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溫瑤便聽說,元謹被放離了潛心齋。

她心中大石迅速放下,鬆了口氣,正這時,隻聽桑落葵過來跟自己說,元謹剛出潛心齋,便快步跑來了萬禧宮,看望貴妃。

放鬆了的同時,她又眉心蹙緊。

昨晚,郭貴妃到底與乾寧帝說了什麽,才能讓乾寧帝願意放了元謹?

難道是乾寧帝看見寵妃搭上一條性命,臨終苦求,才軟了心腸?

不可能吧。

身為天子,心腸不可能這麽軟。

便是再寵愛郭貴妃,也得以社稷江山為重。

她暫時沒多想說什麽,與桑落葵先去宮殿內的廚房給郭貴妃煎藥。

很久後,她才端著藥與桑落葵一起出去,正好看見元謹從貴妃殿室內走出來。

應該已探視結束了。

被禁足了幾日的元謹看著清瘦了不少,胡渣子也冒出影了,但看著倒是沒受什麽苦,隻此刻眼睛紅腫,眼神恍惚,顯然是看著母親快不行了,悲傷至極。

桑落葵見狀,從溫瑤手裏接過托盤,貼心地小聲說:“你先去與平邑王說說話。”

溫瑤走過去,喊了一聲:“五爺。”

元謹仿若回了魂一般,目光這才聚焦在麵前女子身上,然後長臂一抬,將她壓到了懷裏,竟是也不顧光天化日還在外麵。

仿佛此刻抱著她,才能汲取一點安慰的力量。

桑落葵下意識垂下臉,隻當沒看見,招呼兩個宮女便一起退下去了。

庭院內,隻剩兩人。

“看過貴妃了吧?”溫瑤喉嚨粘膩,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他點頭。

她從未見過他這樣失魂落魄,抿唇,這才慢慢道:

“對不起……”

元謹知道她想說什麽,輕聲打斷:“你能幫我多留住娘親幾天的命,讓我能與她好生道別,已經很好了。”

若不是她,娘昨天早上就已經去了。

封門刀的毒,他是皇親,又是軍人,比誰都清楚,一般服下不出三兩個時辰便會死,娘能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她聽出他聲音裏緊緊克製的顫抖,用力攥住他手指:“沒事,我會跟你在一起。”

她知道,刀鋒箭雨他都不會怕,可此刻,親娘的即將離去,卻會是他最難熬的階段。

他薄唇微動,泛起欣慰,抬起另一隻手,溫柔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娘說得果然沒錯,今生得你,是我元謹之幸。”

溫瑤不知道他與郭貴妃在室內說了什麽,隻知道母子兩已完全冰釋前嫌,也定然是母子兩這輩子最推心置腹的一番話,也將是銘刻在元謹心中最難忘的回憶。

“皇上準我這幾天留在宮裏,守著娘。”元謹又說,“這兩天,你與我一起陪著娘吧。”

溫瑤點點頭,又聽他提起皇上,看向他:“你那邊……皇上真的不會再對你如何了吧?”

雖然他現在是出了潛心齋,但她還是有些憂心。

不確定乾寧帝是不是真的就這麽放過他了。

元謹點頭,嗓音透出些清冷:“他放我出了潛心齋,也沒逼著我卸權了。”

溫瑤一驚。

乾寧帝願意放過元謹就算了,居然還不逼著他交出攝政大權了?

到底郭貴妃做了什麽,才能讓乾寧帝的心意轉變得如此徹底?

“皇上為什麽會改變主意,你知道嗎?”她看得出,他也有同樣的疑問。

元謹搖搖頭,卻目光一轉,落在了不遠處,忽的開口:“孟姑姑出來了。”

孟姑姑正好出來看平邑王走了沒,瞧見他還站在庭院裏與溫瑤說話,一頓,忙走過來,附身:“平邑王。”

元謹瞥一眼溫瑤,似乎在說,你剛才問的問題,或許孟姑姑可以回答,而後,望向孟姑姑:“孟姑姑,皇上為什麽會放了本王。貴妃與皇上說過什麽。”

孟姑姑似乎也料到元謹會找他問這個,剛才在室內,元謹與貴妃說話時便想問了,隻貴妃身子太虛弱,元謹才不方便問,她也知道,遲早元謹會問到自己頭上。

她支吾了一下,終是歎了口氣。

也罷。平邑王終究是要知道真相的。

她走過去:“外頭不方便說話,平邑王跟奴婢先進屋說。”

溫瑤見這事似乎很是重大,孟姑姑似乎隻想對元謹一個人說,正要主動識趣地告退,手卻被元謹一牽,隻聽他聲音飄出:“瑤兒與本王一體,無不可聽之事。”

孟姑姑也就看一眼溫瑤,示意兩人跟著自己走到一旁的配殿內。

關上門,待元謹坐下來,孟姑姑這才將他的身世,真正的生父是誰,以及昨晚貴妃與皇上密談說出多年秘密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說了。

說完後,室內悄然無聲,針落可聞,經久都沒聲音響起。

溫瑤想了一百個一千個理由,卻萬萬沒料到到頭來竟是——

元謹竟是乾寧帝與郭貴妃的親兒子。

原來乾寧帝在接郭貴妃進宮之前,便占有了郭貴妃,還讓郭貴妃懷上了元謹……

她不意外郭貴妃一直隱瞞著這件事。

這對於郭貴妃來說應該是個奇恥大辱吧,加上心內暗中憎恨皇宮內的醜惡,也不想兒子的身份是皇子,從小在宮裏長大。

所以,寧願兒子認梁王當父親。

也難怪乾寧帝就這麽放過了元謹,還沒有繼續逼他交權了。

畢竟元謹是自己的親兒子。

還是乾寧帝如今膝下所剩無幾的能力卓越的成年皇子。

這個轉彎太急速太大了。

她措手不及。

而作為當事人,元謹也是蕭然不語,半天才望向孟姑姑:

“本王不是梁王的兒子,是皇上的……母親是為了救本王才這麽說的嗎。”

溫瑤也是這麽想的,馬上望向孟姑姑。

孟姑姑搖頭歎息:“平邑王,您真的是當今聖上的親生骨肉。”

元謹再次陷入長久的沉默中。

很久很久後,才默然起身,朝配殿外走去。

孟姑姑想喚住他,溫瑤卻喊住她,做了個搖頭噓聲的動作,走過去低聲:

“孟姑姑,讓五爺自己消化會兒吧。”

忽然知道自己居然是皇子身份,即便是她這個外人都沒反應過來,何況是他本人?

他需要時間獨處冷靜。

孟姑姑便也就停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