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成親

?“盧公真的不會重責我?”翟哲的心思遠沒有表麵看上去那麽鎮定。

“當然不會,若是陝西總督洪承疇,我便不敢為大人獻上此策了!”柳隨風麵對翟哲說話時態度一直十分恭謹,“別人都稱盧公為“盧閻王”,完全忽略了盧公對武將的寬容。當年祖寬率三千關寧鐵騎入關剿賊,因軍餉沒及時發放,對百姓燒殺**,驕橫跋扈,盧公親自赴其兵營說之厲害,祖寬為盧公折服,成為他麾下最得力的將領。這件事大人有理在先,盧公又是要用大人之時,必會給大人留下情麵。”

“希望如此!”翟哲看著營區內停放的那十幾輛馬車,他和烏蘭的婚事就要到了,可不要因此節外生枝惹怒了盧公,不來參加他的婚宴,這才是得了芝麻丟了西瓜。

“大人放心,明年漠南戰事之前,盧公絕不會動你!”

柳隨風的話讓翟哲聽起來有些不舒服,什麽時候他和盧象升也成了相互算計的關係了。

“你退下吧!”

柳隨風抬腳出帳,到了離門口的三四步外,突然又轉過身來,低頭拱手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勸大人!”

“說!”

“大人對軍中將領太過隨意,不分尊卑,不利於大人在軍中樹立威嚴?”

翟哲腦子反應了一陣,仔細想了想,說:“我有嗎?”

“有!”柳隨風遲緩片刻,勸道:“大人,有禮方能分尊卑!”

翟哲沉默,讓軍中將士對自己行跪拜之禮,尤其是一路跟隨自己的將領,那不是他的習性。

“退下吧!”

“遵命!”

柳隨風收緊衣袖從翟哲的大帳中走出。

不遠處蕭之言靠在一棵枝葉茂密的鬆樹底下,微微眯眼假寐,看見柳隨風搖擺著身軀在營區中穿過,眼中閃現出戒備的神色。翟哲才收了個幕僚時,蕭之言很高興,畢竟是個讀書人,又是官宦子弟,想來能給翟哲助力不小。但自從柳隨風投靠翟哲後,隨後發生的幾件事,一件比一件讓蕭之言不滿意。

首先,翟哲竟然和東口幾家商號和解了,翟哲從前對東口的態度蕭之言非常清楚,不算仇深似海也可以說是水火不容。他從東口出塞,知道八大家背地裏幹的那些勾當,他麾下士卒又慘死在八大家奸細手中。翟哲與東口商號和解,豈不是要與大明的仇人為伍?當然他不知道這是盧象升的主意。

其次,就是這一次挾持得勝堡守備了,這是給翟哲出的什麽主意?一著不慎難道還要再重叛回草原嗎?在塞外流落多年,重歸大明邊軍,蕭之言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盧象升沒讓翟哲煎熬多久,宣大鎮的處罰命令很快下達到塞外。正如盧象升對葉廷桂說的那樣,翟哲被罰俸一年,鮑廣和孟康官階降一級,成了軍中千總。若換做別人可能會在意,孟康一向以翟哲馬首是瞻,鮑廣當了翟哲三四年的親兵衛統領,哪裏會把這道罰令當回事。不管官階怎麽變,統領軍中兵馬不會變。

七月十五,離迎娶烏蘭還有十日,翟哲擔心盧象升忘記此事,特定又命人私下往陽和衛宣大總督府送了一封密信邀請。

傍晚時分,山巒間小道中的馬車連成長龍,兩側有騎兵護送。左若往得勝堡領取糧草回來,安頓好糧車後,興高采烈奔向翟哲的營帳,稟告:“大人,您知道得勝堡的守將換成何人了嗎?”

“何人?”翟哲看他的神情,猜到可能是自己熟識的將領,問:“薑鑲還是弓辰?”

“薑鑲!”左若一改平日穩重形象,歡樂叫喚:“一粒米粟也沒有克扣!”

“他是大同參將,怎會到這個犄角旮旯的地方來?”翟哲驚訝。

“薑參將才擴軍三千五百人,麾下士卒多是新兵,總督大人命他來此地守堡,同時練兵!”

“是嗎?”翟哲驚喜。

“薑參將讓我問候大人,說他本想來草原與大人一見,但眼下不少人的眼睛都盯在這裏,他與大人不宜表現太過親近。”

薑鑲是軍中老油條,消息靈通,這種情況他想和翟哲繼續保持好關係,又不願意把自己的命運與翟哲綁在一起。翟哲一點就透,猜到薑鑲的心思,但薑鑲駐紮得勝堡對他來說是最好不過的事情了。盧象升可能是因為過他曾與薑鑲共同伏擊過清虜,才特意促成這種局麵。

涼城成了土默特人和漢騎共居之地,經過初始的警惕和戒備後,土默特人慢慢習慣與漢人相處,甚至有人想拿馬匹與翟哲部騎兵換取長刀,想必曾經的明軍有人這麽幹過。

岱海成了漢人與土默特人的交匯地,蠻漢山上泉水在此匯集成明鏡般的水麵,比頭頂的天空還要藍。每日傍晚都會有數千騎兵跨馬來此地飲水,不遠處是土默特放牧的牲畜。

烏蘭的帳篷就紮在離岱海不遠的山腳下,因為她身邊的衛士和侍女,早有土默特部眾猜到他們的公主就在這裏,但沒有人來打擾她的清靜。

離約定大婚的日子原來越近,烏蘭大半個月沒見過翟哲。她心中期待、欣喜、酸楚,五味雜陳,這十幾天來沒度過一個安穩的夜晚。

“就要成為那個人的妻子嗎?”她知道翟哲將婚禮放在草原正是為了照顧她的感受,雖然不能以土默特公主的身份嫁出來,但哥汗會來參加婚宴。成婚之後她便要失去現在的自由,搬入大同府入住。她自幼向往大明,在大明境內呆了半年後才知道草原在她心中的地位,還有那個從未謀麵過大夫人……

十幾日時間轉迅即過。

翟哲軍中將領,除了柳隨風都知道他和烏蘭的感情。為準備這場盛宴,彌補心中對烏蘭的虧欠,翟哲真是不惜銀子,光燒刀子就拖了三十幾馬車出塞。

一大早,軍中將士在山林的營地中掛滿紅色條幅。在這裏娶烏蘭,無需遵守大明的規矩,也不用依據蒙古人的習俗,翟哲全憑自己的喜好,將整個營地布置的喜氣洋洋,他娶範伊時可沒動過這般心思。

隻有蕭之言營的一百斥候照慣例出營巡邏,安置暗哨,其餘部眾都留在營區。

辰時過去,岱海之側變成歡樂的海洋。士卒們架起篝火,耐心燒烤全羊,香味散發到幾裏之外。凡是還留在岱海周邊遊牧的土默特牧民都接到了邀請,燒刀子酒壇擺列整齊熱情招待。

烏蘭躲在叢林偷看,翟哲特地換了一身新製的文士服,看上去比平日少了一份鐵血,多了一份儒雅。

一直遊牧在岱海周邊的土默特人很快猜到今天將要發生什麽,一圈人圍繞漢營駐地,載歌載舞,用歌聲為他們的公主祈福。

歡樂整整持續了一天,翟哲有一種皇帝迎娶皇後,大赦天下的感覺,如果他是皇帝,可能真會這麽做。從歸化城買來的牛羊現宰現烤,五千士卒大快朵頤,每個人都能分上幾大碗燒刀子。

申時時分,晚霞燒紅了半邊天空,在外巡邏的斥候回來稟告,“得勝堡方向來了一支騎兵,約有七八十人!”

“盧公來了!”翟哲心中大石落地,生出一份感動。

他當初娶範伊,總逃不掉一種被家族和範家逼迫的感覺,兄長翟堂代表家族出現,在他看來那和範永鬥都是一丘之貉。成婚之後,兩人聚少離多,範伊知道審時度勢,冰雪聰明,一心對以夫家為重,兩人的感情像一壺冷水逐漸加熱,但永遠達不到沸騰。

而他與烏蘭,是在最孤苦無奈時候的同伴,那個蒙古少女給了他最初的信任,一同度過了土默特人最艱難的時光。兩人開始明白彼此身份的差異,不敢將這種感情表露出來。他一點點看烏蘭被命運捉弄,對她的無奈與痛苦感同身受,到最後心中的憐惜無法抑製,掀開那座蓋子時,已經是一壺沸騰的開水。

俄木布能來這裏,那是烏蘭的兄長。他在這裏沒有長輩,盧公的身份豈不是恰逢其會。翟哲的腦子胡思亂想,對盧象升生發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命人告知俄木布汗,就說大明宣大總督盧象升兩刻鍾之後趕到!”

“遵命!”蕭之言抱拳,臉上現出一絲壞笑,催馬遠去。俄木布汗中午時分就趕到了離岱海不足二十裏地的山林中,一直遠眺漢營的歡樂,盧象升不出現,他不會前往那裏。

山林角落,白色的蒙古包裏。

烏蘭解開自己紮了十幾年的大辮子,銅鏡中,自己的麵容影影綽綽,看的不是很清楚,她瞪大眼睛,仿佛想永遠記住自己蒙古女人的摸樣。

身後的漢人侍女將她烏黑的頭發挽成發髻,換下蒙古人的袍子,通紅的嫁衣服把她臉映的比外麵的天空還要紅,她要嫁給漢人了,從此不再以蒙古人的裝扮。

“公主,你緊張嗎?”陪伴她多年的侍女躲在背後捂嘴偷笑。

“我緊張什麽!”烏蘭緊咬嘴唇,該發生的都發生了,為什麽自己的心還跳的這麽厲害,好像比那個夜晚還要快。

化妝的侍女是翟哲專門從大同府請來,一雙纖手在流水般的黑發中穿梭,不一會功夫,烏蘭甚至認不出那鏡子中人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