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擁有它會讓自己感到不安,那失去它的慌亂無疑更加讓人承受不了。
“怎麽毀的?”
“我燒的。”
“你燒的?”秦商帶著困惑重複了一遍。
“禦史台審案,有權利在官員家中搜查。我為了以防萬一,從行宮回來的路上就把書燒了。”雖是萬不得已,但對於自己沒有征求她的意見就擅自做了決定一事,顏央始終是愧疚的,“對不起。”
秦商倒是可以理解他的舉動,隻不過仍是有些遺憾,“早知道我應該認真看一遍才是。”
“這個倒是無妨。”顏央對她的這個遺憾並不以為然,“若是你想看,等這件事情之後,我可以幫你寫一遍出來。”
“你不會……已經全都記住了吧?”秦商的語氣不自覺的就變成了小心翼翼,“你不是隻翻過一遍?”
“我看書不需要翻第二遍。”扭頭一看她的表情,顏央終是忍不住笑了,“不然我怎麽敢燒掉那麽重要的東西。”
她倒是險些忘了,洵鈺公子從小就有天才之名。“到底誰才能贏過你啊……”
“你啊。”她自言自語,他卻認真回答,“等你想與我比的時候,我就認輸。”
又是這樣一本正經的說著讓人麵紅耳赤的話。有了前幾次的經驗,這一次的秦商提前捂住了兩邊有發紅跡象的臉頰,用被擠得嘟起的嘴含糊不清的說著,“不跟你唆了,你快回愧吧。”
時間確實是緊迫的很,顏央也知道自己拖延不得,隻是準備離開前看著她這個好笑的姿勢,目光中還是閃過了一絲惋惜,“可惜了。”
“可惜什麽?”秦商愣愣的歪了歪頭。
已經走出幾步遠的顏央微微側過頭,然後抬起一隻手,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輕輕點了點。未發一言,笑笑離去。
*
“你笑什麽?”施錦看著麵前的人,仿佛在看一隻正在發瘋的母猴子。
“本宮今個兒高興。”已從那個偏殿走出來很遠了,秦商仍是陷在剛剛的情緒中,不時捂著嘴傻樂。即使遇到了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人也並沒有影響她的心情。
“您高興是好事。如果您能讓殷姑娘也高興高興就更好了。”
“殷姑娘?”秦商莫名的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皇上叫您去陪殷姑娘住幾日,勸勸殷姑娘。”本就是要去她的宮裏通知這件事的施錦如今倒是省了一番功夫,“聖上似乎很信任娘娘,娘娘您可不要讓聖上失望才是。”
秦商終於知道史書上評價自己的那句“性溫婉,不妒忌”是從何而來。那一晚慕容濟到底還是聽進去她說的話了,而且真的認為她在真心撮合他與殷阮,現在竟然要她去從中牽紅線?
“可是本宮還要侍奉皇後娘娘……”
“奴才聽說您今日被皇後娘娘趕出了昭陽宮。”施錦說話向來恭敬中帶著滿滿的嘲諷,這一次也是同樣毫不留情。
偏偏他說的再諷刺,事情仍是事實,秦商無可反駁,“本宮會去陪伴殷姑娘的,下次這種小事就不勞煩公公您親自告訴本宮了,您身上擔著重職日理萬機,不必總為了這種小事奔波。”
“奴才也不想總是來叨擾娘娘,隻是娘娘您實在是讓奴才放心不下啊。”四下無人,他走近了她一些,聲音近在她耳畔,“您心裏想著什麽念著什麽,您自己知道。奴才不想管您的閑事,您也別再自找麻煩。有些事情是與您毫無關係的,您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他的手裏拿著那封她曾試圖讓大嫂帶出宮的書信。
怪不得父親沒有給自己回應……秦商的神色陡然一緊,再次為眼前這個人的神通廣大感到震驚。但是即使她最開始想查清這個人的原因是因為史書上所寫的事情,現在的她也絕不會說出那個荒謬的理由。
“好自為之。”留下一句不知是警告還是勸告的話,施錦轉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遠。
秦商盯著他的背影看了許久,仍是無法理解史書上所寫的一切。看來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真真切切的發生了,永遠是連做夢都料想不到的。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兩個人會發展為“**宮闈”的關係?
又一日。
當她終於收拾好東西抖擻精神準備搬進殷阮住的小院時,朝中傳來了魏國公的兒子,也就是殷阮的丈夫因莫須有的罪名獲罪處斬的事情。
“這個節骨眼上,他是怎麽想的。”聽聞這個消息後,秦商立刻在心裏將慕容濟這個傻子罵了千百遍。雖然這件事是她早就知道會發生的,但怎麽也沒想過會來的這樣快。如今殷阮被軟禁宮中,他不忙著討好人家,竟然先殺了人家的丈夫。她縱是再能說會道,也絕無可能勸解殷阮。
“這事並不是皇上親自下的令。”琴瑟對殷阮的事情也有所耳聞,聽她這樣感歎,忙把真正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這本是少師大人那樁案子牽扯出來的事情,禦史台無權判決,便交由皇上親自審理。隻是那折子是要從司禮監遞上來的,到了司禮監掌印這裏,便可以直接批示了。”
也就是說,僅僅揮了揮筆就斷送了別人一條命的其實是那個權勢滔天的司禮監掌印,施錦。
“皇上沒有怪罪下來嗎?”秦商很難想象一個皇帝會真的無視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好歹這件事還關乎著他喜歡的女人。
“比起這事,眼下皇上更關心是顏大人那樁案子。聽說是老爺在堂審時站在了顏大人這邊,而太傅裴大人被顏大人反告了一次,不僅牽連了不少人,連秦大人都是當堂便獲了罪。到最後反倒是顏大人審的秦大人。”
秦陵和顏央的境況會調換過來的事情秦商早已知曉,她更詫異的是父親會站在顏央這邊。不過略一思索倒也能夠想通,如今皇後尚在人世,顏家再怎麽沒落也不至於危及到顏央的性命。趙衍真的是走了一步好棋,心知現在是扳不倒顏央,便索性借著顏央之手除掉另一個對手。結果也真的是得償所願,即使裴光繆逃過一劫,這一次的事情也能讓秦陵很難再翻身。
而顏央呢?顏央又怎麽會這樣輕易的就讓人利用,他說不定也是早知如此將計就計,借著趙衍之力把秦陵拉了下來。
三方博弈,秦陵沒有敗在對手手裏,卻敗在了養父裴光繆的舍棄,也是可歎可惜。
“政治真是太複雜了。”秦商不由感歎了一句。
“哪朝哪代又不是如此呢。”琴瑟跟著歎了一聲,然後又低聲道,“不過這宮裏頭也不簡單,小姐還是防著些,奴婢聽說,郭貴妃可是裴大人的養女。”
郭貴妃是裴光繆的養女?秦商腦中立刻閃過了一個人的身影。依郭貴妃對施錦的在意程度,難不成施錦是裴光繆的人?
“幸好皇上現在一直關心著小姐您,在這後宮裏,嬪妃們依仗的都是皇上的恩寵,小姐您還是多想著皇上一些吧。”琴瑟生怕她又想到不該想的人,連忙規勸了一句。
“我知道。”她一麵應下,卻怎樣也難抑心中不安。
*
因著殷阮不喜人多,所以秦商搬進那個小院的時候也是獨身一人未帶宮女。清靜歸清靜,但當琴瑟靜好她們因皇上的命令不得不離開的時候,獨身一人留在這裏的她還是有一種自己被貶之感。
“我們姑娘剛剛睡下,娘娘您還是一會再過去吧。”整個院子裏唯一一個侍女隻是過來知會了她一聲,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連侍女都是這樣的性子,又何況是那心高氣傲的殷阮。若不是這屋子跟自己住的梧棲宮一樣舒適,秦商真的差一點便覺得自己已經被打入冷宮了。
“篤篤。”沒過一會兒,叩門聲再次響起。
“你家姑娘這麽快就醒了?”以為是侍女去而複返的秦商好奇的轉過身,然後在自己失聲叫出來之前先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半天才放下手緊張道,“怎麽是你?”
“你好像不希望看到我。”顏央故作為難的樣子看著她,但卻沒有掩飾唇邊的笑意。
“可是這裏是……”她緊張的看了一眼門外,緊閉上房門。
“之前忘了說了,我與殷姑娘是舊識。”顏央倒是從容。
“什麽舊識能熟到這個地步?”秦商心知這要是被人發現了,殷阮也會受到牽連。這麽一想,心裏更覺得有些別扭,“你之前跟她有什麽關係?”
她問的有些底氣不足,聲音小的快變成蚊子哼,但顏央還是聽到了,然後鄭重的點點頭,“我之前確實與她有關係,那時她還沒有出嫁,我也一直傾慕於她。”
“真的嗎……”得到肯定了,她反而寧願沒聽到,而且隻要想一想殷阮那舉世無雙的一張臉,底氣也更是不足了。
“當然是假的。”他朝著她眨眨眼,眼裏笑容裏滿是狡黠。
又被他逗了一次的秦商抬起頭瞪著他,深切的意識到自己每次在這個人麵前就會輸的一敗塗地。見他仍是笑的開心,她腦筋一轉,突然就計上心來。
“你過來。”她朝著他招招手。
“怎麽了?”他順從的走近了一些,然後配合的微微彎下身。
“你上次不是說可惜了嗎。”她把手搭在他肩上,然後突然便捧住了他的臉湊了過去,“我也覺得可惜了。”
怎麽也沒想到她會這樣說的顏央如她所料那般愣了一下,眼睜睜的看著她越貼越近 ,近到可以看清她的眼眸,近到呼吸可聞。再然後……
“我逗你的,別當真。”見他真的一動不動任由她擺布了,秦商笑著鬆開了手後退幾步。雖說這算不上搬回一局,但是能看到無所不能的洵玉公子露出那副表情,她也算是第一人了。
“你還沒說來找我做什麽呢?不會真的是想來看看我而已吧。”她語氣輕鬆的調侃起他,然後帶著滿麵笑容準備去泡茶。隻是就在她剛剛把茶壺拎起來的時候,身後那一直沒有出聲的人突然伸出手拉住了她。
“啪。”茶壺在桌上滾了一圈,最後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環境仍然是靜的可怕,但這一次秦商並沒有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她所能感受到隻有環在自己腰間的那隻胳膊,還有托住自己腦袋的那隻手,以及……他唇上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