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長見著老三一家子都走了,剩下這些人是什麽貨色他清楚得很,留下來平白汙了耳朵,轉身就走。
老二家的見裏長出門了,連忙上前拉了拉她的袖子,走開了幾步,貼在她耳邊,“娘,你看那鏡子,值不少錢呢,老三的不知道還有多少寶貝藏著掖著,我們可不能就這麽和她撕破臉皮,就算老三刻苦求學不去當官,我們也要先弄來點東西,除了老三一家,大家可有一段時間沒開葷了。”
後半句話才是重點,這段時間老三院子時常傳出肉香,這讓他對著糟糠鹹菜如何下咽,偏生她把肉送給外人都不給他們吃,氣人不氣人。
查母眼珠一轉,且將查子安謀職一事放下,臉色一沉,“那個賤蹄子,早晚要收拾了她!”
老二家的神色得意,那鏡子她要定了!
太陽還未出山,院子裏便點起了油燈,廚房兩道身影忙碌著。
查子安邊打著下手,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今兒個早起了半個時辰,定能多賣些銀子,趁早將喻家二少爺的五百兩銀子還了,我惦記著總覺得是回事兒。”
還錢?不是不要了?淩山晴心裏犯嘀咕,莫不是這書呆子真呆傻了?掃了他一眼,“喻興文不缺這五百兩銀子,他當著那麽多人的麵沒要那幅畫,那就是連銀子也不要了,還什麽還?”
尾聲嚴厲了幾分,當他們起早做饅頭容易啊?
查子安被她這麽一吼,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麽,“不成,他要不要是他的,我們給不給是我們的事兒,不能不給,”聲音忽地小了許多,“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拿這件事為由,做出什麽傷害你的事情來。”
這呆子……淩山晴動作一頓,心底劃過一股暖流,“今天買了饅頭買點好的,回來我下廚。”動作加快了幾分。
查子安是知道她的手藝的,當下也跟著快了起來。
兩人急忙趕到攤位,往日排長隊的攤位前,竟一個人都沒有,百姓還都避之不及指指點點呢,突然冷清起來,還有幾分蕭瑟。
查子安放下饅頭,裝作無意地瞥了她一眼,強裝鎮定,“今天我們出來的早了,百姓都還沒餓呢。”
淩山晴嘴角一抽,“你這呆子倒會自己騙自己,這都什麽時辰了,我看八成不是巧合。”比起自欺欺人般的自我安慰,她更喜歡直接了當的麵對現實。
這女人怎麽聽不出他在安慰她?查子安經她一提點,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百姓指指點點的在說些什麽?”怎麽昨天還好好的,今天就都退避三舍了?
淩山晴踮起腳跟朝遠處一望,輕哼了一聲,“等著吧,好戲還在後頭呢。”許是出於女人的直覺,她直覺今天的事兒不簡單。
好端端的突然就沒有客人來買饅頭了,難不成那些人都約定好了今天不買饅頭?再看那群官兵顯然是朝這邊過來的。
查子安反應慢了半拍,等她反應過來,官兵都到了跟前了。為首的隊長手一揮,“來人,給我把東西都收拾走,饅頭都扔水溝裏去,千萬別讓牲畜吃了。”刻意揚起了聲音,生怕誰聽不著似的。
她的東西是想拿就拿的?淩山晴護在攤位前麵,麵帶涼薄,眼中透著厲色,“誰敢動一下試試?光天化日之下大街上強搶,還有沒有王法了?官爺您吃饅頭拿了就是,權當草民孝敬您的,這強搶算怎麽一回事,平白失了您的風度不是?”
“查家三媳婦兒可不是好惹的主。”不知從哪個方向傳過來一道聲音。
“不好惹又如何?現下凡了事兒,還不是要被官府查辦的?”
“誰還敢吃她家的饅頭,也不怕……”
隊長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臉上盡是不屑,冷哼了一聲,“倒是個伶牙俐齒的,你的嘴皮子可救不了了。”挺直了腰板,“一大早接到舉報,有人吃了你家饅頭吃中毒了,現在人還不省人事呢,怎麽你們還想賣饅頭禍害誰去?”
吃饅頭中毒?不省人事?純屬胡謅!她家的饅頭做好了自己都吃,都是她親手蒸的,有毒?恐怕是欲加之罪吧!
“官爺,您這話是聽誰說的,站出來我們當麵對峙,我們家的饅頭有毒?那旁人怎麽都沒事獨獨舉報的人中了毒,難不成我高看他一眼?”一手叉腰,臉上帶著厲色,半點虧不肯吃。
人群中有人噗笑了出來,高看那人一眼?這話說得讓人哭笑不得。
“嘿,你個婆娘不僅蒸出來的饅頭毒,嘴巴也毒,那人都不省人事了,怎麽和你當麵對峙,難不成本官給你抬出來?”嗤之以鼻,“說什麽都沒用,證據確鑿,跟本官走一趟吧。”
這當差的神色傲慢,句句咬死了有人吃了她家的饅頭中了毒,說是沒有人指使誰會信。
但現在偏生他們人多勢眾,看架勢達不到目的不會罷休。
淩山晴腦子裏飛快想著對策,不想一直沒有說話查子安上前一步,擋在她前麵,對著官爺便開始倒墨水,“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這饅頭是我蒸的,我跟你們走,對著一個女人叫囂,大丈夫不該有此作為。”
現下事情還沒個說法,就這麽跟著他們走了,還指不定後麵會發生什麽,這個呆子竟然就這麽站出來了,豈不是中人幕後之人的下懷了。
淩山晴暗暗氣著,表麵不動聲色,將人往回拉了一下,“你跟著他們走,我們就真成了被動的了……”
這次查子安格外的堅決,唇角略帶著苦澀,“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囝囝就辛苦你一個人照顧一陣子了,別擔心,公道自在人心。”
“你這呆子……”一時沒忍住,鼻尖一酸。說什麽公道自在人心,冤枉死的人還少嗎。
“查家老三倒是個知道疼媳婦兒的,監獄那地方可不是人待得,聽說老鼠半夜專門往身上鑽,膽子肥著呢。”
“要說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看著這饅頭都挺好的,怎麽還把人給藥著了呢。”
“這事兒還沒個定奪,我瞧著這小夫妻不像壞人。”
對長掏了掏耳朵,玩味地看著查子安,輕哼一聲,“還知道護著婆娘,是個爺們兒,仗義也救不了你,帶走!”大手一揮,兩名士兵上前架著查子安。
查子安回頭看了淩山晴一眼,那眼神複雜,安撫囑托,皆在其中。他掙脫開士兵,“我隨你們走便是。”大義凜然地邁出步子,好像即將要去的地方不是監獄,而是考場或戰場。
淩山晴雙手緊握,眼睜睜看著查子安被帶走,背脊筆直,是條漢子。
她尚且不知,因著這件事,家裏都要鬧翻天了。
老大老二家的媳婦兒得知此事,商量好了一同來找查母,查母正在房中抹眼淚,見二人過來也沒搭理。兩人相視一眼,老大家的臉上猶豫了半響,頗為難地開了口,“娘,還為老三的事擔心呢?現下老三家反了這麽大的事,還不知道官府會不會來家裏查,要是不來還好,這要來查,以後咱們怎麽在街坊鄰居麵前抬頭?”
查母雖說脾氣暴躁,卻不是個糊塗的,聽了這話心裏就直犯厭惡,“那你想怎麽樣?那是我兒子,我可就這麽一個有出息的兒子!”
這話無疑給兩人提著醒,即便查子安現在卻被冤枉被帶進了監獄,那也是查家唯一的希望,誰會放棄希望?
老二家的聽出她話鋒不對,當下就變了臉色,“娘,老三有一肚子墨水不假,事到如今空有墨水也救不了他,我們得為自己找一條出路啊。”
兩人原本就是商量好了的,現下不給查母拒絕的機會,老大媳婦兒緊隨其後,“娘,當媳婦兒的本不應該和你說這種話,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說了。
莽子虎子一天天長大了,家裏現在就這麽兩個指望得上的晚輩了,這要是因為老三家的破事,耽誤了孩子們的前程,我們哭都沒地方哭去,還不如趁著事情還沒牽連到我們,和她瞥清楚關係,那小蹄子就是個惹禍精,我們查家都被她攪和成什麽樣子了?”
查家的確是窮,但這一片人家都不富裕,一起窮倒也不覺得有什麽。但如今不同了,淩山晴賣饅頭賺了錢,出手
也闊綽了,夥食也大大提高了,不帶動村裏兒的人就算了,連自己家人都不惦記,查家被人指指點點,個中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體會。
淩山晴不肯帶著他們一起改善生活,那留著他們在家也隻會招惹禍端,不如趁早分開,還能避免被牽連。
話雖這麽說,但到底好說不好聽。查母眉頭緊皺,細細思量,“你們都是什麽意思?”
老二家的忙抬頭看著她,“娘,為了不被老三家牽連,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我們不是一家人。如此,也沒人能遷怒我們了,莽子虎子可是您的親孫兒,就算為了他們著想,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啊!”
不是一家人?他們一大家子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現在居然要因一小事小心到了這種程度,查母萬萬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