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現在,他拿著李歡遲的繃子:“孤不想要小花,那是女人帶的。”
李歡遲兩輩子加起來拿過針線的時候可能隻有大學補軍訓服那幾分鍾。
之前答應他的禮物又沒別的好送,聽著孫嬤嬤的話拿起繡花針想著現學縫個鴛鴦蝴蝶,但是明顯她太高估自己,剛開個頭就把手紮得夠嗆,而且針腳亂七八糟實在說不上到底在繡啥。
“這不是花……”她想把繃子拿過來,但陳初平完全沒打算放手的模樣。
“不若繡孤的名字吧。”他花了一番功夫,卻辨認不出李歡遲到底繡的什麽,開口道。
進來時看到她手上的傷他就知道她不會刺繡,可她既然動了手,他也不好拂她的意。
李歡遲在心中默默念了一遍‘陳初平’三個字……好多筆畫好長。
陳初平看著她,見她麵上猶豫,不動聲色地垂下眼,遠處的宮燈光亮被他的睫毛遮住一半,落在眼中,是深沉的重色。可李歡遲還在糾結刺繡的事,完全沒看到他神色的變化,半晌,他輕笑道:“繡孤的小名吧,孤叫陳靖,立青靖。”
李歡遲第一次聽這名字,雖然也算不上簡單,但好歹比兩個字筆畫少。她點點頭妥協道:“那陛下別嫌棄妾的字醜。”
“你親手做的,孤不嫌。”他眸子彎彎,注視著李歡遲,當真溫柔繾綣,李歡遲沒來由地心跳了一下。
想她進宮以來,占著他的地方,吸著他的靈氣,吃香喝辣還盤算著他的東西,李歡遲莫名有種白嫖的心虛。
她想起從選秀到進宮,無數人語焉不詳地給她說過的那個人,她長得像的那個人,那到底是誰,能讓他這樣食物鏈頂端的人求而不得。不過男人也真好笑,再怎麽像她也不是那個人,麵上深情款款,其實不管是對誰,這都不叫愛。
也是,帝王之家,哪有真愛呢。
李歡遲對這一悟道很是滿意,各取所需罷了,她沒必要愧疚。
諸王進京之前,陳初平還得去將太後接回來。
於是這日下午,一隊人馬浩浩****從皇宮東門出發,要去城郊的十方寺將太後請回。
這是李歡遲入宮後第一次出宮,她挑著車簾往外望,雖然對辰國都城雲雁並不熟悉,但看著街上的繁華與忙碌,這種人間煙火的喜悅仿佛也能傳遞到她身上。
這裏和她之前路過的那些被戰亂弄得一團糟的國家城鎮比起來,簡直不像同一個世界。
焉州大陸戰亂了七百年,七百年間上百個國家互相傾軋,以前看春秋戰國史時就弄得李歡遲頭暈,這處的情況比春秋戰國還亂,這還隻是對於國家統治者而言。對百姓來說,從生到死,怕是都未嚐過幾日和平的滋味。
所以現在看來,這緊張又平凡的日子,更合她的心。
“愛妃喜歡孤的雲雁麽。”
如果這次出門不是和陳初平共乘一車就更好了。
他懶洋洋地躺在一堆靠墊中,眼睛從奏折上方望著李歡遲,唇角帶著有些自得的笑意。
“人間百景,自然是喜歡的。”她想著陳初平身上的靈氣,忽然覺得這可能真是上天的預兆,說不定他就是那個可以一統天下的人。
這樣一來,那她豈不是吸的辰國國運?那真是罪過。
她撫著胸口,陳初平卻靠了過來,伸手幫她挑開車簾,向她介紹雲雁各景。
一道橋,一棵樹,城牆上的砍痕,城外荒煙草深處,在他心中好像都是獨一無二的,上百年傳承的古城曆史由他娓娓道來,好像一幅畫卷在李歡遲麵前展開,她不由聽呆了去,連什麽時候已經到了十方寺都沒反應過來。
“愛妃喜歡,孤以後再慢慢說予你聽。”他當先下車,回身伸手要扶她。
十方寺是辰國皇室資助修建的寺廟,至今也有上百年的曆史,古樹蒼鬱,磚瓦都帶著上了年紀的肅靜,蟬鳴蟲嘶中似乎都有些禪意。
知皇帝要來,主持領著一班人早在門口等著,見過大禮後,帶著他們到了前殿。
因是迎接太後,所以皇後也在,這種時候李歡遲就沒資格站在陳初平身邊了,他兩大雄寶殿拜過後,被主持引著繼續往後走,離開前陳初平讓她可以隨意逛逛,她也正好樂得清閑。
李歡遲是修道的,和佛門清淨地素無緣分,一個小沙彌引著她一個個殿過去,她連殿門都懶得進。
直逛到快到人家禪房時,才在最後一個玄蒼殿殿前停下腳步。
“你們這也供北帝?”她看著門上的匾額問道。
“雖是佛門,但玄蒼大帝為辰國尊神,且皇室與本寺有些善緣,自然也當供奉。”小沙彌道。
“婕妤不若也拜拜吧,聽說十方寺北帝水神君殿求姻緣子嗣也很靈驗呢!”漣漪作為她的貼身宮女,自然也是跟著來的。
李歡遲眉頭跳了一下,雖然她確實應該拜拜北神,但她修道這麽些年,真沒聽說過這位大帝還管這些。
她提起裙擺,踏入玄蒼殿,那尊高大的金身神像就映入她的眼簾。
從殿頂垂下的綢質華蓋掛幡精致華貴得與寺廟這種地方不太適配,而白玉蓮座上供奉的神明塑像不得不說栩栩如生,精妙絕倫,隻是——
怎麽會有人把自己做成神像的樣子擺在廟裏讓人祭拜啊!
那狹長的眉眼,精致的鼻梁和薄唇,怎麽看怎麽像陳初平。
好像看出她的腹誹,小沙彌在旁默默解釋道:“這神像前代景帝時期就有了,幾十年間隻維護過金身塗層。太後有孕時,夢感神龍入懷,所以說陛下生來就有神貌,是天神護佑我國。”
原來全天下都喜歡這種夢日入懷夢龍入懷的戲碼啊,這樣皇帝不會覺得自己頭上有點綠嗎?
“說起來,我記得陛下封禪遇神女後,也做了一尊神女像供奉在北帝神殿呢,我還沒看過……找到了!娘娘是很像呢!”
順著漣漪的手指望過去,李歡遲徹底繃不住了。那神像稍小些,擺在北帝旁邊,玉帶翩飛,衣擺無風自動的模樣,手中持蓮,法相莊嚴,隻是這個臉……
難怪沒人知道他喜歡的到底是誰但誰都能看出她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