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節 拋棄(上)

又是春日,漫山遍野的山花競相開放,春雨朦朧,梨花飄香,坐在新修的觀景閣中,手指滑過古琴的琴弦,聽裂冰一般的琴聲驚破山間的寂寞,在山中,四季的更替特別明顯,時日如飛,轉眼又是一年。

如同與世隔絕一般,感覺上山下的一切都那般的陌生,即使山下真的天翻地覆,蒼海桑田,也仿佛是另一個世界,與已無關,唯一知曉的,便是春風吹開山花、夏日烤暖山林、秋風染黃樹葉、冬雪掩蓋山巒。

又起風了,懸掛在窗邊的紗簾輕輕舞動,簾上細筆繪著的嫣然如同在風中飛舞,手捧著腮,看得入神,身周的一切都模糊了,隻餘下她的明眸皓齒和巧笑嫣然。

“小弟,”轉過身,不知不覺間,楚韻遠也變了,骸下出現了柔軟的胡須,目光中多了一分堅定,“安楚出事了。”

正襟危坐,聽楚韻遠講述千裏之外的那場暴動,“不知是誰將貢院被焚,試卷盡毀的消息傳了出去,仕子們群情激憤,他們在邯陽城……。”

“二哥,你說是有人傳出的消.息?”眨著眼睛,恨不能將一切細節都詢問清楚,“嫣然定然知曉這個消息泄露之後會引發什麽樣的騷亂,所以消息一定是極秘密的,知道這個消息的人,不會多……。”

“不是秘密,”楚韻遠搖了搖頭,“細作.說月帝曾在早會上與眾臣討論過此事,所以此事並非秘密。”

不是秘密?楚韻歌驚愕的揚起.眉,不是秘密!嫣然事先是否已然覺察到帷幕後的陰謀,所以……,但若已然知曉,為何仕子們還要暴動?

“二哥,嫣然如何應對這場暴動?”楚韻歌沉凝了目光,“.想必仕子們令她非常難堪,以嫣然的性子,定然下令鎮壓吧!”

“是,”楚韻遠點了點頭,“月帝聞訊後大怒,立刻令寧不.凡率皇城的守軍鎮壓暴動,凡是反抗者,格殺勿論,寧不凡在軍中有名的煞神,仕子們死傷無數,餘下的仕子被圍困在校場,月帝當日便驅動去了校場,那些仕子們好傲的骨頭,見了月帝竟然不跪拜,月帝下令內侍以藤條擊之,不少的仕子被打碎膝蓋……。”

皺了皺眉頭,嫣然如此處置此事,不是傷了那些.有心投效之人的心嗎?

“待皇城的守軍.控製了局勢,月帝站在校場的點將台之上,命內侍手持試卷,在校場邊緣圍在一圈,仕子們知道受騙,痛哭流涕,並五體投地向月帝認罪,”楚韻遠突然揚起眉,“就在這個時候,月帝命獨孤落日公布中榜的名單,並且當場出題,在校場舉行了殿試,欽點了狀元、榜眼和探花……。”

這般做,越加的不妥!楚韻歌皺緊了眉頭,如此的倉促,隻會令那些落榜的仕子置疑大試的公正性,靜侯片刻,楚韻遠卻停止講述,楚韻歌抬眼看了看紗簾,“在場的仕子沒有置疑最終的結果?”

“沒有,”楚韻遠語氣中突然帶了一絲敬佩,“聽聞每一份試卷之上,都有月帝的禦筆朱批,而且每一條評語都一針見血,令那些仕子們心服口服,在暴動結束的第二日,月帝下旨安撫邯陽的百姓,同時下旨,那些被擊碎了膝蓋,又沒有中榜的仕子由朝庭終生侍養。”

原來如此,雖然有些薄了,但總是善待了那些仕子,雖然沒有中榜,但終生有靠,而那些雖然被擊碎了膝蓋,仍然被任用的仕子們,不知在心裏有多感激那懷寬大為懷的皇帝,“二哥,那些始作甬者呢?嫣然輕易會放過他們嗎?”

“細作的信函中並沒有提及,隻是說安楚國內的局勢已恢複了平靜,各州各府已開始準備春耕,而且第一批任命的官員已經啟程,一月之內,那些新近被錄用的官員就將到任,”敏感的覺察到楚韻遠語速明顯加快,抬起眼,果然看見司馬寒煙的身影,“而且第二道關於科舉的聖旨已經發出,詳細規定了縣、州、吏部會試至殿試的步驟……。”

待司馬寒煙在屋內坐定,楚韻遠渾身僵硬得如同一塊石頭,自從在新春之夜,他飲醉了酒拉著司馬寒煙的手被掌摑之後,他每次看到司馬寒煙,總是如同石化了一般。

“寒煙,今日來得這般早,”楚韻歌總是盡量殷勤的對待麵前這個總令他覺得厭惡的女子,他覺得她不像一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她隻是一個用冰雪雕塑成的塑像,“可是有事?”

“是,”司馬寒煙冰冷的點了點頭,“邊越國又出事了。”

對這個國家早已沒了興趣,無論邊越是興、是衰,從感情上,自己已經完全拋棄了它,尤其是袁維朗,自己發掘了他、提攜了他,他最終卻以怨報德,幾乎限自己於死地,而繼善呢?自己為了邊越,幾乎是鞠躬盡瘁,而他卻將自己視為一枚用過即要丟棄的棋子,這樣寡恩薄義的君臣,這樣寡恩薄義的國家,要他何用?

“你不想知道邊越出了什麽事嗎?”司馬寒煙驚異的看著平靜如常的楚韻歌,“你不想知道發生在邊越的那件事對你有什麽影響嗎?”

“我為何要知道?”楚韻歌淡然一笑,他走到窗邊,向下俯望,整個隱龍嶺都映入眼簾,四千人,誰會想到隱龍嶺上隱藏了四千名精兵強將,而且這個數目正在不斷的擴大,三年,隻要三年,自己就能取下邊越國,而這個秘密,目前隻能自己保有,“難道我再一次的自投羅網,任人宰割嗎?”

回過身,司馬寒煙長久沒有說話,楚韻歌緩步走到楚韻遠身邊,伸手輕輕拍了拍他僵硬的肩膀,“寒煙,我想我沒有必要再討論這樣無聊的問題……。”

“不,並不無聊,”司馬寒煙輕聲道:“因為邊越正準備與燕衛國聯軍向安楚發動攻擊,你應該知道以安楚此時的國力,根本無力支撐。”

攻擊?楚韻歌冷冷的笑了,他甚至沒有掩飾自己笑容裏的蔑視,“寒煙,你太高估邊越和燕衛的軍力了,從前的六國聯軍掩飾了他們虛弱的軍力,從軍力來看,安楚絕對占上風,你知道寧不凡、阿奴和吳成經曆過什麽樣的戰爭嗎?他們曾與龍皇在月亮湖交戰,就憑這樣的經曆,兩國聯軍也絕對不是安楚的對手。”

“我覺得是你高估了安楚的軍力,”司馬寒煙始終如一的堅持著她令楚韻歌厭惡的特質,“在龍皇離去之後,安楚喪失了最基本的保障,你和那兩位國君一樣的清楚,安楚國的國庫空匱,他們甚至需要百姓出錢來開挖運河,戰爭就是銀子,沒有銀子,再強的軍力也無法獲勝。”

“你聽說過魯氏家族嗎?”楚韻歌突然轉過身,正視著司馬寒煙,“我看過一本冊子,講述龍皇和嫣然小時候在麈山上的經曆,其中有一段非常的凶險,也非常的有趣,龍皇和嫣然被兩條蛇趕到了一個山穀之中,他們在山穀裏發現了一個寶藏,雖然藏寶並不豐富,但是我想那些金銀足夠支撐與兩國聯軍的戰爭!你應該清楚,為什麽嫣然一直不肯動用那個寶藏,那是因為她明白,頻頻的用兵將會導致國庫空虛,她需要將它們留到最需要的時候。”

最需要的時候?司馬寒煙的眼眸中分明寫著這樣的疑惑,她不了解嫣然,她也不會知道嫣然擲之死地而後生的決心和勇氣,對於一個女子而言,敢當皇帝本就是超越了常人的勇敢,更何況,她是安楚的皇帝,她高瞻遠矚、她運籌帷幄、她登基後的每一道新政都在昭示她的決心與她的魄力,這樣的女子,豈是她能理解!

“繼善下詔宣你入朝,”司馬寒煙突然笑了,那朵沒有任何感情的笑如同冰封的河麵上裂開的縫隙,翻滾著寒氣,“他希望你作為邊越的特使出使燕衛,與夏侯至商談聯軍一事。”

真不敢相信繼善會如此的幼稚,他覺得自己在經曆了種種委屈之後,還會回到朝堂,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

“我想繼善在朝中的確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所以他才不得已的想到你,”司馬寒煙麵上的笑容消失了,那張極美的臉重又恢複成冰封的湖麵,“繼善的聖旨是以命令的口吻書寫的,我想你一定不願意看到。”

“為什麽不願意?”楚韻歌冷然一笑,“隱龍嶺是邊越的國土,咱們還是邊越的子民,既然皇上有旨,為什麽我們連那道聖旨都不願意看?”

快速瀏覽完那道可笑的聖旨,楚韻歌滿麵笑意,“二哥,你說繼善多可笑,他覺得我還在覬覦宰相的位置,他隱晦的許諾隻要我成功的出使燕衛,促成合作一事,他就會再次任命為我邊越的宰相。”

久久沒有說話的楚韻遠綻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為什麽繼善不用他的皇位來召喚你呢?他覺得咱們離開朝庭的這幾年,是白白的渡過的嗎?”

“的確不是,”司馬寒煙冷然道:“但是繼善會讓你覺得那個宰相的位置是無比誘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