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風暮原。

風暮原是天洛大陸最美的草原,處於南周國北境和天洛百郡交界處。

整個草原地下水脈貫通,草原上湖泊星羅密布,隨著季節的變遷,湖泊位置時常會發生變化,追隨著湖泊遷徙而居的風暮部落,習慣把這些湖泊叫做烏圖裏卡,意思是大地上被風吹動的珍珠。風暮部落千百年來依草逐水而居,過著半牧半漁的悠閑生活。

在風暮原上有一片無邊無際的蘆葦海,南周文人下筆喜愛溯本求源,蘆葦古名為蒹葭。所以這個海在南周國的《百川注》上,寫作蒹葭海。後來南周百學興盛,天下同化,世人便隨了這個叫法。

蒹葭為海,何其蒼蒼,每當天地之間有風吹來的時候,蒹葭花海便像生了滔滔白浪一般,波瀾壯闊蔚為壯觀。剛好今夜又逢月圓,銀白色的月光鋪灑下來,迎上銀白色的蘆葦海,天地一色,花月同輝。

誰也沒想到花海之上居然駛來了一艘船。

一艘本應該駛在水麵上的船。

船身烏黑暗無光澤,卻鏤刻著明亮細長的花紋。

船首刻著一個神秘的圖案,像是某種徽記。

船上端坐著一個下棋的男子,一身天青色外衣,左手執黑,右手執白,沉浸在棋道裏不聞不問。

蒼月之下,這艘神秘的船隻輕輕漂浮於花海之上,緩慢前行。

天地靜穆,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花海深處,無數銀衣刺客半蹲在地上,不緊不慢的調整著呼吸。

“來了麽?”首領問道。

“隻看到一艘船。”刺客答。

“什麽船?”

“像是南周國的風輕舟。”

“看到船首的圖案了嗎?”

“確認了,是南周姬氏的族徽薔薇星軌圖。”

“還有多少距離進入射程?”

“三十尺。”

“機弩準備,張弓,蓄箭。”首領低聲傳達了命令。

看不見的花海深處,殺機四伏,蓄勢待發。

風輕舟上,下棋的男子坐直了身子,若有所覺,漠然回首望向花海深處。

修長的身影遮去了一半的月光,他的身影下,一個年邁的老人從花叢裏湊近船隻。低低的喚了一聲:王子殿下!

王子轉頭,表情有些疑惑:“蘇公公,這裏風景算美的嗎?”

蘇公公有些意外:“殿下何出此言?這裏的確算是整個風暮原最美的景致了!”

“蘇公公!”

“奴才在”

王子有些自責:“我自小在昆侖長大,除了雪之外什麽都沒見過,也沒人告訴我什麽是美,所以想問一下。”

蘇公公有些意外:“殿下不必在意老奴的。”

王子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麽:“周昭王是不是在這裏留過一首詩?”

蘇公公點頭,從袖卷裏抽出一素箋,遞了過去:“殿下應該盡快習慣父皇這個稱謂,這是五年前王上留下的詩稿。”

王子接過,攤開:風瀾輕卷千堆雪,蒹葭起落萬裏霜,不妨人間浮一醉,孤舟天下白月光。

這一首詩一共四句。王子每念一句,花海內便生一次異動。

他念到第三句的時候,蘇公公也察覺到什麽,抬手做出了一個手勢,船隻突然就停住了。船後的花海裏,刷的一下豎起一杆旗幟,旗上用秘銀線繡著薔薇星軌的圖案。

在旗幟迎風立起的一瞬間,銀白色的花海暗了下來,無數戟矛齊刷刷的在船後豎了起來,像平地裏突然冒出一片青銅森林。

他念到第四句的時候,蘇公公又變換了手勢,無數戟矛齊刷刷的向前劈下,又朝天空斜斜刺出,不知道多少黑甲戰士在花海之下快速變動陣型,把孤舟團團護在中央。

玄武室火陣,南周禁衛軍第一防禦陣型。

風這時突然停了下來,四周安靜的有些可怕。

蘇公公知道,如果刺客掐算時機準確的話,伏擊這時候已經開始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嘯,一隻火箭竄出花海,直朝王子麵門破空襲來。

王子慵懶的盯著來箭,毫不畏懼,隻是手指快速顫動,一下下敲打著衣袂上,似乎在計算著什麽。

就在箭要射進眼睛的一瞬間,王子稍稍歪了一下頭,箭矢擦過他的鬢角,插入船身,隻留箭尾兀自顫動。

射出這一箭的人如果再近一步,很有可能會一擊絕殺。可惜現在遠了一步,弓的張力所限,力道不濟,給了王子充足的時間去計算箭矢的軌跡,剛才那隻箭還在燃燒,箭尾的火苗借著黃楊木的箭身,撲騰著燒向船身,卻因為船的特殊材質,越燒越小。

王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揮了揮衣袖,火苗微弱的掙紮了一下,就此熄滅。

花海再次恢複寧靜。

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