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湘顏從天光墟回來後,睡了個回籠覺,一覺睡到十點多。
周末,李隱曜終於不加班了,起床後做早餐,輔導兒子寫作業,打掃衛生,然後去露台澆花。她望著他的身影,有點恍惚,好像一切都沒有改變,他還是過去那個李老師,溫吞,顧家,不喜社交,一有點時間就喜歡呆在家裏,寧願和花草說話,也不願和人說話,也包括周湘顏。她在身後白他一眼,哼!她也懶得和他說話。
午飯還沒做,樂樂說想吃某網紅餐館的三杯雞,她決定中午去那裏吃飯。
餐廳開在家附近一家大型商場的五樓,生意火爆,要排號,領了號,時間還早,留下爸爸等,她帶樂樂去樓下逛逛。
四樓是兒童區,有遊樂場,兒童服飾,玩具專櫃,繪本館,還有幾家培訓機構。
看到一家叫“星光”的商家,裝修的童趣活潑,隔著玻璃門,看到書架上擺滿書,以為是繪本館,便信步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看到藍色星空牆壁上貼的一串藝術字標語——讓每一個星星都發光。
說得真好。
再細看,原來是一家培訓機構。真好!瞌睡遇到了枕頭。
來這個家幾天,她已經了解小樂樂的作息和課餘安排了,竟然隻報了小提琴和足球班,這也太少了,別的家長都在“雞娃”,她周湘顏在幹什麽?她不允許自己這麽蠢。
前台的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孩馬上笑臉相迎,問樂樂幾歲了?幾年級?最喜歡哪門課?
樂樂回答完,就去接待區的玩樂高去了。
課程顧問拿了一堆資料來,給周湘顏介紹課程。嗬!各科目各年級段都有,不過數學在這裏叫大數學,語文在這裏叫大語文。她不明白為什麽這樣叫?難道還有小數學,小語文不成?
再一看價目表,明碼標價,也不便宜。
她說:“我先了解一下。”
課程顧問不急不躁,甜甜地笑著,又展示他們的教學成果——某孩子在某競賽中榮獲金獎,某某考入xx一中,……都是響當當的成績。
“一年級的學習應以培養興趣為主,隻有在低年級的時候培養起良好的學習興趣,才能夠在以後的學習中取得更快的進步,這個階段孩子需要積累的是簡單的運算知識和規律、簡單圖形的認識和分析能力、簡單的邏輯推理能力。我們這個課程,為孩子帶來的不僅隻是分數的提升,而是培養興趣的同時,學習數學思維,其次是提升解決問題的能力,這種能力,是能夠伴隨孩子一生的。”
周湘顏當然知道課程顧問都有一套話術,但是作為一個數學59分孩子的媽媽,病急亂投醫,她還是心動了。
課程顧問趁熱打鐵,說可以先試聽一節課,現在報名有優惠,還可以砸金蛋,抽紅包抵扣現金,報全年送樂高玩具一套。
樂樂一聽說可以砸金蛋,還送樂高玩具,玩心頓起,躍躍欲試,但是一聽說還要試聽一節課,馬上又跑了,周湘顏眼疾手快,一把給摟了回來。
正好有一個班下課了,一群孩子嘰嘰喳喳從裏麵出來。樂樂一眼就看到了同班同學劉明軒。這個劉明軒,周湘顏也了解過了,是班裏的尖子生,小學霸,每次月考雙百,穩坐第一。原來成績好的孩子真的在背後悄悄努力。
劉明軒的媽媽正好來接孩子,看到周湘顏,熱情打招呼:“樂樂媽媽,也帶孩子來上課啊?”
“沒有,還沒報名,來了解一下。”
“還沒報?”劉明軒媽媽馬上變身培訓機構“自來水”,極力推薦:“還猶豫什麽啊?這裏的老師,都是名校出來的,很有一套。不是我說你,你也太佛係了。樂樂那個成績,早該報了,趕緊報。”
聽到對方這麽說樂樂,她還是有點不自在,學渣的媽媽無形中矮了幾分。她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可樂樂“那個成績”也是事實,不怪人說,這口悶氣隻能咽下了。
課程顧問一看有人助攻,馬上來加碼:“你們認識啊?那太好了,報名可以按轉介紹來算,可以再減免兩百,明軒也可以再送兩百代金劵。”
優惠是小事,而是學霸這個活廣告說服了她,她一咬牙:“報。”
從星光培訓機構出來,旁邊又是一家叫“潤物”的美術培訓機構,為了招攬生源,外麵的牆上裝飾了許多小朋友的美術作品。樂樂眼神亮了,釘在了那裏不走了,欣賞了一會兒,說:“我也要學。”
她在樂樂房間見過他的塗鴉,毫無章法,亂畫一氣,忍不住嘲諷:“畫畫需要天賦,不是報一個班就可以,你放在桌上那張貓咪圖,我還以為是狗呢!”
“我就要學。”孩子癟癟嘴,站那兒不動。
恰好李隱曜打電話來催,她才連哄帶騙把樂樂生拉硬拽走了。
李隱曜看到樂樂手裏的樂高,得知這一會兒功夫,妻子就給孩子報了一個數學培訓班,歎了口氣:“他才一年級。”
“一年級怎麽了?他們班的劉明軒也在上。”
“我覺得,至少要學完自然數範圍內的加減乘除四則運算,二是要有一定程度的閱讀理解能力,一二年級的孩子識字量不夠,審題的能力不夠。”李隱曜有理有據地分析。
她哪裏聽得進去,不屑道:“你懂什麽啊!你比教育專家還懂?”
她杏眼一瞪,他就噤聲了。
落座、點菜,點了樂樂愛吃的三杯雞,她愛吃的酸湯魚,李隱曜想點一個紅燒肥腸,她又撇撇嘴:“那玩意兒有啥吃的?又腥又髒。我來點吧!再要一個海米絲瓜,蟹粉豆腐,梅汁排骨……”
李隱曜打斷了她:“夠了夠了,多了吃不完。”
摳門兒!她用眼白剜了他一下,把菜單放下了。
等菜的空兒,發生了一個小插曲。坐在最裏麵的兩個女孩,正好好吃飯,忽然進來了一群人,有男有女,都穿著黑色的T恤,背後寫著“消滅香菜”,一行人氣勢洶洶地走到那兩個女孩旁,將她們團團圍定,帶頭的是個戴墨鏡的女人,頗有大姐大的氣勢,拿出手機的照片對照了一下,問身邊的人:“是她嗎?”
身邊的一個跟班點頭。
“有人匿名舉報,你四月七號在黑市購買了一兩香菜,有這回事嗎?”
被質問的女孩快嚇哭了,先點頭,又搖頭,旋即否認:“我沒吃。”
大姐大又對身邊人吩咐:“帶走。”
兩個手下人彬彬有禮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一行人自動分開,夾峙兩行,那個女孩戰戰兢兢地站起來,淚水還掛在眼睫上,猶猶豫豫地跟他們走了。
周湘顏看呆了:“這些人是幹什麽的?把她帶哪兒去了?”
“反香菜聯盟的人啊!請她去吃飯。”李隱曜見慣不怪,有點冷漠。
“吃飯?”
“吃飯是一種文明隱晦的說法,其實就是對吃香菜人的一種懲罰,聽說比嚴刑拷打還恐怖。”旁邊座位一個好事的老太太搶答。
“啊?比灌辣椒水,坐老虎凳還恐怖?”
“那倒不會,反正去一次就得了教訓,保證改過自新。別問了,快吃飯吧!”老太太諱莫如深。
“還有沒有王法了?”周湘顏想起被帶走的女孩淚水盈睫的樣子,推己及人,非常同情她。
老太太又說:“他們就是王法,違法必究,執法必嚴。”
在座的食客們已經見怪不怪了,看完熱鬧,唏噓了幾句,再以此教育警醒身邊家人,又低頭吃飯了。
李隱曜也趁機提醒她:“別問了,隻要遵守反香菜公約就沒事。菜上來了,快吃飯吧!”
酸湯魚擺在中間,熱氣騰騰,湯麵上撒了一層蔥花,她最討厭蔥花,一看到這層蔥花,頓時大倒胃口,用筷子撥了撥,魚也不想吃了,轉向夾別的菜。
李隱曜和兒子麵麵相覷,一起心照不宣地給妻子挑蔥花,很快,酸湯魚上的蔥花被挑得幹幹淨淨。他給她夾了一塊魚:“快吃吧!”
她才勉為其難地笑了笑。
飯吃到一半,一個妙齡女子走進餐廳,經過他們的桌子,忽然目露驚喜,熱情地和李隱曜打招呼:“真巧啊!曜哥,你也來這邊吃飯。這位是嫂子吧?嫂子你好!”
女子高高瘦瘦,紮個丸子頭,挺白淨。
周湘顏彬彬有禮地回應了一下。
李隱曜卻不甚熱情,目光遊離,一臉尷尬,淡而無味地敷衍:“嗯!真巧,你也來吃飯啊!”
女子熱情不減,又說:“曜哥,你的東西,我給你整理了還留著,你有空過來取啊!”
李隱曜出了一頭的汗,忽然緊張地站起來,一臉嚴肅,拿腔拿調:“那個文件啊?你整理好就發我郵箱啊!發郵箱。”
女子一臉問號,臉上的表情一滯,還想說什麽,被李隱曜擋住了,他忽然熱情起來:“小蘇,這家的三杯雞很好吃,一定要點,那邊有空座,你幾位?一個人嗎?還是跟朋友?”不知不覺,他變成了領座員。
小蘇不明就裏,被李隱曜熱情地引到不遠處的空座,估摸周湘顏聽不到了,他才小聲製止:“別嚷嚷,我老婆還不知道。”
小蘇不以為然:“幹嘛藏著掖著,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叫你別說了。”李隱曜頭皮發麻。
“劉洋說他那天坐到你的車,是不是真的?你在開……”
性格溫和的李主管忽然一個眼神殺,小蘇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吐了吐舌頭,又偷眼看了看嫂子,給李隱曜抱歉地拱了拱手。
回到座位上,他再沒有胃口,心不在焉,不停地催樂樂快點,還沒吃完,就去結了賬。
周湘顏也食不知味,女人的直覺告訴他,丈夫和那女孩有點事。她所認識的李隱曜,雖然木訥,溫吞,但坦率,不會做什麽不明不白的事,但是時空轉換,也許他已經變了。
對丈夫,家法要嚴,她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出了餐廳,到了停車場,她終於爆發:“剛才那女的是誰啊?”對丈夫,家法要嚴,她不能裝作若無其事。
“同事啊!”
“哪有那麽漂亮的女程序員?”
“你就是偏見,女程序員怎麽不能漂亮了?”李隱曜這個榆木疙瘩,不知不覺陷入了妻子的語言陷阱。
“你也認為她漂亮?”
“我沒說啊!”
“你倆到底什麽關係?說話遮遮掩掩,眼神鬼鬼祟祟,別以為我看不出來。”她提高了分貝,聲音在地下停車場回**。
“她就一前台,都不太熟的,能有什麽關係?”一著急,老實人說漏了嘴。
周湘眼抓住了把柄,冷笑道:“好啊!剛才說整理什麽文件發你郵箱,現在又說她是一個前台,你和一個前台有什麽郵件往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我……”他詞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