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貴妃見他還在稱呼自己娘娘, 眼淚流得更是洶湧:“你心裏是不是還是對娘有怨氣。”
元謹凝視著生母:“沒有。這件事,怪誰,都怪不到娘娘的頭上。臣沒資格對你有任何怨氣。”
郭貴妃看得出他不是哄自己,是真心話,唇彎起,挑起欣慰的笑容:“好。有你這句話,娘就安心了。不過,你雖然不怪娘,娘卻不能不怪自己。總得對你有些彌補。”
話音甫落,元謹便生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郭貴妃已飛快抽出那內侍手裏端著的酒盞,一仰脖頸,一飲而盡!
“娘娘——”孟姑姑第一個發出驚叫,顯然這一幕也並沒算計在內。
她陪著郭貴妃來,本隻是得知展鈺端了酒去賜死平邑王,郭貴妃想要送兒子最後一程,卻哪裏想到竟是代替平邑王飲下毒酒!
展鈺也是大驚失色,那端酒的內侍更是雙膝一屈,嚇得麵無人色,跪倒在地上。
元謹瞳仁鎖緊,一掌揮去,打落了郭貴妃尚握在指間的酒盞,然後便大聲:“水,快拿清水來,馬上請太醫過來!”
郭貴妃毒性尚未發作,卻隻笑著看一眼兒子,又朝展鈺說:
“這酒,今晚必定要一個人喝下,那麽,就由本宮代替平邑王喝下吧。”
展鈺回過神,鼻翼抽搐,立刻就顫抖著跑了出去叫太醫了。
隨即,元謹過去便攙住郭貴妃,按住可以催吐的穴門,沉聲:“快吐出來!”
郭貴妃卻哀婉笑:“皇上賜的毒酒,見血封喉,吐出來也怕是沒用了……”
說到這裏,毒性似已有了發作之兆,身子一軟,滑下去。
孟姑姑失聲痛哭:“娘娘!”
元謹一把摟住郭貴妃纖腰,跪倒在地上,將她攙抱得緊緊:“娘,你這是何苦……”
郭貴妃見他終於喊自己娘,眼淚撲簌留下,抬手撫著他的臉:
“看看,娘的小五,都長這麽大了呢……放心,有娘在,這世上誰都不會傷你半分——”
說著,嘔出一口烏血,不省人事。
*
郭貴妃的事,次日一大早,就傳到了尚食局。
溫瑤從青橘口裏聽說後,臉色煞白,正在穿戴女官服的手都不聽使喚了。
許久才問:“那貴妃娘娘現在如何了?”
“據說當下就昏厥過去,被送回了萬禧宮,太醫趕過去看過了,一整晚給娘娘催吐、服用解毒藥,但娘娘還是沒蘇醒,怕是不行了。”青橘說著便忍不住哭了起來。
溫瑤二話不說,先跑到保存藥物、煉製藥物的房間,走到保存藥材的櫃子麵前,掃了一眼,打開最高一層最左邊的抽屜,拿出裏麵的藥丸,隨即便跑了出去。
青橘也沒多問什麽,跟在溫瑤後麵追上去。
溫瑤一路狂奔,跑到了萬禧宮。
隻見萬禧宮內外已經是一片愁雲慘霧,宮女太監們要麽麵色哀淒,要麽就是在擦眼淚。
一宮之主就快沒了,底下人自然也前路不明,自然都會忐忑不安,況且郭貴妃平日對下人溫厚,為人純善,從不打罵宮人,自然引得宮人更加為她傷感。
宮人都知道郭貴妃喜歡溫瑤,便也沒說什麽,直接放了溫瑤與青橘進去。
溫瑤直奔主殿,卻被殿外的太監攔住,隻能喊道:“你們叫孟姑姑出來,就說奴婢可嚐試救治貴妃娘娘!”
正這時,有人出來了,卻不是孟姑姑,竟是身穿醫女服飾的桑落葵。
許是因為要診治的是後宮女子,太醫才帶了醫女一起進來,方便一些。
桑落葵見幾個太監攔住溫瑤,立刻嗬斥一聲:“讓溫司藥進來!”
太監見太醫院那邊的人放了話,這才鬆開手臂。
溫瑤立刻上階,走過去:“貴妃娘娘怎麽樣了?”
桑落葵神情黯然,搖頭:“方太醫與梁太醫昨晚就帶著我進了宮,一直守在娘娘身側,什麽解毒的法子都用過了,還是不見好轉……聖上賜去潛心齋的毒酒是‘封門刀’,你應該曉得這個毒,與鶴頂紅是不相上下,根本沒有解毒法子。娘娘脈象也越來越輕微,怕是不行了,估計,就是這一兩個時辰的事了……”
溫瑤知道,方太醫與梁太醫是太醫院專攻毒物的專科大夫,已經是太醫院最精通解毒的醫者了,若是連他們都束手無策,怕是真的就華佗難醫了。
其實別說古代,很多劇毒,便是現代醫學都難醫的。
她死死咬住唇:“讓我進去。我想看看貴妃。”
桑落葵二話不說,將她帶入殿內。
方、梁兩位太醫看見溫瑤進來,行過禮。
孟姑姑守在郭貴妃床榻前,早就哭得眼睛都腫了,看見溫瑤,則爬起來哭著過來:
“溫司藥,娘娘快不行了……”
溫瑤走過去,掀開帳,看向**昏迷不醒的郭貴妃。
隻見她麵如金紙,氣息奄奄,薄唇緊抿成了條直線。
她迅速搭上貴妃的脈。果然,已如風中懸絲。下一刻便會隨時斷掉。
她再不猶豫,將袖袋裏的藥丸拿出來,塞入郭貴妃緊閉的嘴裏。
孟姑姑在一旁看見,雖是一詫,卻也知道溫瑤不會害娘娘,流著淚,沒說話,隻緊緊握著娘娘的手,喃喃:“娘娘,快醒醒啊……”
溫瑤示意孟姑姑將郭貴妃攙起來,倚在懷裏,掐揉她身上的生門大穴。
不一會兒,孟姑姑隻覺得懷裏的貴妃竟是嚶嚀一聲,一驚,隨後大喜:
“貴妃娘娘醒了!”
床簾外的梁太醫與方太醫不敢置信,連忙與桑落葵一起幾步跑過來。
方太醫見前一刻還如枯木一般的貴妃果真有了動靜,忙上前把脈,繼而支起身子不敢相信:
“貴妃的脈象稍微有了氣色……”
又回頭對著桑落葵大叫:“快,快給貴妃灌藥湯!”
桑落葵收回看向溫瑤的震驚眼色,忙拿起解毒的回魂藥湯喂入郭貴妃口裏。
不一會兒,郭貴妃被放躺下來,眼睛竟是睜開了一條極細的縫隙,雖還不能說話,但比起之前強多了。
隻虛弱地看著溫瑤,似有話想說,又說不出來。
溫瑤知道她想說什麽,附耳下去,小聲:“放心,五爺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