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不過眨眼之間,待邊疆的戰事稍稍平定,沈焉知已經在那風沙肆虐的戰場上闖出了自己的一片天。自此當人提起大央將士,總免不了提上一嘴那個短短三年時間就能嶄露頭角的將軍。
倒不是說她勝過大央將士無數,而是大央自古至今,也就這麽一個名揚萬裏的女將軍。
更何況她還是秦長渙將過門的妻子。
邊疆不可能永無戰事,讓這二人常駐此地未免屈才,於是皇帝一詔歸朝,便讓兩人都回了皇都中去。
秦長渙本受皇帝忌憚,即便他自他從軍這些年走南闖北征戰無數,幾乎沒有在朝中嶄露頭角的機會,皇帝也仍是將他視為威脅之一。
然如今回朝,是放置還是重用,仍不得而知。
回皇都的路上倒是沒怎麽趕路,沈焉知與秦長渙二人兜兜轉轉,過了兩個月才回到皇都之中。
國公和國公夫人早得了消,一早便派人去接,而秦長渙明明有自己的府邸,卻偏是蹭到了國公府裏頭,看似跟她形影不離。
經過這些年的相處,兩人之間也算是磨合的差不多,而最大的轉變,則是以往都是沈焉知患得患失,生怕一念之間秦長渙便會把自己拋下,現在反而是秦長渙不敢與他爭執,怕她一言不合就殺進了戰場。
接連幾場戰役告捷,皇帝哪怕再想壓製秦長渙,終究也是無能為力,畢竟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明顯,倘若讓世人知曉皇帝如此對待一個功臣,勢必會對他有所詬病。
然而就在皇帝日思夜想該如何安排這二人之時,秦長渙去主動進宮麵聖。
那天天朗氣清,萬裏無雲,沈焉知在院子裏頭閑來看花,心中卻怎麽也無法平靜。她怕皇帝對他還是有所忌憚。
若像之前一般安排出去也就罷了,可如果起了殺心,便是再怎麽樣也挽回不得。
好在入宮不過一個時辰,秦長渙邊帶著甚至回了國公府。
“皇上怎麽說的?”沈焉知一見人來就連忙迎了上去,根本沒有看見他手中的聖旨。
秦長渙一如往常揉了揉她的頭,笑道:“我請了一道旨意,日後你我身邊再無戰爭,你想去何處,我都能陪你。”
此言一出,沈焉知的眼睛倏然就紅了,可她眨眨眼還是將眼淚憋了回去。“那你以後可怎麽才能養活我?”
“這些年我也攢了不少錢財,足夠你我安穩一生了。”
沈焉知聽著覺得好笑。可她又何嚐不知秦長渙為自己付出到何等地步?
當初上戰場是為了她,如今離開也是為了她,可以說沈焉知即使什麽都沒做,卻左右了他的人生。使他為了自己改變人生的走向,也放棄了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功勳。
“聘禮我自會給的足夠,這一點你不必擔心。”秦長渙說著自己嘴角笑意都漸漸加深,“那你可否願意嫁我為妻?”
這是第一次秦長渙與她將話說的這麽明白,也是第一次沈焉知答得如此利落幹脆。
隻是得了她的回應之後秦長渙卻沒有半分停留,還是讓沈焉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恰好不久之後青渠從外頭回來,笑著與她說秦長渙是去找了國公與國公夫人,沈焉知卻冷哼了一聲。
“我管他去做什麽。”
說罷自己便起身換衣,青渠不解,便問她有何事,聽她說出去走走,也隻能跟著同去。
沈焉知這次出去,首先逛的便是首飾鋪子,這種地方她也不常來,左右就是從頭走到了尾,還是掌櫃的看了半天沒看下去,這才推薦了幾樣。她瞧了瞧倒也覺得不錯,便都讓人給包了起來。
於是這麽一路走一路逛,東西都讓人送去國公府不少回了,買的竟然都是一些首飾衣物,倒讓青渠有些驚奇。
可一想到沈焉知就要嫁人,日後估計就是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青渠也就明白她為何有此改變。
可青渠不多問,卻不代表就沒有多事之人,楊輕婉便是其中之一。
聖旨剛下,決定沈焉知就要嫁給秦王的時候,楊輕婉便時不時的就要找她一次麻煩,沈焉知雖也反抗,卻大多數都是由她去的,可這麽多年來她竟然還不願意放過自己,也讓沈焉知驚訝不已。
可以想起她或許還對秦長渙餘情未了,沈焉知就覺得有些膈應,連帶著今日不閃不避就要對上,她也沒見有半點嫌麻煩。
“今兒還真是稀奇,怎麽走到了賣胭脂的地方,還能看見郡主呢?”楊輕婉掩唇輕笑,那模樣還如當初一般惹人不喜。
沈焉知也沒跟她客氣,丟一句“關你何事”便要與她相錯,然楊輕婉卻不僅沒有讓她,反而更往旁邊擋了一步。
“之前郡主非要跟著秦王離開,說的便是二人已有夫妻之實,怎得到了今日還是光禿禿的兩個人?”
沈焉知聞言倒也不急著走了,撇他一眼,笑問:“我與秦王未成親,有沒有夫妻之實還不一定,可你嫁人也有幾年了吧,怎的也不見有喜事?麽不是你家的那位不能人道?”
說著自己又是感歎一聲,“我就說你怎麽總惦記著我家秦王不放,原來是自家那位不行,便隻能惦記著旁人。不過我與你說,秦王也不一定有那個能耐,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這話說完,沈焉知便直接離開,留楊輕婉在原地咬牙切齒。
之所以說那話,沈焉知是想著讓楊輕婉有點自知之明,別什麽事情都能怪到旁人的頭上,誰料這話莫名其妙就傳了出去,導致有段時間皇都中人都在議論秦王府的**如何,直至沈焉知終於有孕,這樣的話才算是消停下來。
然而這些都是後話,此時婚期將近,又有皇帝身邊的紅人親自主婚,可謂是十分體麵。
鑼鼓喧囂,吹吹打打,硬是半條街的人都知曉了國公府今日嫁女兒的事情,好奇的不在少數,一時之間路邊圍滿了瞧熱鬧的人。
國公夫人眼中微微含淚,替沈焉知帶上了大紅的喜帕,這就算是送人出嫁了。
即便日後還在皇都住著,沈焉知也是舍不得爹娘的,在國公一聲聲的輕歎,以及國公夫人的囑咐聲中,她還是紅了眼睛,反握住二人的手,卻是怎麽也不願意起來。
“你若不願嫁,那就留在府裏,大不了爹養你一輩子。”
國公說的正經,卻讓沈焉知直接破涕為笑,她輕咳了一聲,難得沒有拿話堵回去。
“日後就是我倆孝順爹娘了,不過這屋子還得給我空著,若哪一日我被欺負了,還能找著住的地兒。”
“他敢!”國公一聽便怒喝出聲,“現在他沒了兵權,不過就是個閑散王爺,你爹我可好拿捏他,他若是敢對你不好,你休了他便是。”
沈焉知聽著心中一暖,也知曉國公絕對說到做到。
可她也同樣知曉,秦長渙不會待她不好。
這人為她付出的實在太多,容不得沈焉知不去偏信。
轎子停在國公府門口,另有喜娘一項一項說著規矩,沈焉知從來都是個急性子,今日卻想再慢上幾分。
可她最後還是上了花轎,在眾人的道賀聲中駛向秦王府。
這一場婚事等了幾年,總算是等出了個結果。
拜天地,宴請賓客,秦王府的下人忙的腳不沾地,沈焉知卻在新房之中百無聊賴,真想著該做些什麽,就聽見外麵有人輕叩。
青渠的聲音傳來,卻說青鈺此時就等在外頭,如果她想見,就放人進來。
那麽些年的關係了,即使一時與自己鬧得不愉快,沈焉知卻還是無法徹底將她丟棄,於是輕歎一聲還是讓人進來。
“小姐今日成親,奴婢就是想親口說一句恭喜,現在話說完了,若是小姐不願意見奴婢,奴婢這就出去。”青鈺的聲音失了平日的活潑,帶著些小心翼翼,卻終究是生疏了幾分。
沈焉知明白有些事情不可挽回,這三年沒見,誰又能一成不變?
“他待你可好?”沈焉知問道。
隔著一層喜帕,沈傾鸞看不見青鈺牽起嘴角,一抹苦色就掛在麵上,“他有了自己的妻室。”
沈焉知原本還繞著自己的衣袖,此時聞言微微一頓,卻又在意料之中。
然沒過多久青鈺就好似自己釋懷了一般,笑道:“可不論如何,我也算是能陪在他身邊,這樣我便知足了。”
對上一個身份不相稱的人,就注定將自己活的越來越卑微,沈焉知即使早已知曉這一點,才會攔著青鈺不想她去追尋自己所謂的傾慕。可青鈺還是義無反顧地背道而馳,她也幫不上什麽。
“秦王殿下估計就要來了,奴婢還是不好打擾,不過奴婢今日就守在外頭,小姐若是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就是。”
說罷她便推門離開,好似是怕沈焉知要趕她離開一般。
她尋求的已不再是庇護之所,而是容身之地。
沈焉知不知如何是好,索性不管,畢竟今日是大喜的日子。
她的生活,也才剛剛開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