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母心

這年冬天,除夕之前,江南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講武堂被遷徙到南京,翟哲深思熟慮下,還是覺得講武堂離自己近一點才好。

近兩年來,經過數十位深懷投筆從戎夢想的書生、數十位軍中想通過讀書識字改變自己命運的武將、以及文物雙全的逢勤、張煌言等名臣武將努力,講武堂的課程已經固化。

根據戚繼光的《紀效新書》和《練兵實紀》編寫的《大明步卒操練會典》成了最主要的教程。結合一年前朝廷的那場軍製改革,《會典》在宏觀層麵上記載了固定的軍隊的組織結構,細微處還包括下官會見上官的禮儀,等等。

其餘的課程還包括每隔一個月一場的戰例解析,操練比試,等等。

當然,每個人都需要不時回顧剃發令給江南帶來的劇變,以及大將軍翟哲在反剃發令中的作用。

連翟哲看見幕僚編寫的那份頌揚之詞,也不免心跳加速。他的確是反剃發令的號召者,但在幕僚詳細記錄的《甲申戰記》中,隻能見到一個光芒四射的人物,那就是大將軍翟哲。魯王之貪和唐王之怯都躍然紙上。

翟哲曾把這本書放在案頭三日,最終同意放入講武堂中作為通讀書本。

講武堂不是蘇州書院,士子們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但武將的職責在於服從,服從大將軍府的命令。

講武堂共分四期,現有一千兩百名學生。通過考試進入講武堂的人需學習四年,因在各軍中表現突出被遴選出來的士卒需學習兩年,然後由兵部選定去處。

南京提督金小鼎特意在應天府找出一片寬闊的地方修建校舍。大將軍府又在廣德府山區尋找合適的地方修建炮場,供講武堂學生熟悉和練習炮戰。

南京天氣寒冷,講武堂遷徙過來時,校舍還沒修建完畢,學生們隻能住在簡陋的土房中。

送灶日。

一隊百人騎兵護送一輛馬車來到地處紫金山下的講武堂新校區。

在學生們驚喜的目光中,翟哲走下馬車。他身後跟著兩個人,個頭稍高的年輕人神態穩重,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另一人年紀稍幼,不停東張西望。這兩人正是翟天健和翟天行。

“這就是講武堂了這裏的將會走出許多為大明開疆拓土的將軍”

翟哲伸出手臂,在半空中劃過。

一千兩百名講武堂學生,排成六個方陣,聽號令齊聲單膝跪在雪地上:“參見大將軍”他們是軍職,所以隻呼大將軍,不稱攝政王。

翟哲見過這種場麵次數多了,但翟天健和翟天行明顯被震懾到。

翟哲揮手示意學生們站起來,轉首向翟天健道:“元宵節之後,你將加入他們”

翟天健點頭,道:“是”

翟哲略一沉吟,道:“多則兩年,少則一年。在這裏,你不是攝政王世子,但這裏的經曆會讓你受益終身”

“兒臣知道”

翟哲向另一邊扭頭,恰巧遇見翟天行期盼的目光,他隻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麽。

講武堂設文職祭酒和武職堂丞各一人,兩人都需文武全才,主管講武堂日常事宜。攝政王前來巡視,機會難得,兩人各自使出渾身解數。

堂丞親自上陣,指揮學生操練方陣、戚刀、燧發槍等各式武器。

在翟哲看來,這些年輕人的表現還是很稚嫩,比不上軍中那些身經百戰的悍卒。

但是,經過講武堂錘煉過學生不是用來與清虜持刀對麵互相砍殺的,雖然他們也免不了需要去做一次這樣的事情

中午,翟哲與學生共食了一頓雪水就飯團。他許久沒有吃這樣的午餐了。

一直到未時,攝政王才登上馬車離開,留給學生們無盡的回憶與談資。

這個除夕,唯一不能返回南京的朝臣是禮部侍郎柳隨風,不過好在他沒有家眷,讓翟哲毫無歉疚之意。

從講武堂回到南京城,翟哲的案頭擺放了一份上午送達的急報,來自貴陽。

柳隨風終於等到了期盼已久的消息。

“孫可望扣押了雲南各地上繳的糧食,在入冬時,隻分撥了極少許給劉文秀部,劉文秀向朝廷求救。”

翟哲看完密報,忍不住笑罵了一句:“這個柳隨風又在玩花樣”

他立刻批複:“命貴州府撥米一萬石援助劉文秀。”

劉文秀邁出了第一步,大西軍分裂已成定局。李定國再也沒有了回旋的餘地。

想起孫可望霸道的個性,翟哲又疾書一封:“為防孫可望狗急跳牆,暗中施用毒辣手短,可召劉文秀入貴州府,可授其總兵職位。”

大將軍府的信使沒有在家過春節的自由。

處理完手頭的事情,掌燈時分,他來到王府東院,範伊正坐在燈下等著他。

“聽說王爺想讓天健明年去講武堂?”範伊語氣中似有些不滿意。

翟哲坐在她身邊,道:“不錯適逢亂世,不學點軍中本事,難以執掌大局。”

“天健今年參加了鄉試,他在蘇州學院隨密之先生學習了治國之術,難道非要學征戰之術嗎?”

範伊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舍。

翟哲先是有些惱怒,他從未在家中妻妾麵前發過脾氣,今日也不會破例。

他很快明白症結所在,近幾年,武將地位日益抬高,但在平常百姓,甚至富商世子眼裏,武將的地位還是地下,就像一道擺不上台麵的菜。

“畏懼打仗,還是我翟哲的兒子嗎?”

範伊聽出翟哲的怒意,婉轉道:“我隻是擔心他有一日要是上了戰場,生死安危難測。”

翟哲笑出聲來,他實在是無法理解女人的心思。

其實,設身處地思考,便不難理解。範伊這輩子隻有這麽一個兒子,去年翟哲把翟天健領上淮揚戰場上,她每日在家提心吊膽。母親的愛與父親的愛完全不同。

“放心吧,我翟哲的兒子,日後要朝政掌控大局,豈會讓他處於險境”他暗自覺得好笑,責備道:“你整日都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