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羅麗在學校等了一天,韓雪瑩、齊家成、郝婷婷、穆寧、淩霜兒、姚西西、甚至李大兵,一個又一個人興高采烈地接過通知書,又陸陸續續離開。

一直到學校關門,門衛老大爺把她趕出來,都始終沒有等到白筱雅。她打電話過去,那邊卻始終是關機。

回去的路上,她遇見了金在延。他的金毛已經染成了紅毛,一身休閑裝,模樣更桀驁,更韓流。身邊,還多了一位時尚漂亮的美女。

“Hello!”見到羅麗,金在延遠遠地招手,支走了旁邊的美女,才漫步走過來,瞥了眼羅麗手中的通知書,笑嘻嘻道,“恭喜恭喜啊!聽說你考的本市師大?”

“謝啦,”羅麗大咧咧地拍一拍他的肩膀,努努嘴,“看你手裏的通知書,經貿大學?”

金在延自得地撩了撩頭發,笑容醉人。

“陸皓辰呢?”

聽羅麗問起,金在延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陰沉不已。他長歎口氣,似是無奈地搖頭道:“打過電話,一直關機。這臭小子!還哥們兒呢!自從高考之後就人間蒸發!連報考了哪個學校都不告訴我!”

“莫生氣莫生氣!”羅麗擺擺手,“這還值得生氣?!你和陸皓辰都是M市的闊少爺,將來都是要繼承父業的!你考的經貿,他肯定也考經貿啊!”

“這倒也是……”金在延點點頭,覺得羅麗的話不無道理,想了想,他忙問,“對了,筱雅呢?那丫頭也好久沒見到了!說起來自從聖誕節那天開始兩個人就沒怎麽說過話!齊刷刷的鬧冷戰!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過,聽說筱雅成績有進步,徹底擺脫了拖油瓶的命運?”

“何止!”羅麗表情誇張道,“她簡直成了學霸!學癡!”說完,想起她,不免又憂傷道,“可惜,筱雅那麽拚命地學習,卻還是沒能考上南希,隻能去S市上大學了……”

陸皓辰與她,一個留在M市繼續做闊少爺,另一個即將去S市開始一段新的生活。看來,分別在所難免了。

羅麗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與金在延可有可無地閑聊兩句,之前那位美女就折返回來撒嬌催促離開。

暑假漸漸過去大半,即將分別的同學們或是電話聯係或是網絡通信,選定了一個合適的時間進行全班聚會。

聚會選在距離學校不遠的金色酒店,當天,英語教師老劉、物理教師老張齊刷刷地出席。因為是最後一次散夥飯,全班同學無一缺席。

羅麗與韓雪瑩圍坐入席,等了許久,才看到白筱雅進門,兩人忙起身將她拉到旁邊的座位上。

“筱雅你真過分!自從出分數以來,就沒跟我和雪瑩聯係!就連給你打電話都不接聽!到現在了,我們倆連你考什麽學校都不清楚!你還當我們是朋友嗎?!”羅麗氣急,兩眼險些飆出淚來。

韓雪瑩亦是悻悻垂首。

“對不起,”白筱雅輕聲歎息,“最近正在忙搬家的事情……”

“搬家?!”羅麗訝然。

白筱雅點點頭,麵色沉鬱道:“我考上了政法大學。爸媽覺得S市不錯,打算在那邊長久定居。所以,等到開學,我就要搬去S市了。”

兩人聞言皆倒吸一口涼氣,麵麵相覷,流露出不舍與為難的神色。沒想到事情竟這樣突然,一旦筱雅搬離M市,那是不是就代表……她們三個再也無法長久相處了?

三人想至此,臉上都染上一抹黯然,幹淨的白色桌布下,六隻手顫抖地握在一起。

在歡樂喧鬧的氣氛中,用餐逐漸接近尾聲。平靜的粉飾漸漸剝離,奏出令人心痛的節奏。散夥飯,吃過以後,每個人都將各奔前程,三年的朋友,甚至長久的友誼,亦將隨著距離的擴大而分隔兩地,隻願每個人都悉心珍藏住點滴的回憶,即便孤身在外,也能在寒冷的夜晚想起朋友們那暖人身心的話語。

依依惜別時分,許多同學都掉了淚,緊緊擁抱失聲哭泣。

清冷的月色下,道路兩邊的霓虹都已褪色,斑駁的樹影隨風搖曳,在柏油路上投下一抹抹森寒的影子。唯有哀慟的哭泣聲,依稀飄**在耳邊,敲打著心底的脆弱。

學委郝婷婷早已泣不成聲,在周圍同學的安撫下,才漸漸好轉,腫著雙眼與同學們一一拜別,一一擁抱,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齊家成窩坐在酒店門前的台階上,雙手捂臉,似是不想讓人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偶爾有同學上前安慰,卻頭也不抬地趕走他們,隻一個人孤零零地坐著……

穆寧、淩霜兒與姚西西三人緊緊抱在一起,流著淚回憶幾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同甘共苦的日子,回想起來,依稀仿佛昨日。笑聲、眼淚、汗水……每一場回憶都是那麽清晰……

隻有平日裏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李大兵全程滿麵笑容,與全班同學忙不迭地合影留念,祝酒慶賀,但在分別的那一刻,卻還是沒能忍住心底的那一腔熱淚……

一瓢濁酒盡餘歡,今宵別夢寒。

一個又一個同學陸續離開,帶走了一幕又一幕的回憶。天際,夏夜的星子閃耀奪目,如同昨日的回憶,明明近在眼前,伸出手,卻永遠無法觸及……

天之涯,海之角。

往昔的記憶已逝。

遙遠的明天--

你是否還會記得--那個曾經的,我?

***

離開M城的前一晚,白筱雅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坐起身來,看著窗外白紗幔般的月光皎皎如水,一時陷入不能自拔的傷痛。

當初得知父母決意搬去S市時,她腦中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分離”。以此為界,雖不致天涯相隔,卻也再難相見。父母一心期冀她考上聞名全國的政法大學,即便不能如願,也將二三誌願都設定為S市學校。

一番深思熟慮後,白筱雅暗下決心努力學習,希望通過一己之力扭轉乾坤。她知道,父母最期盼自己的莫過於考上名校。如果……她能夠一舉考中南希大學,那麽,她就有機會留在M市!不必麵臨與朋友們的分別!

聖誕夜,麵對陸皓辰的關懷與歉意,她倍感欣慰,但欣慰之餘,便是占據全心的擔憂與困擾。繼續跟他在一起,隻能獲得一時的歡笑與相聚,一旦高考失利,麵臨的將是永久的分別!

痛定思痛,她咬牙下定決心,狠心與他分手,隻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苦衷與難處。隻等幾個月……幾個月就好!隻要她能順利考上南希大學!隻要她能順利留在M市!到時,一切的阻攔都將不複存在!

隻是,一番掙紮拚搏過後,誰又能料到今日的結果?事與願違,她終究沒能如願留下,當初的分手,也順其自然成為一個明智的舉動。

心中波瀾起伏,再難撫平,白筱雅靜靜穿好衣服,摸黑穿上鞋子,輕手輕腳地推開門,離開了家。

此時已是夜深人靜,街上沒有半個人影,整個M市陷入一片安寂,一切仿佛安然入睡。她沿著清冷的街道默默走了很久,很久……

不知自己為什麽要走出家門,也不知自己將要走向哪裏,隻是一步一步,煢煢獨行,任自己的身影融入寂寥的夜色之中……

腳下的路已到盡頭,抬頭望去,陸皓辰的家已在眼前。門前綠草如茵,青而嫩的細長葉片上,白色霜露晶瑩剔透。緊閉的雕花鐵門內,白日奔流的泉水已經停止流動,小池內波光粼粼,倒映出皎潔月色。道路盡頭,高聳而立的別墅盡染初秋的微寒,與豐茂的柳樹相互掩映,仿佛不容接近的夢幻城堡。

一如當初她在這裏等他時的場景。

那晚,她半路偶遇蔣琪,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小小……那個縈繞在他心頭的名字始終不屬於她,即便兩人經曆過再多的歡笑,兩隻手牽得再緊再牢,她永遠代替不了他心中的影子。

白筱雅蒼白一笑,記得她變裝後初見時,他驚慌失措的樣子。那表情,那神色,並非是為她的改變而驚訝,而是因為她與蔣琪的神似而震驚!

替身……

世界上有那麽多跌宕起伏情節纏綿的故事,偏偏她,卻遇上這最令人心痛的戲碼……

可是,心痛又如何?難過又如何?傷神又待如何?她已經深深愛上他,即便兩人之間已然產生齟齬,她也要盡力去撫平嫌隙,強裝笑顏地佯裝失憶……

但老天卻始終不曾眷顧她,那麽多努力,那麽多忍耐,最終,卻還是要狠心將他們拆散,似乎,這是老天開的一個小小玩笑,那麽殘忍的玩笑,勢要將他們分隔兩地,永不相見……

他們兩個,注定不能在一起……

離開M市的火車在上午十點。

第二天,白家父母早早地起床,將整理好的行李分裝入袋,小寶小貝也學著爸媽的樣子自己拎著箱子。

臨走前,白筱雅回頭去看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這所房子。牆麵已經不像從前那麽幹淨潔白,牆角甚至產生了細微的裂縫。客廳角落地磚上的刻痕,是從前小寶淘氣時留下的印記;臥室的牆壁上,還留著小貝無聊時的塗鴉;空****的廚房裏,似乎還有她和陸皓辰嬉鬧時的樣子……

車子路過國貿大廈時,從車窗向外望去,依舊是人山人海一片繁華景象,隻是,那黑壓壓的人群中,再也沒有她的影子。裝修豪華的樓宇內,熱情而溫柔的迎賓小姐,也再不會記得那個笨拙得連化妝品都分不清的醜小鴨……

正值高峰期,火車站候客廳內摩肩接踵,人聲鼎沸。茫茫人海中,白筱雅卻還是一眼看到了羅麗的身影。她一邊跳著,一邊衝自己揮手。她的身後,有著無數張她熟悉而思念的臉。

再多的話也道不盡對彼此的思念,再纏綿的送別,也終有分離的那一刻。當鳴笛的火車從不見邊際的軌道上遠遠駛來,白筱雅與朋友們一一擁抱告別。

“筱雅,希望你在大學裏依舊成績優異。”郝婷婷說。

“祝你在新的城市能夠天天開心快樂。”李大兵說。

“筱雅你一定要保重身體。”齊家成說。

“無聊的時候,別忘了你在師範大學的老同學。”秦沐雨說。

……

白筱雅用力點頭,眼中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奔湧而出,她仰起臉,將眼眶中的淚硬生生地吞咽回去,哽咽道:“瞧,你們這幫混蛋,害得我哭成大花臉了……”

幾個人含淚相視而笑,苦中作樂便是這樣的滋味吧。

“筱雅……”韓雪瑩與羅麗上前緊緊抱住她,雪瑩早已泣不成聲,抽噎著隻把頭埋在白筱雅的懷裏。羅麗則紅著眼睛,用力一拳打在她肩膀上,狠狠道:“臭丫頭,膽敢忘了我和雪瑩,姑奶奶不會放過你!”說著,一行清淚已然落下。

登上火車的那一刻,白筱雅極力控製自己不去看身後人滿眼的淚水,不去聽那令人感傷的啜泣聲。直到火車緩緩開動,她才敢透過車窗去看那遠遠站立的一群人……

她看到郝婷婷哭紅的雙眼,滿目的傷痛……

她看到李大兵極力上揚的唇角,不可遏製的顫抖……

她看到齊家成與秦沐雨不斷揮舞的手臂,似乎永遠不想停下……

她看到韓雪瑩與羅麗緊緊跟隨著火車奔跑,慢慢變成小小的一個點乃至不見……

火車駛出車站許久,大家才悻悻然散去。月台上的人一個個離去,漸漸歸為一片寂靜。許久,幾個人影從高大的石柱後慢慢走出,遠遠望著火車駛離的方向。

淩霜兒不解地看向姚西西:“西西,你既然來送她了,為什麽不站出來?”

“就是呀,好歹也讓她看到你也是記掛她的。”穆寧也跟著問道。

姚西西彎唇,搖了搖頭,歎道:“我想,她應該已經知道我來了。”說完,拉起兩人的手,微笑,“好啦,我們趕緊回去吧,明天,還要去送郝婷婷呢。”

***

金秋,空氣中仍不減夏日的灼熱,驕陽似火,穿透濃密茂盛的枝葉,一寸一寸地烤灼著幹涸的柏油路麵。

政法大學禮堂中,正如火如荼地舉行著開學典禮。

禮堂中一眼望去,座無虛席,每一張青春洋溢的臉龐上皆是陽光的笑容。

禮堂前。

布置華彩的主席台上,並排坐著盛裝出席的學校領導。桌前,大紅色的地毯迤邐平鋪,一隻高高的立麥前,西裝革履的校長正熱情洋溢地進行著講話。

“從今天起,同學們將步入繽紛多彩的大學生活,在此,我謹代表全校師生,對新同學們表示熱烈的歡迎,祝賀你們!”

雷動的掌聲。

千千萬萬的坐席間,一個女孩兒正安靜地聽著,她長發即肩,臉上不施脂粉,清麗脫俗,一身衣飾並不出彩,卻襯得皮膚雪白。唯有頭發上藍色的發卡俏麗繽紛,為她增添幾率靈動之色。不時有前後座的男生搭訕兩句,她卻置若罔聞,隻端端正正地坐著,不為所動。

鄰座的沈一赫側頭瞟了她一眼,見女孩兒端靜文雅,不覺撇了撇嘴。切,有什麽呀,裝淑女,裝清高……

她正欲收回視線,忽然瞥見女孩兒指間的一枚銀色戒指,那戒指色澤極亮,看得出主人定是細心嗬護才致如此。原來,這女孩兒已經名花有主了,難怪不搭理方才那些男生的搭訕……

沈一赫不覺羞愧萬分,靜默片刻,她輕聲問身旁的女生:“你好,我叫沈一赫,你叫什麽名字呀?”

“白筱雅,”女孩兒笑容靦腆,說著伸出手來,“交個朋友吧。”

沈一赫將手在牛仔褲上蹭了蹭,方才笑嗬嗬地與她交握:“你這麽漂亮,又這麽淑女,還願意跟我這麽個醜小鴨做朋友,你人真好。”

聞言,白筱雅不覺一笑,笑容中滿是友好,她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真誠道:“醜小鴨?你哪裏是醜小鴨啊?明明很漂亮!如果一打扮起來,肯定比我漂亮一百倍呢!”

“是嗎?”沈一赫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她一向不喜歡打扮,高中時常被同學們戲稱為醜小鴨,已經習慣了,現在乍一聽到別人讚揚自己,便下意識地以為是嘲諷。可是……

她抬頭覷一眼眼前的女孩兒,笑容純淨如水,哪有分毫的嘲弄!不由得放下心來,嘿嘿一笑。

台上校長的講話慷慨激昂,台下兩個人聊天亦是熱火朝天。一番相處下來,白筱雅覺得沈一赫心思純淨,不覺聯想起原來的自己。曾經的她,也是這般天真爛漫,雖然被人戲稱醜小鴨,卻也開心自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兩個人趣味相投,不過片刻,變成了交心的好朋友。

轉眼,校長談話已經結束。此起彼伏的掌聲中,負責主持的老師走上前來,微笑道:“在本屆新生中,不乏刻苦努力的同學,依靠後天不懈的努力考上自己理想的學校。下麵有請新生狀元學生代表上台發言,有請--”

話音未落,呐喊聲高呼聲已是不絕於耳。在全場雷鳴般的掌聲中,一個筆直的身影緩緩走上台來,每走一步,台下的呐喊聲便高上一成,那情景,仿佛粉絲們在熱烈迎接超級巨星。

白筱雅正詫異,沈一赫已經迫不及待地湊上前來,激動道:“天哪天哪!筱雅你快看!真不愧是我們學校的奇跡!”

“奇跡?”

“你不知道嗎?”沈一赫驚訝道,“政法大學的狀元!帥氣無比的校草!女生們心中完美無比的白馬王子--陸皓辰!”

陸皓辰--?

白筱雅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空白一片。是她聽錯了嗎?

未察覺到白筱雅的異樣,沈一赫仍舊一邊期待,一邊激動道:“據說他是個天才!臨考前幾個月成績突飛猛進,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政法大學!聽聞他長得特別帥!入學那一天,全校轟動!所有人都跑出來想要看一看他!女生們兜兜轉轉圍在他身邊,他卻不為所動!從此,他就名正言順地成為咱們政法新一屆校草!而且--是史無前例的天才校草!”

說完,沈一赫已經沒入歡呼的人群,大聲尖叫起來。

白筱雅怔怔地看著遠方的主席台,那高高瘦瘦的人影一步一步地走上前來,最終停在筆直的立麥前,站定,如同王者,俯視台下。

人群頓時安靜一片!

“大家好,我是本屆新生,陸皓辰。很榮幸,作為新生代表站在台前發言……”清亮如水的聲音引得台下又一陣掌聲與歡呼。

女生們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眼中流露出崇拜與愛慕之情。男生們則在驚歎之餘表露出羨慕與嫉妒之色。

眾人矚目下,陸皓辰唇角帶笑,擲地有聲。講話不疾不徐,卻飽含青春洋溢之情。一番話下來,台下同學們掌聲不斷,台上的領導亦皆是笑臉。

主持人走上前來,想要致辭感謝。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講話結束時,陸皓辰卻突然轉首對主持人抱歉一笑:“對不起,我還有話說。”

眾人驚訝,不覺嘩然。台上的領導也頓覺茫然,麵麵相覷。主持人尷尬地停下腳步,隻得讓他繼續發言。

高高的台上。

美好如櫻花的少年黑發如緞,眼眸如星。他緩緩注視台下的每一個身影,似乎在找尋著什麽,許久,岑薄的唇片輕輕彎起,他開口道:

“白筱雅同學,我知道你在這裏。”

音箱將這聲音放大到幾倍,空****地回響在禮堂上空。

眾人驚愕,嘩聲一片。

沈一赫驚訝地回過頭,見身邊的白筱雅麵色沉鬱,吞了吞口水,問:“筱……筱雅……他說的……是不是你?”

白筱雅暗自握緊手指,雙手在身側輕輕顫抖。腦中是翻湧的思緒,耳畔回響的,是台上的一字一句,清晰不絕於耳--

“曾經,有兩個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一個,是固執而自私的我。一個,是全心愛你的我……曾經的我,自私地將你拉進我的回憶裏,又固執地為你披上‘小小’的影子。那個我,曾害你傷心難過,曾無數次辜負你的深情……那個我,毫無良心,冷漠無情……那個我,一次次地泯滅掉我們之間的記憶,冷血到令人發指……”

陸皓辰閉起眼睛,心痛地回憶道。

“可如今……那個曾經的我已經死了!今天站在這裏的,是忘記過去的我!是全心愛你的我!我知道……你曾經被我傷得很深、很深,但是,我還是滿心祈求你能原諒我!如果,你不能原諒曾經的我,也請允許我默默站在你身邊,為你遮風擋雨,直到……你找到生命中的那個人……”

“或許……我不是你最愛的那個人,但是筱雅--此時此刻,我是全世界最愛你的人……”

禮堂中寂靜一片,唯有音箱中的擴音久久回**在上空。不知過了多久,有細碎的掌聲響起,緊接著,更多的聲音匯集起來,成為一片掌聲的海洋。

這片偌大的海洋之中,白筱雅靜靜地坐著,沒有起身,也沒有說話。許久,台上的人終究被學校清了下去,開學典禮成為一場鬧劇,而鬧事的人亦得到了他的懲罰。

在教務處做完深刻檢討出來後,已經是夜幕低垂的傍晚。校園裏樹木茂盛,四處都有悠閑散步的人影,廣播台中傳出輕逸悠揚的歌聲,一陣陣,飄渺如煙地拂過,複又歸為寂靜。

陸皓辰在一座樣式古樸的教學樓前停下。這棟建築物看樣子已有幾十年的曆史,西側的牆壁脫落了一大片,露出斑駁的顏色。就連建築牌名亦是麵目全非,看了許久,才看出這棟樓的名字叫--

常憶樓。

在枯燥的文字堆積而成的教學樓名中,的確是非常特別的名字。

他撫著牆壁一路向裏走去,樓內燈光昏暗,借著燈光可以看到斑駁生鏽的儀容鏡,再往裏,便是幽深的走廊。

因為是剛剛開學,樓內幾乎無人,隻有門衛老大爺帶著花鏡在台燈下看報,看得太入神,連他走進來都沒有察覺。

他就近擇了一間的教室坐下來,桌椅都已舊了,發出咯吱的響聲。桌麵上落了一層灰塵,隨著他的動作,不時地清揚飛舞。

昨天在學校禮堂中,雖然沒有看到她的身影,但他卻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她的存在。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太令人傷心。所以,原諒……隻怕,就算他做得再多,彌補得再多,也終究無法看到自己被原諒的那一天了……

教室前方的廣播忽然“茲茲”響了起來,他微怔,轉眼,一個人影出現在教室門口。

陸皓辰怔住,看著那漫步而入的身影,不覺站起身來。

白筱雅一身白色長裙,靜靜立在門口。看到他,她眼中升起燦然如花的微笑。

而這時,教室的廣播也終於響了起來--

熟悉的旋律輕輕飄來,觸動飄忽的思緒,也觸動兩人沉寂已久的心。

“無論多遠多久

我都不會停下腳步

隻因為

你依然是我永遠不變的那顆……

心口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