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北皎的腦子沒問題,他應該知道,我國從80年代起,英語便作為主要學科從小學開始推廣普及,小升初、中考、高考等重要考試,英語更是作為重要科目傾情參與演出。

所以哪怕是一個學生時代隻想著上天入地、英語課全程擺爛的學渣,說一句“I‘m from China”或者“Chinese”總不太難,畢竟幾年前,連街邊六十歲的阿姨都能一臉驕傲地在時代廣場對記者說這兩句。

不是薑冉自信,雖然她沒參加高考就出國了,但是她真沒覺的自己的英語會比北皎差——

她初中就出國了,那會兒在溫哥華還沒那麽多國人,她去的學校班上就一個台灣人會說普通話……

純純屬於要麽開口說英語要麽活活餓死自己兩道選擇題。

她英語不可能差,除此之外,她甚至還能切換好幾種國家語言告訴任何一個好奇湊上來的人“我是中國人”。

………………這崽子怎麽敢的!怎麽不說她是啞巴算了!

……不過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沒有哪個誌願者會像是一條蛇似的,做翻譯的時候死死地纏著運動員,把腦袋放在她的肩上,看著粘人又甜蜜。

眼前的兩位國際友人顯然都讓北皎整懵了,但是因為薑冉這個當事人第一時間沒說話,北皎那張臉又長得實在太好看太有迷惑性,所以人家才沒往變態那方麵想。

冠軍大哥甚至跟他聊了兩句——

問薑冉為什麽沒有參加本屆冬奧會,哦因為剛入隊的啊,什麽積分也不夠嗎,那之前幹嘛去了,哦一直玩的大眾技術滑行才轉職業,啊在芬蘭世界杯拿了第三那挺厲害了那時候大家都在搶分競爭很激烈的,期待在米蘭看見她的精彩表現,謝謝。

完。

北皎講英語的時候和講中文的時候是兩個腔調,他說中文要麽冷得讓人打抖,要麽惡意賣萌甜的叫人發瘋——

但他說英文時,就帶著一股冰冷的學術氣息,任何單詞在他口中都是清晰卻沒有多少感情的,就像是一台機器在冰冷地吐出體檢報告,四平八穩。

無比正經。

薑冉聽他說了兩句,發現自己挺喜歡他的口語,就縱容著裝聾作啞在旁邊聽了全程,然後突然發現北皎這個嘴替其實很合格——

說話很客氣沒有什麽不得體。

說起她的情況了若指掌,對方隨便問,他都答得上來。

最讓她驚訝的是,他甚至記得她的入隊時間,就在冠軍大哥問她怎麽沒有參與本屆冬奧會時,他清楚地說出了她正式加入國家隊的時間,時間詳細到某月某日。

……那時候他們明明還在分手階段。

她加入國家隊也不過是往朋友圈發了條動態,甚至分組可見了。

可能是邱年隨手截圖給他看了,沒想到他記得那麽清楚。

薑冉突然不那麽記恨他今天出門時那副高冷男神、對她不屑一顧看一眼都嫌多的高傲模樣了——

如果不是現在光天化日、人又實在太多,她可能甚至在他平靜地報出她加入國家隊日期的那一刻,已經伸手萬般憐愛地摸摸他的狗頭。

女人總是很在意細節的。

這條狗脾氣古怪,但偏偏總是能注重到細節。

對方寒暄了幾句,又上下打量了一圈薑冉,跟她笑了笑後,他熄滅了手裏頭的鴨煙,沒有再蹲在終點迎接自己的隊友並指導他們的訓練,轉身上了升降電梯……

進電梯後還回頭看了眼薑冉。

想來是上去山頂跟教練報告情況去了。

電梯“嗡嗡運轉”。

現場再次隻剩下薑冉和北皎,薑冉第一次與奧運會冠軍交流的機會被完美扼殺在了搖籃裏。

——全程她就像是工藝品擺件似的微笑著站在一邊,尷尬而不失禮貌,

而此時,放在她肩膀上的頭顱動了動轉過頭來,還要邀功似的用帶著鼻音的聲音問她,“我說的好不好?”

她覺得,其實挺好的。

但是她要這麽說就完蛋了,等於是縱容他無法無天,所以隻能冷著臉,問:“什麽時候我跟雄性生物說話的自由都被限製了?”

“……”

站在她身後的少年站直了腰,頭從她肩膀上拿來了,“二十歲上下的我就不這樣了,畢竟在這個年齡段我也沒發現有幾個能比我好的——”

他停頓了下,“但是三十來歲的大叔不行,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誰知道你的口味有沒有突然變異。”

他嚴防死守的思路還挺清晰的。

“單崇也快三十好幾了,是你擔憂的老男人行列,從他那拿來的冰墩墩你還不趕緊扔了?”

薑冉說著伸手撥了下他掛在掛牌上的鑰匙扣,今早出門她就發現擺在茶幾上的五隻冰墩墩少了一隻。

然後那個偷雞摸狗的罪魁禍首還發了朋友圈,一個冬奧會誌願者工作牌,工作牌上麵壓了隻冰墩墩……

萬年不發朋友圈的人,今兒發了,朋友圈配字就一個“。”,凡爾賽味道重的一批。

偏偏朋友圈的人還都很配合,居然真情實感地全部裂開了,紛紛留言有冰墩墩還有冬奧會工作牌,北皎是本雪圈這個雪季最成功的男人。

而因為薑冉實在太低調,沒人知道她來參加國家隊“麵試”,也沒人知道這冰墩墩從何而來,所以在冰墩墩與誌願者跟前,甚至沒得她的姓名。

這會兒她酸著呢。

他居然還有臉把話題往這方麵引。

薑冉也知道把人家崇哥個已婚婦男拖進來很不道德,但是巧就巧在,冒著酸水所以口不擇言的女人是不講道德的。

此時此刻聽她陰陽怪氣,北皎臉上的神色甚至沒有改變:“崇哥已經英年早婚了,而且他完全吃不消你這個類型,我慌什麽?”

薑冉聞言愣了下:“什麽?”

有男人不吃她這個類型?怎麽可能?那群男滑手明明各個崇拜她崇拜的要死!

北皎“哦”了聲:“崇哥早些年就說了,‘玩刻滑還是要適度,特別是女人最後變得像薑冉一樣狠,掄起雪板我看著都害怕,那就真的完犢子了‘——”

薑冉:“……”

薑冉:“?”

萬萬沒想到單崇是這種在背後嚼舌根的男人!

虧她前天還真誠祝福他勇奪金牌!

什麽人啊!

薑冉強撐著一股氣:“你問誰不好問單崇?公園仔嘴裏玩兒刻滑就是個臭摸雪的,他們的審美具有什麽指導性?你指望從他們嘴巴裏能聽著什麽好評價?”

才不到三天,已經從“給冰墩墩的崇哥”變成了“那個公園仔”。

北皎“哦”了聲:“當時喊同意喊的最大聲的就是趙克煙,他說他單身最長的那兩個月都沒想過往你身上打主意。”

“他那是不敢。”

“他確實是不敢啊。”

“……”

趙克煙在認真玩平地花式和公園之前,也算是省隊單板競速回轉職業隊的,說他國內最早一批玩兒刻滑,也沒什麽毛病。

雖然被趙克煙打主意會讓薑冉想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但是俗話說得好,我當然不要,但你居然大肆宣傳你不想給,那就得死。

此時薑冉的臉色比生吞一隻毛毛蟲還難受,而這話題敏感她偏偏發作不得,這毛毛蟲是吞下去了,甚至化繭成蝶,這會兒變成了隻蝴蝶在她胃部撲騰。

她認真想了想,她準頭問北皎:“你是不是想PUA我?”

北皎:“?沒有。”

薑冉:“那你為什麽說的像是全世界都不喜歡我?”

她語氣有點兒委屈。

北皎:“當然不是,我不是人嗎,我喜歡你啊。”

薑冉推開他,轉身悶聲不坑地往電梯方向走,北皎跟在她身後,連續發問,“除了我你還想讓誰喜歡?有我還不夠嗎?你這是還想再挑挑?沒結婚都不是單選題是吧?……”

他太聒噪,一路逼問到電梯門再次打開。

因為俄羅斯的隊伍在訓練,觀賽台烏泱泱站了一些人,哪個國家的都有,所以電梯門再次打開,薑冉就覺得身後跟著說個沒完沒了的人像是按下了靜音鍵,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她有些意外地回頭看了眼,發現身後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重新戴上了口罩,誌願者胸牌端正掛在胸前……

現在是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樣。

跟電梯裏對著她一頓輸出碎碎念的判若兩人。

“舌頭被剪了?”

“人多,”口罩後麵,他含糊地說,“回去再跟你理論。”

薑冉響亮地冷笑了一聲。

此時王佳明聽見她的冷笑轉過頭,看見她的第一時間湊了上來,雖然臉上還是一副很喪的模樣,但是他就長這樣沒救了,其實一雙眼已經激動的發紅,他抬手,“啪啪”拍了兩下薑冉的肩膀,卻又一個字沒說……

顯然是激動到說不出話。

半晌,薑冉問他:“咋樣?”

他才重重點點頭,給她豎起大拇指。

薑冉舒服了,看看,還是有能欣賞她的才藝的,這都快為她落下眼淚了!

王佳明冷靜了下情緒,誇了薑冉幾句,給她詳細複盤了下她和俄羅斯隊伍的季軍小姐姐比賽滑那趟的精彩表現——

“我錄像了。”

低沉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他們雙雙回頭,王佳明這才注意到背著手、目無情緒跟在薑冉身後的北皎,對方明明掛著誌願者胸牌,但是明顯工作態度不那麽熱情——

觀賽台上那麽多國際友人,交流總有些困難,偶爾有需要他的把他喊過去,他就是冷著臉湊過去,飛快解決工作後,又黏回薑冉身後。

“男朋友?”王佳明問。

“對。”薑冉麵無表情地說,“你說話也離我遠點,他不讓我和三十歲以上的男人說話。”

王佳明:“?”

北皎這會兒就在她身後,把她的諷刺聽的清清楚楚,依然麵不改色,“教練可以。”

薑冉:“……”

王佳明:“……”

等王佳明走開了,破天荒似的頂著一張驕傲麵孔去跟別隊教練主動社交了,薑冉才感覺到身後的人彎了彎腰,湊到她耳邊:“要不是他沒我高,教練也不可以,我186了。”

這麽些年,薑冉從來沒有問過北皎的身高——

但俗話說得好,180以上的男人,不用你主動問,三句話內他自己就會告訴你他多高。

例句:吃完飯了嗎?我吃了,吃了兩碗飯,因為我181,哈哈哈長得高就是吃的比較多。

以上。

北皎憋了這麽多年,這才沒忍住孔雀開了這個屏,多少有點兒放大招的意思。

薑冉完全不吃這套。

長那麽高有什麽用啊,除了能把她抱起來……使壞,她真沒感覺到一絲受益。

“你要閑就到處晃悠下,”薑冉麵無表情地說,“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別老跟在我身後,像什麽話——”

北皎:“哦,再跟一會兒。”

薑冉:“一會兒是多久?”

北皎:“到2月11日。”

2月11日是他們離開崇禮,回廣州過年的日期,昨天在**,薑冉親自買的機票。

薑冉:“……”

北皎:“不滿意你去誌願者服務中心投訴我好了。”

薑冉倒是沒想過投訴這件事,倒不是怕他社會實踐履曆表從此變得不太好看或者別的什麽原因……

主要是考慮他這“誌願者”剛開始工作了不到半天,她總不能還得他因此被判個工作失職從此被驅逐出境——

這種好事,想都別想。

其實用腳指頭踩都能猜到,來做誌願者的大學生哪個不是熱情洋溢,練習口語也好,社會實踐也罷,參與體育盛世更不用提……

而以上所有的人設,基本都跟北皎絲毫不搭關係。

用「無我」酒吧老板的話說,北皎從那麽多兼職裏選擇了他,跟有良心沒多少關係,首先是因為調酒不用說話,其次就是因為他給得太多。

這種人唯利是圖啊。

她才不想讓他得償所願。

而此時見薑冉不說話了,北皎還要幫她擅自下結論:“不去麽?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薑冉:“……”

薑冉推了他一把,轉身也上了升降電梯。

……

接下來的幾天,薑冉以一個野路子的身份,帶著王佳明一塊兒活躍在平行大回轉的比賽場地。

他們就像餓了十年的餓死鬼,用這幾天,主動或者被動地單挑完了幾乎所有還沒來得及回國的運動員。

當然有輸有贏。

名聲已經打出去了,雖然不太響亮,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平行大回轉賽場那邊,冬奧會的戰役休戰後又被打響——

本來在這個項目上成績不算特別起眼的東道主隊伍突然擺起了擂台,守擂台的是一個新加入國家隊、沒來得及在冬奧會上一展身手的女人。

她還挺強的,幹贏過冰島隊,鏟平過丹麥,和挪威五五開,和俄羅斯也可以一戰……

大部分情況下她都會守擂成功。

隻要隨時去,她隨時都在那兒,隻需要付出一個冰墩墩鑰匙扣作為賭注代價,她就能和你比劃比劃。

這消息不經走漏,一時間,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項目賽場,因為有了一個女瘋子和她的瘋子教練形成的瘋批二人組,居然成為了除卻正在比賽的項目之外最熱鬧的地方……

一天天的,往那去的絡繹不絕。

本來滑雪運動員就多少沾點愛玩,有些別的項目組的比賽完閑著沒事幹,也來湊湊熱鬧,以一個鑰匙扣作為門票,和她滑一把比試比試——

哪怕因為擅長的項目不同被按在地上摩擦,他們也玩的很開心。

這事兒在2月8日還被報道了出去,在各種冬奧會奪金奪銀的戰報消息裏,勉強在熱搜掛了個小尾巴——

照片裏是各種外國友人上交冰墩墩時燦爛的笑臉,還有音頻。

受采訪那人用自己國家的語言說:【這是比賽之外更讓我驚喜的氣氛,它讓我意識到我來冬奧會不僅是為了獎牌,我們交流學習,氣氛真的很棒!】

之後他豎起大拇指,用別扭的中文說:“謝謝北京,非常好。”

年關將至,體育盛典進行中,人們就愛看這些個喜慶正能量。

論區的人們感慨還是職業選手們會玩,還有人在問,所以那個空降的國家隊隊員到底是什麽人,怎麽那麽能蹦躂——

可是新聞報道裏對於其真麵目卻並未給與報道,甚至照片都寥寥無幾。

人們扒完了所有的照片,最多也就知道她是長頭發的,走哪都捂得嚴嚴實實……

有人找在奧運村做誌願者的朋友打聽,他們也是一問三不知,畢竟聽說那個小姐姐英語不太好,所以國家隊專門給她安排了個固定的誌願者,換句話說,輪不著他們去接觸她。

而那個誌願者和小姐姐,兩人如同連體嬰似的形影不離,有他在,小姐姐一天開口說話的次數都不用超過三句。

聽了這事兒大家又去扒照片,果不其然發現,幾乎每一張小姐姐出現的照片,在她身後都站著個比她高一整個腦袋的高大年輕人。

他身上穿著誌願者的馬甲和胸牌,隻是寬肩與完美的腰臀比讓誌願者馬甲都變得特別具有設計感。

某張照片裏,他彎著腰,頭平行的高度湊在神秘的小姐姐的頭旁邊,懸空在她肩膀上,正替她做翻譯,說話對象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友人。

他一根黑色的頭發因為睡亂了不聽話的翹起來,配上那雙微彎帶著笑的黑色星眸……

於是這張照片下的評論區,【艸這位誌願者好像很帥我在這兒磕上了CP這正常嗎】的評論獲得了十幾萬的點讚。

這則新聞被邱年轉發到了群裏。

北皎他們看見新聞的時候是2月10日中午午休,北皎拿著手機站在門邊等著薑冉刷卡開門時,懶洋洋地說:“有十幾萬人光看我們露在口罩外麵的上半張臉,就覺得我們很配。”

薑冉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根本不想反駁他這幾天強行跟在她身後捆綁炒CP的行為——

王佳明很喜歡北皎,覺得他有禮貌英語也好,最重要的是有一天薑冉走路不看路扭了一下,他給她抱起來往椅子上一放,三兩下就給她弄好了,都沒什麽後遺症,半個小時就能正常繼續比賽。

一問才知道這孩子居然是醫學生,王佳明頓時更加愛不釋手,從此他就默認成了“單板滑雪國家隊指定誌願者”。

薑冉曾經試圖反抗:“我英語很好的。”

王佳明怎麽說的?他說:“說什麽說,留著點力氣滑雪不好嗎?”

身後的人得意得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薑冉氣哼哼地打開了房門,身後的人貼著她的後背就跟著進開了,摘了口罩,高挺的鼻梁立刻蹭上來,貼著她溫熱的後頸蹭了蹭。

從喉嚨深處發出“咕嚕咕嚕”心滿意足的歎息。

薑冉住的地方門口放了個箱子,箱子是北皎的行李箱,現在已經騰空出來,專門用來裝冰墩墩鑰匙扣。

每天薑冉回家都能往裏麵扔五六七八個,黃牛看了都直呼牛批的程度。

這會兒她把今天上午戰利品扔進箱子,微微測過頭,在她後頸蹭的臉拿起來了——人們心中完美的誌願者小哥哥,此時長臂一伸,將他的勞務對象撈進懷中,用聽不出多少情緒的聲音靠在她耳邊說:“明天就回家了。”

薑冉剛想問他是不是舍不得。

冰涼的指尖已經從她雪服下擺鑽了進來。

修長的指尖還帶著室外的冰涼,此時一本正經地掀開了她溫熱的速幹衣,握住。

大門口的,身後門都沒關。

薑冉這才反應過來他不是舍不得,他是欣喜若狂。

這幾天他規規矩矩晚上抱著她睡,有時候為了避免擦槍走火,連聞都不敢多聞她一下——

現在終於要回家了。

他終於可以不用戒色了。

“滑了六天了,差不多了吧?下午不出門了,好不好?”他咬她的耳朵,“我**了。”

這個人在**求歡時,用詞總是很驚人。

薑冉被他這一下下撩的,一股熱流從尾椎竄出來,幾乎就要就範,點頭任由他胡來。

然而理智最終還是占據了一切,她歎了口氣,捉住他的手腕……而後轉過身,麵對著他,踮起腳主動親親他的唇:“下午約了阿利克洛索夫。”

在看見狗崽子眼中閃爍的光瞬間熄滅後,她有一種自己萬惡不赦的罪惡感。

第二天就要回廣州過年,薑冉狗膽約戰了本屆冬奧會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男子組世界冠軍,作為收官之戰。

午睡的時候,狗崽子抱著枕頭一臉怨念地望著她。

“你為了別的男人拒絕我,我記住你了。”

他說。

“過年回家,我一天都不會放過你的,我要操到你哭出聲,又不敢太大聲以免被樓上主臥的薑叔聽見,然後隻能哭著求我輕一點,但是我不會搭理你,你能做的隻有自己忍住哭的小聲一點。”

他說的過於有畫麵感。

薑冉被他說的麵紅耳赤,恨不得用枕頭把他捂死。

……

中午睡覺她都沒跟北皎蓋一床被子。

這才造就了她下午時神清氣爽地出現在對手的麵前。

薑冉抱著板上山的時候,阿利克洛索夫已經在山頂等著了,身上穿著一身不起眼的雪服,這次腳上卻穿了競速黃鞋,他一臉放鬆地側著頭,一邊抽煙一邊和前來圍觀的隊友閑聊——

他一點也不緊張,畢竟薑冉這麽多天的比賽他看了大多數,厲害是厲害的,但是和他還是多少有些差距。

他今天答應來,就是出於禮貌陪東道主家的小姑娘玩一下,最搞笑的是現場因此還來了一些記者,舉著攝像機在等。

薑冉看著有些緊張,眼前的男人氣場成熟,身形高大……薑冉一直覺得自己作為運動員相比起艾諾薇拉那樣的小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往阿利克洛索夫麵前一站,她就跟外甥女站在舅舅跟前似的。

有點不好意思地抬起手撓撓頭。

北皎雙手揣著口袋,冷眼看著女人有些發紅的耳尖,視線從她耳尖挪開,對視上比他稍高一些的男人,他咧嘴笑了笑,【她緊張。】

【這那麽多天了,讓她自己說句話吧。】阿利克洛索夫嗤笑一聲,說,【你看得可真緊。】

說實話,哪怕是對著宋迭這種又高又帥還品學兼優的富二代,北皎都沒覺得有太大的危機感……至於後麵的謝宇,他甚至都沒怎麽放在眼裏。

但是此時此刻,薑冉驚訝地看向這個俄羅斯老男人的眼神,真是讓他危機感“噌噌”從腳底往上冒——

最煩的是人家好像都沒準備幹什麽,從頭到尾都用長輩的語氣說話,薑冉那崇拜又震驚的眼神,讓他想把她的眼睛捂住。

而他沒什麽辦法。

這點自知之明北皎還是有的,他可能是所謂大眾技術滑行圈子裏的佼佼者,但是世界冠軍?

他差的遠了。

所以隻能強忍著醋意,陰沉著臉聽薑冉和人家從此相聊甚歡,聽她跟他承諾相約下一次在北美的世界杯積分賽……

在他臉都快沉得滴出水時,她一邊說話,一邊像是不經意後退了一步。

她的背撞到了他的胸膛,就像是無意間把自己塞進了他的懷裏。

北皎愣了愣,正當他以為是自己想太多,她手自己的手背碰了碰他的手腕,然後把自己的手塞進了他的手裏,手背向上,示意他幫自己戴手套。

期間她還在跟阿利克洛索夫講話,眼神都沒往他這邊瞟一下。

整個人的氣場瞬間溫馴,上一秒還在炸毛的黑發年輕人這會兒馴服了,他垂眼,耐著性子給她擰緊了手腕處的BOA鋼絲固定搭扣。

然後比賽很快就開始了。

相比起站在藍道的男人,在紅道的薑冉被襯得十分嬌小,兩人同時下壓上半身做出賽前準備姿勢,阿利克洛索夫從後麵看也是虎背熊腰。

計時器響,他們同時出發——

在女滑手甚至一部分男滑手作對比的情況下,薑冉的滑行總是顯得充滿了力量感,不是那種軟綿綿輕飄飄的,而是掄著雪板,像是要把雪板掄碎。

她比男人還粗暴的滑法,也是後麵單崇評價“像她就完犢子了”主要依據。

而此時此刻在藍道那坦克推土機似的身影襯托下,她今日顯得更外輕盈單薄,阿利克洛索夫是一個合格的經濟運動員,他雖然賽前看上去漫不經心顯然隻是來娛樂,但是一旦比賽開始,他眼神都變了,銳利而專注,他拚盡全力,沒有絲毫的放水行為——

滑雪板切過雪麵發出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巨大!

薑冉在紅道,都能清楚地聽見隔壁雪道傳來的動靜,像是恐龍經過!

這樣的驚天動地的聲響自然讓她心中無比震驚,在以往的所有滑行中,一旦她自己滑起來,幾乎從未聽見過有任何一個人的滑行動靜能對她的滑行構成幹擾——

而阿利克洛索夫做到了,強烈的壓迫感讓她心跳如擂鼓!

薑冉剛開始還可以勉強與其並駕齊驅,而這一點已經讓人十分驚訝,山頂上一片人的歎息讚不絕口。

盡管人們都知道阿利克洛索夫還未開始二次加速——

就像是俄羅斯國家代表隊的習慣,他們通常都會在過中點計時器後進行二次加速。

而薑冉也會這麽做,但是她快,卻到底快不過藍道那位。

兩人的差距在過了中點後逐漸拉開,薑冉隻聽見身邊滑行的翻板頻率明顯變快,然後兩個旗門後,原本在她身邊的身影,突然就跑到了她的前麵!

耳邊是風呼嘯吹過耳骨膜的聲音!

薑冉繞過最後一個旗門,看著隔壁雪道的身影已經過了終點線!

她放了直板,在其後大概2-3S的差距跟著過了終點線,然後腳下一蹬一個急刹車,她幾乎是腿軟的站不住,撲倒在了雪地上。

身後無數的攝像機對準她,甚至還有閃光燈記錄下了她趴在地上狼狽的樣子。

她一時半會兒甚至沒能站起來,一隻手撐著地大口呼吸,跪在地上拚命地汲取新鮮空氣,總覺得自己的雙腿還在發抖……

她盡力了。

真的前所未有的盡力。

總覺得哪怕是在芬蘭世界杯那種她以為自己已經用上了十二萬分努力的場合,都沒有今天萬分之一的累。

北皎一路小跑衝上來把她從地上拎起來,此時她心跳還沒恢複正常頻率,臉色有些發白,手勾住了他的腰,小聲地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他滑的好嚇人啊。””

北皎想說我平時看你滑,也是一樣的想法。

不遠處,阿利克洛索夫踢開自己的滑雪板,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點燃,白煙嫋嫋中,他衝著薑冉所在的方向含糊地露齒一笑。

薑冉被他笑的想打哆嗦,心裏恍惚地想,但凡薑懷民要有這一半的壓迫感,她的性格必然不會養成今日這樣囂張跋扈。

她正胡思亂想,此時半抱半托舉她的人動了動,粗糙且溫熱的手從袖子裏伸出來,在攝像機捕捉不到的角度摸了摸她冰涼的臉蛋,北皎壓低聲音說:“39.77秒,你滑進40秒了。”

在離開崇禮的最後一天,在世界冠軍的帶領下,薑冉使出了吃奶的勁兒,破了自己的記錄。

……

晚上收拾行李,聊到這位世界冠軍,薑冉還心有餘悸。

“最後那一會兒我腿軟的想管他叫爹。”她歎息地說,“真的太厲害了啊,也不知道我還要努力多少年才能攆上這樣一個人物。”

實際上,39.77S的成績,按照理論在本屆冬奧會單板滑雪平行大回轉女子組決賽上,再進步一點兒,拚一拚冠軍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這是王佳明說的,可是一點兒也沒安慰到薑冉,反而讓她很生氣,因為打從她滑雪以來,腦子裏就沒有什麽男滑手和女滑手力量差距的概念——

現在阿利克洛索夫的出現用殘酷的事實告訴她,她距離世界巔峰,確實還是有點差距的。

見她心不在焉,北皎扔了手裏在疊的衣服抱著她,抱小孩的姿勢似的將她拖回**,讓她坐在自己的懷裏。

順著她的背脊給她順了順氣,他認真想了想:“確實挺嚇人的。”

三十多歲老男人的魅力什麽的,淦。

更何況還是這種在某個特長領域他暫時好像沒有太大的辦法超越的。

真的需要遠離。

可憐滿心搞事業的薑冉還以為他這個戀愛腦難得腦回路正常了一次,和自己想的是一個路數同仇敵愾,頓時十分感動,難得主動地往他懷裏窩了窩。

他的手立刻不怎麽老實地纏上她的腰,唇也落下來,剛黏黏膩膩地從她的太陽穴親下來到耳垂——

電話響了。

是正牌、毫無壓迫感與嚴父氣場的薑懷民先生,上來就先問她乖女幾時回。

薑冉自然不覺得自己走了十天半個月就構成她爹地想念她的原因,從北皎懷裏坐起來一些,問薑懷民什麽事。

“是這樣啦,你還記得我們這個單元最前頭那家阿泰叔哇?做醫療器械電子芯片的,最近大環境問題,外麵生意不好做,安全也成問題,就舉家搬回來了,昨日他約我得閑飲茶……”

“你得閑就去啊,”薑冉莫名其妙,“非得我一塊?”

“你阿泰叔回來,還有他兒子噶,今年三十一歲咯,前些年一直忙自己的私人醫院也沒有交女朋友,最近正好年關一家團聚他也回來了——”

哦,逢年過節,人潮洶湧的除了春運的火車站,大概也就是相親的下午茶館了。

薑冉根本不記得阿泰叔有什麽兒子啊,她就記得自己小學時候和個名叫泰梨的同齡小姑娘玩的挺好的。

她正琢磨這個從天而降出現的兒子哪來的,這時候突然感覺到原本懶懶搭在腰間的手緊了緊,她被勒得無聲張嘴輕喘了一口氣,回過頭,看著身後的人垂眸目無情緒地望著自己。

電話那頭的薑懷民還在叭叭個沒完,且越說越離譜,什麽兩年抱仨人家高材生正好智商平均下你這個不開竅的——

薑冉都沒辦法反駁,被摁進柔軟的被窩時,她看了眼不遠處撿了一半的行李箱,就覺得今晚大概率是撿不成了。

“喂?”罪魁禍首還在喊,“做什麽不講話,你旁邊有別人?還是不好意思?你可真是榆木腦袋!”

北皎的唇落在她唇角,她隻能含糊地說一句“我在洗澡”匆忙地掛掉了電話。

因為此時,壓著她的人的舌尖已經探入榆木腦袋的口中,纏住她的舌根,她被他親的極度缺氧,眼眶逐漸泛紅……

為來得及吞咽的唾液順著唇角滴落。

又被他指尖漫不經心拭去。

“兩年抱仨。”

他輕輕嗤笑一聲,用近乎於氣音的聲音在她耳邊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