尖叫後，楹女王收攏花瓣顯出人形，不再笑容掛臉。麵色忌憚地盯著已經飄在她身前三丈外的道人。
紫色的長發迎著夜風飄逸，白色眉毛下那雙炯炯有神的雙眼。
正是鼻嗅妖氣尋蹤而來的天機！
”是他！”楊子俊驚愕看著半空中天機，任他打破腦袋也萬萬沒想到前來降妖盡是他！
世界大也不大，注定的故事會在一起，便總會有碰麵的一天，時間在各自人生路中慢慢流淌，當在某個瞬間，遇到了，故事便會多出一個人，一件事！
”你認識他！？”李耳扯扯愣神中的楊子俊，疑惑道。
”嗯，認識。”楊子俊點點頭，可目光始終沒有從天機的身上移開。
”那他厲害嗎？能對付了這兩個妖怪嗎？”李耳多少有點擔心，萬一來得是道法不深的，豈不白高興一場。
”應該行吧，反正他是我見過的人中最厲害的！”
”哦！”李耳沒有再問，隻不過雙眼轉轉，不時看看如今還在半空飄飛的八卦爐，不時看看背負長劍的意外之客，不知他在想什麽？
蓮女王身軀卻整個都在顫抖，當看到獨特的發色，她便一直顫抖！
害怕！？還是激動？
”姐姐，來的這人不好對付！”楹女王移到蓮女王身邊，麵色凝重，出口提醒道。
蓮女王原本的冷豔居然在此刻猶如烈火中的寒冰消融成水，她難得一笑，徐徐驅動腳下那巨大的蓮花向天機方向靠近，透明粉絲薄衣也隨著距離拉近逐漸深了顏色，遮住玉體。
”大師兄，是你！”
”大師兄？”一聽這個稱呼，天機的神色明顯一滯，剛欲行法的手指硬生生地收回，滿目疑惑打量前方妖豔的女子，絞盡腦汁想不出他何時多出了這樣的妖怪師妹。
”你是誰？為什麽稱呼我大師兄？”
天機的問話很大聲，以至於身在山腹裏人皆能聽到，李耳聞言，臉色陰晴不定，眼神又瞟向懸空的八卦爐，嘴裏暗自念動幾句咒語。
八卦爐迅速旋轉，轉動山風嗚嗚！
蓮女王隻是淡淡瞟了眼，毫不理會逐漸變小的爐鼎，她的眼中隻有一臉茫然的大師兄。
”他怎麽還跟妖怪有親？”楊子俊低頭嘀咕了一句。
楹女王不曾出手拉住，場上怪異的變化，讓她摸不清局勢，隻能靜觀其變。
”大師兄你還是喜歡一個人拿著鏡子發呆嗎？”蓮女王含笑溫柔道。
天機聽到如此平常的問話，內心卻如一記驚雷炸響，這是他每當安靜下來最愛做得一件事，她怎麽會知道？
腳下的雲霧隱隱有向外散開的趨勢，仿佛天機的情緒也像雲不再平穩，他閉目聆聽風聲，深深吐了口氣，才緩緩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蓮女王笑笑，並不回答他的話，繼續道:”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喜歡到處降妖捉怪，找人拚道法，論佛經嗎？還是喜歡用別人給的虛榮掩蓋你的內心嗎？”
”夠了！”天機雙眼猛然睜開，厲聲截道，手掌一反，一麵似玉非玉的鏡子捧在手心，直盯盯看著蓮女王，仿似想要將她看個透通，知道她到底是誰？盡然知道自己埋在內心誰也無法知道的秘密。
”我是小蓮，大師兄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你院落池塘裏的小蓮啊，你以前在山上的時候經常會對我說話的！”
蓮女王言語含有激動，香肩因此都在抖動。
”小蓮！”天機回味下這個名字，記憶如潮水般襲來。
清水漣漪裏，一朵嬌豔的蓮花微微搖晃花身，仿似在回應池邊青石上問話。
青石上，紫色發，白眉掛，黑雙眼，人惆悵。
他雙手捧著一麵似玉非玉的古樸六角鏡，銀色的水流在鏡麵緩緩流動，時不時會偶爾浮現笑顏如花的清秋女子，清麗高雅。
雙手帶著憐惜和思念輕輕撫摸，直到那道影慢慢消失，他才會抬起頭看向池塘裏的那朵孤立的蓮花，澀笑道:”小蓮，你知道什麽是人間情愛嗎？我想你肯定不知道，別人都說愛讓人溫暖，讓人幸福，讓人有所追求，你說對嗎？”
蓮花迎著柔和的光線，又輕輕搖動下身體，隻是不知是風吹過？還是它自己要作出答案？
”你怎麽能聽懂我說的話呢？不知綺蘭是不是也在想我？其實我告訴你愛並不隻是甜，因為我嚐到它的苦，不過人真的很奇怪，明明苦多於樂，可依然苦苦尋覓，不願放下。”
一直都是天機自言自語，無人回答，而每一日他的生活總是這樣，對著塘裏小蓮花訴說心事，或思考道法，佛經。
不知不覺，池塘裏小蓮花受山中靈氣的影響，又每日聽天機說道論經，苦訴心傷，她逐漸有了自己的思想，然而口不能言，不能幻化人形，同樣她每每都會聽到小院裏總會有人喊坐在青石上人:”大師兄！”
她喜歡聽天機說話，即便她說不了，她看不得天機傷心，她受不了。她隻想每天就這樣聽聽天機聲音就夠了，去做一個默默的傾聽者。
那刻，她似乎明白開心是什麽？想念是什麽？就連最奧妙的愛情她也知道了是什麽？
”大師兄！”三個字每天都會在她心神回**無數遍，她想:”我知道不可能得到你的愛，可我願意用終生做一朵為你而開的小花，那樣就夠了，因為你說過:愛裏追求未必隻有得到！”
不經意間，天機曾對蓮花說了這樣一句話:”花開季節裏，你是美的，花謝日子，誰會再聽我說話。”
於是，蓮花聽到了，她用自己所有儲存的生機在一年四季隻為他一句話，默默開放。
一個春秋又如何？隆冬臘月又如何？
”你說過愛需要付出，愛需要拚搏！”
蓮花便一直在四季開放，從不凋謝。
突然，隔了好久，青石上人再沒有出現，她一直在等，等了兩個冬季，當漫天紛飛的雪花冰冷落在她身上，她也一直等著……
她時刻告誡自己:”我不能謝了，若是有一天他回來了，看到我依舊開放，他一定會很開心，他一定會笑，再多等待都是值得的！”
或許是上天垂憐蓮花，終於，青石上人影出現了，然而他神色倦憊，仰頭望天，痛聲悲戚道:”為何他們自詡為仙會收到那麽多人的尊敬，當仙有什麽好！”
自那以後，天機從來沒出現在池塘邊，對著蓮花自語。
蓮花心上的同時便潛心修煉，為的就是能夠離開池塘，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