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師小聲嘀咕:“不好,反香派的人。”
對麵的黑衣隊伍還在振臂高呼:“不要香菜”、“消滅香菜”、“將倒香進行到底”,一邊喊口號,一邊朝前走,一點點逼近,愛香派的隊伍騷亂了一下,前排的人手挽起手,築了一道人牆,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個清脆洪亮的女聲起了個頭,喊:“香菜無罪”,“解除香菜令”、“我要吃香菜”,頓時一呼百應,後麵的人也整齊有序地喊起來。
反香派的隊伍逼近,和愛香派對峙,各不相讓,把馬路堵得水泄不通,雙方越來越近,開始推搡,有人被推倒在地,很快摩擦升級,隊伍混亂起來,有人打鬥起來,場麵失控。
一個瘦瘦的女孩焦急地去拉架:“別打了,別打了!”
不料一個被人壓在地上的男人翻身躍起,隨手揮了一拳,打到了女孩的臉上,女孩登時跌坐在地上,周湘芫忙去扶她,這女孩眉目清秀,戴著口罩,口罩下流出血。
“哎呀!你流血了。”她忙掏出紙巾遞給女孩,女孩也順手摘下口罩,是鼻子流血了,看上去觸目驚心。
四目相視,兩人都一愣,這女孩竟然是小艾。
“小艾!”
“是你!”
“走,我帶你去附近藥店處理一下。”她拉起她。
小艾用紙巾擦了擦血跡,一邊仰頭,一邊擺手:“不了,不礙事,這次,我是組織者,我不能臨陣脫逃。”
說話間,有人忽然大喊:“警察來了。”
人群頓時做鳥獸散,大街上混亂一團。
周湘芫稀裏糊塗,不知該往哪邊跑,忽然一輛外賣騎手騎著摩托車經過,他的外賣箱正好放在腳前的位置,後座空著,看到周湘芫,一把拉住她胳膊:“上車!”她略一遲疑,就被他拽上了車,風一般挾走了她。
“別怕,是我。”又是李隱曜,他搖身一變,又成了外賣騎手?
她來不及細問,頻頻回頭,發現兩個警察扣住了小艾,她單薄的身體正微微掙紮,口中辯解著什麽。
周湘芫隱隱擔憂,小艾這樣倒戈,她的組織,她的上司,會幫她脫困嗎?
很快,警笛聲四起。
現場嘈雜,交通堵塞,李隱曜騎著摩托車,左奔右突,七拐八拐,很快突出重圍,逐漸駛上一條行人較少的背街小巷,她還唱起了歌:“騎上我心愛的小摩托,它永遠不會堵車。”
她拍了拍他的肩:“你怎麽在這裏?這個摩托和這身衣服怎麽回事?”
他很敷衍地回答:“過渡,過渡。”
又叮囑道:“網上關於香菜的話題忽然上了熱搜,非常時期,你不要往槍口上撞。注意安全!”
又前行了數百米,他停下車,讓她下車:“你自己開車回吧!我還有兩單要送。”
說罷,騎著車急火火地跑了。
周湘芫站在街邊,望著他黃色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一時風中淩亂。她的老公,又送上外賣了?網上有一種說法,說宇宙的盡頭是考編,還有一種說法,宇宙的盡頭是送外賣,所以,他這是走上了正途?
李隱曜雖然騎著小電摩永遠不會堵車,但是天氣太熱,他開始懷念辦公室永遠26度的冷氣,有時送單到寫字樓,一進大樓,充足的冷氣從脖子裏往裏灌,他忽然很羨慕坐在裏麵辦公的人。他發現中年失業後,再找一份滿意的工作並不是那麽簡單,他已經從最初的盲目樂觀,調整為降低標準,他其實有些焦慮。
送完兩單後,他關閉了接單,把摩托車停好,找了一家寫字樓,在一樓的廁所脫掉騎手的衣服,換上自己的白襯衫,再在洗手間洗了一把臉,用濕手捋了捋頭發,鏡子裏,再次出現了一個精神抖擻的職場精英。
下午,他有一場麵試,那家公司是業內最近風頭最勁的創業公司,據說已經拿到a輪融資,前途無量。他應聘的是程序架構師。
公司就在這座寫字樓的頂層,規模不小,在一間會議室裏,兩個麵試官接待了他。令人尷尬的是,兩位麵試官都比他年輕。
為首的那位正是公司的老板,問了他幾個挺外行的問題,李隱曜對答如流,旁邊坐的瘦高個,聽介紹是部門總監,倒是專業人士,問了一些專業相關的問題,李隱曜也侃侃而談,並謙遜地對公司前景提出一些獨到的看法。
麵試官交頭接耳,似乎對他很滿意,短暫商議之後,當場就給了offer,開出的薪資也符合他心裏的預期。
三人握手言歡,瘦高個總監親自送他到電梯口,臨別的時候,總監忽然說:“前輩,我認識你。”
李隱曜一臉困惑:“嗯?”
“兩年前,我曾經去你的前公司麵試,你是當時的麵試官之一。”總監頓了頓,似乎在等待他的反應。
這就叫風水輪流轉嗎?很顯然,此人當時並沒有被錄取,現在角色互換,彼此站在了這裏。李隱曜極力掩飾著尷尬,故作豁達地笑了笑:“後來呢?以你今日的成績,當時一定也表現不俗吧?”
“你當時提了很多問題,也就是我今天問的那些問題,沒錯,我當時得到了offer。”
“哦?你沒有去?”他努力在記憶中搜尋這個人,可惜一點記憶也沒有。
“我去了,但是,沒做完七日試崗我就離開了。”
他隱隱覺察到火藥味,但仍保持淡定:“那真可惜。”
“當時有一個項目,我搞錯了一個數據,就在你的部門。”
“所以,你認為是我的錯?”
瘦高個笑了,再次伸出手:“怎麽會?當然是我的錯。我說起這件事,隻是加深一下印象,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
李隱曜也伸出手,大大方方與他相握。瘦高個附耳小聲說:“你不會不來上班吧?”
“怎麽會呢?”他語氣堅定。
周湘芫回到家後,並沒有發現家中有什麽異樣。
放好東西,在沙發上略癱了一會兒,還沒從剛才的遊行和混亂中回過神來。打開手機,果然看到關於香菜的熱搜登上各大網絡媒體,甚囂塵上,眾說紛紜,愛香派和倒香派形成兩方對峙,唇槍舌劍,爭論不休,更好笑的是,一些其他聯盟,如“愛榴蓮聯盟”“反榴蓮聯盟”“魚腥草聯盟”“不吃蔥星人”等各種聯盟也加入論戰,表達自己的訴求,熱鬧得很。網上有消息聲稱,反香派成立了斬香小組,要搗毀黑石香菜窩點,打擊非法種植,做到斬草除根。
她略休息了一會兒,去洗了手,打算做飯。
去露台拔香菜,她的才看到露台的慘狀。月季花倒伏一片,花叢後麵的土被翻了新,原來她種的她的香菜,被連根拔起,一片葉子也沒有了。
難道,有“斬香小組”來過來?
她心下一沉,緊張地環顧四周。剛進露台時沒有留意,現在果然看到了一些蛛絲馬跡,月季花附近的瓷磚地板上,有一串碩大的帶著泥土的腳印。深深淺淺,一直通到陽台門,陽台門裏麵,有一個地墊,也有明顯被蹭過的痕跡,因為這個地墊,腳印在這裏消失了。
拔香菜的人進了室內?也許還沒走?她頓時緊張起來,順手抄起了放在牆角的棒球棍,仍覺不放心,又抓起茶幾上樂樂做手工的剪刀,像雙槍老太婆似的,警覺地環視著室內的每一個角落,貼著牆,躡手躡腳,把每個房間巡視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什麽人。
她鬆了一口氣,放下武器,又去把每扇窗戶都檢查了一遍,關好,剛坐下來喘了口氣,入戶門傳來鑰匙插孔的聲音,“吧嗒”!門開了!
婆婆提著超市的購物袋進了門,熟門熟路,隨口就喊:“湘顏你在家啊?快來幫我提一下,這個南瓜好沉啊!”
周湘顏忙站起來,還沒來得及走過去幫提東西,婆婆已經徑直走了進來,把大包小包放在茶幾上,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累死我了。”
周湘芫平時最討厭別人不換鞋在地板上踩,忙到玄關把拖鞋拿過來,放到婆婆的腳邊:“媽!換一下鞋,讓腳休息休息。”
婆婆欣慰地笑著,坐在腳凳上換了鞋。
周湘芫看到地板上的一串鞋印,忽然反應過來:“媽,你已經來了好半天了吧?”
“對啊!我聽說樂樂放假了,你倆都去上班,樂樂被放在托管班,我來幫你們看孩子,一看冰箱也沒什麽菜了,就出去買了點菜。”
“露台上我種的香菜,是你拔的?”
“對啊!那點地空出來,我給你種點韭菜吧!”
“你為什麽要拔我的香菜?你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拔掉我的香菜?”她激動起來,聲音發顫。
“喊什麽喊?生怕別人不知道啊?我還不是為你好。現在風聲很緊,在搞什麽斬香計劃,我拔了,以絕後患,我不拔,等著那些人闖進家門給你拔了啊?”婆婆理直氣壯。
“可是,可是……”她氣結,無力反駁,惱火道:“你怎麽這樣啊?”
她氣得進書房獨自生悶氣,婆婆渾然不覺,樂嗬嗬地進廚房擇菜做飯。
過一會兒,她氣消了,出來問婆婆要不要幫忙,婆婆擺手說不用了。
她倚著門,試探地問:“您剛才說,暑假過來幫我們帶孩子?暑假你不回去了啊?”
“對啊!你們都忙,孩子放托管班我也不放心,我來管,你們下班了還能吃口現成飯。”
“爸一個人在家行嗎?”她故意問。
“行,怎麽不行?你爸巴不得我離他遠點呢!他還自在了呢!”婆婆忽然狐疑地轉頭問:“怎麽?你好像不歡迎我?”
“不是不是,歡迎。”想起婆婆上次來悄悄留下的那遝錢,她不能不記人的好。
婆婆來襲,這個暑假,可就“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