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從文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尷尬的抿了抿嘴,並皺著眉聞了聞手,隱隱還是聞到一股味道:“我寧願不要這份榮幸。”

他這話說完,大家笑作一團。

如今還不算進入羅布泊的危險地帶,晚上,大家換上了厚厚的棉衣,紮了睡袋,點了篝火圍在一起吃罐頭和饢餅,身後是一麵巨大的沙丘,正好用來擋風。

這一到夜裏鬼哭狼嚎的,眾人不禁想起了那些關於羅布泊的神秘傳說。

“哎!”沈從文說:“我以前可聽說了……”

李鳶和海納爾同時打斷他:“停!鬼故事聽吐了。”

沈從文頓時偃旗息鼓。

陸領隊說道:“明天還要往深處去,繼續跟著糞便走,應該不遠了,大家早點休息,安全起見,三人一組帳篷,每個帳篷裏至少有一個人保持清醒,發現異常情況立即緊急呼叫。”

“明白。”

沈從文、李鳶和海納爾理所當然一組。

在這種不毛之地,早就顧不上什麽男女之分了,一個個裹得都跟毛毛蟲一樣縮在帳篷裏,但海納爾還是提議,他要睡在中間。

沈從文吐槽他心眼子多。

他滿不在乎,叼著煙沉默的幹活,一身的汗。

李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難得承認沈從文的話:嗯,某個人心眼子的確多。

晚上,三個人躺在一起,卻是一個都睡不著。

李鳶是激動,海納爾是要值守,沈從文……大家都以為他是害怕。

直到他忽然開口說:“如果麥麥在,她一定會聽我的鬼故事。”

李鳶點頭:“如果她在,她講的一定比你好。”

“如果她在,咱們這帳篷怎麽分啊?”李鳶又問。

“海納爾出去和術峰睡,我睡你倆中間。”

海納爾枕著一隻胳膊,本來是不打算插話的,可沈從文說話越來越無恥了,他忍不住回懟。

“真有沙人,第一個帶你走。”

“海納爾,你的嘴跟麥麥一樣,越來越毒了。”

“麥麥真聽到你那些話,一定會把你撕了。”李鳶補刀。

“我想看看她的小說。”

“可能要等到冬天了。”

沈從文昏昏欲睡,自從來了新疆不是睡在雪山就是戈壁灘,他竟然已經習慣了,外麵風沙吹過,鬼哭狼嚎,零下幾度,他還能困的睡著。

“駱駝啊駱駝……趕緊來吃我們的帳篷吧,吃完了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沈從文碎碎念念的睡了過去。

海納爾轉頭看他,微微聳了下眉頭,然後替他扯了扯被子,怕他著涼,偏他睡著了愛亂動。

蓋完被子,他又轉頭去看李鳶,這位則是睜著大眼睛,望著帳篷頂眨啊眨,絲毫沒有困意。

“李鳶。”

“嗯?”

“睡覺。”

“我不困。”

“睡吧。”他像是哄孩子一樣,轉過頭看著她的側臉:“要不然你明天不會有精神趕路。”

“我覺得有些太快了,海納爾,我來新疆已經快四個月了。從四月到現在,咱們兩個從認識到現在,一切都這麽快。”

“怎麽突然這麽感慨?”海納爾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挑逗小貓一般。

“從離開伊犁開始,我們就在不斷與新的人相識,途徑新的地方,再接受許多人的離開,或許是還能再見,像陳誌飛,或許是再也見不到,像王組長,再或者是痛徹心扉,比如麥麥……你會離開我麽?”

“不會。”海納爾回答的果斷。

“太果斷了,”李鳶回身看他:“真的假的。”

永遠這個詞對於他們兩個成年人而言,有些太過幼稚了,李鳶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更幼稚,所以海納爾才會隨意的回應。

“人在雪山前不能說謊,天神會懲罰說謊的人。”

李鳶一愣:“可是這裏沒有雪山啊?”

“如果說,早在雪山時我就已經在心裏發過誓了呢?”

雪山……

那還是五月在伊犁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才認識了一個多月。

“那時候……那時候你就……”

“是,那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你了。”

海納爾的眉眼低沉冷峻,卻在此刻溫柔至極,像是冬日溫暖的陽光,黑色的眼眸印出她的容顏,像一座深不見底的星河。

李鳶頭一次,因為一個人,想留在一座城。

這麽多年,她始終用漂泊不定和前途未知企圖填補空虛的靈魂,可如今,這個人,這雙眼睛,讓她有了停下來的勇氣,他永遠不會離開她,不害怕身旁的人替自己舒展未來。

李鳶抱住他的胳膊,手指輕輕地揉搓著那塊傷疤。

此時荒漠戈壁,也是一片月光,柔軟流淌。

——

早晨,陽光普照大地,整個戈壁灘上都被照的金燦燦的。李鳶醒來的時候,帳篷裏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她先是下意識的惶恐,昨夜睡得並不安穩,噩夢糾纏,此刻突然陷入孤寂,她更是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嚇得坐了起來。

直到看清身上蓋著海納爾的衣服,外麵又傳來兩個人的熟悉的說笑聲,李鳶仿佛劫後餘生的閉上眼,捏了捏眉心。

出去,大家都在規整物資,起的早的一些隊員都已經開始收拾帳篷了。海納爾和沈從文正在清點他們帶著的水和食物,足夠他們三個人一周的保障了。

看見李鳶醒來了,沈從文笑了,海納爾隨之也回頭。

“醒來了?”

“你們也不叫我。”

“他國的科考隊還在開會,估計早著呢,”

陸領隊也是當過兵的,人狠話不多,有些反感他國科考隊一天到晚五五六六的規矩,正坐在那兒一臉不耐煩的看那群外國佬湊在一起討論什麽。

“開會就能找到駱駝?”有幾個隊員也露出不滿,他們三天一小會五天一大會,實在是耽誤進度。

李鳶不發表意見,她也是第一次參與這麽重大的科考項目,滿心都是離野駱駝越來越近了,絲毫沒察覺到兩組人馬之間的火藥味。

術峰長歎口氣走了過來,替海納爾他們拆帳篷。

“這老外的思路就是和咱們不一樣,啥都要搞個計劃。真想告訴他們一句咱們中國的名言:計劃趕不上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