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就在蘇麒縮回手時,我猛地反手抓住他的手腕。
“嗯?”蘇麒略微睜大眼睛,滿臉茫然。
借著陽光,我再次細細打量他修長的手,然而這次什麽也沒看見。
“嗯……我想起袋子裏還有冰激淩,還是先吃那個吧,不然待會兒就化了!”愣了愣,我硬著頭皮轉移話題,然後從袋子裏找出最後一盒冰激淩遞給蘇麒。
幸虧我剛才買了兩個冰激淩,不過這個盒裝的,我原本是打算留給自己的。
“我吃了,你吃什麽?”蘇麒很有禮貌地問了我一句。
“我不吃啦,沒關係的。”
“可是……”蘇麒往袋子裏瞧了瞧,“這是最後一個了。”
“沒事,天氣還有點涼,我打算過幾天再吃。”我訕笑地看著蘇麒,然後一把攬住唐佳佳,“再說了,如果我要是真想吃的話,我還可以吃佳佳的嘛!”我轉過頭,滿臉笑容地看著唐佳佳。
“可是我剛吃完。”
唐佳佳,有你這麽拆台的嗎?我擠眉弄眼,跟唐佳佳用目光傳遞著內心的對白。
“關我什麽事啊!誰讓你不早說,你為什麽不早說,你要早說嘛,你怎麽不早說呢,你早說嘛……”唐佳佳的目光裏無限循環著《西遊降魔》的台詞。
“你可以吃我的。”就在我和唐佳佳“暗自交流”時,蘇麒突然來了這麽一句,驚得我和唐佳佳同時“唰”的望向他。
“不,不用了,我,我真的不想吃。”
“沒關係,我不嫌你髒。”
呃……我嫌你髒行嗎?
我的拒絕對於蘇麒來說完全不起作用,他一邊用扁平的小木勺挖了勺冰激淩遞到我嘴邊,一邊說:“要是你沒錢的話,下次可以跟我說,我給你。”
聽到這句話,我隻覺被我攬住的唐佳佳身體一震。
唉!想我被蘇麒設定為“堅強的窮苦人家的孩子”時,我比她更震驚呢。
“不,不,真的不用。”
“沒關係,我真的不嫌棄你。”
我一再拒絕,蘇麒一再堅持,最後我兩眼一閉,飛快地吃下木勺上的冰激淩。
雖然我經常惡作劇地在唐佳佳的勺子上留下口水,但麵對蘇麒,我的小心髒可承受不住。
見我終於吃下冰激淩,蘇麒滿意地準備再挖一勺。
“等一下!”眼見木勺要落到香甜的奶油上,我出聲製止道,“這頭我剛剛碰過了,你還是換一頭吧。”
“為什麽?我並不嫌你髒。”蘇麒微微皺著眉,語氣中滿是不解。
“可是,可是……這不是髒不髒的問題,因為我總覺得……”下麵的話,我還沒說出口,蘇麒已經挖了一勺奶油放進口中。
甜甜的奶油,入口即化,帶著黏稠的香味,像是化不開的蜂蜜,絲絲涼意,從舌尖一直蔓延到心裏——這本是我對代表著夏天的標誌物品唯一的印象,但是在今天,我這唯一的印象被刷新。
“間接接……”
唐佳佳突然大聲叫道,好在我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間接接什麽?”我動作再快,蘇麒還是一字不落地聽到了。
“嗬嗬,嗬嗬,她說的是見——姐姐!對!我差點忘了,她中午要去見一位學姐,我們就先走了!”有些狼狽地交代完,我保持捂著唐佳佳嘴的姿勢,飛快地逃離樓頂。
唉!不過一頓飯的時間,我怎麽覺得跟打了一場仗似的,真是費力又費神,還考反應能力!不過……剛剛蘇麒的行為不算間接接吻算什麽!雖然我連牙齒都沒碰到木勺,可還是覺得太親密了。
“衛不語!你給蘇麒下什麽迷藥了?還不從實招來!”遠離樓頂後我才放開唐佳佳,剛被放開,她就擺出“關公耍大刀”的造型,一臉嚴肅地問我。
“女俠饒命!我發誓我什麽也沒做過!”我雙手舉過頭頂驚恐地說道。我真是比竇娥還冤。
“可是為什麽我總覺得蘇麒對你格外好呢?他不會是喜歡你吧?”
“怎麽可能!你想想蘇麒剛才看我的眼神,哪有一點像喜歡!”
“嗯……也對。”愣了愣,唐佳佳讚同地點著頭,“對了!他這麽做不會是因為你說的‘家人’的那套理論吧?”
“啊?好像是有些像……難道他之前是在說他自己,不是從新聞裏看來的?”
“這我怎麽知道,我又不是搞戶口調查的,不過要是真的,蘇麒也太可憐了。”
“是啊,果然人無完人,就像你,表麵看起來青春洋溢,內心卻‘腐敗’不堪。”
“什麽不堪!衛不語,你再說一次!我那是多方麵發展!”
“再發展你就要單身一輩子啦!”
我和唐佳佳一邊鬥嘴,一邊往樓下走去,但是我腦海中不自覺地想起蘇麒說話時渴望的眼神。
雖然蘇麒思維奇特,不過人也不壞,如果他願意,我也不介意和他當朋友……不過,這話要是被唐佳佳知道了,她一定會反駁我,因為她認為就算交朋友,也是我高攀上了蘇麒。
由於唐佳佳的教室在我們教室樓上,跟她道別後,我還得繼續往下走。
“白老師?你怎麽在這裏?”剛繞過樓梯轉角,我就看見了倚在牆上的白澤。
“你為什麽從樓上下來?”
白澤歪著身子,僅用肩部抵著牆壁來保持整個身體的平衡,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神態悠閑得像是在自己後花園看風景,而他此刻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看起來似乎不開心。
“哦,我去找朋友。”
“嗯?”他挑眉說道。尾音上揚,這是典型的白澤式威脅。
我清清嗓子,再次更正:“樓頂,我,唐佳佳,蘇麒。”
“嗯。”這次,白澤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你這表現不是擺明了警告我,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握中嗎?那你還問我做什麽!
“白老師,你找我有事嗎?”
“看來,你並沒有把我昨天的話聽進去。”
昨天?他是指叫我離蘇麒遠一點嗎?
“可是我昨天也跟你說過,我跟誰交朋友不用你管。”
聽了我的話,白澤再次露出神秘的笑容。
“我隻是怕你後悔,看在你還要幫我找《山海經》的分上,好心提醒你一下。”
“謝謝,我不用你‘好心’提醒,你還是快點找《山海經》吧,要我幫忙也請盡早。”
這種每天被監視的日子,我真是受夠了。
我不想再跟白澤糾纏下去,低頭走下樓梯。但是就在我繞過他時,他突然拉住了我的手。
“你要幹嗎?”我有些慌亂地問道。
“要不要考慮換掉內部職員的頭銜?”
“什麽?”
“要不要做家屬?”
白澤這句話一出口,我頓時呆住了,心裏悸動不已。
不行!不行!衛不語,你可不能被白澤的三言兩語迷惑了,他現在可不是你的店長!
“你,你什麽意思?”雖然我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要理智,可還是忍不住求證。
這次,白澤盯了我許久,我看見他墨黑的眼眸裏又出現了那種複雜的情緒,我還記得上次看見他這種眼神就在昨天。
“沒什麽,你回教室吧。”半晌,白澤壓下眼底的情緒,然後放開我,轉身往辦公室走去。
看著白澤的背影,我竟然覺得有些失落,我現在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害怕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喜歡他。
喜歡的眼神……白澤剛才看我的眼神是喜歡的眼神嗎?如果不是,為什麽我的心跳會這麽快……
“小語!小語!”
放學後,剛走出教室,我就聽到了唐佳佳的聲音。
“快來快來,快看我發的有關蘇麒帖子,短短一下午,我的經驗竟然升了兩級!”
瞧她那樣,也不知道是開心跟蘇麒“偶遇”,還是開心“經驗”升級。
“你怎麽了,怎麽一副有心事的樣子?”
“有嗎?”我拍拍自己的臉,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你還是別笑了,我怕晚上做噩夢。”
呃……
“不過你到底怎麽了?中午我回教室前見你還好好的。”
“我下樓梯的時候碰到了白澤,然後他對我說了一些很奇怪的話。”
“奇怪?”
“嗯,他問我要不要做家屬。”
我的話音落下後,唐佳佳瞪著眼睛看了我十幾秒,然後一掌拍在我的手臂上大叫道:“衛不語!這是表白啊!然後呢?你答應了沒有?”
“可是我後來再問他是什麽意思的時候,他說沒什麽,叫我回教室……”
我揉著疼痛的手臂——唐佳佳,你這一掌拍得也太狠了!
“你!你這是什麽腦子啊!還問什麽,直接撲上去啊!”
事實證明,找唐佳佳幫忙解決我的煩惱,隻能讓事情變得更麻煩,因為我不能告訴她我猶豫的前提是:白澤是個異類。
回家的路上,我腦海中一直循環播放“要不要做家屬”的話,直到走到石橋邊才回過神。
咦?那不是蘇麒的弟弟嗎?他怎麽一個人在河邊玩?
小男孩還是一副“沙和尚”的打扮,他手中拿著根草在河麵劃來劃去玩得很開心,不過奇怪的是,今天蘇麒竟然沒陪他。
“蘇麒這個哥哥也太不負責了吧,怎麽能讓小孩一個人在河邊玩呢,多危險啊!”
仿佛是為了印證我的擔憂,我剛這麽想,小男孩就“撲通”一聲掉進了河裏。
見此情景,我拔腿就朝河邊跑去,但同時,出乎我意料的事情也發生了。原本應該栽進水裏的小男孩,此時竟穩穩地躺在河麵,就跟我踩在陸地上一樣!
一瞬間,我腦海中冒出白澤神秘的笑容,還有那句“我隻是怕你後悔”。
怎麽可能!蘇麒竟然是異類!
我把書包緊緊抱在胸前,一路狂奔回家,在經過石橋時,更是直接閉著眼睛衝了過去。
“可惡,白澤一定知道蘇麒的真實身份,他居然不告訴我!”我躺在**,一想到白澤可能躲在哪兒偷偷看我笑話,就恨得牙癢癢。不過轉眼一想,也許蘇麒隻是跟我一樣,並不是異類,隻是看得見異類而已呢?
“嗯!這還是很有可能的!畢竟白澤那家夥十分狡猾,說不定就是想嚇唬我。”
再三安慰自己後,我漸漸入睡,但心裏的擔憂還是在夢裏顯現了出來,我夢到無數個蘇麒在追我。
長著鼴鼠鼻子的蘇麒、長著青蛙腳的蘇麒,長著一對大翅膀的蘇麒,長著一身紅毛的蘇麒……
“衛不語,你不會是因為白老師喜歡你的事,興奮得一夜沒睡著吧?”被“蘇麒”折磨了一整晚,第二天醒來後,我變成了“國寶”,中午剛碰到唐佳佳就聽到她賊兮兮地說道。
“我說唐佳佳,你能別跟我提這個了嗎?”我這不是興奮,你從哪裏看出我興奮了!
“好吧好吧,看在你心情不好的分上,我就饒了你,我去那邊買雞腿。”
“我去那邊買紅燒肉。”
“誰先買完誰就去占座。”
“好。”
我點點頭,端著餐盤往賣紅燒肉的窗口走去。
蘇麒可能是異類這件事給我帶來的震撼,雖然不如白澤帶給我的猛烈,但是讓我產生了一定的副作用。鑒於我跟他吃過同一個冰激淩,現在的我雖然對“青龍獸血液後遺症”免疫了,但是冰激淩又被加入了我的黑名單。
嗚嗚嗚,老天啊,我這是造的什麽孽,為什麽我喜歡吃的東西都一個個離我遠去!
“一份紅燒排骨!”隔著透明的塑料窗口,我盯著色香味俱全的紅燒肉大叫道。
“同學,今天有宮保雞丁,要不要試試?還有最後一份,很好吃哦!”
“好啊!”
聽到我的回答,打飯師傅抓起大勺對著色澤誘人的宮保雞丁挖下去。看著那金燦燦的雞肉,我頓時覺得口水四溢……
突然,在我一個眨眼的空當,有人將我看上的宮保雞丁搶走了。
誰?到底是誰?是誰搶走我的宮保雞丁?這明明是我看中的!難道不懂什麽叫先來後到嗎?
我怒瞪著雙眼,一雙上揚的桃花眼突兀地闖進我的視線。
桃花眼的主人跟我對視了一眼後,禮貌地笑了笑。一瞬間,天地間所有的光芒仿佛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讓周圍的人儼然忘了自己手上的動作。
哎呀!我怎麽忘了這是教師專用窗口!
“怎麽?衛同學也想吃這道菜?”看到我一臉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怒氣,白澤佯裝驚訝地問道。
聽到他的話,我心中暗罵他卑鄙,臉上卻笑眯眯的,推讓道:“既然白老師想吃,我就買紅燒排骨好了。反正我一直都吃那個,今天不過聽人介紹,想試試新菜而已。”
“沒關係,要是衛同學想吃,那老師這份就給你好了。”不等我回答,白澤便徑直交換了我們倆手中的餐盤。
他的行為瞬間獲得大家的讚歎。
“那是一年級三班新來的代理班主任白澤嗎?”
“是啊,是啊!是不是很帥?我早跟你說過了!想不到他除了人帥,行為舉止也那麽貼心,那麽有紳士風度。”
“真希望我也在三班啊!每天看著這麽帥的老師,上課都會認真多了!”
耳邊的議論聲此起彼伏,我托著手中的餐盤,真想接上一句“他不僅不是普通人,還不是人”!什麽貼心,什麽紳士風度,我看他明明就是故意的。
不過事到如今,我也隻能笑著接受了白澤的“好意”。
然後白澤端著我原本的餐盤,微笑著跟窗口內的人說道:“給我來份紅燒排骨。”
“白老師,既然我這份宮保雞丁是你買的,那你那份的錢就由我來出吧。”壓下心中的咆哮,我盡量使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麽憤恨難當。
“衛同學真是有禮貌呢,不過哪有老師要學生請客的道理,你這份心意還是以後再還我吧。”
看著白澤一臉善解人意的微笑,我頓時覺得手中一份小小的宮保雞丁猶如有千斤重。
看吧,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先是搶了宮保雞丁不說,後來又做了個順水人情,最後還讓我落得個欠他一份“心意”的下場,這家夥也太腹黑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蘇麒……不是正常人啊?”打好菜,我端著盤子跟在他身後,小聲開口。
“什麽叫不是正常人?”
“就是……就是異類。”
“嗯,我早跟你說過離他遠一點兒。”
天啊!蘇麒真的是異類!怪不然我的暗示法沒用,還是在夢裏被他追了一整晚!
“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告訴我?”
“別人說一百句不好,也抵不過你自己的想法。況且,你之前還覺得我會害你。所以,就算我告訴了你,有用嗎?”白澤的話裏帶著淡淡的委屈,“再說了,如果是你自己發現他的身份,應該會更討厭他吧?”
“你,你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嘍,我就是希望你討厭他。”白澤說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臨走前還“好心”提醒我:“我聽說,要是做噩夢的話,在枕頭下放剪刀很有效哦。”
關於“希望我討厭蘇麒”的話,白澤沒有給我明確的答案,我也不敢隨便猜測,再加上昨天“家屬”的話,我現在隻覺得腦子裏一團糨糊,端著餐盤往唐佳佳那邊走去時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直到聽到她的“招魂尖叫”。
“帖吧又有人放蘇麒的新照片了。”
“哦。”相比唐佳佳的興奮,我顯然意興闌珊。
哼!這個騙子!虧我還覺得他是個好人,不但沒有排斥他的接近,還想著把他當朋友!
“咦?小語,蘇麒好像是在你們班教室裏?”
“什麽?”
“哇!真的是你們教室!你說蘇麒是不是去找你的啊?”
唐佳佳的猜測像是一枚重磅炸彈,轟得我立刻清醒。
“不可能!他應該隻是路過!”
“路過就路過,你這麽激動幹嗎……”看著我緊張的模樣,唐佳佳滿臉疑惑。
麵對唐佳佳的疑惑,我隻能咽咽口水,趕緊埋頭吃飯。
唉,我現在真是說多錯多。
終於在唐佳佳的喋喋不休中結束了難熬的午飯時間,我剛回到教室想清靜清靜,小桃又撲了上來。
“小語!你終於來啦!”
“怎麽了?”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啊?”
“我可沒招惹誰的男朋友啊!”
我還記得上次小桃擺出這副吞吞吐吐的模樣時,發生的可不是什麽好事。
“哎呀,你想哪裏去了。”
“那發生了什麽事?莫非S又出新專輯了?”
“沒有,不過S上次的簽售會我倒是錯過了,每次想起來我就……哎!不對!我不是想跟你說這個!”
“那你到底想說什麽啊?”看著小桃一驚一乍的樣子,我忍不住笑出聲,不過,很快我就笑不出來了。
“今天蘇麒來我們班教室找你啦!”
“蘇麒?不可能吧?你是不是看了帖吧的照片?我告訴你,你可別亂猜啊,說不定別人隻是路過。”
“我才沒有亂猜呢!我當時就在教室裏,還有李怡萱也在,不信你問她!”
順著小桃的視線,我看到了李怡萱。
李怡萱還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我望向她的時候,她也正好望向我。我們的視線剛接觸到,她便把頭轉開了,而她眼裏對我的厭惡也毫不掩飾。
“找我就找我吧,說不定他有正事呢。好啦,你別多想啦!”我笑了笑,拉著小桃往座位走去。
李怡萱跟那幾個女生在洗手間說我壞話的事,我沒有告訴過小桃和唐佳佳。不是我怕,隻是覺得沒必要。我也知道李怡萱不喜歡我,從我當上班長那天起,她就討厭我,像她那麽驕傲的人,也許是覺得輸給我很不甘心吧。
放學的時候,天空中滿是紅通通的火燒雲,像是一片燎原的火焰,吞噬了大朵大朵的白雲,也染紅了藍色的天空。壯麗的景象,讓人覺得危險而刺眼。
下車後,我站在公交車站牌旁,正欣賞著天邊的火燒雲,突然,一股詭異的感覺襲上心頭。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支離破碎的風聲不知從哪個方向吹來,讓人毛骨悚然,我耳邊的短發也被吹得直往眼睛上撲。
我眯著眼睛,把阻擋視線的頭發向後撥開,然後那莫名其妙出現的風,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嘻嘻,嘻嘻……”
回音般的笑聲在空氣中飄**。
誰?
“是你?你怎麽會在這裏?”
“嘻嘻,嘻嘻。”
“你能不能別這樣笑,聽起來怪恐怖的。”
“嘻嘻,嘻嘻。”
亞麻色的頭發紮起一半垂下一半,打著卷兒的發梢讓麵前的女生看起來像是個小公主,不過那雙無論何時都睨視著別人的眼睛,此時卻空洞地望著前方,活像隻提線木偶——沒錯,僅僅在我一眨眼的時間就出現的女生正是李怡萱,隻是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望著我的視線仿佛穿過了我的身體。
“喂,李怡萱,你別笑了。”
受不了那讓人頭皮發麻的笑聲,我再次出聲阻止。
而這次,李怡萱很配合地停了下來,隻是像停擺的時鍾待在原地不動。
“李怡萱,你怎麽會在這裏啊?你家不是往那邊走嗎?你一個人來的嗎?你怎麽會突然出現啊?我都沒看見你是怎麽跳出來的……”
不,或許不該說跳出來!
想起剛才詭異的風,我突然覺得李怡萱是被那陣風送來的!
而我也被腦子裏的想法嚇了一大跳,咽咽口水,在心裏為自己默默打氣。
白大怪都見過了,要是李怡萱真的是異類,我也沒什麽好怕的……嗚嗚嗚,可是白大怪跟眼前的她比起來溫柔多了,或者該說是那張臉美得讓人不覺得害怕?
不管是哪種原因,總之在這種關鍵時刻,我竟然一腦子都是白澤!
有句話怎麽說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白大怪,我還是更願意被你吃掉!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李怡萱開始動作僵硬地向我走來,一抬手,一抬腳,都像是被人用絲線牽引著的木偶,甚至發出哢哢的聲響,而我卻在這個時候渾身乏力地跌坐在地。
慘了,慘了,為什麽雙腿偏偏在這個時候使不上力氣呢!難道我隻能這樣坐以待斃嗎?
“嘰嘰——嘰嘰——”
就在我閉上眼準備絕望地接受現實時,耳邊突然響起一個熟悉的叫聲。
“迷穀小妖!”睜開眼睛,看到已比原來長大不少、QQ糖般透明的小人,我驚喜地叫道。
對了,我差點忘了白澤能“看”到我!哈哈!有救啦!
不過現在連迷穀小妖也出來了,那是不是也坐實了李怡萱是異類的事!
常年隱身的迷穀小妖現身後,直接衝到李怡萱的腦袋邊轉個不停。而李怡萱也因此動作一滯,然後縮回手去驅趕擾人的迷穀小妖,把我丟在了一邊。
對白澤到來的期盼使我重新燃燒起了一股希望的力量,發軟的身體也漸漸有了力氣。
“迷穀小妖加油!一會兒白大怪就來救我們了!”
“嘰嘰——嘰嘰——”
聽了我的話,迷穀小妖也在百忙之中抽空回答我,隻是……我完全聽不懂啊……
“什麽?你的意思是你會努力的,叫我不要擔心?嗯,嗯,好的,我不會擔心的,你快別說話了,專心點,小心別被她打到了。”
好吧,既然沒人給我翻譯,那我就自己翻譯。
迷穀小妖雖小,動作倒是很靈活,我以為像李怡萱那提線木偶般的速度,是完全碰不到它的,而事情的發展,一開始也如我所料,隻是到了後來,迷穀小妖的速度漸漸慢了下來。
“迷穀小妖,你怎麽了?”
“嘰……嘰……嘰嘰……”這次迷穀小妖的回答沒有了前幾次的高亢,反而有些像氣力不足。
嗯?氣力不足?
哦,是的,李怡萱現在就是個提線木偶,被人操作,沒有意識,也不會覺得累,但迷穀小妖就不一樣了。
“住手!”眼見李怡萱就要抓住迷穀小妖,我大叫一聲衝上前抓住她的手。
“李怡萱,你怎麽了?你醒醒啊!”失去意識的李怡萱力氣很大,我有些力不從心,隻能改變策略,希望能喚醒她。
電視劇不都這麽演嗎?失去理智的人正大開殺戒,然後一般都是他最愛的人、親人,或者朋友,奮不顧身地衝上去喚醒了他……可我又不是李怡萱什麽人,今天在學校還起了爭執呢……
果然,李怡萱並沒有理我,而是放棄去抓迷穀小妖,直接抬手向我揮來。
我條件反射般地閉上雙眼。
此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也早把恐懼忘到腦後,原本打算睜開眼睛好好看看自己“遇難”的過程,然而我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而聽到了……風聲?
對,沒錯,是風聲!
我猛地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的身體正在空中緩慢滑行,然後又迅速往下掉落。從這種高度摔到地上,估計屁股都要開花了。
然而我現在卻沒有心情去注意這些,因為就在我被丟出去的那一刻,我看見迷穀小妖正奮力撞到李怡萱的手上。
“迷穀小妖!”落地的同時,我驚慌地大喊。
迷穀小妖打不過李怡萱,這是我一開始就看出來的,它現在這麽做,我真的很擔心。
它會不會死?如果它死了,那都是因為救我,就跟當年一樣,為了救我……
銀色的光芒在迷穀小妖撞上李怡萱那一瞬間充斥四周,亮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但等到這道銀光慢慢暗下來時,又變成了一種夢幻的柔美光芒,像是最美的夢,讓人不願醒來。在夢裏,我看見了爸爸媽媽。
媽媽還是穿著那件碎花裙子,爸爸剛下班,領帶還鬆鬆地係在脖子上,他們一起站在家門口向我招手,叫我趕緊進屋吃飯。
桌上擺著我最愛吃的雞翅、紅燒肉、黃瓜釀,還有金燦燦的蛋卷。
“你呀,吃這麽多肉也不見長高,真不知道我辛辛苦苦做的這些東西是不是喂到流浪狗肚子裏去了。”媽媽看著我,笑眯眯地說。
“不是流浪狗,是小花貓。看看我們家小語,明明是個女孩子,每次回家卻都搞得滿身是泥,哪有半點女孩子的樣子,長大後一定沒人要。”爸爸溫柔地攬著媽媽的肩說道。
“媽媽……爸爸……”
多少年了,多少年我沒見過媽媽的笑臉,沒聽到爸爸的嘮叨。
看到父母的那刻,我內心所有的防備都卸了下來,眼淚像決堤的洪水,大顆大顆溢出眼眶。
還是那扇我熟悉的門,房子裏麵所有裝飾都是媽媽親手布置的。她說田園風格看起來很溫暖,希望小語能在一個溫暖的環境中長大,成為一個溫暖的人。
米黃色的沙發、鉤針編織的向日葵坐墊、喇叭花般的拉繩式台燈……在門口的位置,還有一個木質的衣帽架,每次爸爸下班後就會把外套掛在上麵。
“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我一邊叫,一邊向爸爸媽媽跑去。
可奇怪的是,無論我怎麽跑,跑多快,跑多遠,爸爸媽媽始終離我很遠,我始終到不了家。
這是怎麽回事?
就在我滿心疑惑時,周圍的場景突然一變,變成了我和爸爸媽媽坐在一輛越野車上,我還沒從近距離跟父母相處的驚喜中回過神,一塊巨石突然從側麵的山坡上滾下來。
“爸爸,小心!”看到巨石,我大叫道。
而坐在我身旁的媽媽則在第一時間抱住我,將我護在懷裏。
輪胎與地麵摩擦發出的聲音格外刺耳。
在車身左右擺動時,我無意中從媽媽的手臂與身體間的縫隙,瞟到巨石滾落的山坡上有一個人影。那人穿著寬大的衣袍,跟古裝劇裏的服裝很像,黑色的長發和白色的袍子在風裏糾纏在一起。
“笨蛋。”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旁響起,隨後,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隻剩夢幻般的銀色濃霧。
“誰?是誰?”
“唉!我真是欠你的。”熟悉的聲音再次模模糊糊地傳來。
“欠我的?你為什麽欠我的?你到底是誰?”我胡亂揮舞著雙手,試圖驅散四周銀色的濃霧,找到發出聲音的人。
好熟悉……這個人到底是誰?是我認識的嗎?如果是,那我們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呢?為什麽我記不起來了?
朦朧中,我腦海裏似乎浮現出一家咖啡店的樣子,但是來來往往的客人都長得十分奇怪,有渾身染成紅色的大叔、長著貓耳的漂亮姐姐、背著翅膀的上班族,還有……還有……
啊!我想起來了!
“白大怪!”心裏不止念過一遍的稱呼脫口而出,“白大怪!快救我啊!我什麽都看不見,這裏到處是銀色的霧!而且我剛才還看見去世的父母了……完了,完了,我是不是死了啊?是不是走到奈何橋邊了?還是……還是我在異類的肚子裏?”
意識終於恢複,我大叫著向白澤求救,然而他卻再也沒有回應我。
“白大怪?白大怪?你還在嗎?你走了嗎?你不救我了?”
沒得到白澤的回應,我心底的恐懼汩汩冒出。
“你,你別走啊……哦!你是不是因為我叫你白大怪生氣了?大不了我下次不叫了。而且白大怪是美稱,我這是在誇獎你厲害呢!我絕對是你最忠實的頭號粉絲!是你後援團的團長!我願意為你做牛做馬!你說一,我絕對不說二……”
既然白大怪來了,那十個李怡萱都不是他的對手。雖然我沒見過他出手,但你想啊,能經營起一家異類咖啡店,並且每個客人都對他崇拜有加,現在想起畢方當初在他麵前一副小羔羊的模樣,我越加肯定那是因為他的實力!
聽唐佳佳說,在異類的世界,實力就是一切。
“白大怪?白大俠?白老師?店長?”連續換了幾個稱呼,我還是沒有聽到白澤的回答。
不是吧,難道他真的不管我了?嗚嗚嗚,別啊!我還是如花似玉的年紀,難道餘生就要在這個鬼地方徘徊了嗎?
心裏再不甘,我也沒辦法解決當前的狀況,背在身上的書包不知什麽時候不見了,我的手機可在那裏麵呢。不知道時間,也沒辦法向外界求救,我真的很擔心外婆見我還沒回去會著急。
我盤腿坐在原地,正想著自己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周圍銀色的霧氣漸漸變薄,而我則有種快要夢醒的感覺。
夢醒?我剛才都是在做夢?哇!太好了!我沒死!
感覺到靈魂回歸肉體的真實感,我還沒歡呼出聲,就感覺到唇上有個熱熱的東西,還有點軟軟的,不過感覺很不錯的樣子,不知道吃起來是什麽味道。
大概是由於太餓了,我竟然在還沒睜開眼睛的情況下,就行動快過思維,伸出舌頭去舔貼在我嘴巴上的東西。後來想想,要是什麽奇怪的玩意,估計我又得重複“青龍獸血液”的經曆。
就在我去舔那個感覺會很好吃的東西時,明顯感覺到它愣了愣。
愣了愣?真是好笑,這個東西還有意識啊……
有意識!熱熱的!軟軟的!
不是吧?
上揚的桃花眼一片流光溢彩,異常動人——這雙眼睛我是熟悉的,這個人的五官我也是熟悉的,隻是現在我隻能看到一雙眼睛,因為眼睛的主人離我太近了,近得我隻能看見他的眼睛!
啊!我要瘋了!我真的要瘋了!
“醒了?”我還陷在“我要瘋了”的狀態中,白澤已經直起上身,下身仍保持半跪的姿勢,挑眉問道。
“嗯?嗯。”眨眨眼,滿腦子都是糨糊的我下意識地說道。
“既然醒了就起來吧,別躺在地上。”白澤說完,率先站了起來,拍拍由於剛才跪在地上而沾上灰塵的褲子。
“好,好。”
“你不會是傻了吧?”
“啊,啊?”
“還會說其他詞嗎?”
“會,會。”
“算了,你還是先起來吧。”
相識以來,這是我第一次看見白澤露出無奈的表情,說完,他對我伸出手,想要把我拉起來。
天邊的火燒雲,是燎原的野火,席卷了大半個天空,一身淺灰色衣服的白澤,一手插在褲袋裏,一手向我伸來,站在以火燒雲為背景的畫麵中,像極了電影中的至尊寶,或者該說是孫悟空,看得我心跳加速,怎麽也平複不下來。
此時此刻,我忽然驚覺,原來不管白澤是人還是妖,我對他的感覺一直沒變。
是的,不管我自欺欺人多久,在我內心深處,還是一如既往地喜歡著他——白澤,不然我也不會完全不反感他親了我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