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果住在雪朵家。這是雪朵安排的。山子把雪果從醫院帶回來後,雪朵就不讓雪果進他的家門。雪朵說,雪果你就不要去你那房子裏了,你不進那房子你就是一個好人,一進那房子你又得變成個病人了。雪果這才想起,他從走出家門,就沒發個瘋癲。經雪朵這麽一說,再經他這麽一想,雪果就對自家的房子產生了萬分的恐懼,所以,他聽雪朵的,住進了雪朵的家。
住在雪朵家,雪果也害怕瘋癲病魔跑來糾纏他。他仿佛看見那個病魔每天都在他家的房子裏瘋狂地尋找著他,他連朝他家的方向看的勇氣都沒有。
雪朵說,你永遠也別回到那個房子裏去了,你把這裏當你的家,把我媽當你媽吧,以後,你還要把我兒子當自己的兒子。
雪果沒有聽出雪朵話裏更深的意思,他從來就是一個不會深究的人。
雪果帶回了據說是專治男子不育的藥。每服一次藥,雪果就覺得自己朝著希望走近了一步。雪果聽了雪朵的話心裏就開朗了些,就想按照雪朵的意思把今後的日子過下去。
每天,他都帶著師傅的工具去後坡,選一塊石頭,叮叮咚咚,一直鑿到傍黑才回去。鑿著石頭,聽著自己敲出的叮咚聲,他心裏有一種止水一般的平靜。有了這平靜,他那顆簡單的心沒去想更多。
看到作民爸坐在雪朵家,雪果叫了一聲作民爸。李作民應一聲,並不看他。雪果一拐一拐坐到作民爸旁邊,聽作民爸說話。他知道作民爸來雪朵家肯定是找他有話說。
李作民說,雪果,雪朵和山子要離婚你知道嗎?
雪果驚愕,雪果真的不知道。
李作民說,他們商量好了,雪朵離了婚要跟你過你曉得不?
雪果能做到的就隻是張著嘴發呆,他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雪朵媽坐過來了,一邊擦著眼睛,一邊吸溜著鼻子說,雪果,不是我嫌棄你,我在心裏對你也像對親兒子一樣的。但雪朵他們好好的兩口子,還有一個小孩子,我們不能讓他們散了。
雪果急,他一看到女人流淚就急。他說,我,我,我。
李作民說,你也都是大人了,也都經曆過這麽多事了,你自己尋思吧,雪朵跟山子要是為了你散了,你對得起誰呀?
雪果終於嗚嗚嗚哭起來。
那天晚上,雪果走了。雪果走時隻帶上了師傅留下的鏨子和錘,還有那些據說能治男子不育的藥。他走的時候是深夜,誰也不知道。
雪朵和山子清早從雪強家回來,劈頭就問媽,雪果又去山上了?媽說,雪果走了。雪朵說,雪果走哪去了?媽說,他沒說。雪朵看山子,山子也看雪朵,兩張臉都很吃驚。雪朵急,抓了媽的手臂直搖晃,要她說明白點兒。媽說,我說得還不明白嗎?雪果走了,悄悄走了,走的時候沒跟我說他去哪了,也沒跟他作民爸說他去哪了,也沒有跟別人說他去哪裏了。兩張年輕的臉再一次相對而望,都有點呆了。
山子說,媽,作民叔沒有去找嗎?
雪朵媽說,雪果是大人了,用不著像管小孩子一樣操心,再說,他作民爸也算為他操夠了心的了。
雪朵說,他那樣子,路都走不好,不管怎麽行啊?
媽說,雪果現在沒病沒痛,還有一個石匠手藝。
雪朵說,他為啥要走呢?
媽說,為了你跟山子跟孩子。
雪朵說,媽,你知道雪果為什麽落到現在這個樣子的。
媽說,雪果落到現在這個樣子不是你的不是,是這個地方的不是。
雪朵說,媽,雪果都因為我。
媽說,那你就忍心山子因為你落得個沒有老婆,孩子因為你落得個沒有媽?雪朵被媽問住了,去看山子。媽對山子說,山子,明天把雪朵帶回去,這個地方呆久了,人就瘋瘋癲癲的。
雪朵一覺醒來,看到山子在抽煙。山子平時是不抽煙的。雪朵說,你怎麽抽上煙了?山子沒作聲,嘴裏隻吐煙霧。雪朵說,你說怎麽就找不著雪果了呢,他即使是昨天晚上走的,他那樣子也不該走到多遠啦。山子還是不作聲,還是隻吐煙霧。雪朵說,雪豆也不再認你是童子了。山子突然咳嗽起來,他給煙嗆了。雪朵說,明天我們回去吧,我想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