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錢欲病?

是的,金錢欲這個瘟神雖然並不像血吸蟲那樣專門以吸血來致害人的身體,但它捫起的最終功能都是一樣的,甚至更為嚴重。人們可以用藥品與手術消滅軀體中的瘟神,卻難以根治自己靈魂中的瘟神。

中國在毛澤東時代就自豪地送走了血吸蟲瘟神。

中國什麽時候宣布趕走了金錢欲這個瘟神呢?

無記錄的死亡檔案

沒有人為他們祈禱,沒有人為他們致哀,也許他們的親人還在盼星星盼月亮地等待著他們腰纏萬貫地衣錦歸鄉呢。

沒有人為他們挖一穴墳墓,沒有人記下他們的名宇,也許最多在他們暴露於荒野的屍體上掩些雜草樹葉,也許隻瞅—眼,說聲運氣真不好躭匆匆走了。

哪裏管得過來,說不定明天就輪到我呢!活著的人這樣說。

曾坤走的時候就沒人管過他。已經有一雙女孩的老婆隻對他說了句還想要兒子?你有錢嗎?養得起嗎?第二天,他走了。

他從浪打浪的洪湖搭船,搭車,整整走了六天三夜,來到了湖南的瑤崗仙。聽說這兒有值錢的石頭,挖十天石頭能掙回娶個老婆的錢。幹上一年半載的,還怕沒錢再要個』匕子?

運氣真不錯,頭天上山就有人收留了他這可不是容易的事,聽說這裏的礦主一般不用外人,曾坤是頭一個外籍人好好幹,每天少不了五個大洋!礦頭口中對他這樣說,心裏卻在發笑,老子雇你這頭牛,一天少說能掙回半噸礦石,還賣不了三百五百的!

曾坤不傻,三個月後就跳梢,並且有了自己的陣地。這天,他頭一次獲得了自己當礦主的頭一份收入,不多不少,3500元1就憑這點,添個兒子沒問題了!他樂得連心都在往外跳。睡不著,他幹脆濫到新陣地一那個戰壕一樣寬窄的山洞中。

……兒子是傳宗接代的苗兒,不僅要生,還要好好養呀!要送他上學,上大學。對,那得花大錢!孩子她媽小看我,過年關回家,量她也得老老實實鑽我被窩裏求我給她個兒子呐!哈哈……他剛笑出聲,突然,頭頂傾下一片石塊,繼爾是一聲轟隆巨響。

曾坤再也沒有哼過一聲……

他的妻子不知道他獨自離家到哪兒去了。過了一個月,二個月,半年,一年,還沒回來,她著急了。她還年輕,村裏人勸她打離婚。她不知怎麽離,因為他不在家。有人對她說,到法院去,他們會出主意的。

後來,法庭告訴她,在報上發個聲明,限你丈夫三個月之內答複,到期不回家,就作缺庭處理。

缺庭處理是什麽意思?就算你丈夫同意了啊!法院的人這樣告訴她。她多少有點悲哀,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啊。何況,不知他現在到底在幹什麽。

她左思右想,等等再說吧!一等又是一年。

該死的,他早就把我們娘幾個忘了!她一生氣,到市裏的一張報紙上發表了一個離婚聲明。

還要出一百塊錢1真不合算!她還在生氣,可他早已沒有了氣。

她至今還在罵他:該死的,是同意還是不同意,總該哼一聲。九泉之下的曾坤聽後不知有何感想,但願他什麽都不知道。

但願他倆永遠誰都不知道誰。一對可悲的夫妻!

比起曾坤來,他對生活所寄於的期望豐富得多,而且又有知識,大學生一在這貧瘠的山崗上,粗魯甚至野蠻的民采礦工中,實在是太少了。故礦頭並不讓他幹那些下坑鑿石之類的活,常帶著他在身邊走東山蹓西山,以顯示礦頭的實力。

無所謂,為了生存,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和條件都用不著放棄,哪怕是低微的!他在大學時就熟記一位哲人說過的這句話。

他是幸福的,大學畢業就獲得了一個漂亮姑娘的愛戀。

可他又不幸。他出生在農村,貧困成了他婚姻中最大和最有危機的困獸。有一天,姑娘一臉陰雲地對他說我媽說了,除非你能拿出一萬元彩禮,一萬元辦喜事,一萬元備婚後生活用的錢,否則就別想娶走我

什麽,三萬元?!他眼珠差點從眼框裏掉出來。他拿出計算機一算,就是飯也不吃,工資連獎金也得18年才能積夠呀!這不是明擺著看不起我和我家嗎?

他回到單人宿舍,反扣上鎖,三天沒有出門,急得她把保衛處的人找來。一位保衛幹事不得不從窗子裏跳進去。一會兒,保衛幹事給她送來一張紙條,說人沒了,隻有這個。她接過一看,上麵寫著:千萬等我,三年之內我一定滿載而歸。

來到礦山,他喜出望外。這裏,與他想像的一樣,遍地是黃金!並且礦主非常器重他,每月500元工資,任務是幫助測量各坑道正確導向。測向對富礦層開采非常蜇要,那些農民出身的礦工不可能幹得了這活。

不錯,這一年你為我測得十一條富礦層,這500塊餞是你的獎金。拿著,將來娶個好媳婦!年關,礦頭扔過一疊餞票,對他說。

他心頭樂開了花。用不了三年,我就可以回城,擁抱我的密斯了。

喂,眼鏡!快到三號坑著看,那兒的富礦層根本不見了,盡是些散落的岩土。奶奶的,又賠了!礦頭火燒火燎地破門而進,掀開他的被子說道。礦上沒人知道他的名字一是他自己不願告訴別人。他們狩他鼻梁上戴副眼鏡,便稱其為眼鏡,眼鏡來到坑口,見裏麵的人正在往外撤。別進去了,洞內的石頭在往下塌!有人勸他。

是板塊狀,還是鬆土狀?他想知道,因為什麽樣的岩土可以判斷是否有富礦層。

隻顧逃命的民工們搖搖頭,誰也說不清。

他生氣地說了聲隻曉得賺錢!便隻身鑽進洞內。也許才10分鍾,也許15分鍾,突然,距坑口不到百米的一處氐地轟的一聲巨響,地麵往下塌了十米,足有藍球場那麽大。

坑口內泛起了一股濃煙,其餘的什麽都沒見。一起幹活的民工朝洞內喊了幾聲,裏麵沒有回音。後來,他們進了洞,在塌方處找到了一副眼鏡。

礦主發了一片善心,特別為他在塌方處豎起了一塊莧碑。碑上沒有文宇,隻刻著一副眼鏡。礦主把眼鏡積攢的一萬元錢用紙包好後埋在深深的地下。

誰敢動這紙包,天公將雷擊九族!礦主咒道。

山上的農民們沒有怕死的,但卻非常迷信。據說眼鏡的那個紙錢包連同他的軀體一起埋在那座煤山上,至今沒人去碰過。

他默默地死了,當然與那位漂亮的姑娘的羅曼史也默默結束了。我在某城的一個寬敞的新居裏找到了她,可她說她根本不認識我說的那個眼鏡。

鑽山洞?哼,咱們才不冒那個傻!七位從廣西賀縣來的小夥子,見汝城鎢礦已被千餘名把頭把著,上萬名賣苦力的農工正在山洞裏吃力地出出進進,不無譏諷地說。

他們不是鑽山虎,但卻有一雙飛毛腿。他們來到國營鎢礦采場,像一個襲擊隊,每當滿載精鎢的大鏟車從頭頂駛過時,他們就各背一個大麻袋,飛步地衝下山崗,越過鐵欄,三下兩下地盛上滿滿一麻袋,然後往回背。背一次就是五張大團結,一天絕少不了七八回。

即省力,又高效益,何樂而不為?

一五一十,五五二十五,九九八十一……鈔票嘩嘩嘩,功夫全在手快腳快上!

這一天,他們已經背了八次。一位夥計說,明天就要回家過元旦,今年的氣不能衝到明年去。咱們再背二三次。好主意,走!

七雙疲乏的飛毛腿拖著七個長長的影子,象七隻鼴鼠趴在采場的鎢礦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往麻袋裏裝啊裝。

他們沒有發現十幾噸重的鏟車正向他們伸來,隆隆轟鳴的鏟車也沒有發現在巨臂下有七名鼴鼠。也許是意外,也許是上帝的安排,隻聽見鏟車突然發出一聲吱嘎聲,然後是那個長長的巨臂不可思議地垂直向下墜落……啊幾乎是同時發出七聲慘叫!

斷頭的,斷肢的,當胸開膛的……慘不忍睹!為了教育那些要錢不要命的采民,國營礦原封不動地將他們就地展覽,然後挖了個墳穴,上麵蓋上幾車黃土……,沒有姓名,沒有年齡,沒有籍貫,在礦務局保衛科的檔案裏,隻有七張看不清遺容的照片。

她還活著,而靈魂早已死去。她拿著兒子的一頂城裏人早已忘卻而在小山村尚為時髦的綠色軍帽,每天在布滿坑窪的山坡上喊著阿狗,阿狗!天要涼了,你把帽子帶上!……人們因此稱她是祥林嫂。

還在二年前,村裏有多少人羨慕她家人強馬壯!她有一個七十歲還能挑著百斤擔子滿坡跑的公公,有一個牛一樣壯實的丈夫,而更令她誇耀的是她還有一個龍腰虎背的兒子!祖孫三壯漢,支撐一重天。她家打大躍進起都是村裏的冒尖富裕戶。前年,村裏刮起了一股挖礦風,她家的男人自然首當其先。

男人第一回挑回一擔石頭,一她不認識那是什麽寶貝,一下子賣了30元錢。她給了他一個最親密的表示一在他臉上哨了一口她記得隻有在新婚之夜她這樣做過第二擔、第三擔,60塊、90塊,第十擔、第二十擔,300塊、600塊。

後來,當丈夫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地挑回石頭時,她不再有最初的那種親密表示;相反,她不斷地吼著說些怎麽搞的,越挑越少、看看人家,一夫就能掙冋百把元之類的話。

說不淸是什麽時候的一天中午,山上的人慌慌忙忙地找她說嫂子,大哥出事了,炸藥……

炸藥怎麽啦?她急出了汗。

炸藥在他身子底下……爆炸了!

她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但沒倒下。隻見她風風火火地折身回到屋裏喊兒子阿狗,快上山,把住你爹的那個礦!最要緊的是把住礦!

那,那我爸咋辦?兒子問。

嗜!傻兒子,現在是保礦要緊,有礦就有我們全家!你怎麽腸子這麽拐不過彎?

兒子去了。臨走時,她又叫公公卷起鋪蓋陪著孫子上山。反正,老不死的呆在家裏也是閑著。去吧!

男人死了,她連一天孝也沒帶。因為天天有外人到家來收礦。生意場上不是都說得講究點風度容貌嗎?披喪戴孝像個啥樣!她有一千條理由駁斥那些譏諷她的人。她的臉需要笑容,而笑容換取的是更多的鈔票。

她的心早已被金錢所吞噬,但她的心靈深處畢竟還根深蒂固地殘留著傳宗接代的封建意識。

這一天,她忽地想起了山上的兒子。天冷了,該給他送頂帽子。還有,應該帶點好吃的去。那個老不死的這段正賣力,也該送幾袋旱煙讓他吊吊神,好多挖幾車石頭回來呀!她興衝衝、樂悠悠地朝山頭走去。

啊呀孩子他爹,你死的好慘呀!

我的兒呀,你不能這樣就走呀!

突然,山坡那邊飄來一陣高一陣低的女人哭聲。又是哪家的礦洞塌了吧?這是常有的事,她並不在意,隻要自己的兒子沒亊,天塌下來都不怕。

山上的哭聲越來越大,好像不止一人二人,倒象二十人,三十人。怎麽,難道都……?她心頭一陣緊縮,腳步不再慢悠悠了。她終於爬上了山頭。眼前的一幕差一點使她當場舉倒在地上:長長的,數不清的,一個個血肉模糊的男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冰冷的石頭上。

全……全死了?不,還有幾個活著,但傷得很厲害。當她聽到這個吉利的消息後,馬上奔到受傷的人堆裏。隻要活著,就是斷了頭也要把他接好。我有的是餞!可是,受傷的人中沒有她的兒子,也沒有她家的老不死。

……她一下兩眼翻天,不知人事。三天三夜後的中午醒來時,她什麽都不知道了,什麽都不認識了,唯獨還能記起那頂綠色軍帽是她寶貝兒子阿狗的。

她帶著這頂綠色軍帽,跑到山上,嘴裏不停地喊著阿狗!阿狗!天要涼了,你把帽子帶上……她每天上山,每天這樣喊。

開始,人們為她流下了同情的淚,說真像祥林嫂!後來,人們就譏笑她,問她:錢重要還是男人重要!她就把身上的衣服脫的光光的,一邊追一邊說道我啥都不要,啥都給你們廣

她早已瘋得不是人樣。

在哄搶礦山的地區,像這樣的祥林嫂,這樣的寡婦村。

這樣的鬼神嶺,並不鮮見。

當我們慢慢地把鏡頭伸向一座座礦山時,我們在感到觸目驚心的同時,更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如果說,那是瘋狂的采民們把礦山當作他們建築致富金殿的磚瓦,那麽,這座金殿的奠基石則是用無數血淚澆鑄成的。兒乎可以這樣肯定,一座礦山,就是采民們的一座金殿,同時又是一座墳墓。

1988年1月15日,河南省長的辦公桌子上放著省政府辦公廳送來的一份僅發生在25天內的七起群眾采礦重大惡性事故,他們是:

12月18日,登封縣君台鄉煤井透水,造成死亡17人;

12月29日,密縣白寨鄉采石場塌方,死亡3人!

1月1日,魯山縣南街鄉煤礦透水,死亡11人;

1月7日,南陽縣浦山礦區槐樹灣采石場塌方,死亡3人多1月10日,靈寶縣寺上金礦造成爆炸事故,死亡8人;

1月12日,禹縣天果鄉新莊采石場塌方,死亡7人。

……25天內,47條生命就這樣離開了人世!

然而,在全國民采中,河南的死亡率並不算最高的。1988年4月,冶金部鎢業協會向中央的一份報告中所提供的數據更令人震驚。他們剛剛派出的一個工作組,到江西、湖南、廣東的15個鎢礦走了一趟,統計到這樣一個數據:1984!以來,在15個國營礦區內死於非命的民工計991人,其中《礦產資源法》頒布後死亡數為380多人。其中江西的大華山最為嚴重,1986和1987兩年中,就死了203人。湖南汝城鎢礦至今29具屍體拋在井下無人認領。

在整個中國,近年來由民采而造成的死亡總數,據權威部門一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提供的數據為5位數以上。而這僅僅是根據各地官方機構上報的數據,它還根本沒有包括那些在杳無人煙的荒山峽穀與大沙漠中死去的那些人……

當今的美國人乃至整個西方世界,每時每刻在為艾滋病這個超級瘟神而驚慌失措。而中國民采造成的死亡,已遠遠超過了艾滋病!

摧城倒江的蟻穴攻勢。

1985年6月10口,這一天對許多人來說,根本沒有留下什麽記憶。這天是什麽節?什麽也不是!這一天我幹了些什麽?記不得。這一天太平凡太普通了!可是,也許誰也不知道,這一天,中國政府領導人和某些省的省長、市長、縣長,卻度過了一個焦急的不尋常的日子!

不僅僅是中國人。這天,美國中央情報局的首腦也緊張地忙了一氣。中午,一份絕密報告送到了裏根總統辦公室。

有這種可能嗎?裏根將報告捏在手中,兩眼充滿了疑惑。

總統先生,我們的偵察衛星是絕對不會有絲毫誤差的。情報局、入一上校報告說今天中國時間5時許,在著名的中國長江三峽地段,突然一聲巨響,一座估計一千餘人居住的小城轉眼從地球上消失,以急流著稱的世界第四大河流的最湍急地段發生了不可思議的斷流現象。據我們分析,中國可能進行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急水核試驗!

在長江?在那個迷人的三峽?裏根在搖頭,他不相信。

此刻,在太平洋彼岸的北京中南海內,中國的最高領導者們已從現代通訊係統,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當然,它與美國中央情報局的情況分析有很大差異。

1985年6月10日淩晨4時15分,長江三峽的兵書寶劍地段發生了震驚肚界的一幕:出三千多立方土石組成的巨大滑坡從幾百米高處向大江中流傾瀉而下……頓時,天地間陣陣悶雷震耳欲聾,山體滑坡而產生的強大磁場使得幾裏外的居民區的電燈變得像螢火蟲一般昏暗。巨石向大江傾瀉,江麵激起巨浪高達80多米,猶如一條條竄向蒼穹的白龍。繼而,三峽下流驀然見底,三峽上流疊起逆浪如同海嘯一般,逆程八裏,正在沿江航行的機船、木船、木筏全被卷入江心……

這就是偉大而勇悍的長江在曆史上恥辱的一天。這一天,它斷流,並創造了三個月的斷航記錄,直接經濟損失13億元。國務院又在此後支付了8千萬元的疏道整治費。

長江,這條東方的巨龍,中國近代史上的濟多英雄豪傑和掌權者,誰不為之傾吐衷腸、奮發一番,想將它征服於麾下,然而,最終誰又不是對之扼腕長歎!直到80年代初,鄧小平時代的中國政府始得一展宏圖,截流成功,這一次,國家共花了近10年時間,幾個億的代價。巍巍葛洲壩,這便是我們熟悉而親切的偉大工程。

可是,誰能料到,就在相距這個偉大工程並不多遠的地方,一群散漫的舉普鐵鏟與鋼釺的采民,在湍急的江岸,攀崖飛壁,一鑿一眼,正在揭開舉世矚目的又一個長江斷流日。

像神話一般的蟻穴摧毀摩天大廈的事,就在中國這樣發生。

掠奪式的群眾采礦,對這次滑坡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與作用。1988年5月26日,香港《叨報》以顯著的位罝刊文指出:

長江三皎的自然景觀近年來連遭破壞,沿江已難見一片茂密的森林,而采石場、煤礦、冶煉廠、石灰場等卻沿江到處可見,昔曰兩岸猿聲啼不住的詩情畫意至今早已消失,好不煞景!

根據宜昌環保部門指出,僅采石場一項,西陵山頭江段就有十幾處,年開山炸石約二百萬噸,其中有一百萬噸運銷外地,其餘碎石礦末均全部傾入江中。雄偉壯觀的兵書寶劍山頭兩岸,盡是可悲的釆石場。

有人穿過瞿塘峽,經過西陵兩岸的後山,登臨巫峽的神女峰,沿途竟不見一片蒼綠之林。猿猴因無處棲息、謀食而遠遷他鄉。廠曠的廢水殘渣傾注入江,隆隆的炸山炮聲會令遊客猛吃一驚……

《明報》雖是海外之聲,卻無半點虛詞。千古三峽名勝的悲劇,早已被中外人所銘記。

這種類似的悲劇,並非絕無僅有。

也是1985年,在群采風剛剛興起的時候,一位礦業老專家在全國人大會上大聲疾呼:蟻穴能使江山倒,萬不可輕視!當時,他的聲音並沒引起大家足夠的注意。但時隔不久,一份來自湖南省政府的急電送到了中南海。

4月27日下午2時許,銻都錫礦山所在地冷水江市,由於群眾亂采濫挖,造成大麵積地麵塌陷,當場死亡3人,重傷4人,20人仍在30米深的地下,生命垂危,居民住宅集結的地麵處在隨時倒塌之際……

十萬火急!救人要緊!沉重的紅筆半是關懷半是命令地在紙上寫下這幾個大字。

讓我們將鏡頭從中南海拉到出事的冷水江市吧。

現在是出事的第五天,中央關於要迅速製止,肇事者要嚴肅處理的批示剛剛下達到省市。這天,冷水江市根據中央和省委領導指示,組織了公安、司法、礦管安全等部門負責同誌,來到事故現場。

427銻都慘案的發生地是個50年代初就開采過的寶大興老采空場,錫礦山礦務局曾在這裏組建過五條窿道,采空麵積達8萬平方米。由於地表是建築密集的居民區,國營礦就停止了開采。1979年,礦務局在對老窿進行地質調查時,已經發現了包括地麵的菜場、銀行、學校的不少地方出現了大而積地麵冒落險情,再一次將這幾個窿道判處了死刑。

事情本該到此結束,卻在這時,全國各地刮起了山區農民致富靠挖礦的風。市鄉鎮企業局發文同意寶大興所在地的茶山村在本村範圍內,利用老窿開礦,定名為茶山銻礦,並指定井口位置兩處。1986年5月,茶山銻礦開張,並從外地雇用百餘人,揭開了世界銻都的群采風。他們無視市政府給他們指定的井口位置,於1987年3月22日,非法進入寶大興禁采區。頓時,冷水江市北區的學校、商店、居民區不時從腳底下傳來令人心驚膽戰的陣陣爆破聲,居民一片恐懼。一星期後,市安全委員會發出《關於強令封閉譚家銻礦二井的緊急通知》,責令譚家銻礦於4月5日前封閉。

但茶山銻礦照采不誤。從3月22日以來,他們平均每天從老窿中采得銻礦二噸左右,每噸黑市價800元。這一天二千元錢的收入能放得下來嗎?

這冷水江市又不是他們茶山村的,他們能挖,我們就不能挖?挖要富一起富與茶山銻礦近鄰的福興街居委會的幾個老太太老頭子袖子一挽,三天之內辦了一個銻品加工廠營業執照。要加工就得有原料,他們於是舉著鐵鏟,背著麻袋,浩浩****開進了茶山銻礦已經占領了的老窿二井采空場。

茶山銻礦深知他們的對手可不是個省油的燈,隻好同意讓出二個采礦點,他們哪想到,這一讓步,可招來了麻煩。當晚九時左右,福興街居委會的人帶著雷管炸藥,放炮炸開了―個禁采的封閉洞口,然後,糾集150餘人,衝進隨時有可能造成大麵積冒頂塌陷的老窿,整整折騰了十幾個小時,搶得礦砂三餘噸,賣得3312元,一個個皆大歡喜!

第一個叩開禁區大門的茶山村村民們可不吃素。他們見自己的飯碗被別人一個個端走了,更是又急又怒。這時的村民早已把什麽禁采區、什麽市府禁令全都扔到了腦後,連連將另幾處封閉的礦井撬開,又是放炮,又是爆破,殊不知就在他們頭頂三十米之上的居民嚇得半夜掩著被子到屋外的草窩裏躲。此時的寶大興已亂成一片,市府的高音喇叭,一隊隊的公安派出所幹警,已不頂半點用。到4月27口,進入老窿的采礦者已近千人。下午2點30分左右,從幾十裏外趕來的新化縣晨光鄉農民邱天風、易大常等人,正想在一個已塌方的空場礦壁腳邊鑿礦,忽然裏麵有人喊了一聲!放炮了!邱天風等人見勢不妙,趕忙抱頭而逃。他們剛剛跑出幾步,隻聽轟隆一聲巨響,那頭頂的岩石與泥土組成的頂板傾刻如暴雨般地瀉下……

427銻都慘案發生後,距此不遠的湖南恩口煤礦的頭頭還在辦公室會議上,一邊喝著茶水,一邊說:咱們這兒不是城裏,不會讓螞蟻把地都鑽空的。然而,就在時隔幾個月後,這塊自認為有很大保險係數的礦山,發生了一起驚人的坑口塌陷事件。僅從這次塌陷而造成的民房農田損失賠償費達百萬元之巨,讀者就不難想象其危害之烈了。

坑口塌陷的原因很快查清:群眾性亂采亂挖所致!恩口煤礦是湖南重點采煤基地之一,以前,國營礦區內,附近村民不敢隨便越雷池一步。後來上麵有了政;策,允許群眾在礦山周圍的邊角地帶掏掏煤。不掏不要緊,一掏就來癮。開始一個村,後來發展到十個村,百個村,由本村再擴延到外村、外鄉,甚至外縣、外省。恩口煤礦從此成了一塊又香又脆的大骨頭,招來數以萬計的螞蟻。開始,誰也沒有把這些靠一鏟、一鍬、一筐、一籮的采煤的農民放在眼裏,而這些采民似乎也沒有料到自己能讓地球一抖的威力,隻是將裝煤的竹筐、竹籮改成了板車、汽車,從邊角地帶向國營礦山的縱深區域漸近……一天、二天、十天,一月、二月、一年……當恩口國營煤礦的萬名職工發現自己被群采團團包圍之時,悲劇終於發生了!

以為坑口塌陷、大江斷流、高樓倒場隻是個別現象嗎?讓我們把鏡頭拉開,再來一次廣角掃描:

1980年6月,地處鄂西山區的遠安鹽池河磷礦因民采導致整個山體崩裂,造成所有礦山設施全部毀埋,死亡人數逾百。

四州境內的瀘沽鐵礦由於群眾在露天采礦將數百萬噸廢石傾入鹽井溝,致使發生大規模泥石流,直接經濟損失一千萬!

1985年,雲南東川銅礦因民采礦井搗空地穴,使地麵建築突然間下塌,12人喪生,直接經濟損失一千萬元!

二千公裏寶成、成昆鐵路,因沿線群眾在隧道兩側路基之下任意挖礦采石,導致平均每年500小時以上的列車中斷運行。鐵軌出路、火車入江、人員傷亡事故時有發生。1989年1月7日,新華社的一則新聞說:寶成鐵路的災害是中夕以:上鐵路建設所罕見的,國家在它身上所消耗的整修費已經遠遠超過當年築路的全部投資。當年築路的投資是每公裏13萬元,寶成、成昆兩線相加大約2000公裏,而國家在此線上所花的整修費至少不低於26億。據專家考察調查所得,因群眾挖礦采石所造成的寶成、成昆鐵路災害,列在眾災神洪水、泥石流、滑坡之後的第四位。

對此,我感慨良多。

不知那些采礦者是否有人想過,你們靠一鏟一鍬換來的一個萬元戶、兩個小康村的背後,國家付出的代價是26億!不知一些領導者是否想過,假如直接把26億分給那些貧困的山區人民,我們是否一下造就了26萬個萬元戶或至少一萬個小康村呢?

按照經濟學家的理論,一個精明的經營者,是需要把任何一筆帳倒過來倒過去地算的。公認聰明的中國人卻有時非常大大咧咧,對這類帳從未多花一點腦筋。早有人提供過幾筆有據可查的帳。一筆是青海的淘金,自1950年來,亂采亂挖造成黃金損失共計240萬兩,它相當於大興安嶺火災損失的名倍!另一筆帳是新疆的,因群眾性亂采造成我國西部最大的露天煤礦長久持續地自燃,每年的損失是200億!這個數也接近於8倍大興安嶺火災所造成的損失。這僅是西部兩個省份,如果把全國的一起算上,每年群采群挖礦石造成的損失該是多少呢?就算幾個200億吧,而我國1988年全年的國嚨收入才1533億。

一滬一鍬,搗毀的竟是近五分之一的江山!

駭人聽聞!可又非故作驚奇,危言聳聽!

地球患上艾滋病——多災多難的人類,在同癌症鬥爭尚未取得勝利時,又一個更凶殘的可怕的惡魔一一艾滋病卻已經來到了跟前。據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在五年之內,全世界將有5000—10000萬人染上艾滋病。

艾滋病大半由於人的非正常性行為所致。

艾滋病的死亡率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

全世界每個角落在為戰勝艾滋病而呐喊、拚搏。

在世界性的艾滋病恐懼中,具有良好性別距離的東方人占了極大的便宜。當美國與其它西方人為艾滋病而惶惶不可終日之時,中國人對性開放同性戀之類的新詞匯,還處在啟蒙階段。對此,十一億人著實樂觀了一番。

中國沒有或很少有性開放意識和行為,但中國人同樣存在一個與西方人對性開放意識和性行為一樣瘋狂、執著、**的戀癖,這個戀癖即是對金錢與富有的追求。當世界迸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之後,窮守了幾千年的黃種人苒不願意保持自己那張而黃饑瘦的尊容了。他們開始尋找與追求!其熱衷程度和瘋狂程度遠不比那些西方人對性的渴求。

礦山是他們能夠獲得滿足與快感的對象。於是,他們不顧一切地撕去大山的綠色外衣,揉捏母親的豐滿**,肆無忌憚地掠取。久而久之,當這種掠取泛濫成災時,便嚴重地摧殘了大地母親的本是強健的軀體。

公元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地球患了艾滋病!這次,深受其害的首先是中國人!

1983年,湖北某地的一個湖裏,漁民們撒下大網,苦苦幹了一天,卻連兩年前種下的16萬條魚苗都沒張起一條。後來,他們驚詫地發現,這個湖裏早已沒有魚的存在。是仆麽原因?沒有研究。事隔不久,有人發現湖邊一些村莊上的貓的步態異洋,並且不時抽筋麻痹,最後跳入湖中溺死,當地人謂之自殺貓。但也沒人研究。

第二年眷上,湖西村發現一位生怪病的人,開始口齒不淸,步態不穩,麵部癡呆,進而耳聾眼瞎,全身麻,最後精神失常,一會兒酣睡,一會兒興奮異常,身體彎弓高叫而死。但沒人知道這種怪病。

第二年,又有四人生了這種病,後來默默地死去了。這些死者的喪事尚未辦完,又有17名同類病人住進了醫院。

湖區所在幾個縣這才開始慌亂起來,以為是發生了瘟疫黴亂,當即下令凡收了這些病人的醫院全部封閉式管理,病人的家屬也被當作候補霍亂分子而間隔起來。

此事驚動了中央。檢查結果,並非是霍亂,而是水銀中毐。哪兒來的水銀啊!一查,是湖水的毛病。化驗員盛起一勺湖水,放入分離器一化驗,不出大驚,原來,此湖水中含水銀離子高出國家飲用標準近百倍,人吃後不生病才怪!

水銀哪兒來?湖區組成幾個小分隊,報告結果全部一致:係附近的30多個淘金點所致!

真相大白,幾個甚的衛生部門聯合倡議當地政府立郎下令取締群眾非法采金點,迅速杜絕水銀再度流入湖中。

什麽,取消采金?那我們的財政收入哪兒來呀!你衛生局能解決嗎?誰料到,幾位縣長兒乎同一個口氣,回答的非常幹脆不行!

衛生局長們盡管急得睡不著覺,吃不好飯,可又有什麽辦法呢?中國人有的是,病死兒個人算什麽?得,上帝這一回又可以收一批新公民了。

緊挨武陵山的閩西某鄉,這裏根本沒有江河湖泊之水,隻有一個籃球場那麽大的汙水塘。過去,鄉親們靠它生計,繁殖,偶爾還養上幾條魚苗,到年關時還能撈上幾條七八兩重的大魚,饞饞嘴。後來,村上的人上山幹起了淘金,這汙水塘可是派上了大用場。當然,什麽人畜飲水、養魚養鴨之類都得讓道。

淘金離不開水,村上人舍得幾天不喝水,或寧可翻山越嶺到幾十裏外的地方去挑。

養色養鴨值幾個錢?一兩金子就是一個媳婦,二代子孫。

胡青三十出頭,還沒找到對象。就是因為淘金,他找到了一個賢惠又溫存的媳婦。洞房之夜,新娘還未見紅,他卻先見了紅一是淘金累的吐了血。

沒事!他強打著笑臉,對依偎在懷裏的妻子說今年,我淘金幾兩,你懷胎10月。

小夫妻在一片幸福的竊竊私語中編織著未來的夢。

胡靑命苦,密月剛過,他就上了山。為了趕活,他一天千二天的活,可是第三天就口吐鮮血,一命嗚呼在山裏了。

妻子埋好了丈夫,生下了兒子。胖小子像他父親。第一次失去了丈夫與第一次做母親的她的心暫時得到了平衡。她把對丈夫的思戀與自己的一生命運全部寄托在她兒子的身上。

兒子乖巧靈活一歲就滿地跑,三歲就知道了有好吃的留給媽媽吃,五歲就會幫眷娘割籃草給小羊吃。

娘,我熱!我熱!南方的八月烈日炎炎,兒子在木板房裏呆不下去。

乖兒,到外而涼快涼快吧!娘拍拍他的小屁股說。誰料才一會兒工夫,有人在外而喊了起來:快救人啊!小孩掉進塘裏啦一一!

她的心一陣緊縮,顧不得已經熟了的飯菜,三步並作二步地衝出木屋。兒子!我的兒子一1從水中撈出來的正是她的兒子。

兒子睜著一雙精靈的大眼睛,巴眨巴眨地衝玢娘說娘,水裏好涼呀1可那塘水,不好……喝。話沒說完,兒子就閉上了眼睛。

他沒喝兒口水呀!他沒喝幾口水……她抱畚偃直的兒子,逢人便哭著說。

是的,兒子確實沒葙喝幾口水。可是,她不知道,那塘水早已被毒化了,成了鋱化鈉水,即便是喝一口,那嫩心嫩好的孩兒能支持的住嗎?可憐的孩子!

她發皙要把迸死她兒子的塘水消滅光!她每天用吃飯的碗,打水的桶,一碗一桶地舀著塘水。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塘水沒有枯竭,而她卻又失身掉進了塘屮,並且像兒子一樣永遠被塘水奪去了生命。

他和她是共同眷戀著南國的綠色!上界才要求畢業分配到個舊的。他學的是錫礦冶煉專業,她學的是錫礦化學專業。古老而聞名的個舊錫礦對這對戀人有著神奇的吸引力。他們京城一畢業,連各自的家都沒回,就來了礦上。然而,他們萬沒想到,在這著名的綠色王國裏居然有一片浩大的荒蕪世界。這裏,沒有綠樹,沒有飛鳥,更沒有盛開的杜鵑和紫羅蘭一而這一切過去明明是都有的。他們幾乎懷疑自己找錯了方向。

沒錯,這是個舊,這是今天的個舊,一個慘遭踐踏的錫都。山上沒有綠色和鳥語,隻有陣陣炸山的炮聲與褐色的岩坑;天空中沒有明媚的陽光與新鮮的空氣,隻有嗆鼻黑肺的濃煙籠罩著;兩條人工河道與自然溪流如同濁泥翻滾的小黃河。他在給男友的信中這樣說:我像到了黃土高原,除了沒有刮西北風之外,什麽都齊全了……到現在,我還不明白個舊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在給女友的信中這樣說:我的詩情剛剛勃發,卻已被埋葬了。你知道,我從小愛綠水,愛青山,愛早晨的新鮮空氣,愛午間的明媚陽光,愛傍晚的西天彩霞,可這裏什麽都看不到,見到的盡是一些不知哪兒湧來的一群群野蠻、粗魯的山民,不知他們在幹什麽,好像整個礦山是他們自個的家

這是初涉個舊的他和她留下的第一印象。

第一印象是如此深刻、反差,以致他們對自己以前的理想都產生了動搖。後來,他們了解到,個舊錫礦從1985年以來,已不再屬於帶國營字頭的一統天下的錫都王國了。附近的山民成千上萬地湧進,並且在錫都王國裏迚立起幾百個冠以集體、個體的諸候小國。他們不僅搶礦,而且毀壞森林,汙染河水,不計一切後果地每天將幾十噸、上百噸廢碴廢石倒入溝穀……國營個舊錫礦山早已名存實亡。

他和她是領了結婚證才來報到的。那些時刻處在被山民們包圍之中的礦務局領導,除了忙於自己到處請保鏢、打報告外,根本沒有心思顧得上他倆的事。無奈,他們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自己租了一間房子,安下了一個小窩,日子就這樣過開了。

翰思,我的肚子老脹脹的,會不會是……她還沒說完,他調皮地接過話會不會我有兒子了?

第二天,到醫院一檢查,根本不是懷孕,而是患了肝炎。

她以前身體一直好好的,平時又注意衛生,怎麽會得肝炎?他不信,醫生毫無表情地告訴他:你們現在是在個舊錫礦,這裏的發病率為千分之十五。

即使是千分之十五,可也不該輪到她呀!你要知道,我們才來了三個月!他幾乎是在吼。

三個月時間足夠肝炎病菌進入人的軀體,有人隻在這裏過了一個星期,就因急性肝炎而死亡。醫生摘下口罩,毫不含糊地替告他:你也同樣要注意。

要注意的是你們這些該死的醫生!他氣得心裏直罵。

醫院不讓陪住,夜晚,他回到了他們的那間小屋。這是12月,本不該有雨,可這夜偏偏又是打雷又是下暴雨。午夜零點17分,他還沒有睡,正在為妻子做些可口的飯菜。突然,耳朵裏傳來隆隆響聲,響聲如同奔騰的千軍萬馬,且由遠而近地傳到他的耳邊。他趕忙拿起手電,朝門外走出。晚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那小屋邊的一座由農民采礦拱起的碴山此刻正被巨大的洪流衝擊著,僅在幾分鍾之內,萬千方石碴像頭脫韁的野馬,朝他壓來……他再也沒有回到她的病榻前。

半年後,她病愈,第一件事就是要求調出個舊。現在,她生活在西湖邊的父母家,獨身一每當有人想給她介紹對象時,她的神經就會崩裂,就會瘋狂地撕扯自己的頭發,直到失去知覺。

再沒有人搭理她。陪伴她的將永遠是孤獨和寂寞。

是誰製造了這一場場悲劇?是誰在摧殘大地母親的同時又在毀滅人類自己?

流行在人類中的艾滋病是可怕的,但隻要人們不去從事那些非正常的性行為,艾滋病就不會危及我們的生命。凡是理智和有一點意誌的人要做到這一點太容易了。然而,你能防止和遏製地球艾滋病的流傳嗎?人們可以壓抑甚至杜絕一切包括正常在內的**,卻無法離開空氣,離開土地,離開水源,因而也無法對地球艾滋病實行有效的對付手段。

由此可見,我們就有權和應當發動全部的輿論及其它工具,來揭露和抨擊那些製造地球艾滋病的自由采礦者們!並且通過已經造成和正在造成的種種事件來教育包括亂采濫挖礦石者本人在內的全體人民。近幾年來,我們的工業部門、環衛部門、城建部門、衛生部門,一次又一次地抓過城市環境汙染問題。現在,我們似乎應當鄭重其事地來研究一下礦山環境治理問題了!這是因為,礦山環境的影響而積遠遠超過了城市環境汙染,它與整個國土環境連在一起,與整個人類的生存環境連在一起。人類隻有一個地球,假如這個地球本身的所有部位都患上了艾滋病,那麽,人類將在何處生存呢?

礦山環境治理已不是十簡中的行業問題,而是一個與人類生存休戚相關的事。它與每個人都有著直接的關係。

從已知的材料看,由於野蠻性掠奪式搶礦,許多山地、江水、耕田造成了嚴重汙染和水土流失現象,並且由此而造成的災難也是巨大的。1989年1月9日,地礦部部長朱訓公布,我國目前的水土流失已達130萬平方公裏,黃土高原的沙化麵積803萬畝,每年減少森林而積5千萬公頃以上,崩塌、滑坡、泥石流等造成的災害為國家造成的損失約10億元。而這些嚴重破壞生態平衡的現象,其中又以由於群采風帶來的後果占重要部分。而生態失重給人類帶來的危害絕非是有價可估的幾億元損失。它是一種瘟疫式的災難。難怪河南欒川爆發了一場全民性的反群采風暴亂。

這一天,來自赤土店、陶灣、廟子等地的群眾,開始是幾個人,後來是幾十人、幾百人……組成了浩浩****的遊行隊伍。他們中有教師、小鎮居民、附近農民、學生等等,手中舉著一塊塊木牌、白布、三角旗,上麵寫著趕走挖礦人,還我綠水青山、致富要講良心,貪財必是黑心等標語。遊行隊伍開始隻是呼口號,後來看到路兩邊那些使他們深受其害的鉬礦小選廠的老板和民工們拿著大把大把的鈔票在一邊譏諷、嘲笑,不由轉怒為恨,拿起磚頭、鐵鍋,見廠就砸,見設備就毀。於是乎,一場驚動省府、中央的反群采風秘亂就在欒川這樣發生了。參加打砸搶的全是那些隻拿幾個工資糊口或家裏無勞力的無產者。域小的年齡7歲,最大的77歲。最後,有人給玨公安局打了個電話。公安局馬上出動了好幾輛警車,準備大抓一批。誰知到現場一問一查,沒說別的,隻給正在砸東西的遊行群眾一句話放心砸,要砸砸個徹底!說完,警車嗚嗚地冒著白煙轉了回去。

砸公安局支持我們?砸啊一一!這一下,憤怒的群眾更像火上澆了油,將沿路的十幾個煉鉬選廠砸了個稀巴爛。那些昔日耀武揚威的老板們此刻隻恨自己少長了兩條腿。欒川發生這次聲勢浩大的民反與暴亂,是非常值得深思的。

地處伏牛山腹地的欒川,素有河南西藏之稱,是個八山一水一分田的窮縣。此地四麵環山,重嶺疊障,是我國少有的多金屬成礦地帶,已發現的貴重礦種有30多種,特別是這裏有豐富的鉬鎢礦資源。據悉,此地鉬金屬儲量為XXX萬噸,白鎢XX萬噸,是世界三大鉬礦之一。早在漢代,欒川就有開礦的記載。據稱,所產水晶其質量堅如玉,凝如冰沁心涼目,晝觀星跡。

解放以來,欒川鉬礦開發有較大發展,但由於多方麵的原因,特別是近年來全民性的亂采濫挖現象猖獗,任意開采鉬礦,小小的一個縣竟有各類礦石選廠1300多個,氰化池700個。這些具有高強度劇毒的選廠及池子又無完好的設施,甚至連最起碼的排水管道都沒有,選廠及池子的有毒廢水直接排入河道。欒川共有七條河道,條條汙染至極,有害物質髙出國家標準五、六十倍,不時發生人畜中毒死亡事故。政府屢禁不止,群眾叫苦不迭,最後發展到集體遊行、暴亂。胖眾自發組織起來,在縣城通往礦區的24公裏長的車道上架設了八道崗卡,向來往運輸礦石的汽車索要汙染費,以求起碼的生存環境。

欒川縣政府曾為根治礦山汙染下了很大決心,一次就取締了鉬選廠1073個,氰化池675個,滾汞碾178個,封停礦口分88個。但是,他們也感到無法承擔肩上的壓力,因為取締和封停這些有害於公眾的設備與工程所造成的損失整整一個億!而這一個億大部分是各單位、集體、個人到國家銀行貸款的。因而,他們麵臨著的選擇是:如果要讓全縣恢複綠水青山,就得損失一個億、並且負責償還這一個億的債。如果保誣有能力還債,就得繼續讓全縣37萬人民生活在充滿钁化鈉等高強度劇毒空氣的生物環境之中。

選擇無疑是殘酷的。

中國目前所麵臨的亂采濫挖礦石而造成的環境惡化問題,不僅令欒川這裏的縣太爺無奈,就連中央主席、政府總理都甚感棘手。

當我們十分大意地邁出一步,走入怪圈時,事態常常發展到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一個十一億人口的大國,倘若前進的車輪稍稍偏離軌道,那麽後麵的隊伍該在何處,簡直無法估測。曆史筲給予我們多少深刻的教訓!難道我們不該淸醒地思一思想一想?

瘟神已經蔓延,尚須立等決策!

《人民日報》曾經報道過這樣一件事:某省一位全國人大代表,前三年因改革有方而被省市推舉為先進典型。但是,最近經紀委和檢察部門查實,此人竟是一個專門挖社會主義牆腳、以不正當手段牟取名利的改革投機分子和大貪汙犯。自然,他的人大代表資格被取消,並被法院判刑。

我們並不否認社會上總是有那麽些蛻化變質分子。但像這類孬種一英雄一孬種式的人物,在現實生活中並不是個別現象。出於一個時期某種宣傳的需要,便拔出這個時期的典型苗子來,進行人為的脫離客觀現實的宣揚,這實在是我們生活中的一個悲劇。這種悲劇造成的不僅僅是人們對某些典型和一個時期的黨的方針、政策失去信任感,而是整個民族心理的傾斜。

誠實的中國人有種天然的自卑感,每當麵對這種現象時,總是首先自責,認為是由於自己的愚昧、短視而造成的。筆者以為,當我們冷靜和認真地對這些現象進行細致、深刻的考察,就會發現真正造成我們民族心理傾斜的,並非來打於民眾的天然因素,而是我們一個時期的政策上的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