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爾雅走的很匆忙,而且破天荒地沒有與她打聲招呼。事實上,他這幾日做的事情都很反常,似是有心事一般,沒有主動找她。而她一直忙著蘇寒的事情,也完全沒有其他人。算起來,直到他離開,他們二人都沒有好好說上一句話。
“因為他知道了一個秘密,坐不住罷了。”當她去詢問顧漾的時候,顧漾是這樣回答的,但是那副神情擺明了是不想告訴她到底是什麽秘密。
“秦商。”想了想,她這個當“婆婆”的,還是忍不住問出了自己一直想問出的問題,“如果這些事情統統都沒有發生過,隻讓你在你認識的這些男人裏選擇一個,你會選擇誰?”
如果是尋常的“婆婆”來問這個問題,定是要考驗兒媳對丈夫是不是忠心不二。但是顧漾問出這些事,當真隻是好奇她的真實心意,甚至是期待她說出除了丈夫以外的名字來。
“顏央。”她毫不猶豫的給了對方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自從來到這個時代開始,她結識了太多太多個性迥異卻同樣出眾的男人。暫且不論這些人做過的事情對與錯,他們無疑是世間萬千男子中的佼佼者。而若是讓她從其中選擇一個,她還是會選擇顏央。
“為什麽?”就連顧漾也是不解。
“都是鏡花水月,那不如選擇最不真實的那一個。”如果那些事情統統都沒有發生過,他們對於她來說,便隻是鏡中花水中月,無論以何種方式結識相見,初見時,甚至是結識後令她心動過的隻有一個人。
哪怕是發生了這些恩恩怨怨,從始至終,她也僅僅對顏央一人動過心。旁人再好,感情再深,她卻是再也沒有心動過。
再也沒有。
如果人的一生隻能有一次真心的心動,那她這輩子的心動就給了顏央。無論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無論他做過什麽,無論他變成了什麽樣子,這個事實永遠都不會改變。
而他偏偏是給了她整個年少的喜怒哀樂的人,不是終會與她白頭偕老的那個人。
命運弄人,大抵如此。
“好了,我要報仇去了。”有些話題她也是不想深談的,說完之後便站起身告辭。當然,說去報仇倒也不是個借口,她是真的要去找李辰卿有冤抱冤有仇報仇。
她在鶊犁住了三年,雖然第二年的時候蓮及就消失在鶊犁了,但是他走之前如約告知她過關於李辰卿的身世背景。那個本姓陳的“李辰卿”在冒了別人的身份之前,是綏京的一介流寇,後來因為一些原因與綏京副都禦使黎笙結識了。這本不算什麽,就算是搭上了黎大人,他身為流寇也改變不了命運。但是偏偏黎笙與顏央的交情過深,李辰卿在黎笙府上見到顏央之後變成為了顏公子的學生,甚至得以進入莊山。再後來,綏京的官員在前任都禦使黎大人的示意下,瞞下了殺人頂替一案,李辰卿便在顏央的幫助下成功踏進了朝堂,成為了顏央放在朝中一文一武兩個官員中的文官。
“讓他想得簡單點不好嗎?非要我告訴他這件事還牽扯了朝中的官員?能參加會試的學子都是朝廷重視的人才,若是尋常的殺人頂替案,綏京的官員膽子再大也不敢包庇凶手,但是這次卻做得如此大膽,鐵了心的要讓那個冒名頂替的李辰卿順利參加會試。那麽殺了真的李辰卿的人定是與朝中的高官有關。若是這件事真的審起來,牽連出的事情肯定不少。何況他故意混進這個公主府,激你收留了他幾日,又從這公主府走出去參加會試,現在人人都當他是長陵公主的人,以為你是他的靠山。誰會傻到真的去查……而且,那個假的李辰卿既然需要冒充別人來參加會試,隻能說明他無法以自己的真實身份考科舉。依我看,這無非就是凶手想著隨便找了個倒黴的書生殺了頂替對方,剛巧那個真的李辰卿命不好趕上了……”這是當年的黎笙在聽說那個案子的時候說過的話。
秦商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傻得要命的她一直在想其中緣由,但卻從未想過,綏京的兩個官員既然敢這樣做,除了是受了前任都禦使黎大人的指示,還能是因為什麽?黎笙在綏京當了那麽多年的官,可不是白當的。虧她當時聽黎笙為她分析緣由,竟還覺得很有道理。如今想來,黎笙當時講的不過是他自己幹的事情,當然說的真切。而那時莊山的內鬥還未開始,不論是幫黎公還是幫顏央,黎笙都會這樣做。
她一向覺得自己還是有點小聰明的,但與這些機關算盡的人相比,簡直是天地之差。想來她經曆的所有事情當真是一環扣一環,滴水不漏,該想的不該想的全叫那些人想到了。即使是現在,她都不確定自己知道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全部真相。
不過事到如今,她也無心與李辰卿等人計較當年的事情了。她現在要做的是,為靜好報仇。
“李大人。”當她宣了他進宮,剛叫了他一聲準備說話的時候,卻看到了他抬起頭時的臉。
滿麵青腫。
“你被誰打了?”秦商實在想象不到現在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對李辰卿動手,何況動不動得過還是個問題。除了他那位恩師……“顏央打你了?”
這句話問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謬。除非天地逆轉了,那位顏公子才……不,就算天地逆轉了,顏央也幹不出這種事情。
果然,李辰卿歎著氣搖了搖頭,“白姑娘。”
當所有事情終於塵埃落定,一直忍了這麽久的白辛夷也尋上了門。誠然,她本來是想直接打死他的。但是以前可以,現在卻是不可以了。身居高位的李辰卿確實是個人才,甚至可以稱為現在朝廷裏不可或缺的人物。就算再不想承認,她也要承認這一點。說句略顯誇大的話,哪怕是為了這個天下,李辰卿也不能因為私人恩怨就這樣死了。
何況,他死了又能有什麽意義呢?靜好再也活不過來了。
一想到這些,原本怒氣衝衝宣他過來想找他報仇的秦商也冷靜了不少,甚至是瞬間有些頹然。
而李辰卿又何嚐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事實上,就在他從莊山趕回綏京,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憤怒過後他也意識到了自己錯的無可救藥。可惜佳人已逝,他做什麽都無法挽回。如今被白辛夷打成重傷,也算是解了這些活著的人對他的怨恨。至於靜好……就算他想償還,也沒有辦法了。
“微臣不求陛下原諒。但是作為補償,微臣可以告訴陛下一件事。”
“什麽事?”
“這幾日,老師和黎大人秦大人他們都瞞著陛下您的事情。”
她剛剛才想過自己知道的真相到底是不是全部,如今就聽了這番話,自是氣到忍不住攥緊了拳頭,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說。”
“林和希。”提起這個名字,李辰卿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殺意,“真的是條瘋狗。”
“林和希?”聽他這麽一說,秦商想到自己已經好幾天都沒有見過這個人了。按理說,他既然是顏央的人,這幾日顏央與身邊的人商議事情時,卻都沒有他的身影。“他做了什麽?”
“林家本有幾十萬大軍鎮守邊塞,對林家的繼承人絕對忠誠,從未改變。”李辰卿沉聲答道,“那個林和希,煽動了林家大軍轉投黎公,不日便要逼進安京。”
秦商有一瞬間沒能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麽話。但在明白了其中意思之後,隻覺不寒而栗。莊山種滿青梅,那個帶著一身青梅香的男子則時時刻刻在提醒世人,他是莊山之人。而莊山終究不是顏央的,莊山是黎家的家業。
他能叛莊山,也能叛林家,再叛皇帝,現在終於叛了顏央。
他什麽時候會叛黎公呢?她相信總有一天,他連黎公也會背叛。但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所有人更需要擔心的是自己。
兵權,最重要的兵權,顏央沒了最大的一個籌碼,又該怎麽辦?
如果換做是以前的她,早已慌亂不知所措。可是現在的她在聽完這件事之後,驚慌不過一瞬。隻是眨眼的時間,她便已經恢複了冷靜。
“走,跟我去見顏央。”
雖然心知顏央等人瞞了自己這件事,是想讓她安心無憂的生活著,等他們解決好問題再告訴她,或是幹脆不告訴了,免得她徒增憂慮。但是她卻不能就此作罷,事到如今,她如何還能當做什麽都沒聽到一般?何況,這一次危及的不隻是他們和她的性命,而是這萬裏山河。
但在她走向顏央平日所住之處時,還全然沒有想到,她這次去,根本見不到顏央的身影。
擒賊先擒王這個道理誰都懂。黎公一派也終於用上了這個招數,而他們眼中的“王”並非她這個皇帝。
是顏央。
他們終於對顏央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