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雙臂環胸，垂著眸子平靜地看著跪在地上一個勁兒磕頭的女鬼，並沒有立刻回答。
女鬼沒有得到我的回應，磕頭一直沒停過。
看著她這副模樣，我不由得在思考一件事。
鬼這樣磕頭的話，能感覺到痛覺嗎？
我手鬆開，鬼嬰掉在地上。
恢複自由的鬼嬰並沒有任何想要襲擊我的意思，咿咿呀呀地哭著爬向女鬼。
他昂起頭，漆黑的眼睛流淌出血淚，青紫小手小心翼翼地去夠女鬼的衣角：“媽媽……”
誰知女鬼看也不看他，隻顧著磕頭，求我幫忙。
屋內陰風呼嘯著，回**著淒厲哭嚎聲，所剩無多的蠟燭更是被吹得晦暗不明，顯得眼前的情況越發可怖瘮人。
我靜靜地打量著女鬼的行為。
按理說，女鬼應當非常在意自己的孩子才對，結果我丟下了鬼嬰，她壓根就不管鬼嬰。
我的目光落在被砸碎的邪觀音上，腦海中一閃而過那張寫著儼然不屬於在場任何一人生辰八字的黃紙。
“我也不是那種見死不救的人，但是……”
在女鬼期待的目光下，我刻意拉長語調，慢悠悠地開口：“但是你也知道，這事情不知道全貌的話，我很難辦啊！”
“道爺，事情是這樣的……”
女鬼心裏也清楚，眼下她已經沒了退路，除了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之外，已經沒有任何能夠選擇的道路了。
“不瞞您說，其實我之前是有一個孩子的。”
女鬼跌坐在地上，兩行血淚順著臉頰滑落，她低低的聲音如泣如訴：“那孩子剛出事就被害死了，我怎麽舍得……我怎麽舍得啊！”
“生死有命。”
我心裏有了些許猜測，隻是搖頭。
“不！”
女鬼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猛地抬起頭來，嗓音尖銳地開口：“不行！我的孩子是被人給害死的，他還有大好的世界沒看！”
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旁茫然的鬼嬰身上：“他呢？”
女鬼沉默不說話了。
鬼嬰張了張口，想哭，卻又不敢。
我歎了口氣：“那個孩子無辜，這個孩子呢？”
“……他的父親是殺人凶手，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
女鬼咬牙切齒地開口。
若非此刻有我在這裏攔著，女鬼定然衝出去生吞活剝了黃老板。
“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我問。
女鬼似乎沒想到我竟然突然變得這麽好說話。
微愣之後，神情帶著十足的驚喜：“我、我別的什麽都不想，隻要能夠讓我的孩子解脫，我隻要他能夠解脫！”
似乎生怕我反悔，女鬼語速飛快地解釋：
“我和黃老板是商業聯姻，準確來說是我家把我賣給了黃老板，但是在此之前我已經有了喜歡的男人，並且有了他的孩子……”
“我本想著把那個孩子給生下來，但黃老板不知道從哪裏得知了肚子裏的不是他的種，竟然趁著我生產虛弱的時候，讓人把孩子帶走溺死了。”
回憶起痛苦的事情，女鬼的情緒逐漸失控，慘白的臉頰出現一寸寸的皸裂，露出內裏已經腐爛的肉，隱約甚至能看見有白花花的蛆蟲在裏麵蠕動。
我心道，這和我猜測的大差不大。
雖說女鬼在臨盆前被黃老板害死了，但在他們才結婚的時候，女鬼就已經有了身孕，並且是心上人的孩子。
黃老板被動地當上了接盤俠，最後氣不過害死了女鬼的孩子。
他們之間的梁子從很早之前就已經結下了。
至於王琳琳的事情，與其說是根本，倒不如說是導火索。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王琳琳，暗歎一聲，這都什麽事兒啊……
有錢人的關係真亂。
是我這種窮逼體會不到的，好心酸。
“邪菩薩座下壓著的就是你那孩子的生辰八字吧？”
我問。
女鬼點點頭：“孩子的離開讓我悲痛萬分，就在這個時候我遇上了一位得道高人，高人說孩子死的不甘，想要活過來，但要活過來的話，需要一個合適的容器。”
後來她懷上的那孩子就是容器。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懷上的黃老板的孩子也不正常吧。”
睜著漆黑雙目的送子觀音。
能送來的，會是什麽好東西？
女鬼沒想到我竟然反應這麽快，但眼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道爺說得沒錯……這孩子就是我那慘死的孩子的容器，隻要讓他在同樣的日子降生，我的孩子就能夠回到我的身邊，明明一切都快結束了，可誰知道出了王琳琳那個賤人！”
女鬼雙目赤紅，她大口大口喘息著，尖銳指甲劃破木質地板，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
“孩子……我的孩子……”
鬼嬰有些無措地趴在女鬼的身邊。
他不明白。
為什麽明明自己就在這裏，為什麽自己的媽媽不願意看看自己。
“你剛才說，想讓那孩子解脫，具體是怎麽個情況？”
我接著問。
眼前這小鬼也蠻可憐的，自己的出生一開始是作為容器，後來變成了複仇的工具。
“我那孩子的魂魄還在那位高人手上，說來也可笑，死前我未曾見過那孩子一麵，死後反倒聽見過他的哭喊……”
女鬼嗓音嘶啞顫抖：“他說疼……很疼很疼……”
女鬼緩緩抬起頭，她的臉已經近乎徹底崩壞，血淚模糊了所剩不多的白皙：“道爺，求求您讓他解脫吧，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他是無辜的啊！”
死後女鬼完全靠近不了那位高人。
對方的身上到處都是法器，隻要稍稍靠近就是烈火焚燒一般的劇痛。
可笑她生前忙活這麽久，死後卻一點用處都沒有。
心心念的孩子飽受折磨，自己也被老公背叛，最後落得個一屍兩命的下場。
“那人叫什麽，住哪裏，告訴我吧。”
我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還是得說清楚，我是陽間人，不辦陰間事，你這讓我幫忙的話，那就得給我錢才行。”
開玩笑呢！
我都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光辦事不收錢的話，這不是活脫脫的慈善家嗎？！
“錢……”
女鬼為難地看著我：“道爺，我這已經都是鬼了，還能怎麽給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