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年級小學生輔導作業真要命,才不多會兒,她剛才立誌做慈母補償樂樂的心早已**然無存,隻覺得**脹痛,肺快要氣炸,好幾次巴掌揚起來了,她克製了,最後落在了桌麵上,手掌生疼。
這小家夥是個人精,看媽媽呲牙咧嘴地忍痛,忙湊過來撫著她的手吹氣:“不疼不疼,吹吹就不疼了。”
讓人沒脾氣。
好不容易搞完作業,再洗漱,已經是十一點。
樂樂很快睡著了。
她回到主臥,躺在**,翻來覆去,繼續捋著“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幹什麽?”這幾個深刻命題。如果她現在身處平行時空,那這個家另一個“她”呢?難道那個“她”也在那個微乎其微的可能中,穿越到現實世界,與她對調了?“她”會照顧好大樂樂吧?這豪宅雖好,想起大樂樂,她又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趕緊回去,回到原來的時空去,可是如果回去了,小樂樂又該怎麽辦呢?……,腦袋裏一團亂麻,這些越理越亂,頭痛欲裂。
淩晨十二點多,門鎖響動,大概是男主人李隱曜回來了。
她連忙閉眼,側身朝牆,假裝睡著了。初來乍到,靜觀其變,別露出破綻才好。
外麵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過一會兒,臥室門被輕輕推開了,腳步聲幾乎輕不可聞,但一股嗆鼻的腳臭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她屏住呼吸,僵住了。
床的一側發出輕微聲響,男主人上了床,她感到被子被微微扯動,很快,身旁響起了濁重的鼾聲。
估摸著對方睡熟了,她才悄悄地轉身,一手捏著鼻孔,一手摸出手機,打開了手機手電筒,細細端詳,是她老公李隱曜沒錯了。她長長地鬆了口氣,不小心又聞到那股酸爽腳臭,忙又用手捂住口鼻。
燈光一照,李隱曜醒了,迷迷糊糊地嘟囔:“怎麽還不睡啊?”
是她親親的老公就沒問題了。她提起一口氣,一腳飛踹,把他踢下了床:“洗腳去。”
……
第二天早餐,周湘顏不動聲色,閑聊套話:“你最近工作很忙?忙什麽呢?”
李隱曜手裏的餅忽然掉到了桌上,眼神飄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說:“在做一個新項目,城市交通軌道研究及數據解讀,屬於大數據創新應用領域的。”
他說的什麽領域,她聽不太懂,但是可以肯定,眼前這位不是高中教師李隱曜了,他在某年某月某個人生節點,麵臨向左走向右走時,選擇了做一個程序員。也好,在平行世界裏,他讓她住上了大房子。
吃完早飯,大家上班上學。臨出門時,她想起洗衣店的小票,在家裏翻找了一番,沒找到,但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證,果然,身份證上,她叫“周湘顏”,“顏”就“顏”吧,反正是同音字,大差不差。
李隱曜開車送樂樂上學,送周湘顏上班。他開一輛寶馬,低調奢華,而高中教師李隱曜,騎一輛愛瑪,樸素無華。
一家人在車上其樂融融,仿佛什麽都沒有改變,什麽都沒有發生。
送完孩子,李隱曜啟動車子,朝她公司的方向駛去。
這是她第一次坐副駕駛看丈夫開車,怎麽看怎麽別扭,忍不住指揮起來:“左拐!左拐!”“超過他,走快車道。”“你會不會開車啊?”
李隱曜一點也不聽指揮,仍然不緊不慢,不聲不吭。周湘顏看到他這副溫吞的樣子就來氣,即使在另一個時空,也秉性難移,她正要發作罵人,他冷不丁掏出一把車鑰匙遞給她:“你的車,昨天送去保養了,你下午記得去取。”
她的車?
她倒是有一部十來萬的國產代步車,開了三四年了,最近出了點小故障,確實放4s店去修了。
但是李隱曜遞給她的車鑰匙,是奔馳logo。
看在奔馳的份兒上,就不挑他刺兒了。
不挑他的事兒,那就說說兒子吧!她想起兒子的59分來,又忍不住嘮叨起來:“你知道嗎?你兒子昨天的卷子,才考了……”
不待她說完,李隱曜忽然刹車,原來遇到了紅燈。
他從車上的置物盒裏拿出一個精美的首飾盒,真誠又謙卑地說:“昨天是你的生日,我記得,禮物也買了,隻是昨天太忙了,沒來得及給你。”
還有生日禮物?
她遲疑地打開盒子,裏麵是一對漂亮的四葉草白金耳釘,雖然小了點,但小巧精致,她還是小小地開心了一下。
結婚十年,李隱曜可從來沒有送過她生日禮物,每次都是一家人一起吃一頓飯了事,沒想到現在的李隱曜挺解風情。
李隱曜有點緊張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怎麽樣?喜歡嗎?”
“小巧精致,和我今天的衣服很搭。”她一向剛硬強勢,仍掩不住眉眼裏的歡欣,自己取下耳釘戴上了。
李隱曜一聽到“小巧精致”這話,忙解釋道:“小是小了點,但也挺好看的。”
“是啊!挺好看的。”她掀下副駕駛的化妝鏡左右照著,兒子考59分的事就先按下不表了。
看妻子沒有一點責怪的意思,李隱曜籲了一口氣。
綠燈亮,車子重又啟動,很快拐入星河二路,愛丫食品公司樓下。
李隱曜剛停下車,車載手機傳來提示音:“你有新訂單了。”
周湘顏剛要下車,回頭一愣:“什麽訂單?”
他忙抓下手機,胡亂點擊,沒有抬頭看她,說話有點磕巴:“沒,沒啥,昨天注冊網約車乘客,不小心注冊成司機了。我看看怎麽取消。”
她不疑有他,下了車,深吸一口氣。
昨天和上司吵架,情急之下撂了狠話說辭職,現在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不知道公司這邊是什麽情況,如果是和原來一樣的劇本,那她就說自己是回來拿私人物品的,如果有變,那就見機行事。
公司還是那個公司,前台小妹還是艾米,見麵就誇她:“顏姐今天氣色真好。”
工位還是那個工位,她在研發部門,是個小主管,幾個格子間,最裏麵有個屏風隔斷,是她的辦公桌,但她也不常在工位坐,而是常常在實驗室待著。
同事還是那幾個同事,小桃,王文,趙岩,還有一個白白淨淨,高高瘦瘦的,穿白t的,她怎麽不認識?她臉上堆著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忽然想起對門薛老太的八卦——前幾日,有個白白淨淨,高高瘦瘦的小夥子半夜送她回家,該不會,就是眼前這位吧?何藏金呢?怎麽沒來上班?
正疑惑間,白t少年坐著帶輪子的椅子兩腳滑地,湊到了她的身邊,捧著一杯豆漿:“顏姐,我給你買的,紅棗豆漿。”
她遲疑地接過豆漿。
一旁的小桃打趣:“小白白,我也想喝紅棗豆漿。”
原來他叫小白。
小白跟小桃開了句玩笑,小桃故作生氣,推了小白的椅背,椅子帶人衝向了周湘顏,她下意識躲了一下,小白“嘭”得一聲撞上了牆,人摔在了地上。
大家哄堂大笑。
她離得近,扶了一把。小白也沒惱,爬起來拍拍褲子,嬉皮笑臉地說:“還是顏姐最疼我。”
兩個人離得近,她一眼就看到他胸前的工牌,隻見姓名欄裏,赫然寫著“陸汀白”。
陸汀白?他竟然是陸汀白?他怎麽會是陸汀白?
她抬頭四顧,尋找著她的上司,副總陸汀白,矮胖挫土肥圓陸汀白,陸汀白,燒成灰她也認得。
在原來的時空,陸汀白,是他們的副總,一個快四十歲的老男人,大禿頂,五短身材啤酒肚,真是白瞎了“汀白”這樣的好名字。昨天,就在隔壁會議室,當著全公司人的麵,他罵她“沒有團隊精神,迂腐,死腦筋”,因為她拒絕在一份文件上簽字,她認為那份食品成分說明書模棱兩可,不夠詳細。陸汀白罵她,她也不甘示弱,說他“唯利是圖,利欲熏心”,後來陸汀白急了,放下狠話:“能幹幹,不能幹走人。”她是個寧折不彎的主兒,扔下工牌就走了。走在路上忽然大風大雨,電閃雷鳴,天地俱黑,她跌進下水道……
她已經可以接受平行世界的人和事發生了一些變化,但是,昨天還和陸汀白勢如水火,今天就和這個叫陸汀白的小家夥談笑風生?她做不到,對“陸汀白”這個名字,她過敏。
她把豆漿放回了陸汀白的桌子,淡淡地說:“謝謝啊!我已經吃過早餐了。”
大家麵麵相覷,小白熱臉貼了冷屁股,小桃挑挑眉,無聲地嘲笑他。
艾米過來通知,說何總要大家去會議室開個會。
何總?何方神聖?該不會是……?
帶著疑問,她抱著筆記本隨大家來到小會議室。
隻見何藏金坐在主位,正端著茶杯喝茶,看到周湘芫,正好喝茶頭仰著,像是用鼻孔看人,流露出傲慢神色。艾米走過去說:“何總,人到齊了。”
周湘芫手裏的資料差點掉地上,什麽?何總是何藏金?在原來的時空,何藏金是她部門的一個普通員工,兢兢業業老實人,存在感很低,到了這邊,搖身一變,竟然成了副總?
何藏金招讓大家談談新品開發,問周湘顏進度。她最近正在研發一款魚鬆小麵包,談了談存在的問題。原來的何藏金是個幹實事的人,從前總被陸汀白那個小人吆來喝去,沒想到到了這裏,成了陸汀白的上司。何藏金在上麵講食品安全的時候,小白在底下一臉虔誠地點頭,像小雞啄米,還拿著小本子煞有介事地記著什麽。她在旁邊冷眼看著,想起一個歇後語來,豬鼻子擦蔥——裝像。
中午吃飯,同部門人有時點外賣,有時一起外出aa用餐。王文是個吃貨,說樓下新開了一家餐廳,可以去嚐嚐。大家就一起去。
乘電梯和走路的時候,陸汀白總是有意無意地走在周湘顏旁邊,還特別紳士地幫她拉椅子,她很不習慣,總是冷冷瞥一眼,保持安全距離。
按照慣例,大家各自點一道自己喜歡的菜,輪到周湘顏,她連菜單看也沒看,說:“我要一個香菜炒牛肉就好。”
話音剛落,小桃忙捂住她的嘴,衝服務員賠笑,糾正道:“香辣炒牛肉,香辣炒牛肉。”
周湘顏掙脫,喘了口氣:“什麽香辣牛肉,我是要香……”
這一次,換陸汀白捂住了她的嘴,他用那雙多情的桃花眼看著她,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溫柔地說:“不,你不想。”
有幾個食客朝這邊看。
點菜的服務員冷冷地上下打量了周湘顏一番,點好菜轉身走了。
大家心有餘悸地鬆了口氣。
陸汀白的手有一股好聞的薰衣草香皂味,周湘顏用力推開,心裏暗罵一句“娘炮”,橫眉一挑,怒斥:“你有病啊!別動手動腳,我跟你不熟。”
小白很委屈,不明就裏:“顏姐,你今天怎麽了?”
一直沒說話的趙岩替小白打抱不平,挑了挑眉,示意她往牆上看:“顏姐,你看!”
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牆上掛了幾個金光閃閃的牌子,上麵分別寫著“反香菜聯盟優選餐飲品牌”、“反香菜誠信企業”,“反香菜無投訴十佳餐飲品牌”,旁邊還有一個公告牌,上麵寫著“反香菜公約”,嗬!好家夥,洋洋灑灑寫了十幾條。
她瞠目結舌,聯想昨天被餛飩店趕出來的一幕,她慢慢回過味來——這才是這個世界最大的bug,全員不吃香菜,全員反對香菜,想吃香菜愛吃香菜的人是異類,香菜是違禁品,和香菜有關的一切都被反對,包括那個“芫”字。
這太恐怖了,比陸汀白變成小白臉還要恐怖。沒有香菜,她可怎麽活?
看著大家異樣的眼神,懷念著香菜的奇香,她咽了咽口水,決定入鄉隨俗,幹笑了一下,說:“香辣牛肉,香辣牛肉好。”
這一餐飯吃得索然無味。
吃完飯回公司,小白又有意無意跟到她身邊,悄悄問:“顏姐,你怎麽忽然想吃香菜?”
她白他一眼。
“想吃你告訴我啊!以後千萬別在人前說。”
“說了會怎樣?”她又剜他一眼。
“會被反香菜聯盟請去喝茶,會被網暴,甚至,會被……”他誇張地做了一個手抹脖子的動作。
“我知道。嚇唬誰呢!”
“不過,我知道一家有香菜的飯館,你要是想吃了,我帶你去,那家飯館,還有一種好喝的果酒。”小白湊近她,諂媚地笑著,像一朵喇叭花。
“不吃。”她大義凜然,緊走幾步,甩開了他,過一會兒又反應過來,走慢了幾步,不動聲色地問:“前兩天,部門有活動,是不是喝酒了?“
“瞧你這記性,那天小桃生日聚餐,喝的啤酒。“
她想起薛老太太的八卦,猶豫問道:“我,是不是喝多了?“
小白壞笑了一下:“也沒有很多,就是走路有點打晃。“
“你送我回家的?“
“那必須的。我就是顏姐的專職司機。顏姐,你喝了酒,還挺可愛的,平時總板著臉……“他又嬉皮笑臉地湊近。
她聽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陸汀白送她回家?還見到了她醉酒的醜態,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恨不能馬上把眼前這個家夥手刃了滅口,但看到小白無辜的笑臉,一時又情緒錯亂,氣不起來,隻能假裝惡狠狠地訓斥一句:“不許亂講話。”
……
下午閑著沒事,她仔細琢磨了小白的話,得出結論,這個平行時空,雖然反香菜,視香菜為洪水猛獸,但並不是沒有香菜,隻要有路子,還是能吃到香菜的,但是她得找信任的路子,這個陸汀白,過去沒少給她使絆子,他的話,信不得,雖然此“白”非彼“白”,還是多留個心眼為好。
捱到下班,她去4s店取了車子。奔馳車開著就是舒服、有麵。經過洗衣店,她拿了身份證去取衣服,老板拿身份證對照了一下電腦裏的信息,說:“這就對了嘛!怎麽會是我錄錯了?我就說不可能是那個芫,你想想,誰會用臭蟲當名字。”
“你才是臭蟲,你全家都是臭蟲!”周湘芫氣得咬牙切齒,心裏暗暗罵。
拿了衣服,剛出店走了幾步,一個女人迎麵走來,看到周湘芫,忽然眼前一亮,低聲叫道:“妹子,妹子,等一下。”
她意識到是叫自己,停了腳步。
那女人眼神鬼祟地環顧四周,把她拉到一個拐角,神神秘秘:“我是餛飩店的,百裏香餛飩店。”
周湘芫想起來,這個女人是百裏香餛飩店的老板娘,昨天像個母夜叉一樣把她從店裏趕出來。想到這裏她就沒好氣,甩脫了手,警惕心起:“你要幹什麽?”
老板娘再次四顧,低聲附耳道:“晚上十二點以後,從後門進,供應香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