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蛇果然都是受過訓練的戰蛇,相思一記彎刀飛出,隻傷了幾條而已,卻引起了更大的反抗和範圍更小的包圍圈。

“嘶嘶”亂響,眼看蛇群就要將他們完全包圍起來,相思又氣又急,對著淺清怒吼:“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還不快走!”

淺清將頭一偏,抿著唇默不作聲,好似沒聽到相思的話,更沒有看到那圍追上來的戰蛇。

就在兩人無聲爭執之時,紛雜的腳步聲突然傳來,三人一愣,實在想不到這個時候還有誰能夠靠近這裏。

雜亂的腳步聲漸進,似是疾跑而來。三人回頭,就見賀蘭馥傾掛著有些歪斜的戰袍,手裏提著大刀出現在他們麵前,身後跟著幾個同樣浴血而來的將士。

賀蘭馥傾見到相思,還未來得及鬆一口就又將心提到了嗓子眼,臉色瞬息變得格外難看。

戰蛇!

“淺清,相思怎麽了?”賀蘭馥傾看著相思,問題問的卻是淺清。

賀蘭馥傾的出現,無疑給三人帶來了生還的希望,相思從來沒有覺得如此時此刻這般那麽欣喜賀蘭馥傾的到來,疾呼大喊:“賀蘭,快,快想辦法帶普羅離開!”

普羅一聽,張開雙臂將相思緊緊抱住:“姐夫,相思姐姐的腿被蛇咬了,她走不了了,我也不走!”

蛇群已經將三人完全包住,那紅頂怪蛇應該是這些蛇的頭,繞在最前麵虎視眈眈地盯著賀蘭馥傾,偶爾回頭看看相思,得意地揚一揚。它似乎對相思很感興趣,並不如先前一般,急著將他們害死。

圈子越縮越小,幾乎已將三人圍得水泄不通。普羅抱著相思,小小的身子顫抖著。相思回過來將他抱在懷中,輕輕拍著他的背:“別怕,你姐夫一定會想到辦法救你出去的。”

抬頭,賀蘭馥傾在相思臉上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絕然:“賀蘭馥傾,你聽著。我已經看出來了,這些蛇要的是我,隻要我留著,普羅和淺清就能離開。待會兒,我會想辦法離開這個圈子將蛇引導別的地方,而你,一定要把這兩個人弄出去。明白嗎?”

“如若不然……”相思笑著將彎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如果你們不照著我的話去做,那麽現在我就死在你們麵前!”

“好,我答應你!”

賀蘭馥傾將長刀一甩交到手下手中,大手一揮,身後的將士紛紛散開成八字陣勢,嚴陣肅穆。

相思微微一笑,溫柔地揉了揉普羅的頭,運氣,一把將他推了出去。

賀蘭馥傾腳步一撮,張臂將普羅接了個正著。

果然,普羅離開蛇圈,並沒有引起蛇群的震動。

她沒有猜錯,她真的沒有猜錯。

那紅頂怪蛇的眼睛,在看到她後就變得極為特別。看來,它真的已經盯上她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也很好。

“淺清,該你了。你是自己輕功離開,還是我助你一程?”相思看著淺清,有不舍,有期盼,似是在透過他去看另外一個人。但更多的,是決絕。

“我自己走。”淺清深深看了相思一眼,終於轉頭,袍角一掀跳了出去。

賀蘭馥傾將普羅一轉手交給副將,跨前一步折身麵對著剩下的十二名陪同他出生入死的將士:“你們都是我賀蘭馥傾最好的兄弟。現在,我把一件極為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無論生死,你們一定要辦到。”

垂目,看著有些慌亂的普羅,賀蘭馥傾也染上幾分悲戚:“普羅,你聽著。你姐姐已經在西北糾集了五十萬大軍,馬上就會殺回來了。走出這裏之後,無論遇到什麽你都要堅持下去,好好地活著。不要辜負我們,尤其是相思,對你的期望。”

轉身,一步步向相思走去:“你們,走吧!”

這十二名將士從很早的時候就跟著賀蘭馥傾,陪著他走過了很多艱險。他們知道,他們的主人一旦做了決定,就絕不會更改,不容違背。

所以,他們不顧普羅的叫嚷和掙紮,重新執起大刀佩劍,毅然轉身。

現在,就隻剩下相思,賀蘭和淺清了。

淺清從地上撿了把彎刀,試了試手感,對賀蘭馥傾笑道:“生死由命,如何?”

“正有此意!”

長刀一揮,一股戾氣掃向蛇群,兩人同時躍起,劍嘯刀吟,殺向蛇群。刹那間翻紅四起,毒煙肆虐,被挑釁的蛇群終於暴怒,張開了蓄勢已久的血口,紛紛跳起。

放開了生死,沒有了估計,三人殺得格外興起。相思動不了,身體的力氣在一分分流失,一掌將普羅推出去後便再無多餘的力氣去應付那些蛇。淺清跟賀蘭馥傾一前一後將她緊緊護住,全靠劍氣刀震將戰蛇的攻擊一波波擊退。

也不知殺了多久,從黑夜到黎明,從深沉的夜色到灰朦的天空。他們的眼中已經看不到蛇的樣子,隻有漫天血霧,和衝天的血腥。

當冬日黎明的太陽劃破昏沉的天幕,投射出第一道陽光的時候,東邊的號角同時響起,南蠻勝利的呼喊響徹整個皇城。剛剛喘息了不過片刻的淺清跟荷蘭頓時呆住,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來。

突厥敗了,那麽南蠻兵很快便會占據皇城裏每一個角落,他們,怎麽出去?

隻是一愣,兩人便同時做出了反應。這次,不等相思再說話,賀蘭馥傾便大臂一揮一把將她撈起來抱在懷中,跟淺清一起繞小道往北門奔去。

城裏已經沒有了戰鬥的聲音,隻餘下到處搜刮財務和搶奪侍女的南蠻兵的怪叫和獰笑。他們選的路線偏僻,偶爾碰到一兩個,淺清便一刀一個解決了。很快,他們便看到了北門的影子,再繞過一個拐角就能出去了。

賀蘭馥傾剛想竄出去,淺清手臂一攔,麵色冷峻。廣場一角,突然豎起一麵黑色怪符的軍旗,緊接著紛雜的腳步四起,湧出一波波麵色陰沉的南蠻兵,虎視眈眈盯著他們。

廣場的花壇早已破碎,水池也沒有了活力。平地上一陣狂風卷起,帶起一股久久都散不去的腥氣。

“看來今日,注定是一場血戰。”賀蘭馥傾冷笑一聲,卻將相思遞了出去,“從這裏到城門,一百步的距離。我殺出去為你們開路,你帶著她走。”

淺清挑眉,那股孩子氣又泛了上來:“開什麽玩笑,這個女人很麻煩的,我不要。”

一步上前,淺清已經握緊了手中的彎刀:“出了北門便是沙漠,你們保重!”

淺清厲喝一聲,揮刀殺了出去,為賀蘭馥傾和相思開辟道路。他的眼睛盯著前方,盯著那扇打開的北門。

濃厚的血腥和難以言說的腥臭撲麵而來,恍惚間,相思看著前麵那個有著一張娃娃臉,喜歡玩笑頂嘴此時此刻卻在為她拚命的救命神醫。他真的是個神醫,一次又一次地救她於危難生死中。

南蠻兵烏合不齊,隻為了反抗侵略反動搶奪而來。淺清衝在前麵,渾身浴血,執著地一刀刀砍向攻上來的南蠻兵。身後,賀蘭馥傾一手抱著相思,一手揮刀砍殺,鮮血飛濺,噴了一頭一臉。

“我還真是個麻煩,害了你們一個又一個。”血霧中,相思的笑容越發虛弱。想到自己竟然如此乖順地躺在賀蘭馥傾的懷中,不由覺得好笑。

“你閉嘴,不許說廢話!”賀蘭馥傾冷喝一聲,手起刀落,又是兩人血濺。

一百步,還剩下十步的距離。十步,何其短,又何其長。兩人的體力都已到了極限,十步的距離,讓他們又看到了希望。

位置一調,淺清將他們攔在身後,逼近城門。

“城門就在身後,你知道該怎麽做。”淺清回頭,最後深深看了相思一眼,淡然一笑。

這一笑,再無半點孩童喜樂之氣,淡漠地恍若天邊浮雲,飄渺無疑。

賀蘭馥傾一震:“那你呢?”

淺清沒有說話,隻留給他們一個決然的背影。

“我懂了。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也會讓她活著。”

“那就好!”

賀蘭馥傾抱著相思,轉身,朝著那扇他們拚勁全力才走到的北門,而去。身後,他們再也看不到,淺清從懷中摸出了一顆霹靂雷火彈,露出了俯瞰眾生般的悲憫之笑。

身後一聲轟然巨響,將北城牆炸裂,城門也埋在一堆廢墟之中,擋住了南蠻兵追趕的去路。突厥都城已經完全陷入一片混論,到處都是蠻兵和逃荒的百姓,喊殺哭叫一片。幸好他們是從北門出來,基本已經到了關外。這裏連接的是廣域金門大陸上最大的沙漠,除了一些土著軍民,一般很少有戰亂會波及到這裏。

因為,這裏除了貧瘠以外,還是眾人心目中的死城。

阿庫塔大沙漠,位於整個大陸的西北角,終年幹旱寸草不生,是名副其實的死地。沙漠上,白日裏酷熱好似火爐,到了晚上又異常寒冷好似進了冰窖。

而現在,賀蘭馥傾和相思就要進入這片沙漠,才能繞過突厥的國土到達北辰和突厥都管不著的地界。也就到了蒼穹山下,玄機宮的管轄地界。

阿庫塔邊上有十幾戶居民,世代生活在這裏,已經不知道有幾百年了。突厥民風本就彪悍,而他們又很少與外界接觸,所以這些土著居民的生活習慣在相思看來實在是很古老。

他們已經在這裏待了快一個月了。按照賀蘭馥傾的打算,是先暫時躲避一下,能不去闖那個沙漠就不去。如果紅霞能及時殺過來趕走南蠻兵最好,即使不能也可以使城內混亂,到時趁亂離開。二來相思蛇毒未清,右腿還是殘廢的。這個樣子想要穿越沙漠,根本就是找死。

眼看都一個月了,相思的腿卻還不見好。那毒雖然沒有要了她的命,卻讓她成了殘廢,毀了一條腿。而這一個月中,相思很少說話,看賀蘭馥傾的眼神也極為冷淡。大部分時間,她都是一個人坐在路邊那高高的土城台子上,望著已經被南蠻兵占領的突厥王宮。

賀蘭馥傾知道,她在怨他,怨他丟棄了淺清,讓他犧牲在那裏。他沒有什麽可辯解的,他隻知道,他和她,現在都還不能死。

“外麵風大,你還是到屋裏坐著吧。我要去城裏看看情況,你照顧好自己。”賀蘭馥傾在相思背後望了許久,才走到她跟前,見她依舊沒有什麽反應,歎口氣,自顧自走開。

“小心!”

淡淡的語氣,卻讓賀蘭腳步一頓,彎了彎唇角。

賀蘭馥傾離開後沒多久,相思便拄著拐杖回了土屋。爬上床,用粗陋的棉被緊緊地擁住自己,將頭埋了進去,隻餘下顫抖的肩膀。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變得那麽沒用,總是要靠別人來保護。因為她,死了一個又一個,還害了半個大陸上的無辜百姓。這到底是為什麽?如果不是她的無端出現,那麽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

屋內沉重的嗚咽傳出,屋外有黑影瞧瞧地靠近,相距有十步的距離,隔著窗子看著屋裏的相思。

賀蘭一去就是一天,直到傍晚都還不見回來的蹤影。相思昏昏沉沉抬起頭,看著外麵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而賀蘭卻還沒回來,腦子頓時清醒過來。這一清醒,警覺便也跟著回來,窗外極其輕微的動靜也沒有逃過她的耳朵。

手伸向枕下,那裏有賀蘭為她準備的短刀:“誰,誰在外麵?”

窗外昏暗,卻有灰影一閃。許是動靜過大碰到了什麽,嘩啦一聲輕響,一切不言而喻。

相思心一提,警覺頓起。她現在行動不便,已經不能靈巧地躲避查探,隻能待在**,等著外麵的人先出現。

“誰,到底是誰在外麵,是不是有事情找我?我行動不便,你能進來說話嗎?”

相思的床邊就是桌子,桌子上有油燈。相思手指一彈將燈點燃,屋裏頓時大亮。同時,也將隱藏在窗子外的黑影照得再無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