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言重了,這是婢子該當的。”小文對著蘇氏,依舊恭敬。陳府的下人們,對著這些家裏不大富裕的族人,常常都是鼻子快翹到天上去的。

像小文這樣恭敬有禮的不多,蘇氏不由往小文身上瞧去。

蘇氏當初丈夫在日,家裏頗過得去,也經常往陳府去的,這一瞧就瞧出小文身上穿著的,和侯府主人們所穿的衣衫料子也差不多,隻是繡花簡單了些,還有戴著的首飾。

這樣十六七的少女,又是這樣穿著打扮,定是陳家主人的貼身大丫鬟。

想著蘇氏就越發熱情起來:“姑娘說的雖有理,隻是你是代老夫人來的,我們哪能怠慢呢?”小文敏銳地察覺到蘇氏和方才的態度有些不同,隻淺淺一笑,沒有說話就請蘇氏往外走。

兩人從角門進了陳府,守門的那個老婆子瞧見小文對蘇氏的恭敬態度,唇不由一撇,就是這樣小心,才束手束腳的,做了陳大奶奶的貼身丫鬟,也不拿出點威風來,對一個落魄的族人都這樣恭敬,下麵的人怎麽會服?

小文自然不曉得這老婆子心裏想什麽,帶了蘇氏到了陳老夫人上房,請蘇氏在門邊稍待:“還請奶奶在這稍待。”

蘇氏當然曉得陳府的規矩,小文已經對門邊服侍的丫鬟道:“還請姐姐進去回一聲,就說奶奶已經請來了。”

丫鬟已經挑起簾子:“大奶奶說了,這位奶奶來了,就請進來罷!”

小文請蘇氏在前,自己跟在後麵進了屋子。

屋裏不止陳大奶奶,還有陳夫人和幾位沒出閣的小姐,滿滿坐了一屋子的人,都在那說笑呢。

蘇氏一走進屋,就聞到一股幽香,耳邊聽到的是眾人的說笑。這種幽香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種說笑也很多時候沒聽到了。

蘇氏強壓住內心的些許惶恐,目不斜視地上前給陳老夫人行禮請安:“老太太安,這些年也沒有給老太太來磕頭,心裏著實記掛呢。”

陳老太太見蘇氏行禮如儀,說話時候也不卑不亢,就跟平常時候一樣,心裏不由點一下頭,對陳大奶奶道:“還不趕緊扶你嫂子起來?”

陳老夫人話才出口,陳大奶奶已經笑著上前挽起蘇氏,並對蘇氏行禮不迭:“嫂子莫怪,都是我這張嘴惹出來的!”

之前蘇氏隻遠遠見過陳大奶奶,此刻還是頭一回這樣近地瞧見,不由打量一眼。見陳大奶奶二十出頭的模樣,水杏眼柳葉眉,一張瓜子臉上全是親切笑容,穿著家常卻也富麗。

蘇氏忙還禮:“嬸子這話說的,倒讓我不曉得怎麽回才好。”

陳大奶奶用帕子掩口笑一聲,見小文依舊站著,就對小文道:“你也該給你奶奶賠個禮。誰讓你也多嘴了?”小文上前就要行禮,蘇氏忙扶住小文,又往小文麵上細細瞧了,這才對陳大奶奶道:“這丫頭真不愧是嬸子調理出來的人兒。”

這馬屁陳大奶奶極為受用,又笑著說了幾句,也就請蘇氏坐在陳老夫人下麵,小文也自退出回陳大奶奶院子。

剛走進院子裏,就有個雪團扔過來,小文抬眼一看,見玉兒帶了一個小丫鬟正在把那假山上的雪給掃下來,玉兒淘氣,把那雪團成團,要往小丫鬟脖子裏麵塞,小丫鬟一躲,玉兒脫手,那雪團就往小文麵上打去。

小文笑著把那雪團拿在手裏,對玉兒道:“就是這樣淘氣,要讓嬤嬤們瞧見了,又該說你了。”

玉兒吐一下舌頭,跑到小文跟前道:“嬤嬤們這會兒都不在呢,就安姐姐帶了我們在這呢。”

“難怪這樣淘氣。”小文捏捏玉兒的耳朵,玉兒故意露出被凍的很厲害的樣子,小文已經進了屋。

心安正帶著紅兒在那做針線呢,小文上前把方才的事一說。心安不由笑著道:“這家,也真是運氣好,竟被老太太聽去了。”

“能得老太太的青眼,這家子,就該好好地謝謝小文姐姐。”紅兒已經端著熱茶過來,小文接過喝了一口就笑著對紅兒道:“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怎麽說他們都是主人,要恭敬的。”

紅兒做個鬼臉,心安拍拍紅兒的臉,紅兒接了小文的杯子。小文順勢坐在紅兒方才坐的地方,拿起紅兒的針線瞧了瞧就道:“紅兒的針線是越發出色了。”

“這丫頭,聰明處和你也差不多,就是有時候……”心安隻說了一句就又瞧向小文,小文還等著心安的下文,見心安不說話隻瞧著自己,小文不由啊了一聲:“姐姐這樣瞧著我做什麽?這兩日已經不是頭一遭了。是我說錯話了嗎?”

心安深吸一口氣,想把陳大奶奶那日和自己商量的話說出,又怕這事還沒有幾分把握,隻笑一笑:“瞧著你和原先不一樣,越來越懂事了。”

“姐姐的意思,就是我原先都不懂事?”小文反問一句,心安已經笑了,門外有說話的聲音,接著小雨走進來:“安姐姐,奶奶說今兒老太太留四房那位奶奶在這邊吃午飯,讓奶奶陪著,奶奶今兒就不回來吃午飯了,讓安姐姐自己先吃了。”

小雨傳陳大奶奶話的時候,心安已經站起身,聽完就笑著道:“我曉得了,那你也在這裏吃吧。”

小雨搖頭:“我還要上去候著奶奶呢。”

等小雨走了,心安就對小文道:“既這樣,就勞煩你,幫我去拿午飯去。”這種事從來不是貼身大丫鬟做的,小文察覺到心安是要掩飾什麽,應了一聲就帶上紅兒往廚房去。

廚房的管事見小文來了,急忙迎出來:“今兒怎麽差姑娘來了?可是大奶奶想要吃什麽菜,怕我們做的不好,特地讓姑娘來傳話?”

小文是不會進廚房的,站在院裏道:“不是大奶奶想吃什麽叫我傳話呢,是來抬我們院裏安姐姐的飯的。”

管事的急忙點頭:“是我糊塗了,大奶奶今兒跟老太太一起吃呢,都已經來傳過話了。安姑娘的飯已經備好了,就讓人提出來,廚房裏忙,姑娘先在這坐一坐。”

小文在管事的搬出來的椅子上坐下,管事的又端了一碟點心出來:“這是剛出鍋的,守著廚房,也就隻有這點孝敬了。”

小文卻不過,伸手拿了一個,剩下的讓紅兒包了,回去好給玉兒她們吃。

廚房裏的婆子已經提著食盒出來,小文接了,和管事說了一聲也就走了。出了廚房院子,紅兒才豔羨地道:“小文姐姐,我來廚房一日也來三四回呢,就沒哪一回像今兒一樣。”

“等你再大些,她們也就會這樣待你了。”小文順口應道,紅兒搖頭:“不是的,小文姐姐,這升不上去,一直做個粗使,也就那樣了。”

小文的爹娘都是侯府的下人,小文怎不明白紅兒的心思,見紅兒一雙眼閃閃發亮,小文隻笑一笑:“其實有時不升上去,也不是什麽壞事。”

紅兒搖頭:“撒……”剛說了一個字,紅兒就急忙捂住嘴。小文拍一下紅兒的後腦勺:“等你再長大些,就明白了。”

紅兒的眉皺的很緊,小文話裏分明透著一股低落。見紅兒皺眉,小文把食盒塞到她手裏:“快到了,你也拎一段。”

紅兒急忙接過,小文瞧著陳府的這一切,不由輕歎一聲,為奴為婢,做了主人身邊得臉的又如何?還不是要生就生,要死就死?

小文想起心安這段日子常常對自己投來的審視眼神,心不由有些發緊。陳大奶奶嫁過來四五年都沒有身孕,心安也毫無消息,這會兒再挑一個給陳大爺也是平常事。

若……?小文隻覺得心裏沉甸甸的,不敢再想下去。可是,這是沒辦法的事。小文壓住心裏的思緒,走進院裏時候,麵上又露出笑。

陳大奶奶到了晚間才回來,心安接住陳大奶奶,陳大奶奶就笑著道:“沒想到四房那個嫂子,雖然落魄了這麽些年,談鋒倒很好。逗的老太太笑個不停。這會兒,必定是要想出個事兒給她兒子掌管掌管了。”

“什麽事,說給我聽聽?”陳大爺從裏間走出,陳大奶奶瞧著丈夫就道:“吆,爺今兒回來的倒早,正要和你商量呢,四房那個叫陳寧的侄兒,老太太今兒請他母親過來坐了坐,很會說話,老太太叮囑我,要多照管些呢。我就想著和你商量,瞧可有什麽事派他去做。怎麽說也是一家子,要幫襯著些。”

陳大爺點頭:“正好,我也有事要和你商量。”

陳大奶奶把身上的鬥篷解了,正接過小文端上的茶,笑著問:“爺在外頭,必然是做大事的,要和我商量什麽?”

陳大爺瞧著妻子,又望向心安,這一妻一妾,都是美人,人也溫柔,不過……陳大爺已經道:“那日在外麵赴席,說起成親已經五年,膝下猶虛的事,就有人想送我一個丫頭,說生的極其宜男,想和你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