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永鬥告退。
翟哲也在考慮範永鬥意見。
如果連範永鬥都反對他,那麽這件事可能真是值得商榷。那是一個沒有心肝的商人,一個真正的商人,以前他想過殺了他,但在鬼使神差中,他們不斷合作,竟然成了彼此最信任的上官和下屬。
不可否認姻親關係在這裏起的巨大作用,但是他們之間不是隻有姻親關係
一切都是因為範永鬥是個純粹的商人。為了利益,他可以拿一切去交換;所以,為了維護現在擁有的,他也可以掃平擋在晉王麵前的一切。
翻開朝廷開支的賬目,翟哲心中偶爾會湧動出時不我待的衝動。
但政體改革不是一撮而就,操之過急反而會引發巨大的動**。
眼下大明與清廷隔江對峙,仍然是他麵臨的最主要難題,他之所以征兩稅,又想儲糧,真正的目的在於理財。幾十萬大軍的吃喝拉撒,火器兵甲、兵餉賞賜,全靠江南和湖廣兩地供養。
錢,永遠不夠花。
他在塞北領著一幫馬賊時,錢不夠花;如今他是大明晉王大將軍,錢還是不夠花。
不過,他擁有的已經是大明最富庶的土地,如果連他都這麽艱難,想必多爾袞的日子一定更不好過。
朝廷與鄭芝龍之間和平能維持一日是一日,隻要長江防線不亂,他相信鄭芝龍沒有膽子公然反叛。鄭芝龍的才於無需多說,還好,他不像他的兒子那樣激進。
“隻要朝廷真正的控製湖南,就是我把鄭森在南京斬殺了,鄭芝龍也不敢表露半個不字不知許義陽在長沙府進展如何?”翟哲合上賬本,思緒飄到湖廣,才想起來高慧君今日到達南京。
一縷笑意自然浮上麵孔,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他又有一個孩子總是最歡樂的事情。
他拉開椅子,緊趕著腳步推門而出。
長沙府。
許義陽靠在院子裏的大榕樹底下,李秋月在一側彈著小曲子。
“好吧”許義陽止住樂聲,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說:“明日我要出門,那兩個人必然會來找你,你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李秋月收起樂器。
“你去見一麵管平”
李秋月吞吞吐吐,說:“他們隻怕不會讓我見”
“怕什麽,現在是他們求你,不是你求他們”
許義陽從躺椅上爬起來。今日清晨,有人給他傳信,堵胤錫後日就要回長沙了。
一連三天,他沒有去見袁長才。但他沒有放過這位長沙知府,每天一次派親兵到知府衙門催促。
第二天,許義陽前往長沙總兵府與劉承胤談論整整一天,一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到宅子中。
寧鄉縣張鼎等人在礦場招募私兵,又有官府內線,如果不把那些人誘到長沙,他沒有一擊得手的機會。如果他估計的沒錯,在堵胤錫回到長沙前,袁長才等人一定會拿出一個對策,等候堵胤錫核準。那麽張鼎等人這幾天一定在長
回到屋中,李秋月正在發呆。她才從秋月樓返回來。
“見到那幾個人了嗎?”
李秋月被他驚嚇道,拍著胸脯緩了個神,說:“見到了,一個四個人”
“見到管平了嗎?”
李秋月搖頭,道:“沒有,他們不同意”
許義陽心中有了數。他並不是完全相信李秋月,讓她去見管平正是在試探她。如果李秋月把他的話都告訴了袁長才,袁長才多半會安排管平與李秋月見一麵,以安他的心。
“你說的是四個人?”
“張員外,袁大人,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稱呼張員外為叔叔,還有一個不怎麽說話。”
“那就是張鼎了”許義陽大喜。那和錦衣衛密探所報就對上了。
他從衣袖中拿出幾份請柬出來,道:“你幫我寫幾張帖子,明日午時,我要在這幾位到望江樓一聚”
李秋月問:“哪幾位?”
“劉承胤、袁長才和張心政”
望江樓是長沙最有名的酒肆,一向是接待達官貴人、風流名士的地方,也是張家的產業。在別人家裏請別人吃飯,許義陽這個欽差也真會選地方。但張心政不是朝廷命官,他隻有在張家的地方請劉袁二人,才能好把張心政附帶上。而且讓李秋月寫請帖,也在暗示感謝張心政贈女之意。
夜晚,許義陽依舊是倒下便睡。女人的感覺敏銳,雖然一切如常,但李秋月隱約感覺會有不尋常的事情要發生。
次日巳時,許義陽攜美人領張大武等二十個兵士往望江樓赴宴。
張心政早在那裏等候,不久劉承胤到達。最後才是袁長才,一進門,連連告罪。
張心政安排的頗為妥當,除了李秋月陪伴許義陽,袁長才和劉承胤也各有歌姬陪伴。
先上酒食,再獻歌舞。
袁長才和張心政已經聽李秋月說過,這個欽差大人雖然沒有被美色迷惑忘記差事,但呆在公館中一籌莫展,所以兩人原本還有一分的戒心現在一點也不剩了。
席間歡聲笑語,因許義陽今日喝酒淺嚐輒止,眾人的酒喝的不多。
午時已過,酒過三巡,許義陽擺手命歌女退下,道:“我來長沙府,得諸位熱情招待,心裏感激的很。今日諸位興致不錯,本不該說煞風景的事,但我這趟差事還需諸位幫忙,否則回南京無法向晉王交代。”他直接說晉王,不說朝廷,以示坦誠。
袁長才道:“抗稅一事,已有結果,隻等堵大人回來核審後,給欽差大人一個答複”
“我怎麽聽說此事與張老有些牽連”許義陽突說一言,把張心政嚇了一跳,“我聽說寧鄉縣那兩家礦場都是張老的族侄開的,張老也有股份”
“胡說八道”張心政把身邊的女子推開。
許義陽道:“張老是長沙士林元老,做出這樣的事情,隻怕不太合適”
張心政於笑,道:“許大人說笑了也不知是誰在背後誣陷我”
許義陽道:“誰也沒有誣陷你,張家在長沙可是一霸,張家二公子巧取豪奪,張家三公子欺男霸女,本使近日收到狀子可不少”
袁長才暗自吃驚,劉承胤隻在喝酒。
張心政明白了,今日這頓酒,隻怕不是那麽好喝的。他伸手把酒杯推到地上,酒水伴隨白瓷碎片亂飛,“許大人,莫要血口噴人”
許義陽道:“本使雖然為抗稅案而來,但若有別的冤情,也不能不聞不顧
張心政大怒,道:“你要把我怎麽樣?”他站起身來,就要拂袖而去,門外走進來四個人,均是腰跨短刀。為首的張三武在三兄弟中身材最小,長得像一隻於猴子,隻有一雙眼睛精光四射。
劉承胤抬起頭來,眼神逼向許義陽。
許義陽道:“本使奉朝廷到長沙辦案,既然袁大人一直有難處,本使隻能親自動手袁大人和劉總兵稍安勿躁,稍等片刻人證物證送到,我且讓兩位看個明白。”
袁長才大驚,道:“許大人是不是弄錯了,案犯已經被抓捕,正關押在大牢中,與張大人沒有關係”
許義陽道:“有沒有關係,等一會就知道了”
劉承胤收回目光,靠在椅子上,不再說話。他雖然不樂,但這場戲與他沒有關係。
張心政沉下心,也不慌亂,坐回原地,道:“許大人,你膽子不小,莫要忘了這裏是長沙。”撕破臉了,說話不用再客氣。
許義陽道:“長沙怎麽了,難道不是王土嗎?”
幾個陪酒的歌姬被嚇得花容失色,各自退到一邊。
張心政突然想到一事,惶急站起來指著許義陽道:“你一個乳臭未於的毛孩,以為拿著聖旨到長沙便可以為所欲為嗎?劉總兵難道隻在那裏看嗎?袁大人”
許義陽道:“此是政事,若是有人要謀反,劉總兵當然不會放過”
正在此事,外麵慌亂衝進來一個人,看見張心政立刻撲過來哭訴道:“老爺不好了,一夥兵丁把府上包圍了,把寧鄉的二爺和兩位公子全抓起來了”
張心政手指顫抖,指著許義陽,罵道:“你怎敢如此大膽”
袁長才和劉承胤同時站起來,滿臉驚色,看著許義陽。
“你,你”袁長才說不出話來。
許義陽安穩坐在那裏不動。
說話的功夫,張二武風風火火闖進來,身上有血跡。他拱手向許義陽稟告:“啟稟大人,寧鄉二張,隻抓了一個,逃走了一個,有幾個蠻人拒捕,已被當場斬殺”
“怎麽回事”許義陽大怒,罵道:“怎麽還讓逃走了一個”
張二武道:“那廝甚是奸猾,藏在後花園翻牆走了”
這一連串的消息如晴空霹靂敲在張心政的頭頂,他指著許義陽罵道:“黃口小兒,你怎敢如此?”
許義陽不睬他,轉首向劉承胤,道:“有欽犯逃走,本使要派人去抓捕,請劉總兵派兵協助”
劉承胤還沒說話。
許義陽又道:“他在寧鄉跑掉和尚跑不掉廟”
劉承胤猶豫,問:“當真證據確鑿?”
“堵大人就要回長沙,若有罪責我一人承擔,劉總兵若不派人,我自行讓兵馬去抓捕”
劉承胤偷眼看袁長才,見他縮在旁邊不說話,答應道:“好,我派上一隊兵馬前去引路。”
形勢變化的不是一般的快。
“你們,你們”張心政指著周圍兩人,跌足不已。
所謂的強大,原來是這般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