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的唇角微微上翹,讓我下意識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巴,完全沒考慮到現在做這個動作有多不合時宜。
“你這算是回味嗎?”半眯著眼睛瞅了我一會兒,白澤說。
“嗯……嗯?回味?回味什麽?”
“你要是意猶未盡的話,我不介意滿足你小小的要求。”說話時,白澤彎了彎身子,沒等我伸出手,直接把我從地上拉起來。
我覺得自己像是被白澤牽扯在手中的風箏,輕飄飄地懸浮在空中,感受著迎麵撲來的風。白澤的胸口越來越近,我感覺耳朵快要被自己的心跳聲震聾了,直到站穩後還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話。
滿足我的要求?滿足我什麽要求?不會是再……再吻我一次吧!
白澤拉著我的手沒放,弓起背,歪著腦袋湊近我。
這正好是漫畫裏接吻的畫麵,隻不過周圍沒有漫天飛舞的櫻花,換成了紅豔豔的火燒雲,卻顯得更加熱烈。
一秒,兩秒,三秒……
我不敢去看白澤的臉,也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看,隻是死死盯著天邊的景色。我想這個畫麵,大概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撲哧。”白澤在離我隻有幾厘米的距離時突然停下,悶笑出聲,然後重新站直身子,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剛才隻是為了救你,你不用這麽緊張。”
什麽!緊張?我才沒有緊張!
不過他說什麽?為了救我?
“我剛才怎麽了?”
問這話的時候,其實我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但是不知怎的,還是有些期待地問出口。
“你剛才陷入自己的回憶中,我又叫不醒你,所以隻好給你喂了點東西。”
原來他真的隻是為了救我,並不是我想的那樣。
看到白澤上揚的嘴角,酸澀的情緒像泉水般冒出,讓我十分難受。
我低著頭沒有再回答,眼角的餘光掃到白澤仍然握著我的手,便輕輕動了動。
白澤會意地放開了我。
溫暖的觸感消失了,像太陽落下了山。
“謝謝。”
“嗯。”
比陌生人還簡短的對話,終於給這個意外之吻畫上句號,或許,這根本不算一個吻。
我低著頭,久久沒有抬起來,視線卻漸漸模糊。
我不懂自己為什麽這麽難受,也不想去懂,因為我知道我和白澤生活在不同世界,尤其是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更加讓我認識到了我們之間的差距。
“對了,迷穀沒事吧?”想起昏迷前所看到的畫麵,我努力忍住心裏的難受,四處尋找迷穀的身影。
關於白澤,我大概是沒能力去解答了,他就像一個要花很多時間也許都無法解答的未知題,而我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迷穀?你叫得還挺親熱的。”
“嗯,雖然我一直不怎麽喜歡它,因為它對我來說就像一個移動的監視器,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還能錄音。不過今天它卻不顧一切救下了我這個討厭它的人,我……它,它是不是死了?”沒有心情再和白澤拌嘴,我話剛說完,眼淚就嘩嘩地往下流,心裏除了對迷穀的擔心和愧疚,之前的難受也總算找到了一個出口。
“你別哭了,它還沒死。”看到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白澤的眼神有些閃躲,聲音也從未有過的溫柔。
“你跟我講話別這麽溫柔好不好,好不習慣啊……”
“你……”
隻是一個“你”字,在白澤說出口時,我竟然能看到他額頭突起的青筋,要不是我還在傷心地流淚,估計他會直接把我吊起來打吧。不過我這麽說不是為了搞笑,而是更快地調整自己的心情。
白澤隻是我的老師,或者說債主,等我還完債,我們就再也沒有半點關係了,所以……所以不要對我這麽溫柔,也不要給我幻想。
“那它在哪裏,我想看看它,跟它說聲謝謝。”
“看是可以看,不過謝謝的話,它就聽不到了。”
“為什麽聽不到?你不是說它沒死嗎?”
“是沒死,因為對異類來說,這不算死,用通俗點的話來講,這叫‘打回原形’。”
“打回原形?像《西遊記》裏麵一樣嗎?”
白澤點點頭,伸手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截閃著亮光的樹枝。
“這,這就是迷穀的……的原形?”
“沒錯,你所見到的迷穀就是這麽小小一截樹枝變的。本來它在救下你之後還可以逃掉的,但是它擔心你陷入回憶而迷失了自己,分出了一部分力量保護了你。”
“保護了我?那我當時無論怎麽跑都像是在原地踏步,是因為迷穀的幫助嗎?”
“嗯,多虧了它,你才不至於迷路,所以《山海經》曰:佩之不迷。”
嬰兒長大成人,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迷穀小妖從一截不能自由行動的樹枝修煉到有了可以四處遊玩的能力,更加是一個磨人的經曆吧,它所付出的努力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沒有那麽弱,迷穀就不會,哇——”這次我不再是小聲地抽噎,而是號啕大哭。
“你別哭了,因為就算你是武林高手也沒用,附在李怡萱身上的是人心所產生的妖魔,也就是心魔。嫉妒、懦弱、仇恨,都能被它控製,一旦沉溺於這些情緒,就會像李怡萱那樣。”
什麽!心魔!早知道李怡萱內心這麽“脆弱”,我之前就不刺激她了!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早點來?你不是一直監視著我嗎?難道你不知道我有危險嗎?虧我還一直以為你會來救我!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吃苦頭的!”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你不會真以為我一直監視著你吧?”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而且後來心魔隔絕了迷穀跟我的聯係,它不是還提醒你了嗎?”
“它每句話都是‘嘰嘰嘰嘰’,我怎麽知道它說了什麽啊!”
哦!原來迷穀跟李怡萱,不對,是心魔糾纏時說的話,是告訴我這件事啊!我還以為它跟我說它會努力呢!
“那,那你後來是怎麽知道的?”我的哭聲總算逐漸停下。
“迷穀身上有我注入進去的力量,也就是那些銀色的霧氣。它們就像一根根傳輸線,好讓我通過迷穀的眼睛、耳朵,感受它所能感知的一切事物。它受傷後,這根線快斷了,所以我才急忙趕來。”
“你的意思是,每次監視我的其實是你,而不是迷穀?”
“可以這麽說。”
這下好了,眼淚是止住了,白澤卻又給我丟來一枚炸彈。
“實話告訴我,你還有什麽事沒告訴我,或者說是騙我,那個‘青龍獸血液’是不是也是假的?”
“假的?”白澤把迷穀重新放進口袋,挑了挑眉,“那小小一杯就可以讓迷穀變回去,而且力量更強,我原本是打算自己喝的。倒是你,不僅自作主張地喝了它,債還沒還,我就幫了你好多次,這筆賬怎麽算?”
什麽叫幫了我好多次?也就這一次。仙人球事件那次……呃……不過仔細算來,白澤確實幫了我很多。
“嘿嘿,我也就隨口說說而已,至於債的問題,我不是沒有能幫得上你的地方嘛。”
“是嗎?你之前說願意為我做牛做馬,我說一,你絕不說二的話,是不是也是隨口說說的?”
那些話他都聽見了?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我哈著腰,想起唐佳佳說我是奴隸命的話,淚流滿麵。
“正好,我有些餓了。”
“前麵就有個便利店,我去給你買泡麵?”
“泡麵對身體不好。”
“麵包?”
“我想吃家常飯菜。”
“家常飯菜?可是這附近沒有……要不去我家?”
“嗯。”
呃……
回答得這麽幹脆,看來你早就計劃好了啊!那還裝模作樣地問那麽多幹嗎?
跟在白澤屁股後麵往他拉風的跑車走去時,我在心底盤算半晌,總算開口了。
“白老師,雖然我知道這頓飯抵不了那杯珍貴無比的……東西,不過也還是可以抵消一小部分的吧!”“青龍獸血液”這幾個字我還是說不出口。
我正一路小跑著追趕白澤輕鬆的步伐,他卻腳步一頓,沒反應過來的我直接撞上他牆壁一般堅硬的背。
我揉著鼻梁,差點破口大罵,白澤卻適時扭過頭。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又被我生生咽了下去,立馬堆上一臉討好的笑容。
“不是你請我去吃的嗎?”白澤挑挑眉慢悠悠地說完,便打開車門坐了上去,留下我在原地發愣。
這也能理所當然地說出口啊!你繞了那麽一大圈,終於達到我親自邀請你去我家吃飯的目的,原來就是為了現在這句話啊!
腹黑,腹黑,這家夥真是太腹黑了!原來他一早就算計好了!
“上車。”見我還沒上車,白澤放下車窗,向我叫道。
我跺跺腳,就當地麵是白澤的臉,使勁踩了踩,然後才邁開腳步。
在我走近車子時,白澤還很有紳士風度地從車內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讓我直接上去。
“不用了,我坐後麵就好。”看到車門打開,我禮貌地拒絕。
哼!就算被算計了,我也要保留最後一絲自尊!誰要你開車門啊!
聽到我拒絕的話,白澤笑了笑,沒有關上門,也沒有回答我。
嘖嘖,擺什麽高深莫測的樣子,不會是被人拒絕了之後怕過於難堪,所以故意這樣做的吧!不過我就是要讓你難堪!
我一邊在心裏猜測白澤的反應,一邊昂著頭打開後座的門,短短幾步距離,走得跟視察的領導一樣有範兒。
“啊——”
打開門後,我發出了一聲足以震飛枝頭上鳥兒的叫聲。
“她,她怎麽會在這裏?”
“怎麽說她也是我學生,難道丟在公交車站嗎?”
“可是,可是……”
“心魔已經被我驅走了,不用擔心,等吃完飯我會送她回家。現在你還要坐在後麵嗎?”
沒錯,躺在車子後座上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心魔控製住的李怡萱。我說怎麽之前沒見到她,我還以為白澤已經把她送走了,沒想到竟然在車子上!
“咕嚕”,我咽下一大口口水,怯怯地搖搖頭,關上後座的門,閃身坐到副駕駛座上,關好門,係上安全帶,動作連貫得讓我自己都吃驚。
可惡,白澤明明知道李怡萱在車子後座上,剛才我說要坐後麵時,他竟然不提前告訴我!
在半邊通紅的天空下,車子穩穩地朝我家駛去。
“哦,對了,你是怎麽消滅心魔的啊?”車上的氣氛太過沉默,我忍不住出聲。
“沒有消滅,隻是驅趕。這東西不像迷穀是從實體演化而來,它甚至算不上‘妖’,所以稱為‘魔’,當恐怖的執念生出時,它還會出現。”頓了頓,白澤接著說道,“不過我倒是想把它徹底消滅掉,那個低等的家夥竟然說你搶別人的男朋友。”
聽到白澤的回答,我心中竊喜,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那魔和妖兩者有什麽不同呢?”壓下心裏的真實情緒,我盡量表現得鎮定。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我還是先克製一下吧。
“世人用很多詞來形容異世界的生物,像鬼、怪、神、魔,還有妖等,但其實怪和妖是同一種……”
“鬼和魔是不是也是同一種?”
“嗯,鬼和魔都是從內心幻化出來的,每個人所懼怕的事物不一樣,看到的也不一樣。在很久以前,人和妖是處在同一個世界的,例如很有名的日本平安時代。”
“那在中國古代有這樣的時代嗎?”
“中國古代也有,比如戰國時期。”
“後來呢?後來為什麽人類和異類分成了兩個世界呢?”
“因為帝王。作為帝王,他們需要百姓的擁護,但是妖神的力量太過強大,當人們都去信奉妖神時,帝王的存在便形同虛設,所以他們開始大肆屠殺……”
說到這裏時,白澤停了停,語氣中不自覺帶上怒氣,連握著方向盤的手也緊了緊,半晌才接下去。
“在妖的世界裏,實力就是一切,或許殘酷,卻沒有詭詐的心思。但人類不一樣,他們更聰明,更會揣測別人的心思,假裝臣服,然後在別人放鬆警惕時,再亮出獠牙……所以漸漸地,異類們遠離了人類。”
白澤講完後,我怔怔地望著他完美的側臉,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半晌才開口:“你一定很討厭人類,要是我,我也會很討厭人類。”
“是,我是很討厭人類,憎惡他們的自私、殘忍。”
白澤的回答在我意料之中,但是聽到他親口承認,我卻有些失落,因為——我也是人類。
“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很多善良的人。”白澤說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裏的情緒讓我猜不透。我剛想問下去,他立馬語氣一轉,輕快地接道:“就拿你來說吧,要是你內心充滿黑暗,就算喝十杯‘青龍獸血液’,也是看不見異類的。”
聽到這話,我剛剛揚起的笑容一滯,僵硬地說道:“是嗎?那我寧願壞一點。”
說完,我頭一扭,用後腦勺對著白澤,身後卻傳來他低沉的笑聲,回**在整個車廂裏。
路邊的景色不斷向後退去,到了家門口,車子剛停下,我就拉開車門下車,一邊往屋裏跑,一邊大叫:“外婆,我回來了。”
“等等。”我沒跑幾步,白澤也下了車,一手拎住了我的衣服後領,將我轉了個身麵對他。
“怎麽了?”
“把這個背上。”白澤一邊說,一邊往我身上套著什麽東西,等他放手後我才看清是我的書包。
“我的書包!我差點忘記了!”
“笨蛋。”他揉揉我的頭發,嘴角微微上揚。
“哎呀,你怎麽老是揉我的頭發,這樣會長不高的。”
不知道是不是白澤的笑容太過溫柔,我有些不自在地偏了偏腦袋,試圖躲開他的手。
“沒辦法啊,因為不好的事物碰得太多了……”白澤夢囈般開口,我閃躲的動作也一僵。
七點多,天空火焰般的顏色已漸漸褪去。
白澤雙手放回褲袋裏,筆直的身軀像是一座雕塑,表情溫柔,似乎隱隱帶著悲傷。
我想問他為什麽這麽說,卻怕聽到會引發他傷心事的答案。
“白……”我突然有些不想叫他老師,眼睛一閉,說道,“揉吧,揉吧,反正我是個女孩子,長不高也無所謂!”
看到我的動作,白澤先是一愣,然後輕笑出聲。比起他以往的淺笑,像現在這樣比天邊的火燒雲還璀璨的笑容讓我完全呆住了。
四目相接,我想起那個不算吻的吻,隻覺得唇上不斷傳來酥麻的感覺,就跟當時一樣,像是一陣電流流過。
“小語,你回來啦。”突然,外婆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她這一聲親切的呼喚讓我倒吸一口涼氣。
“呃……外婆。”我回望了外婆一眼,訕笑道。
慘了!我現在不僅晚歸,還跟一個男人在家門外拉拉扯扯,外婆一定會……
“咦?這位小帥哥是誰啊?是你男朋友嗎?”
“外婆好,我叫白澤,澤,是福澤的澤,今天帶小語逛街逛得晚了些,現在才送她回來,讓您擔心了。”
白澤一席話,可謂是又好聽又有禮貌,還特意用了“福澤”這麽吉利的詞來形容自己的名字,連我晚歸的理由都找好了,我隻能說“高,實在是高”。
“沒關係,沒關係,我總勸小語要多出去玩玩兒,像她這麽大的女孩子,哪個不結伴去逛逛街的。而且她總是這麽邋裏邋遢,我就怕連個喜歡她的男孩子都沒有。”外婆一點兒也不客氣,當著初次相見的白澤的麵笑著說道。
“外婆……”我有些埋怨地打斷外婆的話,臉頰一熱。
怎麽說我也是個女生,能不這麽“黑”自家人嗎?而且這情形,怎麽都有種“促銷相親”的感覺。
外婆,您老實告訴我,您是不是從二次元空間穿越來的?
“外婆,菜都做好了嗎?要不要我幫忙?”我打斷外婆和白澤的交流,挽著外婆的手往屋裏走去,把白澤擠到一邊。
“早就做好了,隻不過現在可能涼了,我再去熱一熱。”
“我去熱就好,您坐著。”走到屋裏後,我扶著外婆在沙發上坐下,取下書包,就往廚房走去。
“外婆,您坐著吧,小語說要請我吃飯,既然您都做好了,那我就勉強接受她加熱的這份心意吧。”在我起身離開後,白澤不僅自來熟地一口一個外婆,還篡改事實,說是我要請他吃飯。
對,我是說過要請他,不過是方便麵,也答應過他來我家吃飯,但中間省略這麽多情節總是不太好吧!
“我們家小語太爭強好勝了,尤其是在她父母去世後,別人笑她是孤兒,她就衝上去跟幾個男孩子打架,當時可嚇死我了。後來被人說成績差,她就每天複習到半夜考了全班第一。除了佳佳,我就沒見她帶過朋友來家裏,我還在想,要是我走了,她一個人怎麽辦……”
我伸長耳朵,本來是想聽聽白澤還會說什麽,卻沒想到聽到外婆對我的擔心。雖然我很想知道白澤會怎麽回答,但又怕他說“隻是小語的班主任”這種話,所以便加快腳步往廚房走去。
抽油煙機的“嗡嗡”聲蓋過客廳的談話聲,我心裏像是有無數小螞蟻在爬,這種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心情,實在是太煎熬人了。
“在想什麽呢,菜都要糊了。”耳邊突然傳來白澤的聲音,嚇得我握著鍋鏟的手一抖。
“你,你怎麽進來了?”穩定好情緒,我一邊把熱好的菜裝進盤子裏,一邊強裝鎮定地問。
“外婆叫我來看看你。”
是嗎,是因為外婆叫你來,所以你才來的嗎?
“我很好,不用你看,再說了,那是我外婆,不是你外婆,別叫得這麽親熱。”
“你不會是在吃醋,覺得我搶走你外婆吧?”
“怎麽可能。”
“原來小語還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啊,擔心別人跟她搶外婆。”
“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小孩子嘛,難免有這種情緒,沒關係的。”
“都說不是了……”
“我懂,我懂,是剛才嚇壞了,所以看見親人才格外安心……”
“你很煩啊!都說不是的了!你別站在我旁邊好不好!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關心和安慰!”麵對白澤調笑的語氣,我突然大吼道。
白澤因此愣了愣。
熱菜的時候,我腦子裏一直想著外婆跟白澤說過的話,很怕白澤因為我的身世而對我特別“關照”,就連他所說的話,也因內心的擔憂變成了“憐憫”。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回過神,我慌忙低頭道歉。
“沒關係,我先出去好了,等你需要幫忙的時候再叫我。”白澤的表情沒有尷尬,臉上的笑意不變,說完便轉身走出了廚房。
看著白澤的背影,我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叫住他。就像外婆說的,我好勝心很強,也許我曾沒皮沒臉地奉承白澤,但並不是發自內心。
我怕,我是真的怕,怕他因為同情才待在我身邊,我寧願他是我的債主。
這頓晚飯外婆做得很豐盛,但也是我吃過最食不知味的一餐,我隻是機械般地重複咀嚼的動作,也沒跟白澤說上一兩句話。倒是外婆一個勁兒叫我給白澤夾菜,雖然我嘴上說著“麻煩”,心裏卻很高興。
“謝謝款待,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用完餐,白澤起身對著外婆欠了欠身子道。
外婆聞言先是看了一眼屋外,然後才說:“是挺晚了,附近岔路多,還是讓小語送你到石橋邊吧!”
什麽?送他到石橋?石橋有小河妖啊!外婆,我不要去!
我還沒來得及表達我的想法,外婆便搶過我正在收拾的碗筷放到桌上,然後把我推到白澤身邊。
而白澤也沒說拒絕或者同意的話,隻是笑眯眯地望著外婆。
“這一帶的路她可熟悉了,放假沒事時還老往後山上跑,在女孩子裏,我們家小語膽子可算大的。”
“確實,她膽子確實挺大的。”白澤點點頭附和道。
我知道我膽子不小,外婆說的話也確實是那麽個意思,可白澤的話,我總覺得聽起來帶著“威脅”的意味,難道是我先前在廚房對他吼,他想報仇?
“轟轟——”
銀色的跑車在夜色中轟轟作響。
外婆站在車外一臉慈祥地叫我務必帶好路,還說我今天答應請別人吃飯,結果沒吃好,叫白澤下次再來。
我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白澤和外婆的互動,突然覺得我才是那個外人。
車子啟動後,隻剩下我跟白澤兩人,這時我才覺得有些緊張,雙手緊緊握著安全帶,盯著前方的路,說出的話也隻有“左拐”“右拐”“直走”“快到了”。
“如果你是要當GPS,那麽我車上有,你現在下車回去就行了。”行駛到一半,白澤冷冷地開口,語氣聽起來有些不快。
他不會真的生氣了吧?是因為廚房的事?
“GPS應該不會顯示這邊的路況吧。”我僵硬地笑了笑,沒有問為什麽,沒有道歉,竟然說了這麽一句!
天啊,蹦出個異類把我嚇暈吧……不對,有我旁邊這位,誰還敢來啊!
“你這是在搞笑嗎?”
“當,當然不是……”我縮縮脖子,等著白澤問我之前在廚房對他吼的原因,沒想到他又閉上了嘴,開始玩沉默。
車裏的氣氛比起之前更加詭異,如果要比定力,我不得不承認白澤比我高明,特別是他還陰險地先主動開口說了幾句,然後才接著玩深沉。
“我之前喜歡過一個男孩子……”在心底給自己加油打氣半天,我主動開口,“我曾經跟他表白過,隻不過當時就被他拒絕了,說我不是他喜歡的那種類型的女生。誰知道後來突然有一天他主動跑來找我,希望我跟他交往。我當時很開心,一口就答應了,也沒有問他為什麽。直到後來唐佳佳無意間聽到那個男生說的話,我才知道……那個男生隻是可憐我,可憐我父母早早去世了,可憐我現在跟外婆生活在一起,就外婆一位親人……但是,但是我並不需要感情上的憐憫。”
同情換來的喜歡,是最廉價的喜歡。
話剛說完,淚水就開始在眼眶裏打轉,為了不讓白澤看見我狼狽的樣子,我扭頭望向窗外,努力瞪大雙眼,不讓眼淚掉下來。
也許我在白澤麵前哭過不止一次,但是沒有一次像今天這樣害怕他的安慰。
車子還在穩穩地開著,隱藏在黑暗中的植物時不時出現在被車燈照亮的視野裏,就像我會時不時想起那個我曾經喜歡過的男孩。
我還記得那是二月的某一天,穿著整整齊齊校服的男生站在我麵前,紅著臉對我說“我喜歡你,我們交往吧”,而我也欣喜若狂地答應了。可是誰曾想到我誤以為的“害羞”並不是“害羞”,而是“不好意思”——對於拒絕了我這麽一個可憐的人來說,他感到過意不去。
“所以,你以為我聽了外婆的話,也會可憐你,是嗎?”半晌,白澤有些惱怒地開口。
“難道不會嗎?”聽到白澤語氣中的怒氣,我有些驚訝。
“不會,一點也不會,所以你放心好了。”
“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反正我又看不出來。”
是啊,就算他是騙我的,說不定我還是會傻乎乎地上當呢。
“吱——”
一個急刹車,白澤突然停下車子:“我告訴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可憐你、同情你,我也不會,因為——”
四周一片黑暗,隻剩車燈照亮的一小片光明暈染到車內,白澤漂亮的五官在黃色的燈光中顯得晦暗不明,眼裏也是我看不懂的情緒,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當初他被仙人球紮到後說“或許這是我欠你的”這句話時一樣的情緒,複雜而濃重,包含了太多太多意義,多到我無法理解。
“因為什麽?”白澤久久沒有說下去,我忍不住問道。
“因為……”
“砰——砰——”
我記得唐佳佳跟我說過,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就像放煙花,它會震得你心跳加速,綻放後的色彩也會讓你驚歎不已,就算最後放完了,也還是會忍不住回味。同樣的,這也是接吻的感覺。
我瞪大眼睛看著緊貼著我的長睫毛,此時,它們在我眼中都變成了帶著流光的煙火,絢爛地在天空盛開,垂在灰色西裝上的墨色長發,也襯得眼前的人膚色更加白淨。慢慢地,我似乎在那雙桃花眼裏看見了一片繁花似錦的世界,裏麵的柔情就快要讓我不能呼吸。
“你,你做了什麽……”看著眼前近得呼吸都噴在我臉上的麵孔,我呆呆地問道。
“你今天下午的時候不是要我再示範一遍嗎?”薄唇緩緩揚起,白澤的聲音很低沉,像是在壓抑著什麽。
“所以,所以,你,你剛才是,是吻,吻……”
“是,我是吻了你。”
白澤的吻實在是來得太突然,我原以為他在生我的氣,後來我主動解釋了,可是他還沒回答為什麽不會可憐我,又轉頭……轉頭吻了下來,這太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了。
“這次不是你在救我嗎?”
“當然不是。”似乎我的問題是什麽很好笑的笑話,白澤臉上的笑容晃得我眼花。
“那你能告訴我你之前救我,為什麽要,要那樣做嗎?”
不對,不對!我是想問你為什麽要親我,怎麽話到嘴邊就說不出口了呢?
“給你喂東西。”
“喂,喂的是什麽?”
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我,白澤重新發動車子,笑著回答:“我的血。”
嗚嗚嗚,我就知道不是什麽正常的東西!我能指望異類給我去藥店買瓶清涼油搽搽嗎?
車子重新發動後,我嘴上似乎還殘留著電流滑過或者說煙花綻放後的感覺,那一瞬間,腦子裏“砰砰”地出現一朵朵煙花,正如唐佳佳所說的,現在還回味無窮。
“對了,你之前的話還沒說完呢。”
“嗯?說什麽?”
說什麽?你還問我說什麽!不是你自己說你不會同情我,不會憐憫我,我怎麽知道你要說什麽啊!
“你不是說你不會因為我的身世而憐憫我嗎?”
“嗯,然後呢?”
“你……你……我怎麽知道你然後要說什麽啊!”
“就算是跟接過吻的人說話,還是這麽不客氣啊。”
白澤的話讓我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根兒,我也第一時間把頭轉向窗外,故意大聲回答,掩蓋內心的慌亂:“你,你還不是一樣!”
這種時候還逗弄我!太討厭了……
“那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什麽?我沒聽錯吧?
聽到白澤的回答,我原本通紅的臉立即變得煞白,難以置信地盯著他:“你說什麽?你不喜歡我?”
“是,我不喜歡你,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可憐你,會同情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會,我也不會。”
白澤說話時眼睛直直看著車子的前方,隻給了我一個冰冷的側臉。我很想叫他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但最終還是沒有那個勇氣,也不敢問他為什麽要吻我。
就算是不喜歡,直接告訴我不就好了嗎?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麽傷人的舉動?更可惡的是,我竟然……竟然還是沒有辦法徹底討厭他!
沉默中,銀色的跑車慢慢向石橋駛去。直到過了石橋,我才勉強開口。
“現在你的GPS能用了,也就不需要我這個人工GPS了。”
給白澤指明了路線,我迅速打開車門跳下車,生怕再聽到他說一句話,轉身往回跑去。
漆黑的夜將我隱藏在黑暗裏,站在石橋上,我遠遠地望著白澤久久沒有發動的車。
這樣他就看不見我了,這樣就算我流淚他也不會知道,這樣他還是我的債主,等到我還完債,他就會離開我的生活,我也會好好重新生活。
“有什麽好難過的,不就是親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再說了,被白澤那種美男親,我可是賺了呢!對了對了!還可以用這個抵債!”我安慰著自己,扭過身子不再去看白澤的方向,抬頭望向天空。
夜晚的天空布滿了閃耀的星星,像是深藍色天鵝絨布上點綴著鑽石,美得讓人舍不得眨眼。
我呆呆地望著閃爍的繁星,等到身後傳來車子啟動的聲音才緩緩低下頭,眼淚立即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再也回不到眼眶裏。
“我已經決定離你遠遠的了,可是你為什麽要來打擾我,等到攪得我心神不寧時,又瀟灑離開。白澤,你太狡猾了……”
星星為我照亮回家的路,失魂落魄的我完全忘了小河妖。
等我回到家後,外婆已經睡下了,客廳的燈像往常一樣亮著,一切都沒變,隻有我,變得像個傻瓜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