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從樊大夫那裏走了之後,自然是要趕路的,村子裏頭的人對他們如何指點又如何猜測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誰也都沒在意,隻是有樊大夫在,估計也不會讓太多的人知道秦長渙中的是何種毒。

畢竟隻有讓他們知道進入林子裏頭之後中毒了無藥可救,才不會讓他們生出想要進去一探究竟的心思,這林子裏頭可不一定還有多少雪靈草能用。

更何況樊芨還等著下一株呢。

“殿下,咱們是現在趕路,還是稍等幾日,等殿下的身子大好?”待得一群人到了歇腳的客棧之中,劉副將便開口問了一句。

秦長渙常年征戰沙場,受的傷也算是無數,如這一次處於生死之間的情形也時常出現,是以隻是朝著劉副將擺了擺手,“此番路遠,盡早趕路,等到了也好早日結束戰事。”

邊境戰事不比對上滄樓,一打便是好些年無法停歇,諸多戰士都還念著老家以及家中的親人,這戰事能早日結束不光能減少最大的損失,也能讓這些常年無法歸家的人回去一樣。

更何況劉副將還記著,秦長渙跟沈焉知二人的婚事還未了結,他都覺得此番有些波折,更何況是身為當事人的秦長渙?

是了,經過之前處理內亂和尋藥的事情,劉副將對沈焉知也算是心服口服。畢竟身為屬下,這麽些年對秦長渙忠誠不二,所希望的便是他一帆風順,沈焉知再怎麽沒有自保之力,至少在二人的感情之上,兩人是平等且相配的。

思及此處,沈焉知也正好從外頭回來,和青渠兩人手上拎著不少的東西,估計也是才買了不少。

“去了何處?”秦長渙放下手中的杯盞,冷聲問了一句。

剛入客棧之時,秦長渙與劉副將等人在後院已逝,沈焉知不準備摻和其中,自然也就沒有跟著。而秦長渙亦是沒有在意,畢竟人在客棧之中,總不回有什麽危險。

誰知過了半個時辰,待他終於將要交代的事情與眾人說了個明白,出來問起,才知曉沈焉知早已出了客棧。

若不是早早就派著人暗中保護於她,秦長渙現在哪兒能這麽安靜地坐著。

將東西都堆到了青渠手上,又讓她趕緊收拾,沈焉知這才小心湊到了秦長渙身邊,麵上略帶著些討好的笑意。

“這不就是缺了些東西需要置辦,所以就出去了一趟嗎。我又沒有走遠,不信你問青渠,我就在前頭的市集上。”

正小心抱著東西上樓去的青渠微微抿了嘴,心想你這跑得也真不算近。

可畢竟是自家小姐,她總不能過於拆台,隻能迎上這二人的目光,輕點了點頭,“小姐確實是沒有走遠,前頭不遠就是市集,小姐買的東西倒也不是什麽稀缺的物件,很快便買好了。”

青渠這番話,本意是替自己小姐圓謊,順便再說說兩人並沒有走太久,誰料秦長渙聽了之後,卻轉過頭來看著明顯鬆了一口氣的沈焉知。

“真沒有走遠?”秦長渙問道。

沈焉知哪能說不?即便心中已經暗暗覺察出了一點不對勁來,她仍是十分真誠地點了點頭,“真沒有走遠,青渠姐不是也說了,市集就在不遠的地方,我買的東西又不難找。再加上我也沒有替你省錢的意思,這不是很快就配齊了嗎。”

“地方不遠?”秦長渙問時,眼中便又更深了幾分,眼見著別有深意。

沈焉知心中一陣打鼓,半晌還是點了點頭。

“可我特意讓人選的便是遠離喧鬧的客棧,你說離得不遠,這是多不遠?”

當時帶路的是劉副將,沈焉知哪裏知曉這邊有沒有什麽市集?當時臉上本就有些僵的笑意也微微凝滯,後換上一副知錯的委屈模樣。

“你既有你的事情要做,我去做我的事情又有何不可?你這般喜歡粘著我?”

原本立在一旁等候吩咐的劉副將隻覺得手臂一麻,想了想還是自行離開,不在這兒礙著兩人的事兒。

當然這兩人也完全沒有注意到他。

秦長渙知曉她是在玩笑,心中也是忍不住有些柔軟,可是有尋藥的事情在前,他又不得不將麵容給板了起來,分毫沒有回應她那嚶嚶垂淚的模樣。

沈焉知也裝著沒意思了,這些年讓秦長渙寵出的脾氣讓她壓根就不在意對方是冷臉還是冷言,隨意往那兒一靠便道:“那我今兒已經出去了,你能奈我如何吧。”

瞧她竟是一副不講理的樣子,秦長渙也是無可奈何,但他到底是記著自己今日要與她說些什麽正經話,仍是板著臉。

“此前我便不止一次與你說過,讓你莫要將自己置身危險之中。當時你與我說記著了,我便真當你記在了心裏,可事實證明你並未將我的話放在心上。你可想過,當我發覺你並不在身邊之時,會不會擔憂?”

才經曆過一次險些失去,沈焉知現在也不可能與他急言爭辯,隻得歎了一聲解釋道:“若我置身危險之中,你定然會舍身救我,而在我心中反之亦然。你總不能讓我眼睜睜瞧著你受苦吧。”

秦長渙眉心緊蹙,他雖知沈焉知的話說得在理,可對她的關心終究是占了上風,略有些口不擇言道:“若救了我,讓你置身險境之中,我自是不願你來救我。”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沈焉知也不知該如何接話下去了,想想再做爭辯也隻能是以爭吵告終,她也隻能深深瞧他一眼,然後轉頭離開。

“你去何處?”秦長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語氣也有些急了。

沈焉知本就心緒不佳,被他這一阻攔,又看見他還未舒展的眉頭,心中又多了幾分火氣。

“秦王殿下放心,自打我決定隨軍開始,便不準備拖慢行程。殿下隻便吩咐,我自會跟隨。”

說罷,沈焉知甩開他手,而後就上了暫且歇腳的客房。

青渠在上頭將事情瞧了大半,倒也不是有意偷聽,實在是兩人因客棧沒幾個外人的緣故,言行之間並未有多少收斂,是以沈焉知一上來,青渠便隨著她一同進了屋內。

“東西都是收好的吧。”沈焉知問青渠。

本身就沒有太多的東西,稍加整理,也就早已完成,因而青渠點了點頭。

隻是見她端起手邊的茶盞就要喝水之時,青渠還是攔了下來。

“這水是早上倒的,此時早已涼透,小姐還是稍等片刻,奴婢去取些熱水來。”

這麽熱的天,又是心頭火起,沈焉知哪裏願意再去喝點熱水?直接繞過青渠的手便將茶盞中的水喝完。隻是因為天氣炎熱,這水並不算涼的緣故,仍是沒有澆熄她的火氣。

“我又不是喜歡往危險的地方跑,還不是為了他?現在這麽一說,倒還像是我的錯處了。”

知曉沈焉知說的都是氣話,青渠也隻是有些無奈,複又為她添了些壺裏還算溫熱的茶,而後緩緩安慰道:“小姐對待殿下如何,奴婢尚且都能瞧得清楚,與小姐心意相通的殿下又怎會不知?不過就是關心則亂,所以隻能說出這等嚴厲的話來。”

“他對我關心,我又何嚐不是關心於他?怎得隻知想到了自己,卻未曾想到他人?”

青渠聽到此處,唇角也有了微微的笑意,旁人計較的都是對方不為自己考慮,到了沈焉知與秦長渙這兒,倒成了計較旁人隻會為自己考慮。

“不論如何,生氣也總歸不是那麽一回事兒,小姐若是真的如此在意,倒是不如和秦王殿下說個明白,如此一來,秦王殿下應當也會體恤小姐的心思。”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沈焉知便覺更加惱火,“我與他自表明心意至今也有不少年月了,這解釋的話說了太多回,他哪一次又是真的聽了進去。”

說著又想起秦長渙之前的話,“他還說是我未曾將他的話記在心裏,仔細想想,他就是太過自主,覺得身為女子,我便該聽他的。憑什麽?我偏不依他。”

沈焉知一邊說,一邊還在細數秦長渙的種種“自私”,末了冷哼一聲,竟是決定再也不搭理他。

對此青渠也是無法,畢竟這種事情,也就隻有當事人自己瞧清楚,也就是解鈴還須係鈴人,她多說多錯,倒不如不說。

原本就是在趕路,此次修整,還是秦長渙帶著些私心,想要跟沈焉知好好說清楚,才會定下這個客棧,然而有些事情終究是沒能說明白,這趕路還是趁早的好。

於是剛等沈焉知在心中琢磨完要怎樣自己才能消氣,就聽見有人在外頭敲門,說是要啟程了。

得,這是都不願意親自來找了。

沈焉知在氣頭上,隻覺得秦長渙也是怪著自己,幹脆一言不發地隨人出去。

隻是等她到了外麵,卻仍然是沒有瞧見秦長渙的身影。

“你們殿下呢?”雖說語氣中不難聽出有些不情願,沈焉知還是問了身邊的劉副將。

在旁圍觀了一半,劉副將哪裏還好意思這麽當著她的麵擺出自己旁的神情?當即眼觀鼻鼻觀心正色回道:“殿下一會便回。”

這就是不讓手下人跟自己說他的去向了。

沈焉知覺得自己此時心中就隻能猜出些不好的事情,簡直是鬧心的很。

好在秦長渙很快便回來,誰也沒看徑自走到了她的身邊,張口便是邀她同乘一騎。

自己在這兒與自己生著悶氣,反觀對方倒是一副沒事兒人的模樣,連眼中的柔情也與平時無異,可沈焉知就是覺得怎麽看也不順心,好似在意這件事情的就隻有自己一般。

於是她瞪了秦長渙一眼,而後翻身一躍,便上了自己的馬。

秦長渙無法,隻能在她坐穩之後,便轉身去了別處。

一路無話,純粹就是趕路去了,秦長渙雖心中無奈,想要找著機會去安慰沈焉知,卻又怕自己的言行會不會讓她更加生氣,隻能一直拖著,麵上也不顯現幾分。卻不料落在沈焉知眼中,那就是比之前更加的不在意。

被嬌慣長大,沈焉知從來都不是個能藏得住事情的性子,再加上秦長渙早就被她當成了十分親近的人,是以此時脾氣稍稍沒繃住,還是在夜間停下修整之時叫住了準備離開的秦長渙。

“去哪兒?”沈焉知的語氣不算好,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秦長渙見她終於和自己搭話,也算是鬆了一口氣,隻是稍稍給她瞧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水囊,隨口回了一句取水。

沈焉知卻不讓他去,四目相對之間一時無言,一個略帶忐忑,一個卻是滿心鬱悶。

最後還是沈焉知沒沉得住氣,有些挫敗地開口道:“要怎樣你才能放下心來?”

握著水囊的手微微收緊,秦長渙瞧著她,也不知該如何去回。

要怎樣才能放心?

在秦長渙看來,哪怕沈焉知武功天下無敵,比他還要強上幾分,他也是不能完全放下心的。

這天下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便無人能敵,卻也難敵命數作梗。

這麽一番沉默之下,沈焉知也明白了秦長渙的意思,她長長歎息一聲,聲音也軟了下來。

“那你可曾想過,幹脆將我鎖在籠中,隻你一人能見,會不會就安心一些?”

秦長渙搖了搖頭。

他確實這樣想過,可這樣的心思,即便是在他自己看來,也是十分荒謬的。

“可你現在的行為,比之將我鎖在狹小的籠子裏,又有什麽區別?”

夜色靜謐,在無言之中,秦長渙也體會到了自己的無力。

這是他曾回避的現實,一方麵他擔心沈焉知會因此書院甚至是懼怕自己,另一方麵,他又無比擔憂沈焉知脫離自己的掌控之外。

可數年相處之中,沈焉知可以說是這世間最了解秦長渙的人,不是說她有多用心,其實隻是因為秦長渙將自己太多藏在心裏的事情展露給她看,看得多了,她自然就懂。

就像她知曉秦長渙自小擁有的便太少,所以害怕失去任何自己暫且擁有的人或是物。

“不如你我都退一步,你給我三年,待三年後我若有了足夠的能力,你也放我些自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