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怯著頭看過去,此時戈壁灘茫茫原野,空無一物。

真就有那麽個人蹦跳著,走下來,太陽將他的身影吞噬的模糊,看不清麵容。

李鳶慌了,這一刻也沒想起來自己可是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下意識去扯海納爾的手,讓他趕緊開車跑。

海納爾忽然笑了,聲音一顫一顫,這時候,在這種地方,這種情況下笑多少有點嚇人。

過了片刻,海納爾直起身子,笑著歎了口氣:“就你倆這膽子鬼故事還一個比一個講得過癮呢?”

沈從文也愣了:“哥們你耍我們呢?”

海納爾又笑的停不下來了,指了指那個越靠越近的人影。

“那人拿著麵小國旗,你們也看不清啊?”

李鳶眯了眯眼,這才看明白向他們走來的是個穿著黑色防曬衣的男人,剛才太緊張,這時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有麵國旗。

海納爾掛了檔,收了笑,說道:“走吧,那是我們的同伴。”

兩個人跟著一起下車,此時正值中午,七月的羅布泊幾乎就像一個巨大的蒸籠,沙海被烈日煎烤的灼熱發燙,熱浪滾滾。

海納爾上前跟那個漢族男人握手,並向後介紹道:“我是李博士的向導,這位是我們科研隊的投資人。”

“你好。”那男人笑著點頭,但麵容可以說得上是憔悴至極,二十來歲,臉頰泛紅,嘴唇蛻皮發白,頭上一層風沙,看樣子已經在這戈壁灘待了有一段時間了。

“你好,我是他國科研隊的向導,術峰,等你們很久了。”

說來也巧,這夥兒從國外而來的專業科考隊更多的是對羅布泊的環境比較專業,所以這次幾個省份聯合組成的科考隊,包括李鳶在內更多的是對野駱駝研究的比較深入。這一次,李鳶就是代表上海野保協會。

李鳶到了後先與兩方的科考隊領隊碰了個麵,然後聽取了一下近期的觀察情況。

說到了專業的,海納爾和沈從文,還有方才那個新認識的大哥術峰三個人則走到了一邊抽煙,沈從文不抽煙,他就蹲在那裏,熱的他有些發暈。

“這地方真不像能有活物的。”

術峰笑了:“我們不是啊?”

海納爾想起來就覺得好笑:“他們倆剛把你認成沙人了,嚇得不行。”

術峰也聽說過這個傳說,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在這種鬼地方,鬼故事都不可怕了。”

術峰抽了口煙,眯著眼,眼裏有些不屬於他這個年紀,但屬於這個皮膚的風霜:“現在哪裏還有什麽真正的無人區,珠穆朗瑪峰的山上都是風幹的屍骨,羅布泊消失的人,咱們三個人三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這兩天在羅布泊停留,光沿途經過的科考隊都有兩隊,更別提什麽網絡主播、個人探險之類的散兵遊勇了,人類對自然的的探索和挖掘隻會越來越深入。”

術峰這個人似乎是經曆過很多,他這些年一直受雇於北京的一家科研機構,就負責為國內外的科考隊帶隊,把什麽五五六六的地方都跑了一遍,多驚險的事兒都遇到過,人禍倒沒有遇到過幾件兒,但天災一件兒接一件兒,人類的力量在自然麵前,太渺小了。

“你呢?”術峰問海納爾。

“我是克拉瑪依的誌願救援中心的。”

“我知道,石油之城!”

“對。”

“那你怎麽跟著科考隊跑?沒油水的活兒,還苦的不行,你敢信?我大學時也算個校草,你瞧瞧,現在都成什麽樣了?”

三個人笑,笑夠了,海納爾摁滅了煙,想起某個人,他就不想著抽煙了。

他說:“跟著女朋友跑。”

“你女朋友?”

海納爾指了指遠處,此時李鳶正在同國外的領隊交流這幾日對野駱駝的追蹤檢測成果,她母親是翻譯家,或許是繼承了這一天賦,她的英語說的格外好,纖瘦的身影在烈日茫茫的戈壁灘裏,可舉手投足間盡顯利落灑脫,

“那個,我女朋友。”

“難怪呢,你這為愛奔赴,千裏萬裏啊。”

術峰又看向沈從文,問:“沈總年少有為,跑這兒來不會也為了女朋友吧?我看你們這一趟就來了三個人啊?”

沈從文淺淡著笑了,搖頭。

“我沒有女朋友。”

“不應該啊,你長得這麽帥,還有錢投資野保研究,應該不缺愛情。”術峰煞有介事的說。

海納爾的臉色也有些不對,他想勸術峰別問,可找不到什麽好的理由,沒想到沈從文卻很直接的回應了。

“有喜歡的人,也是在新疆認識的。”

頓了頓,他說:“上周去世了。”

聞言,術峰的手猛的一抖,錯愕的看著沈從文,他有些後悔剛剛為什麽要問別人的私事兒,又震驚年紀輕輕的女孩兒怎麽會離世,一直到煙頭蔓延到指間,他被燙到了才如夢驚醒。

“沈總,不好意思啊。”

“沒事。”

沈從文真的變了很多,他隻是淡淡的搖了搖頭,他不嗜煙酒,那些痛苦的事隻能被藏在心裏,連個出口也沒有。所以,那樣開朗的沈從文才會變成現在這樣冷淡安靜,與曾經判若兩人。

李鳶從詹姆斯的手中接過樣本袋,裏麵裝著幾粒黑色的圓塊,有些幹硬,李鳶仔細的揉捏著查看,目光中已經浮現了然。

海納爾和沈從文也湊過來看,尤其是沈從文,還跟著一起捏了兩下,這玩意兒怪均勻的,人手搓都搓不了這麽圓的。

詹姆斯問:“李博士,怎麽樣?”

“三天內的糞便,還伴有未消化的荊棘刺,應該不會離公路太遠,再往裏可是寸草不生,沒什麽荊棘。”

“和我們想的一樣。”詹姆斯藍色的眼仁中對李鳶生出佩服。

沈從文沒聽清,捏著那包東西又問海納爾:“李鳶剛說什麽?”

海納爾說:“糞便。”

“糞便?”沈從文一把甩掉了那包東西,眉眼間生出嫌棄:“那東西的糞便?那怪駱駝的糞便?”

李鳶挑眉:“是啊。沈從文,你怪榮幸的,哪有幾個人見過這寶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