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瑤吸了口氣。
苗錦堂夫妻與交好,是她的幹姐姐、幹姐夫,也知道她與元謹私下的關係。
自打她進了宮,雖然與苗氏夫妻接觸來往少了,但彼此心裏還是記掛著對方,一直將彼此是視為親人。
這次苗錦堂為平邑王說話,多半也是為了她。
隻是沒料到,會連累了苗錦堂。
她忙說:“苗大人也被打了板子?”
青橘歎息點頭:“苗大人勸諫最頻繁,所以被打得最多,聽說在秋寧門那邊打了足足五十大板呢,回去後到現在還沒上朝,怕是傷得比較重了。但太醫去看過了,應該沒大礙,不會危及性命。隻是得吃苦多躺兩個月。”
溫瑤臉色一變,睫毛下的眸色時明時暗。
這件事牽連到了苗錦堂實在過意不去。
幸好苗錦堂沒大礙,不然還真的不知道如何麵對華姵瀾了。
看來,乾寧帝也是因為有這麽一群臣子諫官拚命維護元謹,才遲遲不方便對元謹下手。
但,現在這些諫臣都被乾寧帝給打了,朝上再沒人敢說話了,隻怕就是乾寧帝動手的時候了……
想到這裏,她後背泛起涼意。
*
是夜。
月明星稀,展鈺帶著幾個內侍,朝西北角的潛心齋走去。
潛心齋的宮人見展鈺來了,將人迎進來。
展鈺帶著一個捧著托盤的內侍進了元謹住的廂房。
一進去,便看見男人清冷的側影坐在靠窗的羅漢榻上,正在翻看兵書。
聽到動靜,連眼皮子都沒眨一下。
展鈺走近幾步:“平邑王真是心態好,這個時候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看書。”
元謹目光仍鎖在書頁上:“是皇上要放本王出去嗎。”
展鈺歎了口氣:“平邑王很清楚皇上將你關在潛心齋的意思。平邑王遲遲不交權,皇上怎麽可能放你出去?”
元謹翻了一頁書,淡淡:“本王若是交了權,隻怕現在不僅僅是被關,已經可以過頭七了吧。”
展鈺語塞,倒吸口氣:“平邑王怎麽會如此想皇上呢……”
說著,卻噤了聲。
顯然,元謹預料的是對的。
其實,他就算交了權,這次隻怕也逃不過了。
皇帝對臣子一旦生了猜疑,臣子想要全身而退,便很難了。
他又歎息一聲,道:“平邑王夜讀辛苦了。這是皇上賜給您的禦酒。不如先喝了吧。”
說罷,打了個手勢。
旁邊的內侍舉起酒壺,將酒盞斟慢,遞過去。
元謹終於放下書,修長雙腿交叉疊放在一起,瞳仁泛起冰霜雪色,目光落在酒盞上,忽的一笑:
“皇上可知本王一旦飲下這杯酒,少了眼前的麻煩,卻得多不少更大的麻煩。”
展鈺輕聲回答:“平邑王,皇上既然賜了你這杯酒,所有的後果,就都考慮清楚了。皇命不可違,請用吧。”
元謹眸色輕漠,拿起內侍手裏的酒盞的,湊近唇邊。
展鈺屏息,等待著他下一步動作,卻見倏忽間,他將酒盞一把重重摔在地上。
青銅酒盞“哐啷”一聲,酒液橫濺,浸濕了地毯。
展鈺與內侍目瞪口呆,隨即回過神,不敢置信:“平邑王,你好生狂傲!竟然敢拒飲皇上的賞賜!”
男人淡冷聲音飄來:
“若本王喝了這酒,隻怕皇上他後悔都來不及。”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還想說這大晉朝離了你就不能轉了?”展鈺更是深吸口氣,“平邑王, 你可以抗拒喝下這杯酒,不過你也要想想你在宮外的親衛,還有平邑王府的人,甚至還有宮內的溫司藥,以及他的家人,哦對了,”
頓了頓,語氣暗沉下來:
“還有你與溫司藥在宮外、養在銅錢巷溫家的幼子。”
元謹麵色一動,卻也不意外乾寧帝會用這些人的安慰來威脅自己,隻勾唇:
“本王若喝下這酒,難不成皇上就會放過他們?那可不是皇上的性子啊。”
他若是死了,與他最親近的這些人,隻怕也沒有什麽好下場。
甚至,沒了他的依仗和庇護,更悲慘。
他隻淡然看向展鈺:“回去告訴皇上,那些人,若是有一個人掉了一根毫毛,本王手中的所有兵權便會即刻釋給外邦,到時候莫怪本王做個叛君賣國的人。”
展鈺麵色瞬間蒼白。
皇上正因為怕他狗急跳牆,反咬一口,才將他關押在潛心齋,這幾日都不敢輕舉妄動。
沒想到他還真的做得出來。
他也懶得再說什麽,畢竟皇上交托下來的任務不得不做,隻能道:
“平邑王, 皇上今晚派奴婢來,這杯酒,肯定就不可能空著讓奴婢帶回去了。你也莫要怪奴婢,奴婢隻是奉命行事。隻要你喝下這杯酒,相信您身邊那些人,皇上也不會為難,放心吧!”
說到這裏,回頭吩咐內侍:
“還愣著作甚?既然剛才那杯酒不小心被灑了,就再重新給平邑王斟一杯!”
內侍回過神,顫顫巍巍撿起地上的杯子,又重新倒滿。
正這時,卻聽門外傳來喧囂聲。
有人攔阻著來人,卻似乎沒攔住,一襲纖細虛弱的身影在孟姑姑的陪伴下,踱步進來了。
身後還跟著其他幾個跟來的內侍,無奈對著展鈺道:
“展公公……奴婢們實在攔不住啊……”
元謹看見是郭貴妃來了,臉色一動。
展鈺也是一驚,沒料到郭貴妃竟是強撐著病軀來了潛心齋,忙過去:“貴妃娘娘,您怎麽過來了,來人啊……”
卻聽郭貴妃撐著一口氣,打斷:“皇上要送平邑王上路,難不成本宮還不能來送平邑王最後一程麽?”
展鈺一時噤聲。
孟姑姑也是冷冷道:“展公公不是這點兒人情世故都不通吧?”
見展鈺不再做聲,郭貴妃鬆開孟姑姑的攙扶,示意自己可以,一步步緩慢地走向元謹,站定,忽的抬起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眼淚滾滾落下來:
“謹兒,對不起。是為娘的不是,從小就沒在你身邊好生照顧你。”
元謹將她的手拽住,慢慢落下:“娘娘這個時候來做什麽。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