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做司機,開車送周湘芫到小區,停好車,道別,打算自己再出門掃一輛共享單車回自己家,她又叫住他,把鑰匙遞給他:“你開我車回去吧!這麽晚了,騎單車不安全。”
小白騷包地笑:“顏姐,還是你關心我。但是不用了,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麽不安全的?”
“顏值高的人走夜路不安全。”她說出誇人的話,有點不自然,笑得很別扭,但空氣裏有了些許曖昧的味道。
小白已受寵若驚,別看顏姐平時對他冷冰冰一臉嫌惡,其實心軟如棉,也挺解風情嘛!他笑得很狗腿:“顏姐,你這是誇我帥嗎?我沒有聽錯吧?”
小白尾巴一翹起,周湘芫又恢複了冷冰冰的態度:“我隻是闡述事實,你不要驕傲。”
小白連忙表示:“沒有沒有,我的顏值在你的光輝下馬上黯然失色,不值一提。”
忽然,他一驚一乍:“別動!”
她愣了一下,小白伸出手,輕輕地撚下她頭上的一片枯葉,小聲說:“魚塘給你的紀念,挺好看,像個發卡,但是,別讓姐夫看出你掉水裏了,別讓家人擔心。”
她望著這個心細如發又純善體貼的年輕人,心下動容,想起她過去的對頭陸汀白來,不禁感概“同名不同命”來,歎了口氣,沒頭沒腦地說:“小白,你要一直這樣,不要改變。”
小白眼睛亮了,如同受到鼓舞,激動起來:“顏姐,我不會變的,從我剛來公司,你就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我,我一直喜歡你,顏姐,我對你的心意,不會改變的。”小白伸出手,想擁抱她,又猶豫了一下,縮回了手,手足無措。
搞茬了,他倆完全就是兩套語言體係,說得驢唇不對馬嘴,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她羞窘極了,恨不得遁地逃走,不迭聲地解釋:“你誤會了,我是說,你要保持你現在的這種,這種……”
越急越亂,一時語言匱乏,口齒也不利索了,就在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聲刻意又響亮的咳嗽聲,一個佝僂的身影幽靈一般忽然出現在他們身邊,幽幽地說:“樂樂媽媽,下班了啊!”
她定睛一看,是對門薛老太太出來扔垃圾。薛老太太詭秘地打量著這對孤男寡女,甚至如老狗一般嗅了嗅,略帶鄙夷地笑了笑。
她沒有理會,不需對外人解釋,不想越描越黑,把鑰匙扔給小白,轉身徑直走向單元門。
趁著門禁卡刷開了單元門,薛老太太緊走幾步跟了進來。
電梯上行,兩人都沒有說話,周湘芫眼神盯著電梯門閉合的那道縫,盡量不與老太太目光對接,電梯裏氣氛微妙。
“今天沒喝酒啊?”薛老太八卦。
周湘芫嘴角動了一下以示回應,並不想和她多說。
薛老太卻興趣不減,推心置腹道:“男人年輕,就會說些花言巧語,靠不住的。”
她敷衍地笑笑:“您說得對。”
“下午我還碰到樂樂和他爸爸下樓去打羽毛球,現在像你老公那樣工作好又顧家的男人可不多了,你可要珍惜啊!我是過來人,我給你說……”
周湘芫實在忍不住了,沒好氣道:“阿姨,你大兒子還啃老嗎?你的退休金還夠他花嗎?”
“……啊?他……”薛老太被戳到痛處,一時不知怎麽作答。
周湘芫鄙夷地勾勾嘴角,心裏升騰起一種報複的快感,繼續加碼:“你小兒子怎麽還不結婚?他快四十了吧?是不是身體有什麽問題?你都不急嗎?”
老太太此刻已聽出她滿滿的惡意,氣得表情都扭曲了,怒道:“關你什麽事啊?”
周湘芫不氣不惱,甜甜地笑著:“是啊!我的事,又關你什麽事啊?”
電梯到達,薛老太太氣急敗壞,率先一步走出電梯,丟給她一個白眼。
她打開家門,李隱曜還沒睡,坐在客廳茶幾旁,在一張紙上寫寫畫畫。
“回來了,吃飯了嗎?”他問。
她這才想起一整晚精神緊繃,一路驚險刺激的,沒顧上吃飯,他一問,她的肚子忽然隆隆地叫了幾聲。
“沒吃,有飯嗎?”
他起身:“有,下午包了餛飩,我去給你煮。”
她累極,癱倒在沙發上,不經意瞥見他剛才寫字的紙片,隨手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麵寫的是一個月的支出明細,她欣慰地笑笑,李隱曜這一點倒和那個時空的李老師一樣,李老師有記賬的優良傳統,即使穿越時空,秉性不易。
李隱曜也沒想藏著掖著,又坐過來,主動交代:“我最近的收入,除去開支,剩下的都在這兒了。”
他把一遝錢放到她手邊,她一愣:“今天早上你不是都給過我了嗎?這又是什麽?”
“今天早上?沒有啊!”
“那枕頭底下那一萬塊錢……,啊?是媽放的吧?”竟然搞了個烏龍,想到婆婆這麽掏心掏肺貼補他們這個小家,她心裏五味雜陳。
“應該是了,那就收著吧!”李隱曜口氣輕描淡寫,心裏也頗不是滋味,老大不小的人了,還讓父母操心,花父母的錢,真沒臉。
她這才注意到李隱曜交給她的那疊錢,看起來薄薄一遝,小一千的樣子,不禁心生狐疑,每天起早貪黑去跑車,才拿回來這麽點?
還不等她問出來,李隱曜忙解釋:“今天在路上,遇到上次被我撞的大叔,他雖然出院了,但骨折這不是得養著嘛!也沒法幹活,現在在路邊擺了個攤,怪可憐的,我還是心裏過意不去,就給他拿了點錢,再給自己留點加油的錢,午飯錢,就剩下這些了。”
他有些局促,一副怕被罵的樣子,她看著他那副受氣包的樣子,忽然湧出感動和柔情來。這世間許多事,無關責任和對錯,卻有一種力量驅使著人必須去做,就像她潛入魚塘曆險,求的是一份心安而已。
她伸出手,溫柔地撫了撫他的臉頰,一時恍惚,忘了平行時空這回事,說:“你以前經常自掏腰包給貧困的學生買資料,買早餐,我也沒說什麽啊!”
“嗯?”李隱曜聽到這沒頭沒腦的話,一愣,狐疑道:“什麽?我?”
她一個激靈挺直了背,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腦子迅速轉動,馬上找補:“我是說,我以前有個老師,經常自掏腰包給貧困學生買學習資料,買早餐,我覺得你和他一樣,帥!”
李隱曜沒有被指責,反倒被誇了,緊繃的心放下了,由衷地感慨:“老婆,你變了。”
但是他卻沒變,以前她那麽期望他能改變,想把他改造成自己期待的那種脾性,把一塊有棱角的與世界格格不入的頑石,打磨成圓滑的寶貝,去適應、去迎合這個世界的缺口,和光同塵,可是當她今天在水中掙紮時,在被人追趕時,她忽然意識到,就算整個世界在漸漸崩壞倒塌,但始終有些柔軟而美好的部分在發著微弱的光芒,那一刻,她被那股微弱的光芒照亮著。
她拖著疲倦的身體去洗澡,脫掉衣服,熱水刺激皮膚,小腿肚和腳踝微微刺痛,一低頭才發現,小腿和腳踝有許多細密的血印子,大概是被追時樹枝藤條刮擦的。
出了浴室,他也煮好了餛飩,餛飩香氣撲鼻,撒了她最愛的香菜。
腿上的小傷口隱隱作痛,她坐下來,呲牙咧嘴地發出嘶聲。
他目光一凝,注意到她腿上的傷口,默默轉身拿來了碘伏,俯身蹲地下來,輕輕地給她擦拭傷口,說:“這可不像在公司加班的樣子。”
“下工廠裏去了,沒事,偶爾磕著碰著很正常。”她輕描淡寫。
他卻眉頭緊皺:“可不像磕著碰著了那麽簡單,你看,胳膊上也有。”他用審視地目光看著她,
公司產品的事還沒有定論,她向來也不會把工作中的煩惱向丈夫吐槽,老夫老妻間連話都懶得說了,於是淡淡地調侃了一句:“隻要給夠加班費,當牛做馬無所謂。”
李隱曜細心地處理傷口,沒有再追問。
處理好傷口,她坐好,正準備吃那碗餛飩,他看到碗裏的香菜:“停,等一下。”
說著,他拿起了餐桌上的一個勺子,把餛飩湯上的香菜一點一點挑出來,說:“香菜是發物,有傷口最好不要吃了。”
還有這禁忌?她沒聽說過,看他那個嚴謹的態度,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把香菜全部挑出來,他又怕浪費了,最後一股腦進了他的肚。
剛剛吃完夜宵,樓上忽然響起幾聲踢裏哐啷的聲響,動靜不小,在寂靜的夜裏,顯得聲音格外清晰。
她的心一緊:“小偷?”
這棟房子是頂樓,小偷最方便光顧,去年聽說另一個單元的頂樓住戶被盜過,損失慘重。
他四顧一下,抄起一根棒球棍:“我去看看。”
她遲疑了一下,也拿了一根擀麵杖,跟了上去。
為免打草驚蛇,他們沒有開燈,摸黑上了樓,來到露台的玻璃門口,正要開門,又聽到一聲劇烈的撞擊,旋即響起瓦盆碎裂的悶響。
他們朝門後藏了一下身,過了兩秒,他探出頭——月涼如水,露台的植物影影綽綽,幾株月季花簌簌晃動,像是有人在那裏。
月季花背後,種著香菜,是禁地。她記得清清楚楚,心裏暗忖,糟了,該不會有人發現了,來偷香菜的吧?
他深吸一口氣,輕輕地打開了門,貓著腰朝月季花叢走去,她緊跟其後,心跳得緊,大氣不敢出。
花叢仍簌簌晃動,似有人影,他舉起球杆,狠狠朝花叢掄去。
“喵嗚!”一隻黑貓忽然竄出,躍上露台的牆,警惕地回望著人類,毛皮倒戧著,目光桀驁,尾巴挑釁地拍打著。
原來是一隻野貓。
他們暗暗鬆了口氣。
月季花後的那片香菜被野貓踐踏,有一片倒伏在地,她放下擀麵杖,心疼地一根根扶起來。
他笑:“可得把你的寶貝保護好了。”
“那必須的。”她一邊侍弄著倒伏的香菜,一邊說:“其實每個人都想有這麽一塊地,種上自己喜歡的菜,有人想種香菜,有人想種大蔥,有人想種魚腥草,還有人種著榴蓮,那都是自己的寶貝,可得保護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