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佑祖有些疑惑:“你去那做什麽?”

溫瑤直言:“打聽打聽關於烈焰寨山匪如今的情況。”

謝佑祖臉色一動,不明白為什麽她還要管那些人,但見她堅持,卻也沒多問什麽,陪她先去了。

到了衙門,謝佑祖對著官府門口的衙役稟明身份與來意。

不一會兒,剛從平鎮前腳回來的鄭提轄從衙門裏走出來,走到兩人跟前。

溫瑤與謝佑祖對著來人行了個禮。

鄭提轄雖然是地方基層武官,但年齡輕,性子還算爽直,倒也沒什麽官架子,沒那麽拘束,隻有些好奇:“溫大夫怎麽來了?剛回縣城不回去休息嗎?”

溫瑤也就說:“有勞提轄大人關心,我想問問烈焰寨如今如何了。”

鄭提轄隻當她是忌憚那些匪徒萬一沒抓到,以後還會去尋她的麻煩,所以才來擔心詢問,立刻哼笑一聲:“放心。那日我們突擊上山,中途便截獲了幾個山匪,又因為你隨從阿寶告訴了我們具體地方,順利進寨,立刻就繳獲了寨中眾人,大部分山匪都已抓獲!不服者,也都立斃於刀下!剩下幾條漏網之魚,也是秋後螞蚱,官府已下了通緝令,進行全國通緝,沒什麽蹦躂的機會了!”

溫瑤立刻問:“那烈焰寨的寨主……那個瞿六爺呢?”

“說起那個山匪頭目,倒也可惜了……”鄭提轄摸摸下巴。

“怎麽了,他死了?”溫瑤臉色一動。

“這倒沒有,”鄭提轄搖頭,“不過他本來有機會跑掉的,隻是好像為了救他身邊一個叫山哥還是什麽的心腹,才被咱們抓到了。結果那個心腹有機會跑了,他卻進了大牢。如今跟其他山匪下屬一樣,已被移來縣城大牢裏關著,正準備等候發落。”

溫瑤呼吸一止,這倒也是瞿六爺做得出來的事兒。

想來,也是條漢子。

想了想,她不禁問:“那瞿六爺會被如何發落?”

“朝廷最重視匪患,他又是山匪頭目,想必,應該是秋後出斬了。”

溫瑤不禁臉色一動,卻也不意外,與自己預想的差不多,俄頃,說:“鄭提轄,我能夠去牢裏看一看瞿六爺嗎?”

“什麽?”鄭提轄一訝,似乎還從沒聽過如此要求,“你……要去看那個山匪頭目?”

“嗯。”

“你去看他做什麽?”

溫瑤眼珠一轉,道:“我被他們綁了幾日,如今見那種敗類身陷大牢,自然心裏痛快,想去親眼看看,泄泄恨。”

謝佑祖看一眼溫瑤,自然猜出她想看那個山匪頭頭的目的,不在於此,卻也沒多說什麽,隻將鄭提轄往旁邊一拉,將一點碎銀子塞入他手心,低聲:“有勞大人了。”

鄭提轄便也就落得做個順水人情,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兒,隻示意兩人隨自己進去。

左轉右繞,進了縣衙的大牢,光線頓時昏暗下來,連空氣都比外麵陰冷潮濕了幾許。

順著走道經過,牢獄裏久不見生人的男囚看見個生麵孔進來,還是個白嫩柔弱的小郎君,噓聲一片。

鄭提轄一路嗬斥著,將兩人帶到了走道最盡頭。

溫瑤站定,看見牢裏一襲熟悉身影坐在裏麵,正是昨日白天還看見過的瞿六爺。

瞿六爺倒也沒什麽懼怕,更不緊張,隻坦然坐在裏麵,半合著眸,似在閉目養神,就算聽見外麵傳來腳步聲,也懶得睜開眼,仿佛外界的事與自己無關。

臉上的大胡子長得更加茂密,遮住了他此刻的神情,也看不清他的一點心緒。

“我能單獨和他說幾句話嗎。”溫瑤低聲。

鄭提轄不置可否,隻提醒:“到底是山匪,性子凶悍暴躁,你泄恨歸泄恨,離遠點,切莫激怒了他。有什麽事兒,喊我一身。”說著,與謝佑祖暫時走到了一旁。

溫瑤走近鏤空牢門,輕聲道:“你倒是心態平和,都已經快秋後出斬了,卻還能怡然自得。”

聽見熟悉的聲音,瞿六爺猛然一睜開眼睛,看見溫瑤來了,倒也不奇怪,露出白齒嗬嗬一笑:“你也倒是心態不錯,剛逃離烈焰寨,得知我下了獄,就來看我的笑話。”

“我可沒想看你的笑話。”溫瑤微微揚起臉,“隻替你可惜罷了。”

其實說起來,這幾天在烈焰寨,這個瞿六爺也沒怎麽傷害過她。

反倒還救過她。維護過她。甚至,將她當成朋友一般,推心置腹地說過話。

若是作為一個純粹的古代人,她或許對這種匪類避之而不及,恨不得將其誅殺。

但是作為一個核子裏接受過現代思想的人,她腦子裏卻還有一定的眾生平等的思想。

對這種人,有一定的理解。

或許,正因為如此,她才會來看看他。

瞿六爺看出她並不是騙自己,倒是真心的,便也就站起身,坦然:

“不可惜。我既做了這行當,就早料到會有今天這一天~況且,我是救了幾個兄弟才被抓到的,我一個人,換了幾條兄弟的命,值了!不虧!”

溫瑤淡淡:“你還當真很會安慰自己。其實你本性也不差,能當得上山寨之主,各方麵技能也不會遜色於人,若是找個合適的差事,想出人頭地也不難。又何必把自己弄成這樣?”

“嗬……”瞿六爺輕笑,無盡感慨,又似夾雜著幾分諷刺,“有頭發,誰想做禿子,出人頭地?你當這個四個字,就跟寫出來一樣容易?小白臉,我看你啊,還是毛都沒長齊,太年輕了。”

溫瑤也不介意他繼續喚自己小白臉:“聽你的口氣,似乎還有什麽苦衷。若你願意,可以告訴我,為什麽會走上這條路。”

瞿六爺隱藏在胡子裏的薄唇一動,亂糟糟的頭發下的黑眼珠子也是饒有興味地一亮,大剌剌坐了下來,一條腿弓起來,反正在牢裏也沒事兒,等著被砍頭也不是一時半刻的事兒呢,也就開口:

“也不算什麽苦衷,各人有各人的命罷了!我自幼沒爹,那老王八羔子就是一負心漢,拋下我懷孕的娘跑了,娘給人洗衣服、縫衣服,將我拉扯著長大,可惜身子多病,到我五歲時便熬不動了,洗衣服和縫衣服的力氣都沒了——於是我五歲起,便開始養我娘,可一個五歲的孩子,又怎能養家?也隻能坑蒙拐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