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第一輪進前十的名額,有機會渾水摸魚的話,那麽第二輪實打實的對戰賽,則是會讓弱者們無所遁形,很快會被淘汰出局。

第二輪的比賽是十進五,雲垂頂的演武場上有一個巨大的旋轉石針,機樞處會給前十名的機關師各發一麵牌子,每輪比賽開始前,觀賽的大人物中會選出一位大人物轉動旋轉石針,抽出對應牌子的兩位機關師,作為對戰的雙方進行比賽。

第一個被抽到的是紅葉閣主和佛門工聖禪一行。

紅葉閣向來以神秘著稱,以往的機關大賽並未有人露臉,沒想到第一次來參賽的會是紅葉閣主本人,這讓眾人在驚訝之餘,也很好奇紅葉閣的機關術。

紅葉閣主對於眾人的期待並沒什麽感覺,始終保持著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勾魂微笑,往對戰台上一座,便如一道風情萬種的景色,讓人忍不住想往那裏看一看。

禪一行是上德寺僧人,自小出家,在機關技藝一道頗有成就,被譽為佛門工聖,僅三十出頭已是八目機關師,年紀不小,臉卻很嫩,皮膚白裏透紅就像剛出生的嬰兒。

從比賽開始,禪一行便覺自己臉紅心跳手冒汗,總忍不住想看對麵女子一眼,可看了一眼又忍不住想看第二眼,如此往複便是沒完沒了了。

佛門講究四大皆空,七情六欲不可有,方能六根清淨早日成佛。師父的教誨和管不住的眼睛,讓他汗如雨下,坐立不安。

傀儡相鬥,對戰的機關師自然是要掠陣指揮,低階的傀儡更是需要人操控,然而他的傀儡已是高級傀儡,無需操控,這才讓他能夠分心胡思亂想。

“大師。”

紅葉閣主輕輕喚了他一聲,兩人相隔著半個演武場,禪一行卻覺得紅葉閣主這一聲大師就好像在他耳畔說一樣,驚得他‘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紅葉閣主被他這呆傻的樣子逗得咯咯直笑,衝他眨了眨眼道:“大師,你輸了。”

禪一行從比賽開始就沒看過場中,聽她這麽說才朝場中看去,他的傀儡人跟他一樣是個和尚,平時戴著一頂草帽,臉部在製作的時候保留著金屬的麵孔,去雕刻成佛陀萬相裏的憤怒相,看起來頗為‘凶神惡煞’,武器乃是手腳上戴著的四串玄鐵製成的巨型佛珠,堅不可摧。

他的傀儡人叫‘不動尊者’,因它四肢壯實,牛高馬大,像一匹無人能馴服的蠻牛,因此又被其他選手私下裏叫做蠻牛。然而此時這隻‘蠻牛’被紅葉閣主的不倒翁死死的壓製在地上動憚不得,看起來更像一隻‘死牛’。

紅葉閣主的不倒翁,據說從未被人打倒過,因此有人說那是個打不倒的傀儡老翁。

傴僂著身軀的傀儡老翁,此時背上伸出了八隻蠻橫粗壯的爪子,像一隻修煉千年的巨型蜘蛛,掐住了蠻牛的四肢,仿佛隨時能將他掐成一個人棍。

禪一行在愣了一下之後,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他輸了,不過奇怪的是,他竟不覺得遺憾,抬頭看向紅葉閣主的時候,他結結巴巴地說了句:“啊……哦……好……我……小小僧輸了。”

觀賽的眾人:“……”

這佛門工聖不會是個傻子吧?

紅葉閣主又被他這副呆呆的樣子逗笑了,朝他招了招手。

禪一行到底是個不經世故的佛門弟子,被這一招便乖乖的跨過半個演武場來到紅葉閣主麵前,臉紅得像煮熟的鴨子,“閣閣主,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沒我出個所以然來,整個演武場便隻剩下紅葉閣主那銀鈴般勾人魂的笑聲。

偃師師歎了口氣,捂住了額頭,心想這個大和尚到底是從哪座山頭出來的,不知道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嗎?

第一場對戰就在禪一行犯傻的過程中結束了,第二場對戰緊接著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偃師師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了自己,而且對手竟然是這個人。

千機城有三座城,卻隻有一個城主,其餘兩城分別由兩個長老管理,獸城的長老叫莫先生。

那是一個麵容枯朽,皺紋叢生,卻有著一頭詭異黑發的老者。

偃師師在麵對這個黑發老者時,背脊一下子便竄上一股涼意,記憶中頓時出現了久遠的畫麵:神秘的地下河,如星空般美輪美奐的螢火蟲通道,堆積如山的獸骨,如潮水般湧來的獸傀……還有,那道擋在她身前的青色身影。

偃師師深吸了口氣,收回目光望向某處。

雲層遮住了陽光,隻漏下了幾道光束,坐在觀戰台上的男子身上有五彩斑斕的光暈,她望向他時,他也朝她望來,看似禮貌的微微一笑,卻是那樣驚心動魄,她那顆飄在半空的心踏踏實實落回了實處。

鼓聲響起,對戰開始了。

莫先生的傀儡叫墨甲狼,是一隻巨大的黑狼,比普通的狼大了三四倍,如偃師師在獸城見到的一般,這隻狼頭部和四肢上都插著黑色的木狀事物,眼睛猩紅冰冷,額頭上鏤刻著暗夜葵花紋,嘴裏伸出的兩顆巨大獠牙就像兩把寒光閃爍的匕首,讓人毛骨悚然。

大耳朵站在巨狼麵前隻有人家腿高,怎麽看都像一隻弱不禁風待宰的蠢兔子。然而這隻看起來不知死活的呆萌兔子,此時一雙紅寶石一樣的眼中盡是興奮,望向偃師師時那躍躍欲試的衝動閃著異樣的光芒。

偃師師微蹙著眉,心裏卻有些沒底,獸傀的攻擊她是見識過的,蠢兔子不知死活,要是廢了,後麵就隻能夾著尾巴滾蛋了,絕不能掉以輕心。

正想著,對麵已經發起攻擊,蠢兔子已經按奈不住準備往前衝,偃師師看了眼來勢洶洶的巨狼,低喝一聲道:“防。”

大耳朵往前衝的勢頭戈然而止,急刹車似的退了回來,改攻為守。

巨狼一招攻擊失敗,又接二連三的發起攻擊,凶猛的攻勢猶如排山倒海的巨浪,陣陣巨響砸得人心慌神移。

偃師師暗自慶幸大耳朵是隻活潑亂蹦的兔子,這點優勢讓它能連番從巨狼魔爪下逃之夭夭。

幾番攻擊都沒有結果之後,巨狼突然停下來退了回去,看台上的眾人仿佛跟著鬆了口氣。

之前眾人還在想,這個叫陳夜機的無名小卒好死不死遇上了千機獸城的莫先生,這場對戰應該不會維持很久,估計比禪一行還快,沒想到事與願違,兩邊竟然打成了平手,莫先生攻不下,而陳夜機還未發起反擊,誰輸誰贏恐怕還真不好定論。

洛沉魚盯著坐在對戰台上的陳夜機,對公輸不忘道:“會是她嗎?”

她已經觀察很久了,但依然看不出來,若是她來了,為何不與他們相見呢?

公輸不忘看了眼陳夜機,沉吟片刻,還是搖了搖頭道:“看不出來,這個人偽裝的很好,是男是女都不好分辨,而且……師師有一把神夜傘,她生性膽小,遇到危險肯定會拿出來使用,但這個陳夜機身上並沒有武器。”

洛沉魚垂下眼眸,沒再說什麽。

公輸不忘望向姬夜辰,見他手指在衣袂上輕輕地敲擊著,目光望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麽。

若是師師在這裏,她不會不想見姬兄的。

兩邊短暫的休戰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攻擊,這一次偃師師沒有讓大耳朵繼續防禦,而是喊道:“攻,把它身上的黑木卸了。”

在機關獸城的時候,她記得姬夜辰就是把獸傀身上的黑木卸了,使獸傀們失去了行動力。

大耳朵很聽話發起了攻擊,在靠近獸傀時一躍而起,身軀在半空突然側翻過去,前爪抓向獸傀左前腿的黑木。

這時,偃師師突然聽到了一陣低沉的笑聲,她猛然看向對麵,莫先生的嘴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偃師師心中咯噔了一下,隻覺有什麽不對,而這時大耳朵已經順利的拔下了巨狼左前腿上的黑木。

一聲巨響隨之響起,濃煙淹沒了場中相鬥的傀儡,偃師師心中一沉,激動的站了起來,隻見濃煙中,一道身影被爆炸炸飛了出去,摔在堅硬的石板上,淡去的濃煙漸漸現出場中的景象,大耳朵抓著黑木的左爪已經被炸成了兩截。

大耳朵是她下昆侖之後,回到桃木村用師父留下的機關材料做出來的,是她親手做出來的第一個高階傀儡,現在看著兔子被炸了一隻爪子,就像當年親眼目睹半步自爆一樣,心疼不已。

然而這些情緒並沒有來得及擴散,巨狼的攻擊再次降臨。

不等偃師師指示,大耳朵已經飛快的蹦起來閃到一邊,可惜受傷的前爪還是讓它動作晚了一步,巨狼鋒利的爪子在兔背上刮出了三道慘烈的爪痕。

莫先生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喊道:“殺。”

對方明顯是想趁機下手,速戰速決,偃師師之前想的是尋找對方弱點下手,但這個戰略明顯是不適用了,當年姬夜辰在獸城毀了好些獸傀,莫先生不可能不防著這點。

想明白了,偃師師很快就下了決定,與莫先生一樣喊了一聲:“殺。”

大耳朵紅寶石般的眼中,在聽到這一聲殺後多了一絲冰冷,在巨狼撲來時,它突然矮了半截,從狼肚子下滑了過去,同時鋒利的爪子在狼肚子下刮了一條痕跡。

獸傀沒有痛覺,這點攻擊不會給它照成多大的傷害,大耳朵滑向後方,身軀瞬間站直,隨著一陣機械似的哢哢聲響,大耳朵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身體快速生長,長成了一隻與巨狼差不多的巨型兔子。

突然暴漲的兔子像似灌注了某種力量,從呆萌的樣子變成了一隻虎背熊腰的龐然大物。

巨狼再次襲來,大耳朵用僅剩的前爪抓住獸傀的獠牙,身軀彈起瞬間落在狼頭上,龐大的身軀和強壯的後爪狠狠卡緊狼頭用力一擰。

哢嚓一聲,巨狼的整顆頭顱被卸了下來,狼軀來不及掙紮便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