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顏央在這皇宮內院裏說出這等話來,定是對方觸碰到了他的底線。秦陵今年也不過是剛剛及冠的年紀,正是年少輕狂之時,麵對這個奪去了自己所有盛譽的對手,說話又怎麽會客氣。兩人之間的矛盾必然不會以和平的方式解決。
秦商兩條腿已經邁進了大門,自然是不好回避的,便也隻能暫且站在原地,等這場對峙結束之後再走過去。而比起徹底被激怒的顏央,倒是秦陵先發現了她的存在。
“微臣見過……貴妃娘娘。”這位秦大人甚少參與一些皇家宴會,對於眼前女子的身份也並不知曉,隻是在一瞥間根據她的穿著打扮判斷出了她的位份,沒有失了禮數。
“秦大人多禮了。”無論怎樣算,她的地位還是要比他高一點的,便也受了他這禮,然後才將目光投向後麵的顏央,“不知兩位大人在這昭陽宮爭論些什麽?皇後娘娘久病未愈,可是需要靜養的。”
“微臣隻是因為惦念皇後娘娘才一時失言,還望娘娘和秦大人莫要怪罪微臣。”時間緊迫,從禦史台大獄趕過來的顏央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幾縷發絲垂在耳畔有些淩亂,全身上下都沒了平日裏的尊貴得體,若是換做別人可能便是狼狽,但隻要是他,便不會讓人覺得有絲毫落魄之感,反而更舍不得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
“侯爺您言重了,”顏央主動緩解了劍拔弩張的氣氛,秦陵自然也不會傻到在後妃麵前與其起衝突,但語氣仍是帶著不善,“案子還沒審呢,您現在仍是少師大人。您說什麽,微臣都會聽著。”
身為清國公獨子,顏央的爵位被連降兩級成了候,秦陵這句“侯爺”叫的恭敬,意思卻諷刺的很。
“行了,既然沒事就好。顏大人,皇後娘娘還等著您呢。”秦商不知道自己來之前他們發生了什麽衝突,但為了避免第二次衝突,還是先出言給事情畫上一個句號。顏央看了她一眼,也很快便順著她的意思朝著寢宮內走去。
“娘娘。”待顏央的身影消失,秦陵才再次開口道,“您可是趙相之女,趙貴妃?”
本也想繼續朝著寢宮大門走的秦商倒是一愣,隨即帶著笑困惑的望向他,“大人連這也看得出?”
“微臣也隻是妄自猜測罷了。”秦陵對她的態度很是恭敬,但緊接著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一凜,“因為微臣先前在調查顏家的時候,無意間得知了顏大人與您曾有婚約之事。”
婚約……秦商猶記得這件事是外人絕無可能得知的。父親,琴瑟,顏央,她可以肯定這三個人不會有任何一個會將這樁未能結成的婚事告知外人。
“秦大人何出此言?若是真的有這樣一樁婚約,怎麽本宮自己都不知道?大人這樣說,不怕本宮告訴皇上讓他還本宮一個清白嗎?”她像是聽了什麽笑話一般掩唇輕笑,然後毫不在意的繼續朝前走著,“這種事可不是能信口胡言的。大人公務勞累,沒事還是多歇歇,少聽些無中生有的謠言為好。”
見秦陵一時無言以對,她背對著他以勝利者的姿態離開,不時撫撫胸口,安慰一下自己這顆受到了驚嚇的心。
待走進殿內的時候,醫女們正在為皇後施針,為了避嫌顏央站在離紗簾較遠的地方。她因著不能這個時候去床榻邊打擾醫女們,便也站在了他身側的位置,悄悄對他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低聲道,“我幫你報仇了。”
顏央一開始還對她這莫名的一句話感到不解,不過垂眸一看她的小手指不停的往殿外的方向晃著,便也很快反應過來了她的意思。再一看她明顯餘驚未了還強裝得意的表情,倒也不由自主的揚了揚嘴角,配合著說了一句,“那以後我就等著你來保護我了。”
“砰!”秦商覺得心裏有什麽地方爆炸了一下。
“央兒。”不多時,那邊的皇後一施完針便喚著自己的侄子過去,不過在聽宮女說了趙貴妃也來了之後略一停頓,又說了一句,“本宮今日身子乏困,趙貴妃還是先回去,改日再來吧。”
這個逐客令說的再直白不過,刹那間,屋子裏靜的掉針可聞。雖然心裏納悶,秦商正要朝床榻那邊邁出的腿還是默默的收了回來,恭順的答道,“是嬪妾擅自前來,還望娘娘您恕罪,嬪妾先告退了。”
皇後隻是朝著她的方向揮了下手,轉而跟顏央低聲說起話來。
直到走出殿門,秦商仍是不解今日這番針對是因為什麽。雖說她並不在意皇後或別人對她的看法,但皇後能在眾目睽睽之下絲毫不給她留臉麵,她有必要擔心一下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麽不該做的事情惹怒了皇後。
“趙妹妹這是探望過皇後娘娘了?”剛剛前來的郭貴妃剛好和她打了個照麵,不由寒暄了一句。
“皇後娘娘今日身子發困,叫我先回去罷了。”她實話實說,然後不再多言。倒是郭貴妃難得多說了幾句,“妹妹你可知道皇上今日沒來這昭陽宮是去了哪裏嗎?”
慕容濟破天荒的沒來探望皇後,自然隻有一個原因,但知情的秦商卻也絕無可能這麽回答,隻能佯裝困惑問道,“難道姐姐知道?”
“本宮剛剛路過鴛鸞殿的時候正巧遇見了皇上。”郭貴妃感歎道,“果然還是璟妃娘娘受寵。”
璟妃?竟然不是殷阮是璟妃?淪為璟妃“同謀”不久的秦商覺得自己真是看不懂這重重複雜的關係了。慕容濟對殷阮的執著已經讓他寧肯孤身一人也不再去看別的妃子,又怎麽會突然去找璟妃?依璟妃的性子,也不會是真的要爭寵奪勢。還有這郭貴妃故意提起這個話題到底有什麽深意?難不成她真的視璟妃為敵?秦商還記得那一日在獵場時,麵前這個女子看向施錦時的擔憂。
不會是喜歡施錦吧?如果是真的,豈不是癡心錯付?
胡思亂想了一路,她慢慢走到那所偏殿的時候,足足用了一柱香的時間。這個地方是剛剛在昭陽宮時顏央偷偷告訴她的,而她也沒等多久便等來了他。
“別擔心,我小時候在宮裏住過一陣子,知道哪裏不會有人來。”剛碰麵,顏央便先解釋了一番讓她安心,然後才問道,“出了什麽事?”
雖然不知他是用什麽辦法甩掉秦陵過來,但秦商也知道他的時間真的很緊迫,於是挑了重點
的問題問道,“我想知道璟妃,或者說虞家的事情。”
“虞家?”對於這個世家,顏央倒不會陌生,“先皇還在的時候,朝中出了幾件大事,林元帥被指勾結敵國株連九族,受牽連的文武大臣眾多,包括與林家交往過密的虞家。而璟妃的父親大司馬虞連山在被處斬之後,接任大司馬位置的正是現在的趙相。”
政治鬥爭往往比戰爭還要慘烈,若說璟妃真的隻是因為趙衍坐了大司馬的位置才將怨恨波及於她,秦商倒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隻是就在她覺得心裏的石頭稍微放下了一些的時候,顏央卻又猶豫著說了一句,“那次的事情死了很多人,除了璟妃幸存外,林元帥的小兒子也不知所蹤。”
她察覺出他的言外之意,“林元帥的小兒子若是活著,今年多大了?”
“與璟妃年紀相仿。他們二人自小一起長大,如果沒有那次的事情,現在本該是……”
“我好像知道這個人是誰了。”她怔怔的打斷了他的話,然後扭頭看他平靜的表情,不禁詫異,“你早就知道了?”
“可惜知道的有些晚。”顏央雖是笑著的,語氣中卻不無遺憾,“若是早一些時日知道,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力回天。”
“你這次的案子……”聽他這聲歎息,她忙趁著這個機會關心了一下目前最嚴重的問題。
“隻是在牢裏待幾日而已,不會有事的。”他說的輕描淡寫,又因為體諒她沒看完那史書,還順便告訴她事件的結局,“這次事情會是秦陵自己獲罪,若書中所寫的一切為真,不出三日,裴光繆就會放棄這個養子讓他背了所有罪名。”說到這兒,他突然抬眸看向她,眼中滿是愧疚之意,“對不起。”
“怎麽了?”他突然這樣道歉,驚慌的反而是她。
“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史書被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