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什麽都有。

薑榷一身冷汗從**爬起來, 他揉了把頭發,靠在床頭。他訂的九點的鬧鍾還沒響,好在薑榷驚醒的時候天剛亮。

不用再熬一個長夜。

小村子的賓館根本沒分什麽星級, 能有就不錯了。薑榷睡醒以後格外想一個人出去散散步, 鄉村好的就在清晨空氣清新,他一推開窗就有撲鼻而來的青草味,混合著被雨水打濕的泥土氣息。

他出門去找邵依依, 從賓館正準備下樓的時候給賀欲發了信息。

【我出門了, 你睡醒給我發信息】

對方沒回。

薑榷先溜達著去了老巷口買早餐,他印象中那個地方每天早上都很熱鬧, 巷子深處是賣菜的,巷口很多小攤販在賣各種早點。

他逛了十來分鍾到了目的地, 看到熟悉的場景有點熱淚盈眶, 還好這裏沒有變, 這一處還和記憶中一樣。

薑榷是打算要去網吧和之前陳叔的早餐店看看的, 他就買了一籠小籠包,搬了個小板凳坐在路口。

路過的行人或多或少會打量他,薑榷戴了帽子,不吃東西的時候就把口罩拉上,居然真沒有人認出他來。

也有可能是不敢相信。

反正薑榷塞完包子就站起身,他手上拎著兩個大袋子,是送給邵家兄妹倆的禮物。

按照熟悉的路線走, 薑榷很快就到了邵家附近, 但是他發現這周圍的房子都開始拆遷了。

“您好, 請問一下這棟房子有人住嗎?”薑榷在街道口逮著一個麵相看起來和善的老奶奶問。

老奶奶看著薑榷指著的房子, 搖搖頭:“你是外地人吧?不知道這家人早就去縣城住啦?”

去縣城了?

薑榷皺眉。

他問:“大概什麽時候搬過去的?”

老奶奶回憶:“好幾年前了吧。”老奶奶說完突然警覺起來, “你是誰?為什麽打聽這家人的事情?”

她渾濁的眼睛左看右看, 總覺得麵前這張臉很熟悉,可是又想不起來具體在哪兒見過。

“我跟這家人認識。是...遠親吧。”薑榷為了避免麻煩,隨口道,“您能告訴我他們在縣城的具體住址嗎?”

“那我不知道。”老奶奶擺擺手,動作很遲緩,黃牙已經所剩無幾,嘴巴皺在一起,說話的時候有氣無力,聲音軟綿綿的,可是聽在薑榷耳裏,他覺得暖。

“你可以去問問別人,我跟這家人也不太熟悉,隻知道他們搬走咯,而且走了都不回來,過年也不回!”老奶奶歎氣,“年輕人啊。”

薑榷沒追。

他看到老奶奶背在身後的手在微微發抖。他覺得奶奶其實知道這家人為什麽走了,隻是怕招惹是非,不想告訴他這個“外地人”。

薑榷站在邵家老宅麵前看了很久,看到他們家後院的牆壁上爬滿了爬山虎和青藤,庭院空**,屋子裏一點光都沒有,窗簾緊緊拉著,透過窗戶看不到裏麵的情況。

這房子確實看起來像是很久無人居住了。

但聽說邵依依一家搬去縣城住,薑榷心裏挺高興的,這說明生活條件好了,而且邵依依父親估計是升了官,不然作為村主任不可能帶著全家搬到縣城去住。

隻要邵依依過得好,他在這裏就沒什麽可以牽掛的了。

薑榷站在路邊看了看時間,早上八點多,他覺得賀欲如果沒人叫估計是能睡到下午。

他轉身打算回賓館,後頭卻隱隱約約傳來什麽器物碰撞的聲音。

“我今天就跟你們拚命!”

“來啊,你來啊,怎麽,不敢嗎?!”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響起。薑榷聽出來這兩道聲音的方向大概在哪,他皺眉,本來不想多事,可剛提腳走兩步就鬼使神差地回了頭。他追著聲音的方向去,在村子邊緣的水泥施工地附近,看到了正在打架的幾個人。

還是五打一。

被打的那個薑榷化成灰都認識。

是薑偉超。

薑偉超沒了剛才的氣勢,他在人數上占了劣勢,被兩個壯漢摁在地板上,第三個人從路旁摸了把灰黑的水泥,直接糊在薑偉超臉上。

“我讓你欠錢不還,啊?我讓你欠錢不還。他嗎的。”男人一巴掌扇在薑偉超臉上。

“什麽?你說什麽?”薑偉超看不見男人的臉,他視線裏隻有側麵還未完工的大樓,臉頰被粗糲的地板磨出血。

“我他媽的讓你還錢!”

男人怒吼起來,抓著薑偉超頭發把人揪起來,在他耳邊大喊,“聽到沒?你個聾子,又窮又聽不見,不如死了算了!”

薑偉超這下有了反應:“還錢?還什麽錢?我又沒有欠你們的錢!”

“你是沒有。但是你家裏人欠的錢,不該你來還?以前不都是找你要的?現在怎麽,找你不算數了?以為裝聾作啞就可以逃過一劫是吧?”男人捏著薑偉超的臉,把他帶血的門牙直接給扣了出來。

“真不禁揍。隨便挨了兩拳怎麽牙都掉了。”

“走走走,兄弟們。明天我們再來。”為首的在薑偉超後背上踩了兩腳,叼著一根煙,“別把事情鬧太大。”

“明天我們再來,你交不出來錢,就不是一顆門牙這麽簡單了。”男人吞雲吐霧,帶著四個小弟正準備走。

“你們敢!我告訴你們,我有錢,我有的是錢,我有兒子!”薑偉超趴在地上,拳頭捶著地,“我有兒子,我兒子有錢,我有兒子!”

“那就讓你的兒子滾回來啊!踏馬的,腦子也不好是吧?!”男人飛起一腳踢了個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在薑偉超腦袋上,“窩囊廢。你那兒子在外頭早死了!”

“你他娘的放狗屁!”薑偉超突然爆發,爬起來跟鬣狗一樣衝上去,把為首的男人的皮帶給扯開了,眼看著褲子就要給他扒拉下來,旁邊的小弟抄起斧頭就要往薑偉超身上砍。

“滾。”

一道大力把幾個人推開,薑偉超失去重心,倒地,被人摁著腦袋,抬不起頭。

“你什麽人?”麵前有個小弟眯著眼問。

“讓你們滾。”

薑榷生氣的時候很嚇人,他本來長相又冷又凶,漂了一頭藍發後看起來更加不好惹,黑著臉讓人滾格外有震懾力。

“哪兒冒出來的b崽子,爺爺我今天教你怎麽在這道上混!”

“誒誒誒。”老大攔住後頭的人,“這人什麽來頭我們不知道,別衝動,放下你手裏那個鳥玩意,你他嗎嫌自己沒蹲夠牢是吧?!”

“我報警了。”薑榷指了指自己的手機。

老大一看那手機就知道價格不菲,還是最新款,曲麵屏的,又薄。有人跟他說過,現在手機就是越薄越好。

“先撤。”老大一聲令下,黑著臉,朝著小弟們勾勾手,一溜煙幾個人就跑沒了影。

“誰?誰摁著我的腦袋?!”薑偉超反應慢了半拍。

薑榷低頭看他。

“你們敢對我動手嗎?你們真以為這天底下沒王法了?!”

薑榷皺眉:“他們已經走了。”

“.....放開我!你們有本事在大家夥麵前這麽做啊?!你們敢鬧出人命?”

薑榷忍無可忍吼起來:“我說!他們已經走了!”

薑偉超這才意識到摁著自己的和剛才那批不是一夥人。

他懵了。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你靠著我耳朵說。”

聽不清?

薑榷愣了片刻。他湊到薑偉超耳邊。

“我鬆手以後一分鍾不許抬頭,自己數,抬頭了你就死定了。”

“....好,好好好。大俠,您是大俠!我都聽您的。”薑偉超雖然耳朵不好,但是識時務,知道這個人剛才是救了自己。

然後薑榷花了一分鍾時間跑了,沒讓薑偉超看到自己。

.........

他一個人走在路邊,戴好了帽子,把帽簷壓得很低,不說話也不玩手機,就慢悠悠地走,走了很久才回過神。

他苦笑了一下。

自己能看到全世界的聲音。

薑偉超卻聽不清了。

造化弄人。

他不知道這些年薑偉超經曆了什麽,但肯定不好受。

知道薑偉超不好受以後,薑榷心裏沒有像想象中那麽開心。

鄉間的小道全是泥,薑榷走了一會兒鞋底上就全沾上了。他蹲下身子想用紙巾擦,手伸到口袋裏碰到手機,巧的是,手機這時候震動了起來。

“在哪兒?”富有磁性的嗓音響起。

薑榷緩了口氣。

“要來找我嗎?”他問賀欲。

電話那頭的人低低笑了一下:“想見你,立刻馬上。”

“........”

薑榷咽了咽口水。他用微信給賀欲發了個定位。反正口頭說他在哪,賀欲也未必找得到。

薑榷站在原地等,他不想亂走了。

真的不想再亂走了。

站在原地等了十分鍾不到,遠處就有一抹熟悉的人影朝他走來,慢慢地,賀欲變成快步,緊接著小跑。

跑到距離薑榷十步不到的距離。

期間薑榷一直看著他。

賀欲甚至踉蹌了一下,在能聽到聲音的距離內,賀欲不好意思地用右手摸摸腦袋:“有點兒著急。”

他笨拙地舉起左手,手上拎著個小透明袋子,裏頭裝著一個薑餅人玩偶。

“世界上是沒有聖誕老人的薑榷。聖誕禮物不過是在意你的人和你在意的人交換心意的一種形式。”

賀欲站在陽光下,沒有風,他的頭發,衣角都沒有因為什麽而翻動。

但是薑榷的心在跳動。

“但是世界上是有新年老人的。這是新年老人賀欲給你的新年禮物。別人送紅包,我送點不一樣的。又過了一年了薑榷。歲歲平安,所願如常。”

說著說著,他伸手朝前,把那個薑餅人遞給薑榷。

薑榷哭了。

賀欲手一抖,嚇壞了,張嘴說不出一個字。

...........

作者有話要說:

鞠躬!久等了抱歉,最近特別忙特別累,接下來照常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