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眼下的爛攤子修複好並非易事。

周湘芫的電話號碼被泄漏,每天有無數反香派打進電話來,對她謾罵,恐嚇,羞辱,一開始,她還解釋辯解幾句:“香菜隻是一種普通的蔬菜而已,沒必要上綱上線。”“我們應該尊重和包容彼此的差異。”

後來再有陌生電話打進來,她或者不接,或者幹脆關機,但她又害怕錯過麵試電話,又不得不打開手機,有一次,被騷擾電話罵急了,她忍不住爆了粗口,罵了回去,不等對方再回嘴,迅速掛斷了電話,真爽!

剛掛斷電話,對方又回撥過來。她想了想,剛才發揮得不太好,還可以再罵幾句,於是接了電話又怒斥道:“香菜以前是皇家餐桌上高貴的貢品,是你這山豬吃不了細糠,你注定一輩子體會不了香菜的美妙。……麻煩以後說話帶點腦子,哦我忘記了,你的腦仁兒隻有指甲蓋那麽大,帶上也沒多大用。”

接電話的對方一愣,遲疑了一秒,說:“是周湘顏嗎?我們是xx食品公司,看到你的簡曆,是想通知你……呃!可能,我可能打錯了。”

周湘芫追悔莫及,忙挽留:“沒有沒有,沒打錯, 我剛才,剛才是……”

還不等她解釋完,對方已掛斷了電話。

她欲哭無淚。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合適的麵試機會,對方看到網上的消息,看到處於熱搜的風口浪尖上的她,隻能無奈割舍:“你很優秀,但是,……”

從麵試的大樓出來,去路邊停車位開車,發現車胎被人紮了,隻好開著癟了的車胎,“磕登磕登”地走了好遠,找到一家4s店。。

店裏的人掃了一眼,就看出了問題,讓她坐在一旁等著。

剛坐定,一輛黑色的路虎徑直來了進來。

她不經意掃了一眼,車牌號有點麵熟?再定睛一看,恍然想起來,這不是前公司的車嘛?

車門開了,一男一女分別下了車。

女人一下車就噘嘴生氣:“什麽破車?剛出來就有問題?你是不是不想陪我啊?”

男人陪笑:“乖!耐心等等,修好就陪你去。”

四目相視,周湘芫愣住了,來人是陸汀白。

眼前的陸汀白,春風得意,臉上帶著一絲小人得誌的笑,故作姿態地打招呼:“顏姐!”

她不屑地冷笑了一下,再看看旁邊的女人,促狹地說:“那天街上遊行,我遇到小艾,小艾被警察帶走了,你知道嗎?”

陸汀白目光黯了一下,嘴角不自然地**了一下:“我知道。”

果然,他的女伴吃醋了,質問:“小艾是誰啊?”

他咬牙切齒道:“一個蠢貨。”說罷,將女伴拉到一邊,不知低語了什麽,女伴被支開了。

他又走過來,關切地問:“你最近怎樣?”

她怎樣,他應該很清楚,不必回答,於是她答非所問:“小艾好像很喜歡你誒!沒錯,她真是一個蠢貨。”

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屑道:“喜歡又能怎樣?我喜歡你,又能怎樣?有些感情就像沙子堆的城堡,風一吹就散了。男人,要以事業為重,有了事業,美女趨之若鶩,……”

他又俯身低聲補充了一句:“而且,個個都很聽話,叫她朝東,她不會朝西。女人不能太有腦子,想法太多,會吃虧的。你和小艾這樣的人,就得吃吃苦頭,才會明白。”

她嗤之以鼻,又無限哀痛,小白,最終還是變成了那個時空的陸汀白。

他又說:“人,要學會把自己隱藏起來。”

她冷笑,不置可否。

修好輪胎,從4s店往回走。車子走到銀河西路,道路忽然擁堵起來,等了幾分鍾,她有點不耐煩了,探頭去看,才發現前麵有人吵架打架,再仔細看,車子正好行駛到銀河西路的百裏香餛飩店附近,一群人圍著一個女人,推推搡搡,女人盤起的頭發已經披散開,有人用結婚用的噴彩噴了她滿頭滿臉,還有人不知從哪裏拿來一個垃圾箱,起哄著朝女人的頭上一扣,雞蛋殼、爛菜葉、飯菜湯汁糊了一頭一臉,狼狽極了。

周湘芫看得血往上冒,但還是猶豫了一下。

一些圍觀的人流露出吃驚的表情,議論紛紛:“真沒想到,她是這種人。”“膽子真大。”“以後可不敢去她店裏吃飯了。”

隻見那女人掙脫出來,又被人拉了回去。周湘芫這才看清了,那個女人,是百裏香餛飩店的老板娘。身後的百裏香餛飩店被貼了封條,那群黑t叫囂著:“黑心商家,發黑心財。”“大家看看,就是這個女人,這家店,明裏是一家普通的餛飩店,暗地裏經營各種香菜食品,這種店,誰還敢去啊?”“能偷偷賣香菜,還有什麽事幹不出來?”

老板娘隻是絕望無助地忍受著折辱,一言不發。

周湘芫終於忍不住了,衝下了車,扒開人群,擋在老板娘麵前,怒視眾人:“放開她。如果她犯罪了,自然有法律製裁,你們是什麽人?是執法部門嗎?就算是執法部門,也不可以這樣侮辱人。”

這些人裏,有反香菜聯盟的人,也有一些好事者,被周湘芫一唬,都遲疑了一下,但是很快有個好事者認出了她,指著她大喊:“這個女的,我認識,這幾天網上的那個斬香榜就有她,她也偷吃香菜。”

群情又激憤起來,帶頭的一個黑t下令:“走,把她倆一起帶走。”

這時,忽然一盆涼水從天而降,來不及反應,不偏不倚,悉數潑在了周湘芫的身上。抬頭一看,一位老大媽在二樓正收回空盆,陰陽怪氣地道歉:“哎呀!對不起,我眼神不好,沒燙到你吧?”

周湘芫抹了一把臉,狼狽不堪,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板娘一臉愧色地對周湘芫說:“對不起啊!”

老板娘心裏清楚,樓上的大媽,是衝著她來的,大媽一直嫌樓下餛飩店的抽油煙機的管道對著自家的窗戶,向物業反映了幾次,但餛飩店的消防安裝都是合乎標準的,此事就不了了之。大媽一定是趁亂發泄私憤。

領頭的黑t奸笑:“一盆水算什麽?走,把她倆一起帶走,好好招待一下。”

帶走?周湘芫荽想起被帶入反香菜聯盟基地的那個夜晚,想起被各種討厭的食物輪番折磨的酷刑,頓時胃液上湧,頭皮發麻。不知哪裏來了一股力氣,她一把拉住老板娘,左右撥開人群,低聲喊:“快跑。”

車子停在路邊,但離得太近,剛跑近車子就被一個黑t追上,她們合力推了那人一把,轉頭橫穿過馬路,車流將“追兵”暫時阻隔。這裏是銀河苑小區附近,周湘芫熟悉地形,看到一家火鍋店,拉著老板娘徑直進門,上了二樓,二樓衛生間旁有一道小門,打開門走出去,是小區的地麵。

她帶著老板娘小跑了一段,領到小區的北門,喘了口氣:“從這兒走吧!這個門走的人少。”

老板娘認出了她:“我認得你,你去我店裏吃過飯。”說著,壓低了聲音:“晚上吃的,你還嫌我賣得貴,我記得你。”

周湘芫默認了,嘀咕道:“可不是嘛!賣得忒貴,他們說得沒錯,黑心商家。”

一層憂傷浮上老板年的眼底,她苦笑道:“家裏頭躺著兩個病人,沒辦法啊!都是為了生活。最近風頭緊,店不能開了,一家人吃什麽喝什麽啊?”

人間疾苦,不忍卒聞。她說:“快回去吧!”

老板娘道了謝,剛走出兩步,又折返回來,叫住她,附耳悄悄耳語了幾句,臨走,又叮囑道:“最近我被盯上了,也不敢去了,你要是想吃,就去挖吧!不然白白荒長著,老了就不好吃了。”

說罷,老板娘轉身離去了。

她站在原地,眼前浮現一片綠油油的香菜地,咽了咽口水。

在大太陽底下這麽一跑,衣服很快幹了。樹下吹來一陣小風,她覺得鼻子癢癢的,一個痛快的噴嚏來了。

回到家,婆婆正在罵貓,訓孫子,“襲人”打翻了垃圾桶。看到兒媳婦回來了,婆婆又調轉矛頭,開始數落兒媳:“這個洗發水的瓶子,底下還有很多,用水涮涮還能用,怎麽就扔了?”“好好的絲襪怎麽也扔了?”……

奔波半天,她又累又沮喪,聽著婆婆的嘮叨,煩躁無比,徑直走進臥室,關上了門,就癱倒在床。腦袋昏昏沉沉,不知不覺,就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夢境混亂,一路被人追殺,陷入一個荷塘裏,雙腳不能動彈,眼看著敵人逼近,她從夢中驚醒。

樂樂在門外敲門叫她吃飯,她搖搖混沌的頭,抬了抬胳膊,糟糕,骨關節如鬆動一般酸痛,渾身無力。她又疲倦地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