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節 拋棄(中)

想了一整夜,楚韻歌都不明白司馬寒煙所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他覺得以自己對繼善的了解,他根本不可能提出什麽誘人的條件吸引自己回去擔任邊越國的宰相,更何況現在的宰相是袁維朗,袁維朗雖然人品欠佳,但施政方麵卻無大的過失,他不可能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他免職,或者效仿安楚,設立兩位宰相,左宰相主內政,右宰相主外交。

輾轉了一夜,天微明,楚韻歌便起身梳洗,他決意派人下山去了解更多的消息,剛用青鹽漱了口,就隻有人在屋外輕聲道:“三少爺,孫先生來了。”

在自己的建議下,孫慈一年前回了自己的國家,準備遷徙至內陸,這一年來,自己與他書信往來,對朝鹿國遷徙的進程略有了解,此時孫慈突然上山,想必又遇到了騎牆之事,“請孫先生到書房坐。”

急急的梳洗完畢,趕到書房裏,孫慈伏在案幾上,似乎朦朧了過去,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一年前的胖臉已經削瘦得兩頰凹陷了下去,滿目的紅絲,“楚兄弟,咱們已經上岸了,聽說你有難,我帶著三千人急急的趕來……。”

“有難?”楚韻歌奇怪的看著孫慈疲憊不堪的眼睛,“孫先生何出此言?”

“我隻聽說你大難臨頭,未及.細細打問便趕到此處,看到你無恙,我便放心了,”孫慈放鬆了心情,疲憊得連眼睛都無法睜開,口中喃喃道:“連續十數日趕路,我可困得緊了,那三千人還在山下待命!”

三千人?心中隱約有感,楚韻歌見.孫慈著實疲憊,便命人服侍孫慈到客房歇息,又命人喚起楚韻遠,讓他將孫慈帶來的三千人安頓至隱龍鎮,直至傍晚,才安排妥當,坐在書房中,將一切線索細細的梳理了一遍,看來繼善似乎知道了自己與孫慈的關係,他透出風聲說自己有難,便猜到孫慈會帶兵來救自己,有了兵,謀反便有了實據,真真的厲害,沒想到繼善在攘外之時,還能想到安內,也許這個計策也是袁維朗想到的吧!

越想越覺得寒心,好厲害的一.記殺招,一方麵,繼善作出求賢若渴的模樣,在邊越國內四處散播尋找自己的詔令,令邊越國的人覺得他對自己仍然寄以厚望,而另一方麵,他又散播謠言,當朝鹿的大軍出現在邊越,出現在隱龍嶺,那便有了謀反的證據,那個時候,再派大軍鎮壓,一則師出有名,二則是自己負了他,天下人唾棄的,是自己。

“小弟,”楚韻遠滿頭的大汗,“已經安排好了,他們都被.安置在隱龍鎮可靠的人家裏。”

緩緩點了點頭,卻一直不作聲,心念轉動,這一次的.危險來得如此突然,自己竟然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看樣子,無論自己如何的韜光養晦,在繼善心裏,自己也比嫣然更加危險,是必須除之而後快的眼中釘!

木然的盯著楚韻遠連盡了兩杯茶,九個月前,因.為山上人多,便開始逐漸的派人至隱龍鎮潛伏,時至今日,隱龍鎮方圓百裏已全然掌握在自己手中,為了加強控製,半年前已派大哥至隱龍鎮駐守,即使沒有朝鹿國的軍隊,若繼善不傾全國之力來征討自己,對隱龍嶺的防守,自己有十足的把握,隻不過戰事一起,自己這幾年的心血將會化為流水。

“小弟,為什麽孫先生會突然……。”

“二哥,繼善覺得.咱們的日子過得太過無所事事了,所以想找點事兒幫咱們消消遣遣,”楚韻歌淡然一笑,輕輕轉動著手中的玉獅子鎮紙,“孫先生他們連續十數日趕路,著實辛苦,命人好好招待他們,這幾日我得好好兒的想想,怎麽應付繼善?如何消磨一下他的銳氣?”

用過晚餐,楚韻歌信步到了觀景閣,這座樓閣修築在隱龍嶺最陡峭的山崖邊,對麵是一掛瀑布,水聲轟隆,如同千萬的戰車一起馳動,樓閣邊的幾株野花開得如火如荼,心煩意亂的楚韻歌靜坐在閣邊,觀賞著漸漸沉入夜霧之中的高山巒,紛亂的心漸漸平息下來。

躺在床榻之上,看著屋中懸掛的那盞紗燈,手中捏著在太平鎮買的那冊被翻閱了無數遍的書,書中的文字如同流水一般靜靜掠過心頭,他又一次的詢問自己,若當時他身在麈山,是否也會如龍皇一般移情於常璿璣?

沒有答案,始終找不到答案,楚韻歌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恥,難道就因為嫣然小的時候容貌奇醜所以心中就生了厭惡之感?後兩歲餘,發稀而黃,貌醜如夜叉!也許正是如此,所以龍皇的背棄才令嫣然更加的痛苦吧!

輕輕的撫著那冊書,如同在撫摸嫣然痛苦的過往,心中的憐惜如同浪潮一般層層疊疊的湧上心頭……。

靜夜裏,閣外的腳步聲異常的清晰,聽腳步聲,應該是兩個男子,一個女子,若無意外,定然是孫慈、二哥和司馬寒煙,這裏是自己最後的一片靜土,沒想到還是被他們打破了。

微笑著披衣而起,剛剛坐定,楚韻遠已大聲道:“小弟,繼善發出了征討你的檄文,已經詔告天下,不日將要揮師南下,與咱們一決死戰!”

微笑著展閱那篇檄文,應該是出自於袁維朗的手筆,寫得極有文采,不由輕聲念出,“楚氏毒蛇一般的心腸,凶殘成性,這種人為天神凡人所痛恨,為天地所不容。

楚氏包藏禍心,覬覦神器,圖謀奪取帝位,在位十二年,其親屬黨羽,被委派以重要的職位,而對朝庭忠心耿耿之臣,卻被遠貶江湖。

朕繼善是邊越的皇帝,是先皇的長子,奉行的是先帝留下的訓示,承受著本朝的優厚恩典。宋微子為故國的覆滅而悲哀,確實是有他的原因的;桓譚為失去爵祿而流淚,難道是毫無道理的嗎!

因此朕憤然而起幹一番事業,目的是為了安定邊越的江山。依隨著天下的失望情緒,順應著舉國推仰的心願,於是高舉正義之旗,發誓要消除害人的妖物。

南至偏遠的朝鹿,北到中原的三河,鐵騎成群,戰車相連。海陵的粟米多得發酵變紅,倉庫裏的儲存真是無窮無盡;大江之濱旌旗飄揚,安定邊越的偉大功業還會是遙遠的嗎!

請聽,戰馬在北風中嘶鳴,請看,寶劍之氣直衝向天上的星鬥。戰士的怒吼使得山嶽崩塌,雲天變色。與朕為敵,注定要將被打垮……!”

勿勿的看了一遍,楚韻歌微笑著放下那篇檄文,“寫得真不錯,如此的文才,如此的人才,可惜了……。”

“小弟,”楚韻遠滿麵焦急,“繼善的大軍克日就要至隱龍鎮了,以咱們目前的軍力,再加上孫先生帶來的三千人,最多能堅持一個月……。”

“我知道,”楚韻歌淡然一笑,“既然如此,咱們除了迎戰之外,還能有其他的選擇嗎?”

“可是……。”

“二哥,你放心吧,這場仗打不起來,”楚韻歌回身看了看放在裏間床榻上的書冊,目光有些迷茫,“繼善絕對不可能將邊境的兵力回撤至隱龍嶺,如果他真的這麽做了,他一定是瘋了。”

身後半晌沒有一絲聲響,楚韻歌知道楚韻遠並沒有明白自己所說的話,他正準備轉身對他解釋,卻聽司馬寒煙輕聲道:“繼善在那篇檄文中,控訴楚韻歌如何的殘暴,但邊越國的百姓都知道他在擔任宰相期間,為他們謀取了多少的福利,單靠言語的煽動,是無法令百姓信服的。

正如楚韻歌適才所說的,繼善不敢將軍隊撤回國內,一方麵,他必須防備安楚的進攻,另一方麵,他必須防備燕衛國的侵襲,在這樣的時刻,不要說揮軍南下,他根本不敢動用一兵一卒,畢竟以隱龍嶺此時的實力,隻能算癬介之疾,而燕衛國和安楚才是心腹大患。”

不知道二哥是否聽清了司馬寒煙的解釋,但想必此時,他已為司馬寒煙的回應欣喜若狂,神遊天外,這是數月以來,司馬寒煙首次與他交談!

微笑著回過身,楚韻遠果然滿麵漲紅,目中卻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司馬寒煙沉著麵容,甚至沒有回視他的意思,“楚韻歌,其實繼善這樣做,有兩個目的,第一個,讓你變成邊越人見人厭之徒,另外一個,就是你乖乖的回到朝庭,繼續為他效力……。”

為什麽這世界的聰明女子永不能如嫣然一般清楚在何時應該說什麽樣的話?楚韻歌輕輕歎息,“我明白,我想繼善漸漸的發現袁維朗並非一個好的宰相人選,袁維朗喜歡玩弄權術,為了穩固他的勢力,想必頻頻的對繼善的權威發動攻擊,繼善內外交困,他漸漸開始懷念從前的日子,所以他想了一個一箭雙雕的方法,一方麵提醒我,他已經注意到我在擴張自己的勢力,另一方麵提醒袁維朗,這世間有一個人叫楚韻歌,隨時可以替代他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