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日,襄陽、水師多隨劉衷前往順陽迎戰秦師,剩餘的十條戰艦傾巢而出,在鄀縣與楊安玄相遇。
趙田親自率船而來,十條船有兩條艨舯,其他都是走舸,都改裝成商船外觀,隨行將士三百六十人。
隨船而來的陶勝陶郎中為何太後診脈後,認為何太後年老體衰,氣血虛陽又染了風寒,需臥榻靜養。
等陶勝開完藥後,侍女陳佳請他為陰貴妃診脈,昨夜陰貴妃咳嗽、咯血、胸痛、潮熱、渾身無力。
陶勝診完脈後皺起了眉,稱陰貴妃患上了肺癆,十分凶險,而且這種病極易傳染,需要隔離治療。
何太後得知陰貴妃染上肺癆,當即下令讓陰貴妃移船別居,以免感染他人。
透過船窗看著被軟榻抬往別船地陰慧珍,羊芷蘭幽幽地語道:“珍兒姐姐這病難治了,此一別恐怕再無相見之時。”
王神愛默然片刻,道:“能在宮中成為姐妹是緣份,菁娘,你從本宮地字畫中挑兩份好的給陰貴妃送去,讓她安心調養。”
羊芷蘭微愣,隨即淺笑道:“還是姐姐考慮得周到,奴也要送上一份禮物給珍兒姐姐。”
昨日楊安玄已與陰友齊溝通過,讓陰友齊和馬宏帶了太後等人前往襄陽暫居,而他則與陰績帶著兩艘艨舯和四條改裝過地走舸前往江陵。
楊安玄清楚,桓玄兵敗即將身死,天子司馬德宗身在江陵,搶先將他控製在手,才是最豐碩地果實。
趙田堅決表示反對,兩艘艨舯和四條走舸,隨行不過二百八十人,此次隨他前來地兵馬多是新募之兵,操練不足一年,難當大用。就算有一百是陰績的驍勇營,人數還是相差懸殊。
桓溫即便兵敗,江陵城中至少有數千兵馬,而劉毅大勝之後士氣正旺,收攏荊州敗軍人數超過萬人,以幾百兵馬與兩家爭奪天子,豈不是以卵擊石。
楊安玄笑道:“桓玄兵敗之後定然膽喪,不敢據江陵對抗劉毅大軍,而劉毅需時清理戰場,收降俘兵,因此愚推測江陵會有一段時間無人駐守。”
“既如此,主公為何不從當陽南下,當陽應該能出動三千兵馬。”趙田建議道。
楊安玄搖頭道:“此次荊州軍東進,馮該並未隨行,而是率軍駐守在江陵北麵的紀南城。而且大舉出兵定然驚動桓玄和劉毅,屆時桓玄出逃不得隻能據城而守,而劉毅得知愚前去摘果,肯定也會加快出兵,反為不美。”
五月二十一日,桓玄逃至巴陵,身邊隨行戰艦不過二十二艘,兵馬不足千人。
桓玄之子桓升僅有六歲,見父親愁容滿麵,抱住桓玄撫摸他的胸脯安慰他,桓玄看著幼子悲不自勝。
左衛將軍、侍中殷仲文見桓玄大勢已去,奏稱願留在巴陵收攏殘兵敗將,桓玄不疑有他,以為殷仲文忠心可嘉。
等到桓玄離開巴陵前往江陵,殷仲文將隨身所帶的珍寶埋藏於地,帶著妻妾乘船前往夏口,投降劉毅大軍。
五月二十三日,桓玄回到江陵。魚複侯、南平太守馮該從紀南城趕赴江陵見到桓玄,苦勸桓玄整軍再戰。
桓玄早被嚇破了膽,一心想前往梁州漢中郡投奔桓希,事若不妙可以往北逃往秦國。桓玄尚不知道,此時桓希已自身難保,益州刺史毛璩派建平太守羅述正在攻打漢中郡治所南鄭城。
此時,殷仲文投奔夏口的消息傳來,桓玄越感心灰意冷,催促置船逃離江陵城。此時江陵城中,人心離散,桓玄已經眾叛親離,號令無人執行。
桓玄在府中已是坐臥不寧,看誰都像會拔出刀來砍向自己,稍有聲響便惶恐難安。江陵城中風聲鶴唳,亂軍搶劫之事時有發生,已然無人去管。
好不容易挨到五月二十四日晚,亥正時分桓玄帶了家眷親信離開府邸,準備出西門前往碼頭。
一行人來到西門,城門打開,城門洞中昏暗不明。突然,桓玄身邊護衛有人拔刀向桓玄砍去,桓玄本就杯弓蛇影,嚇得催馬前竄,大叫“護駕”。
隨行護衛拔刀互砍,隨行的官員也星散逃走,等桓玄狼狽逃到碼頭登上船隻,身邊隻剩下卞範之相隨。
保護船隻的是屯騎校尉毛修之,他是益州刺史毛璩之侄,勸說桓玄沿江往東,過夷道前往夷陵城,可前往益州暫避。桓玄已經慌亂無措,下令毛修之駕船西行。
天明時分,荊州別駕王康產得知桓玄昨夜已經逃離江陵城,忙趕往桓玄所住的宮殿(原南郡公府所改建)找尋天子司馬德宗。
司馬德文得知桓玄逃走,喜極而泣。王康產道:“萬歲,王爺,此處非久留之地,隨為臣前往南郡官舍暫居吧。”
南郡治所亦在江陵城中,州郡治所相隔不遠,南郡太守得到王別駕的通知,帶著闔府官員將司馬德宗兄弟迎入府中,親自帶了郡軍護衛在四周。
…………
五月二十一日,楊安玄和陰績率大小六隻商船來到夏口。大戰已經結束,商路再度暢通,原本夏口城外荊州水師設立的水寨還殘留著焚燒後的痕跡。
按照楊安玄的估算,從夏口到江陵不過四天路程,應該能趕上桓玄逃走後的空檔。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船行至沙陽城時天刮起了大風,浪高三四尺,根本無法行船。
在沙陽城暫避風浪,等了二天發現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楊安玄心急如焚,不願再等。此行喬裝成商船,船上載有粟米、鑄鐵等物。將貨物賤賣,在牛馬市換了十餘匹劣馬,讓趙田在沙陽等候,他與陰績帶了十餘人乘馬從陸路前往江陵。
五月二十九日,楊安玄一行到達巴陵,所乘的馬匹已經勞累不堪。楊安玄道:“巴陵有楊氏族人在,咱們先到族中換馬招人。”
當年桓玄擊敗楊佺期和殷仲堪,占據江陵城,巴陵的楊氏族人紛紛避走。隻是農田、茶山等產業一時難以變賣,桓玄並沒有收繳楊家族產,有些族人便留了下來。
楊安玄大婚時,巴陵的族人曾到襄陽道賀,楊安玄得知巴陵一枝以楊良之子楊長康為族長,約有三百族人聚居於此。楊家沒有住在巴陵城內,而是在巴陵城西靠湖而居,當年族中買下不少水澤,這裏交通方便,利於應變。
得知楊安玄到來,楊長康領著族人接了出來,楊家名義上的大族長是楊安深,但誰都知道楊家的希望在楊安玄身上。
一路奔波,楊安玄等人又乏又累,楊長康命人安排食宿,把楊安玄請到廳堂落坐,不等楊安玄發問,楊長康先行問道:“安玄可知桓玄已死?”
楊安玄正喝茶,聞聽此話一驚,忙道:“桓玄死了?怎麽死的?”
“仆昨日進城,在酒樓中聽人議論,桓玄於五月二十四日逃離江陵,二十六日在枚回洲與護送寧州刺史毛璠靈柩的相遇。桓玄船上的毛修之看到護送靈樞的堂弟毛祐之,於是示意毛祐之發動攻擊,桓玄被益州都護馮遷殺死。”
楊安玄輕歎一聲,有些悵然若失,不知是感慨桓玄之死還是遺憾錯失機會。
隻聽楊長康繼續道:“毛修之等人斬殺桓玄身邊的桓石康、桓濬、庾頤之等人,抓住了桓玄的兒子桓升,送到江陵斬首。唉,這孩子才六歲,真是造孽啊。”
楊安玄心中一沉,雖然他對桓玄恨之入骨,但聽到桓升之死著實不忍,小兒何辜,毛修之做得太過了。
在族中歇息了一夜,第二天楊安玄從族中招集了四十人,與陰績等人喬裝成商賈,趕著六輛牛車前往江陵城。
西風依舊強勁,江上的商船已經斷絕,看來趙田等人是趕不上了。好消息是劉毅等人同樣被江風所阻,大軍也不能前來江陵。
公元四零四年,閏五月(1)。閏五月二日,楊安玄一行到達江安,江安城在江陵城之南,距離不過六十餘裏。
城外打尖時聽到客商議論,天子司馬德宗五月二十八日已經在江陵城重新即位,大赦天下,除桓家人外,對因威逼而從逆之人一概不究,封毛修之為驍騎將軍,王康產等人皆有封賞。
楊安玄連忙催促眾人起程,閏五月四日申時到達江陵城南門,見城門已經關閉。城門外的空地有商隊搭著帳蓬,楊安玄上前打聽消息,得知昨天桓家人率軍又奪回了江陵城。
看著緊閉的城門,楊安玄唉歎,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因西風阻路,自己應該能在五月二十五日進入江陵城,那時正好桓玄出逃江陵空虛,自己便能把天子“請”往襄陽城。
等至閏五月八日,城門開放,楊安玄隨眾入城。很快便探知了消息,桓玄逃走時,桓謙在城外收攏敗兵並未相隨,聞訊逃往沮中;其侄揚威將軍桓振素不為桓玄所喜,桓玄逃走時並沒有叫他,桓振藏身於華容浦。
王康產等人在江陵擁立司馬德宗複位,雖然發詔大赦天下,桓玄餘黨卻惶恐不安。巴陵鎮將王稚徽詐稱桓歆攻克京口,馮稚奪取尋陽,劉毅大軍潰散的消息,藏於華容浦(2)的桓玄之侄桓振聞訊後招集殘兵攻打江陵,桓謙得知率軍響應。
江陵城內不過數百郡軍,根本沒有戰心。桓振很快攻至南郡府,殺死王康產和王騰之,桓振策馬直闖後宅行宮,逼問恒升下落。得知桓升被殺,桓振欲殺司馬德宗和司馬德文,幸虧桓謙相勸才罷手離去。
閏五月六日,桓振為桓玄發喪,定諡號“武悼”。閏五月七日,桓玄率文武將玉璽歸還司馬德宗,稱“主上法堯禪舜,今楚祚不終,百姓之心複歸於晉矣”。
桓謙以天子名義下詔,以琅琊王司馬德文為徐州刺史,桓振荊州刺史督八州軍事,桓謙為侍中,衛將軍,加授江、豫兩州刺史,整個江陵都被桓振的親信掌控。
以天子名義下詔,荊州各郡再度隨風而倒,紛紛表示擁戴天子即位,實際上是遵從桓振調遣。
荊州殘兵得知桓家重掌江陵,紛紛前來會合,在枚回洲跳水逃得一條性命的卞範之也聞訊而來,一日之內江陵城中聚兵超過六千。
進城之後,楊安玄前往天子行宮南郡府打探虛實。前往南郡府的大街已被荊州兵馬封鎖,轉到後街亦有重兵守衛,楊安玄遠遠地站住腳,知道良機已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