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延全國的搶礦竊寶風反映出的問題,是最好的說明。
筆者曾瀏覽過1984、1985兩年的報紙。我驚訝地發現,如今被全人類譴責和臭罵的搶礦竊寶風,就在四、五年前,竟被我們的權威人士與權威機構視為赫赫功績而大張其鼓的宜傳、頌揚。下麵所錄是隨手從報紙上揀來的文題:《農民采礦奔富路》(廣西日報,《全民帶集體,大礦帶小礦,共同創富裕》(雲南日報、《大礦大開,小礦小開,有水快流》四川9報八《打破一統天下,歡迎別人插足,兩淮礦區實行多層次辦礦生機盎然》安徽口報《引來四方客,同心采烏金、(山西采礦業成為貧困縣致富一大門路浙江采取滾雪球辦法采礦,一業帶百業河北八報紙上的宣傳,當然是源於中央的精神。當時的一位中央領導對全民采礦抱有極大熱情,就此作過一些指示山裏的一些礦,包括那些大礦的尾礦,都可以放手讓群眾開采嘛
不要擔心群眾開采會破壞資源……這方麵,也要解放思想啊!
你揮手,我前進。辛勤的中國人走向大山的步伐是那樣迅速、有力。因為誰都明白,如今上山絕不是去勒緊褲建造大寨田。而是去捧寶疙瘩,搶金娃娃呀!
於是,大山開始失重,天平開始傾斜。
蒼白的法律——在湖南益陽地區,一出縣長被告記曾轟動一時。
1988年12月8日,桃江縣縣長習鐵良現已離任八正在辦公室與幾位副縣長商量一項農業改革的新方案。他是昨天才從鄉下冋來的,幾天來,他已經沒有好好吃上一頓飯,睡好一個覺。在會議桌上,他幾次幾乎支持不住。
老習,你先去休息一會吧!幾位副手關切地說。習縣長捏捏眉心笑笑:沒事。待全縣人民都過上好日子,都給我們幾位官太爺唱讚歌時,再好好睡上兒天!
叮鈴鈴……一位公務員走過來,說:縣長,您的電話。
喂,誰呀?什麽事?習縣長習慣地拿起電話。
你還蒙在鼓裏呢!你到城裏去聽聽,整個桃江,整個益陽,都在輿論你的大名呢!電話是他愛人打來的。
習鐵良像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有些著急了:你說,輿論我什麽事?
你去問問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吧!對方說完啪地掛上了電話。
問問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習縣長一下愣在那裏。
不知什麽時候,秘書走到他跟前,並且送來一份省報和一份益陽地區中級人民法院的判決書。
習縣長接過報紙,隻見在顯赫的位置上寫著:
縣長成被告,百姓勝縣府。
益陽中級人民法院受理桃江縣村民任大雷、魏守5三關於請求撤消桃江縣人民政府沾第76號文件一一《關於對任大雷、魏守旺聯辦礦非法采礦的處理決定》一案,並經公開審理作出如下判決:桃江縣村民任大雷、魏守旺承包組承包開采本村銻礦具有合理權益,該縣人民政府應撤消對此作出的錯誤決定。習縣長再拿過印有國徽的湖南省益陽地區中級人民法院判決書,從頭到尾一掃,上麵說的與報上講的完全一樣!當下氣得半天才說出一句活:豈有此理!我這個縣長沒法當了!
縣長確實沒法當了。堂堂縣府的紅頭文件成,廢紙,堂堂一縣之長一夜間成了失敗的被告!
這一天,順水村農民任大蜇、魏守旺為慶賀這一偉大勝利,專門買了幾十元錢的鞭炮,一走出法院就放了起來。
感謝法庭給我們撐腰!你們全院的獎金我們包啦!一在法庭門前,他們這樣說。
我們要致富!我們要發財!一在桃江縣政府門前,他們振臂高呼。
天是我們的,地是我們的,上帝創造的一切都是我們的!―在滿月瘡痍的礦山上,他們狂歡大叫……
讓我們來會診一下這起天平失去平衡的事件的症結吧。
七十年代,我國地質工作者在桃江縣發現了一個大型銻礦。其豐富的儲量和易開采的優越條件,使其很快成了我國第二大產銻基地。為了建設一個采、選、冶配套的重點國營殫礦企業,多少輩子生息在這塊土地上的農民們,積極配合政府的要求,搬遷、出力。盡管他們有的還沒擺脫貧困,而對國家成車成車地挖走他們祖輩留下的土地下的寶藏,沒有說一個不字。
但是,關於群眾可以上山采礦的消息傳來後,這裏的農比也不甘寂寞了。成千上萬的農民扔掉鋤頭,扛著鐵鍬與麻袋,蜂湧而上地來到礦山。
桃汀板溪銻礦就是在這種情況下,開始了大規模的農民釆礦活動。僅僅是幾個月時間,國營礦山上建起了30多個小礦,采礦者多達3000餘人。順水村的任大雷、魏守旺是這支采礦大軍中湧現出的急先鋒。
1987年2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礦產資源法》頒布。湖南是貫徹《礦產資源法》的一個較好省份。在國家頒法不久,省人大針對本省群采的情況,又頒發了《湖南省鄉鎮采礦和個體采礦管理辦法》。桃江縣政府在湖南省又是貫徹上級精神行動較快的一個島份。縣政府為了配合國家治理整頓板溪銻礦,於同年8月24日發文,明確規定鄉場(村場八相企業采礦,必須依法具有礦產資料、開采地點範圍界線的圖件,具備辦礦的技術、安全條件和環境保護措施,必須依法申請取得采礦權,鄉、場、村企業必須嚴格按照采礦許可證規定的采礦範圍采礦,擴大礦界範圍,改變采礦地點,均須重新申請辦理采礦許可證。縣府的這些規定,其實是對《礦產資源法》和省《采礦管理辦法》的重申。
什麽規定不規定,老子采的礦是天生的。俗話說,先入為主。板溪這座山上,誰先在這兒?還不是我們的祖先!國營礦你才來了多少年?讓土地爺作證,這礦山不是我們的又是誰的呢?
上麵號召我們致富,我們采礦致富是貫徹上麵政策的表現,理當表揚!
任大雷、魏守旺等人覺得省裏、縣裏對開礦搞的那些條條框框,簡直是可笑,不堪一擊。他們照幹不誤。
1988年9月,代表縣政府、具有礦管法律權威的縣礦管辦經過檢查,發現任、魏的聯辦礦一直沒有到礦辦領取許可證,於楚按圍家《礦產資源法》和省《架礦管理辦法》的奮關條款,在9月17日!以桃江縣政府1988第76號文件,作出了對任大嶴、魏守旺聯辦礦立即停業開采的處理決定。不料,此文發出一個星期,任、魏即向益陽地區中級人民法院起訴,指責縣政府的決定違反合法承包權益。中級人民法院為維護承包人合法權利,並根據起訴方提供的證據一錘敲下,宣布被告桃江玨政府違反有關法律條款,其所發0988第76號文件為錯誤決定,應予撤消。
法院的判決依據兩點:一是維護群眾的利益,二是任、魏聯辦礦在1987年6月25日,領取過一張縣鄉鎮企業局一位副局長簽發的采礦許可證。判決的理由是:桃江縣政府身為人民政府卻不為群眾走致富道路開綠燈,反而采取強硬的行政手段予以幹涉。更重要的是出爾反爾,縣政府同級的不同部門在處事中各行其事,任、魏在一年前就領有采礦許可證,而一年以後同級部門又發文指責其違法開礦,顯然責任不在采礦人,而在縣政府。
習鐵良縣長自然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按國家《礦產資源法》和省有關法令辦事,反倒成了失敗的被告,而那些亂采亂挖圍家礦石的人卻成了勝利者!
湖南的這一出具長被告記,雖然後來經省高級人民法院糾正了過來,但反映在對咼采問題上的這種是非不分的現象,卻值得人們深思。如桃江縣任大雷、魏守旺聯辦礦所領取的那張縣鄉鎮企業局簽發的采礦許可證,本來就不具有法律效力廠形同廢紙。因為根據國家《礦產資源法》規定,凡國家、集體、個人采礦,必須持有國務院授權的地質礦產部門遍發的采礦許可證才有效。《礦產資源法》對這一條寫得十分沽楚,有些地方在實施中,偏偏把這一條置之腦後。
筆者到過許多地方,問過那些礦山采民,是誰授權讓你們這樣采礦的?我發現,他們馬上會朝你瞪大眼睛,大有你汙溽了他們似的衝著你說先生,我們可是出了血,領到證才來的。不信,你費看這個!他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個采礦許可證給我看。沒錯,全是有名有姓有編號有落款的證,並且許多還蓋著堂堂政府朱印。但是,你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一個問題,那些漂亮的大大小小的采礦許可證,竟然沒有一個是國家賦予礦產開發權的地質礦產部門發的。那些證真可謂五花八門,什麽部門都有,大隊的,鄉裏的,縣裏的,工業局的,民政局的,公安局的,甚至還有敬老院的,計劃生育辦的,派出所的。
在某縣城,筆者遇見黑壓壓的一堆人正圍在民政局門前,他們中間有的瞎了一隻眼,有的斷了一條腿,或者是費啞的,或者是癡呆的。我以為什麽慈善機構在對這些可憐人們發放什麽救濟,便湊上去看。原來,局長正在為大家發一個綠色的小本本。喲,楚采礦許可證!我驚詫地問局長,怎麽你們也發起這玩藝來?這可是違法的呀1局長苦苦一笑,搖搖頭咱這兒是山區,而且又是個地方病嚴重的山區,全縣這類人,他指指門口排著長隊的傷殘人,共有三萬四千多。如今國家困難,每年發的救濟根本沒法解決。有什麽辦法呢?他們也是人,也有一張嘴呀,總不能不讓他們吃飯吧?可咱是山區,能給他們什麽呢?縣裏有幾座礦山能采些礦,這些人別的不能幹,可采幾塊石頭還是行的。去年,咱局裏一研究,就想了這個招。唉,你瞅他們多可憐,不給他們一條活路又怎麽辦呢?我知道這樣做也不怎麽合法。可你憑良心說說,給這些人一條生路,就不應該嗎?
我無話可答。
在贛西革命老根據地薄鄉敬老院門口,一位駝著背的中年漢子正領著一支約二十多人的隊伍朝我走來,這是一隊年過七十的老人。他們個個白發蒼蒼。我問被稱之為院長的中年人帶著這些老人幹什麽去。院長朝我亮了亮他手中的一疊黃卡片,毫無表情地說:去采礦。又是采礦!而且是這麽一些老人1有啥法子?以前鄉裏每年還分派各村讓他們給我們院交錢交糧,可如今都搞承包了。我們敬老院一年撥的幾千元錢哪夠用!隻要有幾個人一病,這些錢還不都卷了進去?日子難過,可總不能催著這些老人到閻王那兒報到呀!如今有能耐的人都去采礦致富了,可這些老人咋致富呀!沒法,為了這些老人能有口飯吃,院裏就一星期兩次,組織這些老人上山,采點礦石,換點錢,改善改善生活。
你們有沒有釆礦許可證?我剛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果然,這位院長忿忿不平地衝我說什麽證不證的,都是上麵搞的花招!他把手中一疊小黃卡片塞給我看,那是蓋有鄉政府印章的采礦許可證就這麽一張破東西,還讓我們每人交二塊錢!你說,哪有這個理啊?
琴仍是無言可答。
在距此千裏之外的一所縣城,我跨進縣衛生局大門時,隻見縣計劃生育辦公室門口正排著長隊。排隊的都是婦女。這時,一個帶著小孩的婦女匆匆趕來,越過排在前麵的婦女,擠到辦公室工作人員麵前。她沒排隊,不要發她!不要發她!眾女紛紛指責這位婦女。什麽排隊!你們沒看我帶著這麽多娃兒?沒讓你生這麽多小崽子!什麽,你敢罵我娃兒!老娘跟你拚了!帶孩子的婦女上前一把揪住那位罵小崽子,女人的頭發。於是,隊伍大亂……
吵什麽?再吵不給你們發證了!戴眼鏡的發證人把桌子敲得震耳欲聾。戰爭終於平息。發證正式開始:黃小妹!
到!領證。交保證書!哎!張阿娟!來啦!先交你的保證書!嘿嘿,我才生了兩胎,還想要個兒子,能不能……不行!後一個……哎哎哎,我交!保證書我交!這還差不多,把證拿去!後一個。哎哎哎,我問一下:這個證是兩年有效。那等於過兩年以後我還可以生一個娃兒?胡說,你交了保證書,領了這個證,就一輩子不能再生娃兒了!什麽,一輩子不能再生了?哎喲!我的老天爺,我不要這證了!不要這證了!那個叫張阿娟的女人怒衝衝地把一個小紅塑料本子扔得八丈遠,氣呼呼地領著三個大的還沒滿八歲、小的不足二歲的女孩,連說帶罵地離開了計劃生育辦。
當我走過去,撿起那個小紅塑料本時,不由驚愕了半天沒說出話:又是采礦許可證!
唉,有啥辦法?咱是偏遠山區,一個縣的地盤等於半個上海那麽大,誰管得了那麽寬。這不,計劃生育年年喊,可是年年超指標。這些娘們,也不知是野山果撐大了肚皮咋的,越窮娃兒生得越多。這一陣子,縣裏發現了兩座鐵礦山,家家戶戶便都爭著上山挖礦發財。這下縣裏有辦法了。你不是要上山挖礦發財嗎?那好,就讓你家娘們到這兒來交不苒超生的保證書,然後發給你一個采礦許可證!你說荒唐?哎喲,我的同誌,如今上麵恨不得每天下午打電話叫我們控製出生人口,提高人口素質。中國口已達11億了!地球都快要被人踏沉了!咱這兒山高水遠,靠我們幾個計生辦,的幾張嘴,誰理你那一袞?自有了這個采礦許可證,事情就好辦多了。不瞞你說,我們已經發了700多張了,這等於說在全縣控製了700個超生指標。這個成績不小哇,你說是不是廣縣計劃生育辦公室的李主任拿著蓋有他們公章的采礦許可證,在我麵前振振有詞慷慨激昂地說。
我苦笑了一下,又是無言可答。
《中華人民共和國礦產資源法》規定:中國大地包括管轄海域上的一切礦產權屬於國有,國營、集體、個人的開采權,必須經縣級以上的地質礦產管理部門批準並頒發采礦許可證,才能從事在所指定的地點進行有計劃的開采,除此,任何單和政府其它職能部門無權發放采礦許可證。這是小學三年級的兒童都能明白的礦產資源法律!可是,中國的問題太多,法律往往在這些問題麵前顯得無能為力!
一位西方哲人曾以棉絮和榔頭來比喻我國的現狀與法律的關係。鑹頭,從來是堅硬和牢固的,可當它碰在棉絮上時,所有的堅硬與牢固將一絲半毫地不複存在了。然而,筆者以為,這尚不是中國法律最可悲的命運,真正可悲的是中國的法律本身就並不具有高於一切的屬性。它在許多時候可以發出檔當作響的淸脆回聲,又在許多時候反被更為堅硬與牢固的牆壁給迎頭痛擊地彈了回來。反映在礦產資源開采權上的問題,頗能說明這一點。
某縣工業局的牌子白底黑字,顯赫地掛在臨街的大門口。可是,在這偏遠的山區縣城,它的職能幾乎是徒有虛名。全縣大大小小隸屬它管轄的企業不足50個,而且還都是些生產老掉牙的拖拉機配件或家用煤爐等的小廠。工業局的編製也由35人壓縮到了21人。咋辦?要活路就得想法呀!所幸天無絕人之路,省地質隊在這個縣的幾座山上發現了錫礦。可是,國家還沒有來得及動手設計建設國營礦山的藍圖,本地的鄉村農民、商店職工、機關幹部甚至學校師生已上山搶富了。
礦山開采是工業工作,應該屬於我們管呀!工業局將報告送到縣政府,並且同時附了一份局在編人員的救濟報告。總不能讓他們餓著肚皮吧!縣裏一個紅頭文件,昔日無人問津的工業局頓時搖身一變,氣壯如牛上山采礦,必須到我局領取許可證!頓時,工業局門庭若市,忙得不可開交。人員由21人再度上升到35個、42個,而且待遇翻了一倍,光獎金每月就150元以上。
工業局是這樣。商業局、財政局、稅務局、農業局、公安局……難道就不能這樣?你縣裏可以這樣,我鄉裏、村裏就不能嗎?於是,采礦許可證像公園的門票,誰都可以買賣;於是,法律就像騰起的肥皂沫,永遠虛無飄渺……
我問執掌礦產開發權的礦管局。局長不敢大聲回答我,悄悄指著緊挨著他大門的稅務局,這樣說:我是執法人,隻我才有發放采礦許可證的權力。這一點沒錯。可他們自有辦法對付你。他們三天兩天地找上門,告訴說你得交這個稅交那個稅,而且還要受罰多少多少萬,否則法庭上見。礦鈐局結果隻有讓步。於是,稅務局就提出允許他們在內部發一部分采礦許可證……事情就這樣簡單,在同一塊地盤上,我的法是順著別人劃的線在走……
你不允許公安局發證?好吧,礦山的一切秩序,我們將概不負責。殺人放火,你礦管局管得了嗎?投降吧!好說,放權放利吧,其餘的我們全包1礦山秩序三天內解決!
你不允許糧食局發證?沒關係。不過,這兒個月你們單位的0糧和食堂供應尚不能滿足,請自己想法解決。一天可以不吃,兩天可以嚼方便麵,可總不能十天八天都這樣熬著。投降吧!好說,明天我們就把你們的口糧送上門。
於是:發!全國東西南北中,一張張漂亮的蓋著紅章的采礦許可證漫天飛舞。
發!一張5元,10元,100元,1000元……你采礦賺錢,我發證賺錢,共同富裕,真正的共產主義!
結果是皆大歡喜。而礦產資源法呢,成了一紙空文。
野火燒不盡——我們曾經還記得,共和國成立的前夕,當百萬雄師勝利渡過長江天險時,曾在二次大戰的中印、中緬戰線上呆了許多年的美國將領史迪威先生,感慨地說過這樣的一句話:毛澤東的勝利,是因為他的幾億中國人都熟煉、精通地攀握了這位農民出身的軍事家的戰略思想和戰術方法。中國的人民戰爭太藶害了!
站在我麵前的某省一位礦管幹部,是位具有二十多年軍齡的老軍人。據說他是位鐵麵無私、執法嚴明的老礦管。也許同是軍人出身,我直接了當地向他提出:你的所有防區內,到處是進行遊擊戰、運動戰、陣地戰的采民,礦山資源破壞慘重。而我們為保護國家寶貴的礦產資源,幾乎使上了全力,如法律、行政手段、專政機關,打殲滅戰,各個淸除。
我聽說貴省的省長、副省長都親自帶領龐大的工作組,並且出動公安幹替,不下十次地進山整治礦山秩序。然而,其結果則十分令人失望。野蠻的群采風不但絲毫沒有改觀,相反越演越烈。我不明白,難道政府對此就毫無一點辦法?作為一名曾在部隊擔任過團長的您,能否對此作些解釋?
老礦管聽我慷慨激昂地說完後,哈哈大笑起來。
我不解地望著他請問,你這笑……
他好一陣沒有回答,隻是站起身來,在他那個不大的辦公室裏踱來踱去。我暗暗為他高興:老團長恢複了軍人的氣質。不過,他的話卻並不像勝利在握的軍事指揮員,倒像出自史迪威先生之口:如果按照軍事的眼光來看,可以這麽說,我們國家的礦產管理法治幾乎完全陷入了一種全麵被動的戰局。中國的農民,包括那些後來參加搶礦偷礦大軍的其它人員,他們有著天然的人民戰爭戰略思想與戰術方法。麵對這樣的對手,任何再過硬與高明的手段,都將無濟於事。我十分清楚自己僅僅是一個敗將。我想,無論是誰,隻要法的概念是一張牛皮紙,隻要自然資源的危機意識尚未成為每個公民的自覺意識,誰都是敗將!
這麽肯定?
這是客觀現實所作出的結論。爾後,他笑了笑對不起,我忽視了一個重要問題:你是作家,甚歡用形象的事實來說話,而不喜歡我這類結論式的東西。我這裏有幾篇我今年下去整頓礦山的日記,也許對你有用,拿去看看吧!
這是一本印有八一字樣的舊的軍事作戰日記。凡是真正的軍人,他血管裏的血總是滾燙的。能找到一位與自己的血液相同的人不能不說是件幸事。他的日記這樣寫著。
三月二日晗
根據省長的指示,今天我們對小龍潭煤礦開始進行整頓。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今天是初步了解一下民采的情況。據煤礦負責人和所在地的縣委領導介紹說:目前在小龍潭的個體、集體采煤人數達5000餘人,共有400多個煤窯發展的速度簡直驚人,難怪省府、國務院都重視了。聽完介紹後,由省經委主任兼礦管會副主任李明德同誌傳達了國務院李鵬總理和幾位省長關於一定要整頓好小龍潭煤礦秩序的指示。隨即,成立了由省礦管會、小龍潭煤礦、所在地縣政府、公安局、武警支隊領導成員組成的小龍潭整頓領導小組。
下午;整頓領導小組成員現場觀看了礦上的群采情況。簡直是觸目驚心。礦山從上到下,到處挖滿了窯穴,一個連著一個,就像蜂窩一般。當年,我們在上甘嶺挖的坑道與山洞也沒有這麽多。中國人打地道戰坑道戰的經驗應該作為第五大發明而載入人類史冊。
經委李主任是第一次來小龍潭,與我們這些看慣了的相比,自然不能相提並論。他激動地對我們說:哪是挖礦,簡直是一群饑狼搶啃一塊豬骨頭。我說怎麽下了那麽多文件就沒起過作用了老王,我們的行動計劃要改變一下,不能等動員教育以後再幹,現在就得幹!他對我說完,又朝公安局張局長說明天我們就開始,公安武警戰士先把非法上山挖煤的人全都趕走,一個不剩!
按照李主任的意見,大家分頭行動,一直忙到深夜還沒完。最忙的是張局長,他的任務是調一千人的兵力!
三月三日多雲
今天都起得很早。根據昨晚的戰略步驟,我們必須在九點鍾之前清山。這是因為由於大部分采民加夜班後,這段時間山上人最少,便於我們行動。這個方案是我提出的,李主任和張局長衝我說:不愧是團長出身!
但是,清山的情況並不像想象的那麽頗利。不知是誰漏了消息,當千名公安、武警戰士和民兵們手持警棍,排成長長的橫隊,像張網似的袠向礦山時,山上依然留有萬餘名采民。他們不相信我們能趕跑他們,有的甚至揚言:小龍潭是農民軍的天地,就是來一個團、一個師的正規軍也不怕珍針對這一情況,為防止流血衝突,我和張局長商量,抽調一個武警中隊作為機動力量。李主任補了一條:先派一隊公安人員用喇認作一下清山宣傳。就這樣,螯個清山戰役開始了。
宣傳功勢,使一些人懼怕,紛紛從山上、坑道裏撤出。但大部分人依然留在山上。尤其是那些外省外地的采民。他們在小龍潭紮寨安營已非一日。我們清到了一個坑道口。這個坑口緊挨著國營307坑口。民坑的主人說什麽也不願離開。看樣子他們是祖孫三代。那個四川口音的老漢千脆躺在地上不動,想癩著不走。這一招可難住了年輕的幹警們。抬!張局長下令道。於是,六、七名幹警上前將老漢從地上拖起。你們想怎麽著?哎喲,我有病,我有病呀一一!老漢嚎了起來。有病送縣醫院!張局長又斷然下令。這老漢一聽,蹭,,地捧舨了抬他的幹警,連連說我不去醫院!不去醫院!這老哥,他知道真送他上醫院不僅少釆幾天煤,而且還得付醫療費。精著呢!這時,隻見老漢衝著他的兒子、孫兒及二三十個同鄉一揮手,於是全都撤出了坑道。我和張局長相視一笑。
當清到那個被稱之為竹樓街的地方,上百名幹警呼地一下像發現重要敵情似的往回跑。怎麽回事?我和張局長趕忙過去。不,不能去!幹警們一個個朝我們直擺手。我和張局長迷惑不解。最後,還是一位上點年紀的科長氣呼呼地說這幫狗崽子!竟然玩出這一招來,找了十幾個臭娘們,脫光了衣服守著坑口!咱這些小夥子們哪見過這個!
這幫要錢不要臉的家夥!女的是哪兒來的?李主任聞訊趕到,問道。
都是礦主們從外地雇來的**,還有些是他們的家屬!國營礦長介紹說:他們把這些女人招到礦上,一方麵供他們**樂,一方麵用來對付國營礦工人。礦主看中了我們的坑道,他們就先派幾個妖女**來腐蝕拉攏我們的工人、幹部,然後達到他們霸占國營坑道的目的。卑鄙無恥!李主任怒發衝冠地對張局長說:一定要把這幫害群之馬清除出去,並且永遠不讓進山!
張局長思忖片刻,然後對那位上年紀的科長說:你帶八名同誌抬兩台揚塵器來!
我們幾個都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揚塵器很快抬來了。張局長命令搬到坑口,並將風口對準坑內,然後插上電源。給我開足馬力。
好招!不一會兒,隻聽坑道內傳來女人哎呀啊喲。的尖叫聲。凍死我啦!別開了,我們都出來!都出未……七個女人與三個礦主在嗦嗦發枓中走出坑口,張局長立即命令千警將他們全部押上停在山下的警車。
清場一直到下午三時。緊接著,千警和民兵們組成了幾十個爆破小組,對所有民采煤井實行爆破埋坑。這是省委的決心,不徹底清除民采坑口看來是永遠剎不住這股風的。但願這一次能有所見效。
夜晚,我們到外麵觀看,隻見整個山巒響聲隆隆,煙火衝天。我不由聯想起當年朝鮮戰爭的情景。可是,現在我們是在千什麽呢?一座好端端的大型國營煤礦,到處都是迷漫的硝煙。據專家說,像如此規模的一次爆炸,將給今後的釆煤帶來至少數百萬元以上的難采費。可是,不這樣做,擁有二十年開釆儲量的小龍潭也許到不了五年時間就得徹底枯竭……夜十一點三十分,負責爆炸的同誌報告說:共計爆炸各類小煤井233個。12名千綮和三名民兵在操作時受傷,其中二人送縣醫院……
三月五日小雨
昨天以來,除派出少數民兵和公安幹警在山口執勤外,勞累了幾天的同誌都足足休息了一天一夜。今天李主任要回省城,整頓領導小組的成員開會研究下步有關維護礦山秩序的工作安排。會議安排在我們所住的煤礦招待所。可是過了一個多小時,國營礦長還沒有來。
叮鈴鈴電話鈐響了。我上前去接,一聽是礦長的聲音老王啊,我這個會是參加不了啦。全礦六個礦區32條坑道,昨晚多處被人破壞,機器設備砸得稀巴爛,……整個礦都癱瘓了!聽到這個情況,我趕忙告訴李圭任。
怎麽回事?誰千的?李主任接過話筒,嗓門很高地問。
還有誰!都是那些被我們趕下山的民工們幹的唄廣礦長回答。
簡直是一幫土匪!李主任開口大罵起來,然後對著話筒說會不開了,我們都到你那兒去!
李主任罵得一點不重,這些隻想填滿自己腰包的采民所作所為比土匪還土匪。他們出於報複,將國營煤礦的幾條主千坑口通通炸毀了。據一位工程師講,一條中型坑口的基建費就達一百至三百萬元。僅一夜間,這些吃了豹子膽的山民就把近千萬元的國營礦山設施毀於一旦!他們犯下了多大的罪啊!誰叫你們把我的那口井炸掉的,那井我是花了兩頭偖的錢,從別人手裏買來的!一個被礦山派出所抓住的山民還拫振有詞。而他僅僅為了兩頭豬的錢,喪盡天良地炸壞了二條主千國營坑道,造成井下三名工人重傷,一名工人埋在地下。死者是個剛結婚的大齡青年,新婚妻子一聽這消息,就昏死了過去。好慘哪!離開朝鮮戰場已經三十幾年了,我這個人稱鐵漢子的老頭還是第一次落淚。煤礦工人本來就找對象難,而他新婚不到兩個月,落了這麽個不明白的死……唉!這一天,整個國營礦山死一般的沉悶,招待所的食堂根本沒有開門,而我們也吃不下任何東西。
李主任是晚上走的,乘的是一輛拉煤的大卡車。我們來時所帶的斬車和礦上的所有小車,全都被采民們折騰得沒一輛是可以走得動的。
臨走時,礦長遞來一份報告:一夜之間整個國營礦山的經濟捐失,是我們所炸掉采民的233個小煤井的六位。
我請求上級不要再管他們了指采礦群眾八要不,我們不僅三年之內翻不過身來,而且整個礦上的職工都得打調動報告了……這位全省煤炭係統的鐵杆礦長兩眼含著淚水乞求李主任。
李主任許久沒有說話。他默默地拍拍礦長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理解。你們在礦上多留幾天……他對我們說。我懂得他的意思:整治小組撤出小龍潭!
老礦管的日記很厚。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在以後所記的很多日記裏,竟然再沒有記述礦管工作的內容。
他笑笑,像預言家似迆斷定在法製尚不成為每個公民的自覺意識,在沒有根除中國人所具有的那種民族劣根病之前,我們的礦山管理工作,是一項不可能徹底成功的事情!我把他這個預言,咀嚼了很久。
也許這裏是邊疆,也許這裏本來居住的就是些野蠻的少數民族,也許……我要找出無數個也許,來否定這位預言家的預言。因為,我是黨員,我相信我們偉大的黨,她曾領導中國人民推翻三座大山,使貧窮的中華民族走上世界強國之列;因為,我還相信,社會主義的人民共和國從來是正壓邪,光明戰勝黑喑……
然而活的現實,使我不得不承認自己過於樂觀了。
河南寶:靈,這是一個向國家交售黃金總量超40萬兩的玨,也是全國所有縣份中礦山治理工作決心最大花力氣最大的一個典型。如本篇第三章所說,小秦嶺是中國的金三角,而靈定則是小秦嶺的金寶盒。在密布豫、秦、晉三省交界之處的采金大軍中,有近60的個體和集體采金者撲在了靈定這個金定盒上。礦山不治,靈定不靈!為了解決群采風的問題,靈寶縣政府、縣礦管局、縣公安局、縣稅務局……每年的工作有一半以上時間纏在了這件事上。從1985年至1988年間,僅以縣政府名義發布的整治黃金礦產管理的文件就達30份之多。幾年之間,他們發動和抽調了數以萬計的人員,對民采礦井進行了十一次大清理。用靈寶縣縣民的話來說:我的秘書是黃金秘書,我的文件是黃金文件,我的工作是黃金工作,我們的人都快成黃金人了!決心可謂堅決了,措施可謂有力了,聲勢可謂浩大了,然而,民采風卻屢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大有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勢。曾經受到上級表揚,並召開過全國礦管現場會的靈寶縣,自從進入1989年以來,他們關於治理群采黃金的文件,以及配合貫徹義件精神的大規模的清理,似乎都在悄悄降溫和消失了……中央有關部門曾滿懷希望的礦管先進縣如今已不複存在。浩浩****的來自四麵八方的淘金者以較過去數倍之大的勁頭,繼續而牢固地占據了一個又一個國營礦山,貪得無厭地進行著更大的毀滅性的掠奪……
河南的靈寶是這樣,陝西的潼關,西北的昆侖,東北的漠河,以及江西、廣西、河北、福建……情況又如何呢?回答隻有一個:大同小異。
讓我們看看湖南的益陽。
筆者就此采訪益陽縣政府的領導時,一位主管副縣長首先聲明不代表政府,然後說如果換了你,我想你也是不想再去管他們了指采礦的群眾。第一,上麵雖然一直在喊加強礦山法治,可既然要治就得有人力物力財力。然而縣裏哪來那麽多人力物力財力?一個縣就是一個小國,啥事沒有?礦山管理算第幾位?這是其一。其二,整治礦山得有財力物力,上麵不撥款,下麵隻好以山治山。何謂以山治山?就是我們收取采民上山采礦的一些管理費,然後回過頭來用這筆錢去對他們進行治理。靠母雞生蛋換來的錢去設法消滅母雞,你講這把刀斷下去能見得了血嗎?
再給你講一個情況。縣長接過話頭說起初,我們確實足下了大決心。就拿我們整治聞名一時的鄧石橋鄉群眾采金一事來說吧。每當太陽落山,采金者就上山了,我們整治的行動也開始了。可是,等我們上山準備逮他十個八個金把頭時,卻連個人影都找不著。山上,留下來的全是些碰不得打不得吼不得的婆娘、小孩和老爺子、老婆子!嘿,你們不是想整他們嗎?可真正受整的反倒成了我們自己。一夜沒合眼不說,當你跨上車準備回城時,你突然發現,車子的輪胎沒了氣,屁股下是粘乎乎臭哄哄的玩藝。這都是那些婆娘和小孩幹的好事。你噁心,你氣憤,可是你找不到人!既使找到了又能拿他們怎麽樣?回去吧,別再幹這種傻事了!老老實實呆在你那座縣府的堡壘裏吧!怎麽,不服氣?好,第二天你上班時會突然發現縣府大院哪段圍牆被人推倒了!你政府權力大嗎?可是,你連自己的那一方可憐的地盤都管不好,還想管天一樣寬的事嗎?嘿嘿,你一定以為我們在說笑話,可這事就發生在幾個月前。
我相信,可又不全信。我去找公安局的同誌。對地焫流氓惡棍強盜小偷來說,他們是最好的克星。可是,我似乎像走錯了門。那些平日大義凜然剛直不阿的公安人員見到我後,一個個竟有意無意地躲著我。
我到刑替隊,到礦山派出所,逮住一個問一個。他們紅著臉,就是不說他們為什麽都不太情願去管搶礦的那些尺。我非常失望。就在這時,我卻被意外的一輜吸引住了:
一位兩眼紅腫神情憔悴的中年婦女來到公安局長辦公室,話未說,淚先流。
局長見此情景,趕忙上前將她扶上沙發坐下孫桂琴同誌,你的事,我們一定會通過法律程序解決好的。你要注意身體,啊?
姓孫的婦女聽了這話,更是嗚咽不止:學敏他……身體是沒望了,而且……我……嗚嗚嗚。
小李、小蔡!先扶桂琴同誌到招待所休息休息!局長找來倆位女民鐙,總算把這位婦女送出了辦公室。
唉,你說我手下的人能一門心思,跟搶礦偷礦的人鬥普幹嗎?局長長歎一聲,對我這樣說。原來,剛才的那位婦女,是金礦保衛科幹部趙學敏的愛人。去年12月17日深夜,
趙學敏押解一名竊礦者回礦,途中卻被竊礦者的同夥用鋼釺重擊頭部,造成嚴重腦殘,由此而引起全身性神經綜合症,但喪失勞動力,而且失去性功能,給本人和家庭帶來巨大痛苦6但有關部門在處理此事時,僅按治安處罰條例對的手作出了毆打他人,偷竊礦產,處以行政拘留25天,賠償400元的決定。趙學敏所在礦和他愛人對此不服,曾多次找縣政府要求依法懲治凶手,結果反遭有關部門的刁難,凶手依然消遙法外。
像趙學敏這樣的公安保衛幹部的遭遇,絕非僅此一例,以前我們局就有好幾個在治理礦山中被人殘害致傷。那些偷礦搶礦者要錢不要命,而且報複心理強烈,報複手段凶殘。所以局裏的幹警們有句口頭禪,叫做:不怕下海,就怕上山,一旦遭黑槍,全家跟著受難。寧同惡虎鬥,不願對山賊哼一聲!
局長說著,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照片上,是位穿瞥服的英俊幹練的小夥子。
他是我們刑瞥隊上最出色的擒敵能手和神槍手。去年,他帶領局裏幾名幹警上山治理礦山,名震山內山外。可是,也同那些一心想發大財的采礦者結下了大仇。終於有一天,他們乘其不備,用鐵鍬、鋼釺活活將他打死了……
局長哽咽著說不出話。
非法釆礦者的暴虐行為引起了我的憤慨。心情平靜下來後,我向局長提出了一個問題有人說,公安人員害怕那些采礦淘金者,現在都不進山了。照你剛才講的情況,似乎這是事實了?
局長反問我:你也在部隊呆過,你說,我們的公安戰士什麽時候害怕過那些壞人,即使是失去人性的亡命之徒?所以,不要完全相信那些口頭禪。問題是,我們有我們的難處啊!以我們局來說,我們的工作是負責全縣各條戰線的公安任務。這幾年,黃金開采業發展很快,盡管我們不是單純負責黃金方麵的治安工作,可還是把大部分精力和最精幹的人員用在了這方麵,並且也是有顯著成績的。近三年中,已破獲黃金走私案113起,抓獲犯罪分子371人,沒收走私黃金278兩,現金161萬元。伲山於整個社會治安狀況不好,整個局的聱力嚴重不足,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再說資金又十分緊張,今年一季度,局刑偵隊行政經費隻有800元,弄得連個膠卷都買不起,你說咋開展工作?四月份有起重大案件,下麵的同誌急狩去偵破,可連路費錢都遲遲借不出來,最後還是沒荷去成。還有一個問題,如今許多法規不配套,譬如對群眾開礦,國家見然布《礦產資源法》,可如何處理那些亂采亂挖者,國家又沒有相應的法規。所以老百姓根本不怕我們。到了這個份上,你還去符啥?
局長的坦率使我吃驚,似我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也許這種現象還有著普遍性。過去,中國是個少法或者是無法的國家,如今雖然建立了許多法規,但由於它的不完莕或與一些方針政策之間的不協調,致使許多問題無法全然按照法規行事。忽而法,忽而不法,常使問題不但不能解決,反而越搞越糟。
盡管如此,我依然覺得群采礦產風雖然勢如海嘯,毒如瘟神,但總不至毫無半點辦法!俗話說:一物降一物,難道它就無克星?
湖南省地礦局局長談到這個問題時,是這麽說的:中國共產黨從成立至今,六十多年間,永遠立於不敗之地。社會主義共和國也證明是堅不可摧的紅色江山。真的是我們的黨和國家對群采風熟視無睹,束手無策嗎?肯定不是。問題的根源也不在於我們的一些基層政府和執法部門缺這缺那或法規不配套一當然這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但實質的問題並不在此。
那麽,症結在哪兒呢?
這裏有一份材料你看一看,也許可以回答你的問題。這是一份關於湖南某地群采情況的調査報告。裏麵苻一串數據我不解其意。材料是這樣寫的:某鎢礦山,共有集體、個體鎢礦86個,其中三分之一是來自外地的個體采礦者,其餘的三分之二均為本地農民和單位自行組成的承包礦。這些礦雖然大部分打著集體和單位名義,實際上仍是個別礦霸、礦主掌握著。在這些礦中,我們還發現將近一半的礦屬於股份礦、權股礦、關係礦……等等。
何謂股份礦、權股礦、關係礦?
局長介紹說股份礦的概念較清楚,就是你出一份股,我出一份股,幾家按股分利。至於權股礦和關係礦,這裏而的奧妙就多了。替如說,稅務局本身不能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到國營礦山去建礦,於是它就找個替身,即打著某個單位的名義在那裏開礦,它充當後老板;有金融貸款權力的一般都走這條路。像一些政府部門,或有某些審批權的業務部門,並不出錢,而是以某些優惠審批條件入股,這叫權力股。權力股在群采礦山上最普遍。還有,如一些學校和商店,以提供勞力、物資為條件,組成關係股等等,我可以舉出一百種!
局氏說得隨意,而我聽得目瞪口呆:原來那些山頭上的礦霸、礦主後麵,都有一幫後台老板支撐著!難怪他們橫行霸道。財大氣粗,無法無天!
哈哈哈,你以為河裏的水都是淸的?局長在笑我的天真從我們所掌握的材料看,那些群采風猖獗而屢禁不止的地方,絕大部分就是由於這類權力股關係股在起作用。那些礦糲、礦主為什麽會那樣狷狂?因為他們後麵有人支持他們!你想沒收他的開采許可證?好,明天也許你的官就不明不白地給革了!你要逮他入獄?告訴你,今天逮進去明天就放出來!什麽搜山,抓人,你還沒動,早就有人給他們報訊了!就這麽種狀況,你還想把野火撲滅?當心反把自己給燒著了!我們省裏碰到過這樣的事:有幾個個體礦主,采取強硬手段霸占了一座國家正準備開發的中型礦山的一個礦段。礦管部門組織人員去整治礦山,結果反被派出所的公安人員以妨礙執行公務罪為由扣了起來,你說邪不邪?
我久久說不出話。
野火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那些縱火的人們!
淘金者、走私者、銀行家如是說……
傳說有這樣一件事:西部有個省,1982年向國家交售黃金13000兩,那時采金人數為3500人到1988年,采金人數達6700人,上交黃金卻隻有2000兩!如此倒立的金字塔,不由震驚了整個省府大樓。主管黃金生產的副省長把黃金公司的經理找到自己的辦公室,狠狠地訓了一頓,最後問那些黃金都到哪兒去了?黃金公司的經理如實說來:都在那些淘金地區的金掌櫃手裏!
金掌櫃就是采金王。有些地區的采金王不願別人將多少有點草莽英雄味道的別稱冠在自己頭上,喜歡人家稱他們是金掌櫃什麽的。看來,要想把全省上交國家的黃金數量搞上去,先得找這些金掌櫃!這位副省長大筆一揮,然後拿起電話請接X縣李縣長!……喂,老李,明天我到你那兒去,請在最好的賓館弄一席最好的菜!
李縣長哪敢怠慢!第二天,縣城內一家最豪嗶的賓館的一個小餐廳裏,一桌極其豐盛的酒菜早已備好,隻待貴客光臨。
不一會,副省長滿臉笑容地帶著親自請來的八位客人入席。副鍇長對幾位客人熱情周到,禮敬有加。令人驚訝的是這八位客人都頗為土氣,毫無半點儒雅、瀟灑的風度。原來,他們都是副省長從山裏請來的金掌櫃。人可不能貌相。雖然他們中連大隊幹部都沒人當過,可個個都是比副省長高出十倍待遇的大富翁。他們身上除了眉毛和鼻頭上沒有金貨,眼鏡、牙蒔、手指、紐扣……哪一點兒不有價值千兒八百的金疙瘩?
今天有幸請各位來,真是不易啊!副省長舉起高腳玻璃杯站起身說渚位這幾年辛苦了。你們在黨的改革開放思想指引下,勇於開拓,發揚艱苦奮鬥精神,帶領群眾克服條件差、技術缺、資料少等困難,為群眾致富,為我省黃金事業的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我代表省政府和所有得到你們關心幫助並致富的群眾,萬分地感謝你們1這杯酒,是為了慶賀大家的功勞。來,幹
叮口當玻璃杯頻頻作響。平時酒肉灌肚的金掌櫃們此時反倒變得束手束腳起來。是啊,能不激動嗎?祖祖輩輩隻跟泥土和羊鞭子牛屁股打交道的山民,哪見過這麽大的官跟自己碰杯呀!
大對蝦、紅海參、海螃蟹……小天井一樣大的轉盤桌隻嫌太小。
省長,你說,有啥事需要我們辦的,你隻管開餘口1對1就是賣了祖宗,隻要你省長一句話,咱也沒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