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四十三

四十三

省委宣傳部接到**中央宣傳部緊急通知,通知說近段時間以來,全國各地的報紙媒體不斷出現政治錯誤,希望各省加強自查力度,並組織好地方報社的總編輯學習和培訓。

那天羅曼剛到辦公室,報社辦公室主任就來通知她,下午到省委宣傳部開會,全封閉式的,一共開三天,開會期間不準回家。

羅曼心裏琢磨,在省裏開會,還要封閉式,會議內容一定很重要。省委宣傳部這樣開總編輯會議還是第一次。羅曼打電話給張總編了解會議內容,張總編也不知道。

因為報社這一段時間的事情特別多,又加上報社的經費問題還沒有解決,羅曼從心裏說是不願意離開報社的,她向張總編請假。張總編說這件事情他說了不算的,並勸告她這樣的會議不要請假為好。沒有辦法,羅曼也隻得前去開會了。

在離開報社之前,羅曼召集了在家的主任以上幹部會議,把近一段時間的工作重點作了詳細安排,尤其是廣告經營方麵的工作,安排得更加細致,並再三囑咐李枚和可可,一有事情要第一時間向她通報。

到了宣傳部,許副部工宣傳了會議紀律。第一,會議在郊外開,會封閉式;第二,所有到會的單位負責人,在開會期間不準開手機,出發之前把工作安排好;第三,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會議,在省委宣傳部的會議史上還是第一次,省委書記和宣傳部長都要出席;第四,通過這次會議,要有學習成果,會後要有這些成果貫徹落實到工作中去。

紀律一宣布,全場嘩然,幾乎所有的總編輯都沒有這樣的思想準備。每個總編輯都是大忙人,現在讓他們連電話都不能打,幾乎不太現實,可許副部長就是這樣要求的。有人提出了疑義,許副部長說,你們再忙,有省委書記忙嗎,他也執行這樣的紀律,你們有什麽理由不執行呢。

沒有人敢爭執了,各自趕快打電話安排工作。羅曼把這個情況和李枚可可一說,李枚可可也一籌莫展。羅曼當機立斷說:“報社的事情,你們在家的幾位看著辦吧,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不用等我了,反正這幾天我是不可能回得來的。”還會有什麽辦法呢。

許副部長隻給大家半小時時間,半小時之後就要上車出發了。大家連去哪裏都不知道,也沒有人敢問。

汽車開了半小時,到了東方市郊區的一個名叫金湖的度假山莊,許副部長進一步明確紀律,任何人也不能向外界透‘露’開會的地點,不允許外界的人找到這裏來,誰違反規定,按紀律處分。

晚上,大家圍著許副部長,晨報的蕭蕭總編問;“這麽嚴肅的會議,能否透**內容呀?”

“反正與你們每家報社都有關的,開會就知道了。”許副部長不苟言笑。

散步的時候,阿林和羅曼走在了一起,阿林問;“現在很忙吧,我真的想幫你的,聽說現在你們的投資方經費吃緊,如果需要我援助,我會努力的。”

羅曼笑了笑,淡淡的說:“謝謝你的好意,不用了。”說著快步趕上了走在他們前邊的劉處長。

劉處長是從北京剛下派到省委宣傳部的年輕幹部,據說從北京來時隻是一般辦事員,到了省裏就任處長了。劉處長在宣傳部裏算是最年輕的處長了,三十剛出頭,比起其他的四五十歲的處長來,顯得特別惹眼。

羅曼對劉處長說;“領導,你不要脫離群眾嘛。”

“哦,是美‘女’總編到了,你看你看,我真是有福氣呀,不過,就我這長相,和你走在一起,你不是有意讓我自卑嗎!”劉處長爽朗的說道。

“什麽意思,領導要拒群眾於千裏之外也不能這麽直白嘛。”羅曼眨眨眼。這時許副部長來了,羅曼大聲叫道;“許部長,你來評評理,你看劉處長的官僚作風,專‘門’欺負小‘女’子。”

所有人,包括許副部長都笑了,隻有阿林抿了抿嘴‘唇’,臉上‘露’出了一絲苦澀。恰在此時,阿林和羅曼打了個照麵,羅曼很快一開了目光。

越是看見羅曼和其他男人在一起開心的笑,阿林的心裏就越不是滋味。阿林覺得,他應該用這次機會,改善他們兩的關係,不管會怎麽樣,他也應該付出努力。但他隱隱約約感到,羅曼對他近乎水火不容。

會議的第一天,省委書記和高部長果然到了。高部長傳達了**中央宣傳部的有關要求,並講清了這次總編輯學習和培訓的重要‘性’。省委書記在會上作了重要講話,並希望這次會議能學出成果,達到中央的要求。會議氣氛緊張嚴肅。

整整一上午,就是聆聽兩位的講話,學習下午正式開始。

許副部長第一個講課,坐上主席台之後,他慢條斯理的架好眼鏡,神情異常嚴肅的說道:“同誌們,今天上午省委的兩位領導把這次會議的重要意義講了,現在我們進入學習階段,根據宣傳部的安排,我第一個給大家授課。說實話,我坐在這裏,心裏很難受,就在今天上午,我和高部長接受了省委主要領導的批評。同誌們應該清楚,中央宣傳部對我們省近段時間的報紙媒體很不滿意,政治錯誤一個接著一個,這說明什麽,說明我們有的總編輯政治覺悟不夠,政治敏銳度不夠,離政治家辦報的方向還有距離。”

這幾句話下來,在場的總編輯們心都揪緊了,揣測著是不是這次會後撤換一批總編輯,反正心裏開始緊張了。

許副部長繼續講道:“我這次說是授課,其實呀,是受高部長的委托,主要講講我們現在這些媒體所犯的缺點和錯誤,當然,大家不要過度緊張,但認識一定要到位,以後少犯和不犯這樣的錯誤。”

第一家被批評的媒體是晚報。點到晚報的時候,大家的目光唰的轉向了阿林。大家又開始揣測,是不是阿林將要被撤換。羅曼看阿林的眼神也帶了憐憫‘色’彩。阿林象木頭一般的聽完許副部長的數落,一直到學習結束,阿林都沒有抬一下頭。

具體說來,晚報的錯誤出在兩件事情上。一件是最近一位國務院副總理來東方市考察,這位副總理本來是中央政治局委員,而晚報寫成了政治局常委委員。這在東方市可不是一件小事。錯了就錯了吧,不知是誰把這天的報紙寄到了**中央辦公廳,詢問是不是這位副總理增補為常委了,‘弄’得中央辦公廳非常惱火。最後省委看在阿林是市裏第三梯隊的培養對象,所以對他沒有處分,另外與省委書記的態度有關,省委書記對年輕幹部曆來都是愛護的。

第二件事情是晚報刊登了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廣告。這個廣告刊登在晚報的第十一版,要不注意,也許看不出來這裏有什麽不妥之處,但一細看,問題就出來了。這個廣告刊登的是他伸冤報仇。這個廣告‘弄’得省委辦公廳非常頭疼,上訪找副書記的人一群一群不斷。為此省委副書記的工作程序經常被打‘亂’。

講完了晚報的差錯,許副部長開始講晨報的問題,這回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到了蕭蕭身上。蕭蕭與阿林不同,她可是十多年的老總編了,什麽樣的大江大河都淌過來了,批評意見對她來說是司空見慣的。所以,台上許副部長在批評她主持的報社的問題,台下她依舊談笑風生,好似對許副部長的批評充耳未聞一般。

蕭蕭她們報社的問題也是兩件。

其中比較嚴重的問題出在國內新聞版,那篇稿件講的是某自治區成立55周年大慶,而編輯在處理的過程中把它寫成獨立55周年大慶,更要命的是這條新聞在頭版導讀裏也是獨立55周年。按理說,這可是大的政治問題,不處理總編輯是不太可能的,於情於理都講不過去。在國家民委和***有關部‘門’的過問下,省委宣傳部不得不給晨報總編輯蕭蕭記過處分。

另一件事情也是廣告出現的錯誤碼率,那天晨報刊登的是一個產品廣告,產品廣告內容是這樣的:本產品遠銷美國、英國和亞洲的韓國、朝鮮、台灣、香港、泰國等國家。原本廣告隻有四分之一版,版麵也是內版,一般人也看不出‘毛’病不,可是有好事者舉報,告到了***和出版署,說晨報將台灣和香港都成了國家了。上邊過問下來,下邊自然得處理並上報處理結果。

晨報刊登這個廣告不但沒有賺錢,反倒被罰款兩萬,值班副總編輯和廣告部主任接受處分。此事也被同城毀滅體傳為笑談。

這些事情在蕭蕭看來,在座的都已早知道了,你許副部長再講一遍也沒有太大的關係。更主要還在於蕭蕭知道,我們黨曆來就是一件事情隻處理一次,既然這些事情都已處理了,你再講也不可能還處理一遍。所以她不把許副部長的話當一回事。

羅曼算是看出來了,自己要修煉到蕭蕭那樣的份兒還遠著呢?瞧人家那副瀟灑勁,會上接受批評,會下還能和許副部長聊家常侃大山,那種處變不驚,寵辱不驚的氣派她羅曼那裏具有。

許副部長講快報的總是時大聲間:“快報的羅曼到了沒有。”羅曼隻有乖乖的作答。

許副部長說:“你們快報犯的錯誤極具隱蔽‘性’,沒有一定政策水平還看不出來。可是,你們忽略了一點,你們的讀都是多少,讀者中總有懂政策明事理的。”

東方愉報的錯誤是在財富周刊上刊登了一篇人物報道,而報道的這個人物是“**”的活躍分子,現在搖身一變,成了企業家。記者也不知道他有這樣的背景,巧的是這篇報道引起了社會反響,形成了社會焦點。

當時在版麵上同時刊登了那個人物的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物衣服上,有一句用英語寫的話,話的內容是:**年以後,我一直痛苦著。發現這裏邊的政治錯誤,這張照片起了極大的作用。

講完快報的錯誤,許副部長特別強調說:“我們的總編同誌們,你們首先是政治家,其次才是新聞家,這是中央對你們的要求,你們可不能自己給自己降級呀。”這是學習開始之後的首次全場大笑。

盡管比起羅曼來,阿林在會上遭到的打擊要大,兩天下來之後,阿林還是恢複平靜了。本來在前來開會之前,阿林就把他和羅曼要在一起開長會的事情,向羅曼的爸爸講了,羅曼爸爸囑托他,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兩個認真溝通,不要這樣冷戰下去了。阿林想把老人的話帶給羅曼,可是羅曼就是一直不給這個機會,會議進行到第三天了,羅曼還未真正的和阿林‘交’流過。

今天機會終於出現了,阿林和羅曼分在一個小組討論,他們小組的主持者是劉處長。會議結束了,整個會場就留下了羅曼、阿林和劉處長。

阿林巴不得劉處長快點離開,可劉處長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和阿林以前很熟嗎?”劉處長盯著阿林問羅曼,距離很近,阿林聽清了劉處長的問話。

羅曼回答說:“是以前要好的朋友。”

“哦,我不會打攪你們吧”

“為什麽會打擾,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劉處長上下打量阿林,也許心裏在說:這個人怎麽這樣不知趣。這時阿林走了過來,對羅曼說:“阿曼,我有事找你,我們找個地方聊聊。”

羅曼冷漠的看著他。

劉處長正要說話,蕭蕭趕了過來,急切的對劉處長說;“處長,你出去一下,有急事的。”劉處長疑‘惑’的看著蕭蕭,極不清願的走了。

邊走蕭蕭邊說:“我說劉處長,你怎麽回事,人家兩口子要談家事,你就是賴著不走,你想幹嗎?”

劉處長吃驚的問:“他們是夫妻?”

“你看不象嗎?”

“我看不象。”劉處長還是以為蕭蕭在和他開玩笑。

“你認為要怎樣才象呢,是親眼看到他們在‘床’上打滾?”

“這麽說,他們真是夫妻?”劉處長似乎不死心。

“男人都喜歡美‘女’,可是,我的處長大人,眼前的美‘女’是個有夫‘婦’,而她的丈夫就在麵前,你不覺得你的愛來得不是時候嗎?”蕭蕭數落劉處長。

兩人正說著,羅曼就出來了。

羅曼出了會議室‘門’口就叫劉處長:“處長,咱們出去聊聊吧。”見蕭蕭也在,就又改口說:“蕭總編也在呀,我們三人一起去吧。”

蕭蕭說:“你們去吧,我還有事的。”

劉處長和羅曼走出了大堂,去了室外。

蕭蕭搖了搖頭。

阿林頹廢的一個呆坐在會議室裏,麵對四麵百牆發呆。阿林想,現在這種場合怎麽處理呢?難道就這樣讓她在自己麵前耀武揚威?他站了起來,拿起公文包,快步走出了大堂,尋找羅曼而去。

“羅曼,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談完呢!”見到羅曼和劉處長,阿林盡量保持克製。

劉處長見狀就說:“你們先聊吧,羅曼,你提的問題回頭再說。”

羅曼他們明顯沒有談什麽正經的問題,隻是兩人要找個借口而已。羅曼說:“好吧,回頭再聊。”

劉處長有些不大自然的快步離開了。

隻有兩人了,確又無話了。沉默了一瞬間。

阿林說;“老爺子昨天要我帶話給你。‘

“什麽話?“

“是關於我們的。“

“關於我們,什麽我們?”

阿林無言以對,雙方又沉默了。

阿林歎了一口氣:“老人也許是為我們好吧,不也許是為你好。”

“算了吧,我不需要。”羅曼的話生硬中透出一股冰涼感。

雙方再一次沉默。

“你不覺得你今天過分了嗎?至少,我現在還是你名義上的丈夫。”阿林有些憤怒。

“我做什麽還要你批準嗎?對不起,阿林,我是成年人,我知道我在幹什麽!”

“你知道?知道怎樣羞辱別人,我告訴你,我是男人!”阿林幾乎是在吼。

“你也知道羞辱,實在對不起,我以為你不知道的。”

羅曼越是以這種侮辱的姿態,阿林就越憤怒。

這時晨報的蕭蕭她們朝這邊走來,兩人的聲音才自覺的低下去了。

阿林說:“羅曼,我承認我做過對不起你的事,看在老人的麵上,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是認真的,另外,我知道你現在單位的事很忙很‘亂’,我想幫幫你的,隻要你同意,我會給你提供相應的過渡經費。”

羅曼聽到這裏,象不認識阿林一般,惡狠狠的說:“見你的鬼去吧,日本婆娘的錢別‘弄’髒了我的報社。”說著象個陌生人一樣離開了阿林。

阿林一個人站在海邊,麵對海風,獨自琢磨;‘女’人是什麽東西?

羅曼離開阿林之後,獨自一人回到了賓館,剛關上房‘門’眼淚就唰的流了下來……淚水流完之後就應該新生了,她安慰自己說,這些淚水是祭尊過運河的昨天的。

羅曼推開臨海的窗戶,大口的呼吸著海風,心裏暗下決心: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大海是新鮮的,空氣是新鮮的,陽光是新鮮的,她自己也是新鮮的。

劉處長在樓下喊:“羅曼,快下來遊泳去了,大家都在等你來了。”

羅曼探出頭去:“來了。”說完就迅速穿好遊泳衣‘褲’下樓。

海濱浴場非常開闊,大家各自選了玩伴在淺海裏嘻戲,羅曼和劉處長他們在海裏玩得十分盡興,一直不願上岸。

阿林一個人在海濱的一角,靜靜的呆坐在岸上,暗自神傷。細心的蕭蕭走了過去,拉上他衝到海裏。

蕭蕭說:“該去的固然要去的,該來的也會來,玩的時候自己尋開心吧,身體還是自己的。要不,姐姐找個讓你開心的人陪你。”

看著風韻尢存、善解人意的蕭蕭,體味著她害達成熟的話語,阿林差不多快掉淚了。沒想到這個時候,極具母‘性’光輝的蕭蕭會來安慰他,這多少讓他有了點笑容。

蕭蕭拉著他衝向了更深更遠的海域裏,讓他短暫的忘記了那許多的不愉快,仿佛又回到了快樂的童年。

學習和培訓就要結束了,對於羅曼來說,也許真是找到了新的起點,至少找到了生活的新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