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小深紫色身影因為這句問話腳步停住,頭也不回地在門外漆黑濃濃如墨的夜色裏淡淡回道:
“若是楚天要對你說,何用我來。我來,隻是因為存靈姐姐,我不希望她因為你而再受傷害。王兄你可知她生了一個很可愛的男孩,取名叫做候炎?”
聲音輕淺如夢,絲絲入耳。
年輕男子聽得心中一震,身子隨著最後兩個字微微一顫。
抬眼再看,嬌小的深紫色身影已經轉瞬不見,隱約有清冷的春末之風隨著開啟的軒窗襲進,帶著一陣清涼,榻上錦衾搖曳,昏倒的女子怪異姿勢依舊。唯獨年輕邪氣俊魅的男子愣愣地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怔愣,邪氣美異的長眼陰沉。
候炎。候炎。——他的名字中,是有一個炎字嗬。
可是,當初與那個美麗漂亮刁蠻任性卻不夠聰明靈慧的潘府女子相戲,他不是明明白白的清楚那隻是一種挑釁皇祖母的一種手段麽,那個女子不顧一切愛上自己最終也不曾讓自己有絲毫觸動的麽,為何這一個嬰孩的名字,竟然讓他的心中有一分說不出的難受與刺痛?!
他不相信是因為這個漆黑如墨的夜裏,這個嬌小空靈美麗的女子那一番淡淡清澈的話才讓他忽然的對那個刁蠻女子有隱約的心疼。可是,若不是因為這個,那又是因為什麽呢!?
一夜沉寂。
夜色褪去,竟然是個晴朗明媚的好天氣,微風煦動,陽光明媚。皇宮中清王府裏的各色春花嬌豔的出奇,曳曳在陽光下招搖的嫵媚。老嬤嬤麵無表情地指揮著兩個仆人在修理院角那顆高大的桂花樹,烏雲珠一臉不耐煩的挑著腳丫坐在遠遠的花壇邊小圓桌旁吃葡萄。
大門外飛快地跑來了一個煙青色衣裝的小太監,匆匆忙忙地一進院子便抹著汗向老嬤嬤上氣不接下氣地道:
“嬤嬤,娘娘,娘娘回來了呢!”
老嬤嬤一怔。冷漠麵無表情的皺紋微微揚起弧度,卻是不動聲色地道:
“急什麽,慢慢說。這副猴崽子模樣,慢點說清楚你剛才說的什麽?!”
遠遠的烏雲珠看著匆忙的上太監一愣,濃眉微揚。看到老嬤嬤隱約有些喜色的表情,一把扔下手裏的葡萄在眼前桌子上的小盤裏,起身提了衣裙向這邊走來,一邊走還一邊大聲地問道:
“有什麽事情?!喂,就是剛剛跑進來的那個小太監,你在說什麽?!”
老嬤嬤看著迅速向這邊走來的紅裝身影,眉頭微皺。小太監看到烏雲珠,眼底似是有隱約的怯意,弓下腰向烏雲珠的紅色身影行了一個禮,忐忑不安地抹一把額頭汗珠小聲道:
“奴才早晨照例去替娘娘給皇後娘娘送府中的玉瓊花露水,到了皇後娘娘宮裏準備折返回來的時候看到娘娘回來了呢!娘娘說要奴才先回來,她給皇後娘娘請了安便會回府來的·····”
話未說完。烏雲珠已經到了跟前,濃眉一擰,幾分不耐煩地凶道:
“娘娘?什麽娘娘?!本公主有吩咐你送過什麽花的露水麽?!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給本公主說個清楚!”
老嬤嬤的臉色冷峻。冷淡地看著烏雲珠淡淡地道:
“公主難道沒聽清楚麽?是我們娘娘回來了。這小安子也不過是聽我們娘娘的吩咐,日日的早起摘一些玉瓊花露水替娘娘向皇後娘娘盡點微薄的孝心。這事如何會是公主做得來的?!”
“你!”
烏雲珠被這話一噎,心中火辣辣的怒火又竄起。眼前這個老嬤嬤,還真是她心中跟慕汐湮一樣討厭的刺!時不時就拿慕汐湮來壓她,而她卻因著靳楚天那一夜冷漠的警告不敢再輕舉妄動,就算是想私底下給這些個討厭的下人找點兒碴,卻因為自己人單力薄什麽也做不了。尤其是最近她聽從著她父王托人稍來的消息,連阿妯也打發出去,身邊更是連一個可靠的人也沒有,隻得日日閑的發悶。
這時聽到慕汐湮回來的消息,心中瞬間湧出無數的問題和煩燥,竟然莫名的又想大發脾氣。
老嬤嬤一生伴於太後左右,是個何等會察言觀色的厲害人物,一眼便看穿烏雲珠眼底的那分不甘和嫉恨,想也不想便冷冷地道:
“公主倘若沒有別的事情,還請公主早些回自己的院子裏吧。我們王妃娘娘回來看到您恐怕不會太高興,所以請公主還是不要出現在我們娘娘的麵前為好。否則王爺回來,到時候奴婢們也隻得以實據告,想必公主也不樂意奴婢們這麽做吧。”
這看似客氣恭敬的冷冷話語將烏雲珠的囂張一巴掌掄回原形。
烏雲珠氣的鼻尖一疼,胸中像是被人擂過一拳,又悶又疼。惱惱地看著眼前的老嬤嬤,氣得她微微頭暈。這幾個月來,這老嬤嬤幾乎完全不理會她,今日倒是因為慕汐湮說話難得開口說了不少話,卻是這樣的令她氣結!
想想,竟然不知道說什麽好,隻能恨恨地一哼,繼續強裝了凶悍囂張道:
“本公主還是你們的側妃娘娘呢!王爺不在,由得你們這樣欺負本公主!待本公主做了王妃那一日定有你們的好看!哼!”
老嬤嬤麵無表情,身形動也不動,沉聲道:
“老奴還是那句話,老奴敬等公主坐穩了王妃位置,再來收拾老奴。”
烏雲珠徹底被氣得怒火熊熊,卻一語不能。
待老嬤嬤準備好了茶水和上好的梨花酥點,還有一些零散的慕汐湮愛吃的點心,慕汐湮便帶著香荷與梅兒踏進了府門。慕汐湮一身新月般絲滑盈白的裙衫,領子與袖口都以軟薄輕盈的蠶絲煙羅打成花褶,裙腳點以幾叢墨綠新竹,以純絲手工繡成,裁剪的極是合適,襯得慕汐湮嬌小的身子玲瓏可人。那一襲如墨閃亮柔嫩的長發以一支通體碧綠如裙邊竹色的玉簪子緊束,映得潔白如玉的小臉如同出水璞玉,兩隻眼睛便是能滴出水來的黑色寶石。
香荷與梅兒跟在身後,一眼看到整齊迎接慕汐湮的仆人後麵烏雲珠嬌豔的裝容,忍不住香荷便重重一哼,不屑地撇了一眼烏雲珠。烏雲珠隻是愣愣地看著眼前被眾人行禮恭敬捧圍的慕汐湮,忽然挪不開眼睛。
第一次她來王府見到慕汐湮,隻覺得慕汐湮是那樣嬌小柔弱的一個女子,柔弱的令她根本不放在眼裏。而這幾個月後再見,竟然忽然間覺得這女子完全不是她當初想象的模樣!
眼前的女子,雖然身材嬌小,眉目清秀透澈,隱約的比自己還多著幾分小孩子般的稚氣。可是卻空靈靜美,隻那麽淺淺一笑,清澈的眸轉間便讓自己與這整個世界都黯然失色!她的美。她的高貴。隻那麽輕輕一舉手,一投足,便讓自己的心被震憾的許久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竟然記不起七個月前這個女子走時憔悴的容顏。
唯記得,她那雙篤定的眼神,就如現在也不曾變了絲毫,甚至更添加了讓她一眼便相慚形穢的飛揚神采!
是自己錯了麽?!靳楚天那冷冷的話。與這樣一個空靈絕世,而又絕色高貴的女子爭比,自己何曾會有一分贏定的結果?!
嬌豔的紅裝下。一顆心忽然怦怦直跳。跳動的聲音,像是這整個世界與王府裏的一切都寂然無聲,隻能聽得見自己這顆不爭氣的心,在對著眼前這個絕世傾城的小女孩怦怦跳動。
許久。風靜雲輕。萬物寂寥無息。唯有烏雲珠覺得自己怔愣的心在跳動,隱約的怦怦沉悶之聲。
“烏雲珠公主。我這次回宮,是專程找你來的。”
慕汐湮遣散了迎接她的下人,淺淺一笑,麵容無悲無喜,隻是淡然坦然,淡淡地向烏雲珠道:
“你在府裏住的可好?!”
“啊?!”
烏雲珠怔愣。被慕汐湮淡淡溫冷的話從出神中拽了回來,這才下意識地訝然開口,發現周圍太監宮女都已經散開各忙各的去,根本沒有人注意她的出神。
香荷冷冷地站在慕汐湮身後看著烏雲珠道:
“我家小姐問你話呢,你沒聽見嗎!?”
烏雲珠下意識地一皺眉,尷尬的臉色窘紅。眼前這個最愛果綠色衣裝的奴婢,總是這麽毫不掩飾的討厭她,讓她的心底甚是惱火。但顧不得惱火,卻聽慕汐湮平靜不怒不喜,淡淡不厭其煩的又問她道:
“一別幾月。不知公主在府上住的可還安好?!”
烏雲珠心中醒悟過來忽然氣結,看著眼前平靜淡然,甚至看不出一絲喜怒的美麗女子冷笑道:
“如何不好。這偌大的王府,本公主一個人住的倒也自在。閑來無事到處逛逛,生活樂嗬的很。唯一不好的是,今日你竟然回來了。”
慕汐湮淡淡一笑,一雙小手淺淺搭在腹前,身形嬌小高貴,烏雲珠雖是比慕汐湮高了半頭,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慕汐湮那淡笑間清雅高貴的氣質。看著烏雲珠故意張揚的麵容囂張的話語,身後香荷眼中怒火瞬間漸起。梅兒溫和一笑,輕輕扯了扯香荷的衣襟,給了香荷一個眼神,香荷看了以後會心一笑,竟然隻朝烏雲珠不屑地一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