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總算停了,身在夏口的劉毅等人收到桓振占據江陵的消息,大驚失色,知道延誤了戰機。

劉毅下令向荊州進軍,以何無忌、劉道規率軍七千為先鋒,至巴陵誅王稚徽;至公安敗桓謙,於龍泉敗桓蔚,一路勢如破竹。

楊安玄見江陵城內防備甚嚴,僅憑隨行地五十餘人不可能成事,帶著陰績等人回返巴陵,與趙田等人會合。

江陵城就在眼前,身為先鋒地何無忌打算一鼓作氣奪取江陵。劉道規勸何無忌慎重行事,何無忌不以為意,認為桓玄數萬大軍都被誅滅,桓振不過聚集烏合之眾能奈我何。

紀南城,馮該聞桓振重掌江陵,率大軍三千來援,桓振士氣大振,率軍出西城迎戰何無忌,命馮該伏於靈溪林中。

桓振勇冠三軍,手持長槊進擊在前,何無忌難擋其勇,率軍往後退卻。劉道規布成方陣,擋住桓振進攻。

激戰正酣,馮該率軍從側旁殺出,朝庭兵馬大敗,被桓振、馮該斬殺千餘人,七千先鋒僅剩下兩千餘人逃回巴陵。

桓振率荊州軍一路追擊,奪回巴陵,劉毅見荊州軍氣勢如虹,己軍新敗士氣低落,兵馬亦不足,隻得退守尋陽。

損兵折將,前功盡棄,劉毅向朝庭上疏請罪。武陵王司馬遵下製書,免去劉毅青州刺史之職,讓其在尋陽整頓兵馬,準備再戰。

身在巴陵的楊安玄見桓振已經穩住荊州局勢,索性乘舟西進,於閏五月十六日到達梁州巴郡江州城,與傅弘之會合。

征虜司馬甄季之占據廣漢郡後,率軍五千南下墊江,正準備攻打江州城。江州城傅弘之麾下有兩千雍州兵馬,原巴郡郡軍兩千,訓練不足。

楊安玄到達江州城後,調駐守涪陵地朱齡石回援江州。江陵被桓振占據,荊州兵馬要全力應付朝庭進攻,無力兼顧西麵地梁益等州。

閏五月二十四日,楊安玄率傅弘之,陰績領朱齡石在墊江敗甄季之大軍,追擊至德陽,甄季之退守廣漢城。楊安玄率軍北上,奪取巴西郡安漢城,一路北上前往巴西郡治所閬中城。

兵臨城下,楊安玄致信巴西郡太守師寂勸降。師寂尚未決定,羅述攻下南鄭城斬殺桓希,奉毛璩之命率軍南下,毛璩亦致信師寂,勸其歸順益州。

毛家在梁、益、寧三州聲譽極佳,師寂決定投降益州,閉城不納楊安玄。楊安玄得知羅述南下,甄季之有意率軍夾擊地消息後,轉而往東取宕渠郡。

梁州一分為二,楊安玄占據宕渠、巴東、巴郡和涪陵四郡,而毛璩則取漢中、梓潼、廣漢和巴西郡。

雍州四麵皆敵,楊安玄無意與毛璩交惡,派人送信給成都(益州治所)的毛璩,聲稱奉製命取梁州,讓他的兵馬退出梁州,聽從朝庭安排。

接著,楊安玄派使者前往京城奏報,取梁州四郡,其餘四郡被毛璩所奪,請求朝庭下旨讓益州兵馬退出梁州。

成都府,毛璩自然對楊安玄發來的公文嗤之以鼻,不過楊安玄的公文也提醒了毛璩向朝庭奏報,請求朝庭任命他為梁州刺史,讓雍州軍退出梁州。

建康,司馬遵先後收到楊安玄和毛璩的奏疏,派人詢問京口的徐州刺史劉裕。

劉裕身在京口,卻無時無刻不關注天下大勢,雍州與秦國大戰,讓楊安玄無暇南下,讓劉裕暗自竊喜,以為劉毅和何無忌等人能順利奪取荊州,穩定江南局勢。

誰知劉毅等人在夏口獲勝後以為大局已定,坐失進攻良機,致使桓振重掌江陵,接著何無忌等人兵敗靈溪。

劉裕氣惱不已,但他尚未完全掌控朝堂,還需劉毅、何無忌等人相助,隻能將劉毅暫時撤職,讓其整頓兵馬再戰。

得知楊安玄居然趁隙奪取梁州四郡,劉裕暗自心驚,雍州實力日見強大,將來肯定是自己的強敵。

如今朝庭初定,廣州盧循雖然派使前來進獻貢品表示臣服,但其狼子野心終將再叛。

朝庭按照劉裕的意思,任命盧循為征虜將軍、廣州刺史,讓盧循放回被俘的原刺史吳隱之,盧循並未聽命。

益州毛璩年歲已大,進取之心不足,相比楊安玄威脅較少,劉裕當然偏向毛璩。秦魏兩國虎視耽耽,劉裕同樣需要楊安玄抵禦外敵,給他爭取穩固的時間。

祠部尚書郎、領堂邑太守劉穆之從京城送信給劉裕,劉裕讀罷信,連聲稱妙。

劉裕上疏朝庭,稱毛璩忠誠恭信,反對桓玄作亂,可加授寧州刺史兼梁州刺史、征西將軍,散騎常侍,都督益、寧、梁、秦、涼五州軍事。

雍州刺史楊安玄,忠貞賢良,首倡義旗、反抗暴桓,宜加授北青州刺史,督雍、青兩州軍事,抵禦胡騎南下。

劉裕對楊安玄極為重視,深感毛璩不是他的對手,其弟寧州刺史毛璠身死,索性將寧益都歸毛璩統轄,增強他的實力,用他來牽製楊安玄。

司馬遵按照劉裕之意,命尋陽劉毅再度興軍進攻江陵,讓毛璩從益州出兵夾擊,詔楊安玄攻擊建平、宜都兩郡,由西北方向牽製荊州兵馬。

從益州出兵經涪水往東,要經過巴郡江州城和涪陵漢複城,這兩郡都掌握在楊安玄手中,益州軍過境,讓還是不讓?同樣益州兵馬能否放心過境?

毛璩身為梁州刺史自然要對四郡太守施令,屆時這四郡太守如何自處?楊安玄肯定不會坐視毛璩對自己占據的四郡指手劃腳。

劉穆之的一山兩虎之計用在明處,除非有一方願意退出梁州,否則爭鬥必起。

製書到達成都之時,楊安玄已經回轉襄陽。六月六日楊安說收到雍州別駕朱玠的來信,稱何太後身體欠佳,有意回歸建康,請楊安玄速回襄陽。

此事不能耽擱,楊安玄讓趙田駐守江州,和陰績一起於六月十三日返回襄陽城。

…………

五月二十五日,何太後一行到達襄陽,劉訥將自家住宅騰出讓何太後等人居住,而陰慧珍因病體沉重獨居西麵跨院。

刺史府,楊湫得知好友陰慧珍到來,不顧勸告前來探望。陰慧珍身邊的侍女認識楊湫,將她迎進屋中。

屋內藥氣濃鬱,陰慧珍躺在榻上。來之前楊湫聽說陰慧珍染上肺癆,怕是命不久矣。

楊湫兒時的玩伴不多。與四姐楊漓的關係不算密切,陰慧珍是她兒時的玩伴,這份情誼一直珍藏在心中。

後來陰慧珍入宮,楊湫很是傷心,再也見不到這位好友了。從陰家人口中得知陰慧珍在宮中如處牢籠,越發替她傷心。

沒想到能在襄陽再遇,卻有可能從此天人相隔,楊湫看著榻上的陰慧珍悲從心生,站在屋中淚落如雨。

“湫兒”,陰慧珍從榻上坐起身,輕聲叫道。

楊湫止住悲聲,胡亂地舉袖擦了擦眼淚,生恐惹陰慧珍傷心,強笑著移步來到榻邊。

陰慧珍臉色臘黃,沒有一絲血色,不過滿麵笑容,看上去精神尚佳。

“陰姐姐”,楊湫坐在榻邊,伸手握住陰慧珍的手,感覺掌心溫熱,問道:“陰姐姐,你放心,陶郎中是名醫,當年三哥落水都被他救回來了,一定會治好你的。”

陰慧珍笑道:“湫兒,奴這病是裝的。”

“啊”,楊湫驚喜地瞪大了眼睛,隨即明白過來,捂著嘴唇道:“姐姐是不想再回建康了,臉上是塗得粉?嚇死奴了。”

兩女手拉手在榻上低聲竊語,一會抹淚傷心,一會低聲嬌笑。侍女陳佳和陰芹對視一眼,拉了拉張蘭的衣袖,三人悄然移步站在院門前,讓姐妹倆在屋中說話。

“珍娘子進宮這麽多年,奴還從未見她這樣開心過。”陳佳感歎道。

陰芹笑道:“老天保佑,但願能早日離開皇宮。”

張蘭問道:“皇宮有多大,好玩不?聽說吃飯都用金玉做的碗,是不是真的?”

陳佳與陰芹對視一眼,齊聲歎息。當初兩人被選為陰慧珍的侍女隨同進宮,何嚐不是激動萬分,受人羨慕,經曆過後才發覺黃金屋並不如草棚住得舒服。

屋內,陰慧珍拉著楊湫的手道:“妹子可許配了人家?”

楊湫臉一紅,道:“三哥說為奴物色,嫂子給奴提過幾個,都不合奴意。”

說這話時,楊湫眼前閃過沈慶之衣衫殘破、鼻中流血擋在自己麵前的樣子。

陰慧珍聽楊湫提及嫂子,她已經知道楊安玄去年娶孔氏之女為妻。

目光一黯,陰慧珍輕語道:“你三哥成天東征西討不在襄陽,湫兒你若是遇上了合心意的人一定不要錯過,你三哥最疼你,直接與他說,讓他替你做主。”

楊湫的臉越發紅了,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陰慧珍一看,笑道:“原來湫兒妹子有了喜歡的人,是哪家郎君,能得湫兒妹子親睞。”

楊湫將心事埋在心底,連娘也不敢告訴,隻有身邊的張蘭能猜出幾分。

沈慶之雖然出身吳興沈氏,但家族沒落比不上楊家,楊湫讓張蘭向張鋒打聽過沈慶之的情況,得知沈慶之不識字,是個武夫,恐怕娘和哥哥都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心事悶得久了,楊湫也想找人說說,便把沈慶之在勾欄救自己,自己總是時不時想起他,嫂子讓自己暗中相看的幾名文士都感覺不如沈慶之。

陰慧珍默默地聽楊湫說完,沉吟片刻道:“湫兒,你若真心喜歡這個沈慶之,不妨對你三哥明言。你三哥將沈慶之收到身邊,讓張鋒照看,恐怕已猜出你的幾分心意。”

楊湫驚喜地問道:“陰姐姐,你說的可當真?”

陰慧珍用手指點了一下楊湫的額頭,笑道:“你是當局者迷。你三哥若非看出你的心思,怎麽如此照看那個沈慶之。至於你說的門當戶對,你三哥並不在意,他是真心寵你,隻要你喜歡奴看你三哥多半會答應。”

楊湫一臉幸福地笑道:“三哥對奴確實很好。陰姐姐,奴聽你的,等見到三哥便向他說。”

陰慧珍看著滿麵笑容的楊湫,憐愛地擰了擰她的臉,想起自己,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楊湫看到陰慧珍悵然若失的樣子,想起當年自己分明感覺陰姐姐喜歡三哥,如果陰姐姐借死離開皇宮,是不是能嫁給三哥了。

她雖然願意看到陰姐姐嫁給三哥,隻是隨著年紀長大,楊湫知道陰慧珍貴為皇妃,此事的可能性極小,再說三哥與嫂子之間琴瑟和鳴,恐怕也無心此事。

遲疑片刻,楊湫道:“陰姐姐,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陰慧珍鬆開楊湫的手,黯然道:“奴會詐死瞞名,等何太後她們離開襄陽回建康後,便回陰家莊終老一生。”

楊湫心中一痛,急道:“陰姐姐,奴跟三哥說,讓他留住你。”

陰慧珍淒然笑道:“奴是不祥之人,怎能牽累玄郎。”

楊湫霍然站起身,道:“陰姐姐,你放心,等三哥回來奴一定為你分說。”

陰慧珍也站起身道:“湫兒,你回去吧,以後不要再來了,以免惹人注意。等以後有機會到陰家莊咱們姐妹再相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