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房
曹穎香正與素心交談之中，眼角的餘光瞥見了祝芙蓉的身影，不由微怔，麵上立即掛著示人微笑：“大嫂嫂怎麽來了！不是與莊氏在陪母親嗎？”
聞言，祝芙蓉腰肢直了又直，姿態端莊，“我是母親差遣而至此，也是協助素心姨。”
“方才母親不是說了，讓我幫素心姨的嗎？”曹穎香眼眸一瞥，眼底隱約可見對祝芙蓉的質疑。
一旁的素心見狀，噤口不言。
心底暗忖：大娘子這般又是為何呢？
而自己又處於兩位娘子中間，要處處做到不偏不倚。
不然，稍有不慎，隻怕會惹了兩位娘子不悅。
祝芙蓉麵色坦然：“母親在你走了之後，她才與我說的。”
反正曹氏不在，便不會知曉，是她央求母親的。
“真是如此？”
“我為何要說謊？”祝芙蓉理直氣壯的駁了她的話。
見狀，曹穎香撇了撇嘴，略顯不滿。
“素心姨，眼下該如何是好？”
素心不緩不慢說道：“不如賬房之事都交由兩位娘子處置，如何？”她不在，自然便也不會惹兩位娘子不快了。
“可要是有不解之處呢？”曹穎香追問。
祝芙蓉麵容泛起譏誚的神色：“母親說你在江南，管著後宅之事，麵麵俱到，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
曹穎香知曉祝芙蓉在嘲諷自己，會有不懂之處，還須問素心姨。
然而，她卻半分惱意都無。
反而，雙眸透著一股複雜的光澤，瞅了祝芙蓉一眼。
祝芙蓉微微挑了挑眉，回視了她。
“……”看來祝氏真不知她為何會這麽問素心姨。
素心視線在她們身上，來回看：“……”
她似乎明白了，為何大娘子要讓曹娘子回汴京，讓曹娘子打理家中庶務了。
敢情祝娘子如今連曹娘子說隱晦之話，祝娘子也沒聽得出來。
顯然曹娘子之意，便是不讓自己離去，自己手中的賬簿也不要轉交到祝娘子手中，如同忽視祝娘子，讓祝娘子當個閑人。
祝娘子聽不出此意，她又是當著曹娘子的麵，她也不好提醒祝娘子。
素心眼眸轉了轉，思量了許久，她開口：“曹娘子有不解之時，隨時可差人去問我，我定會為曹娘子解答的。”
曹穎香緩緩抬起眼瞼，勾唇一笑：“是。”
素心姨都已懂了她之意，又還留了祝氏。
罷了，這左右都是婆母之意，素心姨也不好違逆。
一炷香的工夫，素心好不容易從賬房離去，便火速坤華院走去。
……
顧柒柒與紫煙用完點心後，顧柒柒便接過微雨遞至的茶盞，正吃著，素心便來了。
這似乎在預料之中的事，她眉梢微微一挑，好整以暇問道：“如此之快？”
“大娘子！”素心愁眉苦臉：“你這般，不是讓我左右為難嗎？”
隨之她便與顧柒柒提及，祝芙蓉與曹穎香在賬房之中的事。
聽完後，顧柒柒沉吟不語。
良久後。
她才歎息說道：“不然我怎會將曹氏召回家中呢？實在是祝氏過於鬆懈，在家中尚可，倘若在外，你說如何是好？”
素心斟酌：“祝娘子許也是在家中如此罷了，在外頭見著那些官眷娘子們，她也是應對得很好。”
聞言，顧柒柒不由失笑：“許也是我這些時日慣著她吧！讓她懈怠了不少。”
“大娘子怎麽怪到自己頭上去了呢！祝娘子這般，許也是沒了人與她爭一爭，莊娘子與她交好，性子又是純良，不喜爭這些，才會讓祝娘子心緒鬆懈，極少會思索後宅之事。”
“莊氏的確純良，為人也謹慎，不過她自始至終心中都了然，徐家再怎樣，都交不到她手中，她自然也就沒了爭的必要。”顧柒柒沉默了一下，再啟唇：“也挺好的，讓我少操很多心思。但祝氏不同，她身為徐家的嫡長媳，她若是鬆懈，心思散了，那日後徐家的榮譽，以及子孫的前程，何去何從？”
“我明白大娘子用意，便想著讓祝氏擔起徐家主母的擔子，日後，大娘子也能安心含飴弄孫，頤養天年。”素心欲言又止的看著她。
“說吧！”顧柒柒淡道。
“可終究曹娘子也在，萬一，兩位娘子又再同之前那般……”
“時過境遷，曹氏也該知曉分寸。”言下之意，不會再回到之前那般針鋒相對，互相算計。
“有大娘子這話，我便放心。”素心笑道。
“即便是曹氏真有之前的心思，那無妨，不是有我在嗎？”她豈會讓兒媳們互相算計，將後宅攪弄得烏煙瘴氣。
顧柒柒若有所思，繼續說道：“此次曹氏回來，尤其是我麵前，她比祝氏還要精明能幹，或許你會想，我為何會這般說，不僅僅在江南之時，就連她與我說的話，我便感受到。”
“我便在想，為何曹氏會如此突飛猛進，想來也是與袁娘子在一塊的緣故，久而久之，便耳濡目染，習得袁娘子的聰慧能幹。正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素心抿唇，頷首，“大娘子所言有理。”
“這幾日你便踏實安心陪著惟之，若是可以，順道走一趟譚家，與我那妹妹說說話，省得她百般聊賴。”
“是！”
說實在的，她與譚家結親，去譚家那是少之又少，如今大娘子開口了，她便隻能覥著臉去一趟譚家了。
“你回去益香苑之時，拿我庫房的鑰匙，取兩匹錦緞，去譚家之時，捎上。”
“這……”素心遲疑。
她知曉大娘子這般，也是想著讓她充當顏麵。
可隻要稍懂料子之人，一瞧便知曉，以她的身份，不可能有這些錦緞的。
“不可推辭。”顧柒柒一眼便了然她的心思。
“是！”
……
顧柒柒小憩醒來後，已是到了午時四刻。
曹穎香帶著徐少斌，徐嘉嘉一同前來請安。
見曹穎香跑得如此頻繁，顧柒柒的心跟明鏡似的，她未有挑破，反而，笑吟吟與兩位孫兒待了許久。
小半個時辰過去了。
顧柒柒才問及家中賬簿之事。
曹穎香有條不紊的答了顧柒柒的話，還提了不少自己的見解。
顧柒柒從容端起茶盞，吃了一口茶湯，“你的見解，著實不錯，怕是這些時日，跟晟淼學了不少吧！”
聞言，曹穎香低首，麵容略顯赧意：“是的！”
“你這般極好的。夫妻就應該互相扶持，互相進步。”
“母親所言極是。”
如今她與她家官人，也是有越來越多的話說了。
昔日不會這般的。
“你可知我為何要寫信給你，讓你們夫婦二人帶著孩子回汴京嗎？”顧柒柒遽然問道。
而目光卻一直緊盯著曹穎香看。
曹穎香微怔，唇角微動了幾下，“母親請說！”
顧柒柒莞爾一笑：“你心中揣測到，為何不說出來呢？”
“兒媳怕在母親麵前說錯話。”
“你何時這般畏手畏腳了？丁點正妻的做派都無。”
“母親教訓的是。”曹穎香吸了口氣，抬首，目光直視顧柒柒的雙眸：“兒媳原先還有些不解，今日在賬房之中，便什麽都明白了。”
“哦！”顧柒柒風輕雲淡的神情，“說來聽聽。”
“大嫂嫂現在的心思與品性，過於鬆懈，完全不像高門顯貴人家的大娘子，反而像是尋常人家的娘子，還不用管家那一款。”
聞言，顧柒柒當即忍不住笑出聲。
“……”曹穎香踧踖不安的看著顧柒柒。
心中又在思索自己方才所言，是不是有何處說錯了。
顧柒柒停下了笑聲，她瞥了曹穎香一眼，便知曉曹穎香的心思，說道：“你並未說錯，反而我還要誇讚你，你的確說得很準確。你可還有旁的要說嗎？”
“依母親的立場，以及咱們家，像大嫂嫂這般的性子，不該有，即便是有，那也得要收斂幾分，切不可顯得過於遲鈍。”
“是的，你說的沒錯。”顧柒柒淡道。
曹穎香見她這般，又繼續往下說道：“所以，婆母是想借我之手，來激發大嫂嫂原先的性子，事事與我爭，又能很好的將家中庶務打理好。”
“你所言，甚是我所想。”顧柒柒微微一笑，“那你可有怨言嗎？”
曹穎香慌忙搖首，搖手：“兒媳哪敢有怨言啊！再說了，母親這般也是為了徐家好，徐家好，那也是我好，以及我孩兒們好。”
“你能這般想著，著實難得。”
曹穎香麵容略顯窘態：“我昔日是不懂事，讓婆母操心，我的錯！如今我已是改過了。”
“嗯，的確是改過了。”顧柒柒甚是滿意的眼神，看著她，頷首。
隨後她又問：“可有想著待在汴京，不回江南了？”
曹穎香思索了一下：“官人在何處，我便在何處。”
聞言，顧柒柒麵容難掩詫異之色，隨後欣慰一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此言便是我想說的。”
曹穎香微怔，內心深處極其震驚。
她未想到婆母對她的評價，會是如此之高。
“既然你已知曉我之意，往後的幾日，你便如同今日這般吧！”顧柒柒溫婉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