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錦堂靜靜道:“溫大夫不但救了我夫人一條命,還幫我這麽大的忙,實在不知道如何感謝,我聽李知縣的大舅子齊達說你是濟世堂的老板,想必你也不缺銀錢,便是給你再多,怕你也不稀罕。除了銀子,其他事情,若溫大夫有什麽想幫忙的,也大可直說。”
溫瑤聽他說到這裏,也就眸色一動:“其實我還真有個不情之請。”
“溫大夫請說。”
“我前些日子去平鎮,不慎被平鎮烈焰寨山匪俘走的事情,不知苗禦史可聽說過?”
苗錦堂頷首:“我前幾日剛來縣城,就聽李知縣提過這事,還親去大牢看過那山匪頭目,隻是昨日才知道,被山匪劫走的人,居然就是溫大夫你。所幸沒大礙。怎麽,溫大夫為何提起這件事?”
溫瑤平靜道:“那山匪頭目瞿六爺,並非十惡不赦的壞人。與他相處下來,方知他出身艱苦,被逼上梁山也並非自願,這些年,並未怎麽危害百姓,多半是劫富濟貧,近日還聽說他曾經暗中助養過平鎮一個多是老弱的村子,正因為他的長期資助,才免於荒村之憂。具體的,大人可以去派人查證。我不是為他求情,隻想著如果瞿六爺真的如此,苗禦史是否能根據他做過的好事,酌情量刑,減輕一些他的罪罰?”
苗錦堂沉吟半晌,才道:“朝廷最重匪患,一經抓捕的山匪,哪怕不殺,也是終身流放,這瞿六爺還是個頭目,本已經是定好了秋後出斬的,除非遇上大赦之類的,否則被釋放的希望,怕是不大。”
溫瑤略有些失望,卻也沒強求,隻點頭:“其實我也明白。有些錯,一旦做錯,怕就很難再回頭了。”
“但,”苗錦堂卻又驀然發聲,“如果那個瞿六爺真如你所說的是個漢子,倒也不是完全沒希望。我先回頭看看再說。”
溫瑤一喜,忙施禮:“那就多謝苗大人了。”
……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溫瑤天天會來知縣宅子的小院為華姵瀾調養身子。
幸好,在解藥與針灸雙向調養下,加上遠離了毒物,華姵瀾的身子一日好過一日。
臉色紅潤多了,氣力也回來了不少。
半月後,殘毒日趨散盡,華姵瀾都能自己一個人去院子裏散步會兒了,食欲也好了不少。
檀鳶也被苗錦堂調走了。
雖然檀鳶是冤枉的,有這個賊心卻沒這個賊膽加害華姵瀾,但對於華姵瀾的嫉恨和對苗錦堂的愛慕,卻不能否認,苗錦堂怕華姵瀾心中不適,幹脆讓檀鳶先行回京,又對管家遞了信,讓檀鳶一回府,就讓管家將其轉賣去別府。
又請李夫人去本地牙行挑了個本分伶俐的丫頭來照顧華姵瀾。
……
這日午後,苗錦堂剛陪妻子用完午膳,見溫瑤來了,便起身讓兩人先聊,還有公務要去與李知縣商量,離開了小院。
苗錦堂走到小院子,李知縣早已等了會兒,迎過去:“大人。夫人今天更好些了吧?”
“嗯,有勞李大人掛心了,這次內子也多虧了你的親眷引薦,我們才能尋獲溫大夫這麽好的大夫。”
“哪裏哪裏,大人與夫人既然身在鄙地,下官自然要盡地主之誼。”李知縣又轉了話題,低聲:“對了,大人讓下官查的事,下官已查到了。”
“哦,如何?”
“那瞿六爺這些年暗中助養著山下一個多是老人的村落。尤其荒年,幸有他的米糧,那村落的老者才不致於餓死。不但如此,下官還查到,平鎮上唯一的一家育嬰堂,那瞿六爺也是長年資助過。還有前年,烈焰寨曾劫過一輛去往南地的車子,劫完財後,趕車的人都跑了,那些山匪在車子上竟發現了十幾個妙齡少女……全被蒙住口臉,綁住了雙手。”
苗錦堂一疑,看向李知縣。
“原來趕車的是個人販子,車上的少女全都是從各地迷暈準備販到南地花船上的。大人您說,這倒也是好笑,人販子遇到了山匪,算不算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打到了自家人?”李知縣歎笑,“那瞿六爺之後做的事兒,越是叫人驚奇,竟沒讓山匪動那些少女半根毫毛,而是派人將那十幾個少女,暗中一一送回了家中,家裏女兒被人販拐走到底是醜事,那些人家怕這事傳出去失了名節,難嫁出去,所以這件事,也就不再多題,一直無人知道……還是大人您叫我去調查那瞿六爺,下官才挖出這件事。”
苗錦堂聽到這裏,臉色不禁一動:“想不到那瞿六爺還有這個風骨品德。”
尋常山匪,見著一車子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子,隻怕早就分了去。
可他居然將人都送回了娘家。
免去了十幾個女子的名節受損,乃至幫那群女子保住了性命與前程。
這個功德,還真是不淺。
看來,溫大夫說得還真是沒錯。
那瞿六爺,罪不至死。
這等心懷天下之人,留著,也算是社稷之福。
想著,苗錦堂微沉眼神。
李知縣看出上司的心思:“大人是不是有從輕處罰的意思?”
苗錦堂沉吟少許,道:“如今聖上雖在大力肅匪,但也有招安之意,若匪類心中存善念,也並不想趕盡殺絕,還是想用來為朝廷效力。這個瞿六爺,倒是合適的招安對象,隻是他雖做過不少好事,是條漢子,但是畢竟也曾經為匪,與朝廷對著幹過,也不可能全然脫身,還是需得到些懲罰,以儆效尤。”
李知縣聽了這話,便明白,瞿六爺活罪難免,但死罪卻能逃過了,便也就感歎:“這個瞿六爺,也是命大,要不是溫大夫在您麵前幫他說了兩句話,讓我們知道了他私下做過的好事,隻怕也活不成了。”
苗錦堂也眯眸讚許:“說起來,這溫大夫也確實不是一般女子,一般人若是被山匪劫持過,隻怕對山匪恨之入骨,一世不想再見,我聽鄭提轄說,溫大夫被救出來時,不驚不怕,這也就罷了,居然還幫山匪說話,心態公平,也不抱一點私仇舊怨,當真是個比男兒還要大度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