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要回南京了

翟哲沒有動,南京城內先有傳聞。

春節過去了,襄陽城仍然堅如磐石。翟哲不想在等下去了,時間節點已到,他不可能讓陳子龍獨掌江南太長時間。

宜城府衙前,一個身材壯實身穿長衫的年輕人快步行走而來。

方進站在門口張望,看見來人,立刻幾步迎上去,小聲招呼道:“宗主管

宗茂擺手,謙虛道:“你可別這種招呼我”

方進靦腆一笑,宗茂比他資格老多了,在他們這些從北境下江南的人,宗茂是當之無愧的大將軍府主管。宗茂被禁足一年,從除夕之前到湖廣,十幾日間似乎又恢複了往日的地位。

“大將軍在等你“

宗茂點點頭,跟在方進後走入府內。他兩人的速度都很快,就像他急於恢複權勢的心態。宜城小小的府衙戒備森嚴,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兩人走過一個方圓約七八丈的院子,方進指向一個虛掩的紅漆大門,說:“大將軍在裏麵

“多謝”宗茂的聲音很小。就算他是大將軍府的總管,也不敢對方進傲慢無禮。

他站在門口稍稍整理衣服,輕輕推開房門走進去。

木門無聲,一股冰冷的風旋轉進去。

宗茂躡手躡腳把門掩上,拱手道:“大將軍”

“你來了”翟哲抬起頭。

宗茂一身長衫,但難隱藏在棉衣下麵的肌肉輪廓堪比軍中強壯的士卒。經過一年修身養性,宗茂比去年要胖上一點,兩邊腮幫子半鼓起來。寧波府的生活安逸,不像大將軍府那麽勞累,他每日除了看看書,就是在海邊釣釣魚,生活極有規律,不長肉才奇怪了。

“大將軍”宗茂重複前一次稱呼。

“我後日要回南京,你就留在湖廣,與姚啟聖和堵大人協調軍中糧草補給

“遵命”

宗茂閃過一絲驚喜,他接到翟哲召集的命令時,連釣魚的魚竿也都不要了,飛一般衝回家中。在湖廣忐忑的過了十幾天後,此刻終於心中大石頭落地。他是協調姚啟聖和堵胤錫供給軍中糧草,不是協助,他的地位並不低於這兩人

翟哲沉思,正在考慮是否要多囑咐宗茂幾句。宗茂先抬起頭來,輕聲問:“大將軍,您真要回南京”

“不錯”

宗茂又地下頭去,沒有再多說什麽。張名振事件或多或少還是影響了他的處事方式。在此之前,他在翟哲麵前風光如意,但禁足一年的處罰讓他明白了更多的道路。翟哲的目的達到了,但並不都是好事。

在大將軍返回江南之前,宗主管重新主事,他不再是以大將軍主管之名,大將軍府的官吏有七八成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湖廣的每一條消息都會議最快的速度傳到江南。

元宵節一過,文林柱率水師戰船二十艘,大將軍親兵衛三千人順江而下返回南京,同行的隻有鮑廣和柳隨風。

信使先行往南京城傳遞消息,大將軍此行非常低調,沿途經過各州府隻讓船上的軍士領取一些補給,自己一直沒有下船。

湖廣大軍未動,由左若任兵馬總指揮,宗茂管理後後勤。宗茂其實還有一個隱藏的身份——代替大將軍擔任湖廣大軍的監軍。

翟哲一直躲在船艙中,與前兩次在江中航行見識的風景不同,兩岸都是光禿禿的荒山。寒冷的北方從船艙頂上刮過,像有千萬隻馬峰飛過。柳隨風坐在他對麵,案桌上黑白棋子分明。

“這是你輸的第三局了”翟哲哈哈笑。

柳隨風賠笑:“我已非大將軍對手,隻能為大將軍消除途中寂寞了”

“此次回到江南,我一定要找陳臥子對弈幾局”翟哲一邊收拾棋盤,一邊用不服氣的語氣說話。他這般模樣,哪裏像大將軍,和一個賭氣的年輕人差不多。

“大將軍棋術一日千裏,以我看來,現在陳臥子也不是大將軍之敵”柳隨風奉承。

宗茂受處罰後,在外人眼裏,他儼然成為翟哲身邊最親近的人。尤其他在湖廣戰場建立的功勞,在大將軍的幕僚中已不做第二人之選。

翟哲搖頭,說:“陳臥子的棋術…”他持續搖頭,不再言語。言下之意,自己還不是他的對手。

陳子龍的對手不是他,而是坐在他對麵的那個人。柳隨風心中如明鏡,翟哲此次帶他回江南,把宗茂留在了湖廣,將奠定他在大將軍府幕僚第一人的位置。

常贏不輸,翟哲不願再與柳隨風對弈,把棋盤和棋子收起來。所有的局都已經布好了,就看獵物會不會自己往陷阱裏跳。

南京城。

除夕的喜氣還剩一點尾巴,富戶家屋簷下大紅燈籠還沒有摘掉。這幾日北風肆虐,街道上行人稀少。

今日隆武帝在皇宮內大擺筵席,招待內閣大學士,還用京營兩位總兵。蕭之言很納悶,皇帝很少有這般舉動,而且皇帝既然有有這個打算,為何不放在在元宵節前,而在春節的氣氛都過去之後?

正式的宴席上,幾位內閣大學士坐在靠近皇帝的位置,蕭之言和鄭森隻能陪末座。

宴席上見不到多少喜氣,隆武帝一番祝詞說的沒精打采,,馬士英等人明顯處於焦躁中,坐臥不安。隻有鄭森一如往常,依次敬酒,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石匠在刻雕塑。

蕭之言靠在椅子上,覺得有些不對勁。

酒過三巡,馬士英抬起酒杯,出列恭敬對皇帝,說:“大將軍就要回來了恭賀大明收複湖廣,驅走清虜指日可待。”

他把酒杯舉過頭頂,眼睛卻偷瞟向右手側的蕭之言。

“還差個襄陽”隆武帝的聲音靜,聽不出他是高興還是遺憾。

蕭之言臉上微現詫色,翟哲要回來了嗎?他怎麽不知道?為什麽不在春節前,要趕在元宵節之後。

宴會廳中很明亮,馬士英把他表現都看在眼裏。南京城中一群人在算計一個人,蕭之言對朝廷之事一直很遲鈍,這是翟哲埋下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