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楚天定定地看著慕汐湮,道:

“湮兒。你,可是喜歡?!倘若不喜歡,我,我便再尋了別的給你,可好!?”

慕汐湮哽咽地輕輕搖頭。眼前滿滿深情的靳楚天,與成親後第一次相見的靳之闊毫無異樣。這個眉目俊秀,氣宇軒昂的逸朗男子,此時真的便是自己愛情裏的全部。她相信這個男兒對她的愛,隻是她還有那麽一點點的不安。

昨夜竹兒趕回來時帶了兩盒上好的傷藥,說是靳楚天吩咐的,同時還有一大堆的話。而梅兒送潘存陽回來時,卻隻有兩句短短的傳話:

“潘將軍讓屬下對少主說,是他對不起少主。”

慕汐湮覺得真的不是自己無情,隻是這一次再見麵真的讓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心。在靳楚天與潘存陽的次次衝突時,她心中條件反射般的擔心總是靳楚天,而非從小就相處過的潘存陽。當兩個人在落雲山道上打鬥時因為梅兒的那一句話,潘存陽明明可以慢下動作的,卻還是揮掌出去,傷到了因為她而分心的靳楚天。而昨日中午到了這望天酒樓,潘存陽的軟劍劃過她肩膀的那一刻,她竟然也是毫無他想,隻想為靳楚天做點什麽。

她肯定,自己是真的在乎了眼前的這個男子。不管他不羈也好,名聲不好也罷,她都真的在乎了。而對潘存陽的那份關心,真的隻剩下兄妹之情。——但是,現在她不能不管不顧的表白自己內心,烏雲珠是圖安大王最寵愛的公主,皇帝下旨封了側妃這事並不是那麽好解決的。而且昨日靳楚天與潘存陽打鬥這件事,從早晨一些密探的飛書中她也肯定了事情恐怕是後患無窮。

想著這些,精致的小臉微微的一變,竟然幾分苦澀與落寞。

門口忽然響起梅兒由溫和變得疑惑的聲音:

“少主,藥好了——咦,王爺?!您怎麽在這裏?!”

回頭,梅兒訝然地看著兩個人撫肩相攬,麵色微窘。慕汐湮連忙用小手擦了眼淚,靳楚天也調整了麵色,迅速的將手放下來,負手在麾下背後,看著梅兒點點頭,正色道:

“嗯。你把藥放著吧,呆會兒我陪她喝。”

梅兒尷尬的行禮回答,慕汐湮蒼白的小臉也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要退出去,卻是想了想,梅兒還是恭敬地向靳楚天和慕汐湮微微凝重了表情道:

“王爺,少主,屬下剛剛得了一個消息,不知是否重要——”

慕汐湮一愣,與靳楚天四目忽然相對,心中同時打了一個唐突,麵色皆是不安,齊聲道:

“什麽消息?!”

梅兒微微一猶豫,便快速地垂首答向兩人道:

“屬下一盞茶時候之前,有人來報說在京城之外發現一具邊關將士的屍體,身上所有東西被洗劫一空,隻是因了那將士右肩刺著慕字,才我們的人認出來是慕老將軍在邊關留下的慕家軍後人。”

慕汐湮臉色唰地慘白,心中一陣寒氣。

靳楚天臉色也一變,與慕汐湮雙麵交對,都流露著擔心與不安。

靳楚天沉默片刻,淡淡地向梅兒道:

“你先下去吧,繼續追查,看還有沒有別的線索。”

梅兒應了一聲低頭出去。待梅兒一走,慕汐湮便打了一個大大地寒噤,看著靳楚天臉色慘白,不安地道:

“楚天,師父除了在成親之前沒告訴我我是定南王妃的後人之外,從無隱瞞我的身世。梅兒說的慕家軍想必你也是知道的,那是我祖父祖輩守在邊關建立起的特別軍營,師父說那裏的每位將士都身手不凡,雖然祖父去世,可是還有陳老將軍一手**,所以連我也未必會是他們任何一個的對手。他們除非發生眾大變故,絕不會有慕家軍離開邊關軍營的——但是此事,——”

靳楚天麵容凝重地輕輕地了點頭,撫住慕汐湮的肩膀,微微一思忖,定定地安慰慕汐湮道:

“湮兒。江山煙雨,天下風雲,哪有亙古不變的道理?!便是出了什麽事,你也要相信,楚天為了你也會平定這天下,給你一世平安幸福。

你且好好在這裏呆著。這一位死去的慕家軍將士,想必是與我犯下的大錯有絕對關係的,我絕不能逃脫責任。不管邊關發生什麽事,我現在即刻便去潘府,好好的跟潘將軍和解,然後商量對策向父皇請旨立刻前往邊關。湮兒,在我沒有給你書信之前,你都要好好地呆在京城讓姑姑好好照顧你,把身體恢複好等我回來,好嗎!?”

慕汐湮怔愣。靳楚天這話輕淺溫柔,似是兒女之情般談笑間卻隱隱靜看天下大事的王者之威,堅定的像一劑平心藥,竟然讓她心底安穩地著落。怔怔地點點頭,看著靳楚天對著她揚起好看的容顏淺淺一笑,又將那支碧玉玲瓏的玉簪輕輕束在她的發上,溫柔地對她道:

“我的湮兒,等我回來。”

慕汐湮蒼白的小臉微笑淺淺點頭。

冬日暖陽隱去,風雪微起。天地間刹那風雲息變,萬象如幻。

慕汐湮怔怔地倚著窗子看了窗外街道上那個頎長飄逸的身影漸漸走遠,一直消失不見,從未料到這似是微笑著明天就可再見的一別,竟然要整整六個月十三天,而那一別卻是淺渺如夢。

從頭至始,她竟然隻留給靳楚天那微微不安的淺笑,連一句道別和祈禱祝福的話也忘記說,以至於多少個不眠的夜裏夢回淚落時,唯有捧著靳楚天倉促令人送來的一紙家書喃喃囈語。

猶記走時雪飛漫天,枯枝處處刺破蒼穹。

伊人懷夢倚欄相送,憑望僅餘一紙暖擁。

慰己莫為離別泣苦,隻望英雄歸來示勇。

何知鐵蹄煙火刀劍,全似艱辛蔓延寒冬。

江山風雲瞬息萬幻,深閨雲月渾似無動。

嬌眸望穿星夜月圓,螢火明滅千次萬痛。

沙場魂骨憑添無數,刀光劍影戰火轟隆。

不覺鬢間愁雲漸皺,邊關鐵骨仗傷萬種。

兩處遙望紅豆未老,相思相望消魂蝕忡。

恨怪誰說紅顏遺世,為配君王天下英雄?

但願執手平淡相看,不熬一日三秋此痛。

漫長的冬去春來。窗外花紅柳綠。春意盎然。街上已有不怕冷的明媚女子,著了薄薄的初夏涼衫,美麗多情的嫵笑。隱約有孩童的嬉戲,似是一隻隻小巧的蝴蝶在寬闊的街道上竄來飛去。

望天酒樓也換了嶄新的春燈,酒樓裏依舊富麗堂皇。一身新柳綠的香荷怔怔地倚了窗口發呆,慕汐湮平靜地從她身邊走過,又折回來歎息一聲,疊了一雙淨白柔軟的小手在腹間,淡淡地道:

“師父說,這一仗雖是艱辛,我們卻是篤定能贏的。大靳兵馬強壯,又有楚國相助,他們定會平安無事。”

香荷頭微低,圓潤的小臉不知在什麽時候變得幾分消瘦。轉了頭過來,看著慕汐湮眼眶微紅地道:

“小姐,您說的我都知道,我就是,就擔心啊。他走那天,我竟然還罵他,連一句珍重的話也未說——嗚嗚。······”

慕汐湮鼻尖一酸,嬌小輕盈的身子似乎因著了微薄的春衫更顯得輕盈嬌小,輕輕地拍拍香荷的背,慕汐湮想起靳楚天走時那漫天的灰朦,努力地忍回眼淚淡淡地安慰道:

“無事。他若心係與你,定是不舍得怪你的。楚天,楚天走的時候我也是連一句珍重都未曾說的呢。”

淡淡的聲音,語末卻也微微的顫抖。

竹兒站在不遠處,看著兩人清瘦的背影微微心酸,忍不住淺聲叫道:

“少主,十一皇子和寧雅公主來了,莊主適才也飛書說午時會到呢。”

慕汐湮聞聲一怔,忍回酸痛的情緒,恢複平靜的小臉,待神情平靜,才轉身看著竹兒淡淡一笑,淡淡地說,

“嗯,我知道了。去備一些南瓜籽來吧,想必瑤瑤也會和師父一起來的,記得再備一些桃花酒,怕是午時要斟酌幾杯了。”

竹兒應聲離開。

樓下到來的寧雅似乎愈發地像皇後,安靜溫和,麵容清秀端莊。眉目間那一份稚氣不知在什麽時候漸漸消褪,竟然不大像一個十五歲的女孩。與慕汐湮一見,隻輕輕地拉了慕汐湮的小手,溫柔淺笑著道:

“皇嫂,可是又瘦了好些。若不好好的照顧好自己,皇兄回來要擔心成如何模樣?!?”

慕汐湮淡淡一笑。靳洛雲眉間更添幾分成熟與穩重,溫和地插話回道:

“我倒是瞧著你們兩個都瘦了的。雅兒,你淨說皇嫂,且不照照鏡子,看清楚自己瘦成什麽模樣了,連母後都要天天的逼著你吃東西呢。”

寧雅靦腆一笑。自男兒出征後,靳洛雲便沒有瞞寧雅潘存陽的身份,一五一十地道了個清楚。隻擔心寧雅會因此與慕汐湮之間為難不好相處,卻不曾想寧雅深如皇後那般的性子,淡淡地看了慕汐湮道“倘若我是男兒,便也是喜歡皇嫂的一個。如今我能喜歡上喜歡皇嫂的優秀男兒,如何不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