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給老板留下了兩記重重的耳光走了,再也沒有屈過下關。可是,他根本沒想到,他的種子卻已經留給了阿翠。
那是她愛情的種子,盡管他一去不見音訊,但她發誓要讓這個種子、出世。她的身子一天天沉重。
我要回寨!她向老板提出。
老板一聽這話,怒不可遏:不說你單方撕毀協議所應該賠償的損失,就這兩年來,你吃的、住的、穿的,要走,也得把這些賬算淸了再走!不要多,拿出五萬,咱們就一刀兩斷!
她氣得幾乎要當場昏過去。
嘿嘿,很簡單,你繼續在飯店,繼續允許我上床,我們一切照舊。同樣,我有辦法讓你重新紅起來!老板無恥地說。
她像失去航帆的船,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加鉍進攻,肆無忌憚,直到將她肚裏的種子摧落……
畜牲,那是我的**!我要你賠!我要你賠——!她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山城從此失去了歌聲,失去了夜鶯,留給人們的隻有那士深人靜後的一聲聲啼哭……這樣的日子過去了整整一年。
一天,幾位伲家漢子突然闖進明珠飯店,闖進老板的經理室,沒有說話,上前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直到老板求饒為止。末後,他們扔下五萬元現鈔,把阿翠接回了瀾滄江邊的伲家山寨。
阿翠,抹去你的眼淚吧1如今,咱伲寨有了取之不完的寶山,再不用穿草鞋,吃野蘑了。鄉親們將她帶到寨後的山上。
山上,本村的、外村的,甚至外縣、外省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刻也不停地在刨著石頭,拉著熊熊燃起的土風箱……、
鄉親們告訴阿翠:寨上發現了錫礦,那滿山的石頭都是寶!全寨的人都富了,一個男勞力,一天能挖三車石塊,賺300元以上,就是女娃小孩也能賺它二十、三十的。
鄉親們告訴阿翠:如今咱伲寨人遠近出名,幾百裏、幾千裏外的人都奔到這兒采礦煉錫,人越來越多!
阿翠激動,阿翠興奮,憂傷的臉露出了微笑,那微笑讓全寨仿佛看到了春天明媚的太陽,看到了貢嘎山頂火紅的杜鵑花。
阿翠,伲家的山寨屬於我們的。如今,外鄉人不斷湧進,我們的寶山隨時有可能被那些野蠻的外鄉人搶占。您是我們山寨的太陽神,您帶領我們奪回這寶山寶地吧!鄉親們請求著,呼喚著,有人甚至把采礦得來的錢編織成一個花環,放在他們崇拜的女神麵前。
阿翠,咱伲寨人自古需要有帶頭人。您是全寨人信得過的人,千萬接受鄉親們金子般的心願吧!
阿翠的心在猶豫,在顫抖。她想說我不能做酋長,我不能接受鄉親們給予的崇高殊榮。可她又無法拒絕鄉親們的誠意,她終於跪下一條腿,一個一個地將鄉親們扶起……
我,我答應鄉親們……她說。
鄉親們歡呼起來。他們以古老的儀式,為阿翠舉行了隆重的就職慶典。
從此,伲家的山寨上升起了一個造福之神。她為鄉親們,為外鄉的兄長們,帶來了一個又一個獲得富有和滿足的白曰與夜晚。而鄉親們與外鄉的兄長們,則為她送來了無以計數的財富。
她成了真正的女酋長,一個擁有整個礦山,擁有連自己也弄不清多少家庭的女酋長!
大概是一年多之後,有一天,阿翠將一筆巨額現金交給了一位她親自選中的忠實臣民個做買賣出身的精幹的外鄉人,到下關辦一家飯店,地址必須是在明珠飯店對街。
迨住,必須按全市最低的優惠價收費。阿翠特意吩咐道賠賺你不用擔心,總之,一定要辦成市裏服務質量最好,價格最便宜的飯店。
不到半年時間,在下關市區,明珠飯店的對麵,一幢取名為雅興的豪華飯店落成了。這飯店從開張的第一天起,就轟動了全市,人們像吃喜酒似的湧向雅興飯店。原來它不但服務水平高,質量好,而且連續三天實行免費開業。三天之後,雅興飯店又貼出告示:本店係全市一流飯店,住宿實行七折優惠,並免費供餐。那些外地遊客、商人紛紛湧至雅興。飯店日日暴滿,熱鬧非凡。
與此相反,一向客流盈滿的明珠飯店打雅興開業之日起,就一下變得冷冷清清,400多個中、高檔床位無人問津。
媽媽的,這日子怎麽過呀!第一個月,明珠虧損十一餘萬元!老板手捧帳本站在大街中心朝對麵的雅興破口大罵。
哈哈哈,大老板,你沒本事就關門回家算啦!過路人這樣譏諷道。
明珠老板一咬牙,跑到銀行一下貸款150萬元,他要與雅興拚一個你死我活。貸款為期二年,並以個人家產作抵押。誰知一年下來,明珠不但絲毫未改麵貌,就連所貸的150萬元也作了弓損的補缺……
接著是老婆離婚,兒女反目。
昔日大腹便便、滿臉紅光的大老板,半年之間變得憔悴不堪。一天夜裏,他被幾個蒙麵人用一輛轎車劫到市郊外。當他從山溝的汙水裏爬出來時,已不再會說一句話。一一瘋了。
當明珠飯店宣布破產的第二天,那對麵正客流盈門、生意萬分興隆的雅興飯店也突然停業。店主以很便宜的價格,將店子轉讓給一家公司後,不知去向。
後來,隻是聽人們說,那個座落在瀾滄江畔的伲寨裏,擁有230個礦洞、近2000名采礦工的女酋長阿翠,也就在這個時期內,為山寨上的所有采民每人發了一筆相當可觀的撫慰金後,再也沒有在山寨上露過麵。
有人說她改頭換麵,上了省城。
有人說她帶著巨款,繞道緬甸,到美國尋找她失去的戀人……
是真,是假,誰也沒有向我肯定過。不過,礦管部門告訴我,在阿翠家鄉經她經營的那座具有十幾億潛在資源價值的錫礦山,幾年來,民采巳使整個礦山資源完全失去工業開采價值,國家直接經濟損失在千萬元之上……
隱居深洞的新貴
在陝西黃土高原,在廣西十萬大山,在貴州原始森林,我不止一次地聽說那些原本十分貧困的山裏人,有朝一日,他們突然發現了自己腳下那烏黑或耀眼的石頭是寶貝疙瘩後,便拚命地掠奪、霸占,繼之以自己的實力占山為王,這之後便是屯築居室,棄妻納妾,豢養保鏢,揮金如土,作威作福,稱王稱霸,甚至漸漸變得深居簡出,一般人輕易見不上一麵,就是老爹老娘、親朋戚友來了,也得層層請示、過關,才予傳見。封建皇室生活與治人之道,在中國尺身上似乎與人的性木能一樣,與生俱來,無需教習。
暮色下,位於廣西資源與興安交界的百裏大山間,燈火繁星般布滿群山,鑿石放炮,人叫馬嘶,亂嘈嘈地響成一片。
此情此景,讓人仿佛看到了1958年大煉鋼鐵的年代。不過,聽父輩們說,那時廣袤的山野間雖也有這般燈火,這般響聲,但那時是為了整個國家的富強盡管做法不恰當八到處響起的是社會主義好的宏亮歌聲。而如今,也是這般燈火,這般響聲,人們又是為了誰呢?
為了哥哥蓋洋房來娶媳婦。
好媳婦,頂啥用?
老子有錢能買妾,
一天一個隨便撿,
隻因為白花花的銀錢就在腳下邊,
哎哎,白花花的銀錢就在腳下邊……
這是山野間傳入我耳中的一曲小調。我不由感慨係之。三十年過去了。從人們唱著萬眾一心建設社會主義,到今天唱起老子有錢能買妾,人類曆史的發展啊,有時真讓人迷惑不解。
林哥來了!……哎,他是幹什麽的?
正當我隨著表哥位剛剛認識的倒爺,走向一條滿是帳篷與草棚的小街深處,來到一個頗為講究的石院庭門口時,兩位手裏拿著鐵矛的年輕人把我擋在一邊,問道。為采訪的方便,我經人介紹,結識了這位專門從事倒賣鎢銻等貴金屬的八市外貿采購員林某。想到山裏采訪那些山寨王?那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弄不好會把你的小命都搭進去呀!第一次見麵,林某就用這樣的口氣對我說。所以,我擾您這位大名鼎鼎的林爺作保嘛!林某聽我這麽一奉承,還真有點得意:咳,你們這些作家呀,呆在家裏胡編就是了,幹嗎非要冒傻勁搞什麽采訪體驗,真是瞎扳!好好,算我林某又當一回熱心人。不過,話得說在前頭:第一,你必須保證不把山裏的財神爺給得罪了!第二,不準把我搞的買賣告訴我單位裏的人。你得發誓!我對天發了誓,又把隨身帶的皮包往他家裏一放,說這裏麵沒什麽值錢的,一台尼康照相機,還有我的一個作家證、一個記者證作押。見我這個窮書生拿出舍命贖本的勁兒,林某一樂,說:得得得!你那點東西,還不夠我填牙縫的。說實話,我是因為佩服你們這些作家的筆才答應幫你這個忙的。記住,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親表弟,一個想出來找些活份的親表弟。怎麽樣,我們走吧晚了,山那頭又要壓價的。我們就這樣攀親,這樣踏上了對我而言是既神秘而又新奇的旅程。
裝什麽正經,阿福,二貴,接著表哥嘩地拉開皮包,取出兩條萬寶路香煙,甩給兩位把門的,然後答道:這是我的表弟,自己人,帶來見見大王!他在北京有路,能幫:咱出貨1
表哥不愧是江湖老手,三言兩語一招術,就把兩個看門的灌倒了。一位拍馬屁道:林爺神通廣大,神通廣大!一位說去吧,大王今兒個在山上。
這是第一道卡子。緊接著是第二、第三道。表哥用同樣的方法對付了過去,把我順利地帶進一個四周是石頭壘起的高牆大院。
我問表哥!你每次來都是這樣破費?我看他起碼扔了六條萬寶路。
他輕蔑地一笑,小意思,喂飽了這些看門狗,來去方便,要不別說到這兒做生意,就是見一下南簕天也難著呢!
誰叫南霸天?
如果順利的話,過一會你便會見到他的。
我們先在石院裏坐了一會。表哥說,這兒是專門談生意的,叫聚義堂。我抬頭看著門沿上的那塊大木牌,上麵真寫著這麽三個大宇。竟然還是一位小有名氣的書法家之墨跡呢!
這一帶,上到縣城、省城,下到庶民百姓,誰不知道這牛頭山上有位大財爺,號稱南霸天的郭全祿!這三個字,是郭全祿出了三千塊錢,請了那個書法家寫的。
我還真頭一回聽說一字值千金的事呢!
這算啥!表哥見客堂裏許多人正在談生意,沒有注意咱們倆人,便悄悄告訴我:你猜猜這石院庭是花多少錢造的?
我環視了一下這個用大青石壘築大約有三個籃球場那麽大的石院庭,說:
大概也得三千吧?
什麽?三千能修出這麽好的一個空中樓閣?不說別的,你看這石院庭下麵的一條通道,就是方才我們上來的那條石道,共三百六十五級台階,全是從後山運來的大青石壘成的,據說每塊青石都在十塊錢以上,加上人工、築路、設崗費,就花了二萬。你再看看這個石院庭,上接青天哈霧,左右是懸崖峭壁,這麽一座掛在半山腰的石院建築,裏外又是十分講究的岩壁、銅牆,你說要花多少錢?
表哥說完,不待我回答,自己溜進了庭院的廂房。大概對生意的事他還不想讓我知道得太多。這時,一位猴瘦的中年男子湊到我身邊坐下,搭訕道:
老弟,成交了嘥?李老板夠意思,又給阿拉三噸,總算沒白相一趟。儂曉得喺,上海眼底下就缺鎢原料!阿拉這三噸到手,奶奶的,救了半個上海城!上海老鄉興高彩烈地說著,一邊從口袋裏掏出一包鍵牌香煙朝我懷裏一扔,翹著二郎腿,唱起了不管是東南風,還是西北風。
我一愣,心想:素不相識,敬煙也不致這樣吧?可一想自己今天扮演的角色,也就裝作俠氣十足地打開煙,從中抽出一支,吞雲吐霧般吸了起來。
晚上,主人設宴款待。這規格使我這樣一個自以為參加過兒次國宴的人,大失份兒。倒不是因為菜做得特別的好,而是桌上的那些貨真價實的東西,令人矯舌不下。什麽東北的熊掌,海邊的燕窩,廣東的蛇崽,上海的大河蟹……應有盡有。灑是清一色的茅台。據說本山寨王特別嗜好這酒。
來來來,蒙諸位關照,請大夥喝個痛快,明早好把各山頭采來的三十噸黑疙瘩弄出去呀!
沒說的,二爺,有你一句話,咱們誰不是扛著腦袋為郭大哥幹的呢!
是啊,二爺!這聚義堂風景如畫,美酒豐宴,令我醉而欲夢,隻是少了幾個美人兒來陪陪!
放心,呆一會兒,二爺幫你從山下弄幾個漂亮妞來。四川的辣妹子,杭州的粉姑娘,還有廣州的洋娃娃,任你們挑!
好一!二爺萬歲!
灑桌上一片匪氣。最後,兩人醉得滾入桌下。
飯後,我約摸地算了一下桌上的酒菜,三桌人,沒有四千塊錢是無論如何下不來的。常年都是這個樣招待你們?我問表哥。
基本都是,還有更高的呢?那是郭全祿親自出麵的宴會。不過,他很少這樣做。
他手頭有多少?能折騰得起嗎?一來吃喝的人又自己分文不掏?
這你就外行了。上酒桌的人都是來山上買貨的。南霸天手下近二千名采礦工,每天少說能采上二十噸鎢礦石。他賣給咱一噸就是三千塊,實際上他花的成本不到700元。你算一算他每噸賺多少錢?在咱們這些人身上花個三千、五千,可他還賺了多少?他心眼精著呢!他在咱們身上多花些,就能把山裏的礦石運出好幾十噸。而山上的礦石有的是,幹上個三年、五年也運不完。他看上去是裏外做人情,實質上是一本萬利的事!
表哥這一席話,使我茅塞頓開。不過,盡管如此,郭全祿諢號南霸天,霸在什麽地方,我似乎還沒有明白。
要說你們這些京官不知下情,還有時不服氣,郭全祿稱霸這方圓百裏誰不知道?他悄悄地推開石院的後門,讓我抬頭舉目正前方。隻見前麵大約有再十來米高的地方,還有一個亮著燈的洞口,那洞口隱約可以看到四個持著家夥的人來回地走動著。那是郭全祿的窩,洞口幾個人是他的保鏢。據說他雇了很多保鏢。你要是能看他下山,那陣勢絕對讓你吃驚。有一回,我見了,一數,光是身邊的保鏢就有十二對,加上兒十個隨從,可謂浩浩****的。下山正巧碰上一位省裏的大幹部下鄉檢查工作。嗬,這郭全祿財大氣粗!他坐的是一位東北鐵哥送給他的桑塔拉跟在他後麵的是大大小小十幾輛又是吉普又是拖拉機的車隊,硬把那位省裏的大官逼到了路邊邊……
他是什麽時候起家的?
那是四年前的事。郭全祿一幫人聽說這山上埋著寶貝,就糾集了一幫退伍兵他自己也在部隊上當過三年偵察兵,會點三腳貓的把式,上山簕占了一個礦。那時,郭全祿他們雖知這山上的礦石是寶,卻又不知怎樣才能變成錢。正巧,這時從廣東來了幾個人。這些家夥識貨,一看便知是可以發洋財的,便出大錢從郭全祿手裏買了下來。後來,廣東人又倒手賣給了福建人,一下賺了15萬元。郭全祿一聽說,也急眼了,帶著人上山把那些廣東人截住,說這礦山原是他們的,硬把那15萬元要了回來。俗話說,聞到腥味就想吃大魚。郭全祿一不作二不休,回過頭來,又把那個福建人給趕跑了。就這麽一折騰,他在山上的一個礦洞裏,便盡賺了50多萬元,搖身一變,成了這一帶的山寨王。他把自家的兄弟姐妹親戚朋友攏在一起,組成了一個礦業隊,霸占了十三個有礦藏的山頭,然後趁著外地的那些倒爺們想發大財的胃口,像頭回一樣,把三十多個礦井轉手賣給外鄉人。不到半年,這些礦洞初步建成,並能開始獲利了,郭全祿又糾集了上千本鄉本土的人,一下又從外鄉人的手裏把這些礦山全部奪了回來。那些外鄉人是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被趕出了大山。郭全祿這一毒招,不知害了多少人!一個武漢來的外鄉人,被郭全祿這麽一鎮,弄得傾家**產,全家老小想想沒轍,大年三十晚上,一起喝了敵敵畏……
我感覺渾身在打顫。無情的現實讓我熱血沸騰,義憤填鷹。
南簕天就在我的眼前。我不是也剛剛喝著、吃著他從無數百姓身上榨取來的血汗嗎?我感到噁心!
走,我們到上麵的那個洞裏去,我要親眼看一看當今的市裰天!我拉起表哥的衣襟就要往上走。
不行,不行!上山前我們就有約在先,你得自始自終當成是和我一起做買賣的表弟,,才同意帶你來的。你這樣,簡直是共產黨舉著紅旗除惡霸,我哪敢帶你去見郭的麵!他死活不願。
瞅著他的樣子,我思忖片刻,說!好吧,我聽你的話就是了。不過,南霸天的老巢我是一定要去的!
表哥見我如此堅決,隻好答應。他去找聚義堂裏的二爺商量。二爺一一那名片上的職務是這座礦山的業務經理。他是南霸天的弟弟,凡是山下來的人,都得通過他允許或引見,才能進得了郭全祿的老巢。
不一會,表哥告訴我,可以上山了。他的神情頗有些不樂。我疑惑地盯了他一眼,發覺他左手腕上的那隻能奏音樂的金表忽然沒了。怎麽,又給送人情了?我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他苦笑了一下,說!誰讓我碰上了這樣一個偏向虎山行的表弟呢?
那個曾讓惡棍發跡的礦洞,現在就在我的眼前。如今,它是赫赫有名的南霸天的行宮。
站住,先到這兒來一下洞口,一名持土槍的年輕人把我們帶到洞口旁的一個石壘的小屋。我們被告知放下所帶的一切東西。完後,又來了個搜身。
我氣得臉色鐵青,要不是表哥一再使眼色,我準會狠狠地揍那小子一頓。
洞口不大,一踏進去,使人一下感覺仿佛進了陰曹地府,裏麵有電燈,但不知為什麽,寬敞的洞壁四周卻掛著一盞盞燃著煤油的火把。大概主人願借這昏暗,襯托自己更多的權勢吧!洞子顯然是人工鑿築的,由三個套洞組成,外洞不大,看樣子住的全是保鏢。中洞隔著幾個小洞,每個小間上都標有一塊明顯的小牌,上麵寫著財務科、行政科、保衛部……無疑這是山寨王的首腦機關。
我們走進了最裏麵的洞廳。很大,等於中洞的一倍。我驚詫地發覺這裏麵的光線特別的好。細細看那洞壁,原來用的全是雪紙牆布,牆布中嵌著幾條金紙,加上大廳中間有一盞垂柳式的巨型吊燈,配之猩紅地毯鋪成的地麵,整個洞廳裏顯得富麗堂皇之極。洞內回旋著鄧麗君的綿綿之音。
我們剛剛在嶄新的沙發上坐下,便有兩位穿著迷你裙的少女走過來,為我們沏上一杯熱氣騰騰的畨巢咖啡。
林哥,這麽長時間沒見你來呀?你可真狠心啊!阿琴我可都快悶出病來啦!其中一位似乎與表哥很熟,大驚小呼地用那豐滿的身子貼緊了表哥,一雙白楸的手臂吊在他的脖頸上撒著嬌情。
是嗎?你可從來不把我放在眼裏的呀!表哥的話變了聲。
我趕忙扭過頭去。
這位大哥,是第一次光臨吧?可得多呆些日子呀!我被另一位糾纏住了,那搭在肩上的一雙柔軟的手,卻使我渾身起著雞皮疙瘩。
嘻嘻,咱們到裏處去聊聊。她含情脈脈,聲音極柔軟地,卻似乎又是一個不可抗拒的命令。
當我從沙發上立起,光顧身邊的表哥時,早已影蹤不見了。
嘻嘻,快一點,快一點麽!
樂啦,樂啦……
忽然,從哪裏傳來一串變了音的男女的浪笑聲。我環顧四周,這才發覺大廳的四周有好幾間活動門虛掩著的廂室。其中有一間特別的大,那裏麵的猥褻聲也最多最響。盡管我沒有看淸裏麵是些什麽人,在幹些什麽,但憑我的直感,我全然明白了!
什麽礦山主的老巣,完全是一個男嫖女娼的窯子!而且我斷定,那間狼褻聲最多最響的廂室內呆的人,就是南霸天。
郭全祿!
蠢貨,你怎麽想著上這兒來?我罵了自己一句,甩手就走出了這個黑窩。身後,那個妖女在喂喂喂地不停喊著。而我連頭也沒回,一直穿過聚義堂,一直走到山腳下。
許久表哥打著手電匆匆趕了來,急急地問我你怎麽一個人下山啦?剛才我見到郭全祿了,他說要見你呢!快上去吧!
不,我再也不想在這兒多呆一會了
那…那你見不著南霸天,不是白來了嗎?
沒有。我見到的已足夠了!一個十足的新貴,一個無恥的封建幽靈!我從牙縫裏迸出這句話。看著表哥不知所措的樣兒,我趕忙伸出手,說謝謝你的幫助,今天並不虛行!
那,我就放心了!他說我同郭全祿的生意還沒成交。你看……
上山吧,別誤了你的事。不過,希望你也是最後一次到這兒。我堅信,在共產黨領導的社會主義國家裏,像郭全祿這樣的山寨王的日子不會久長的!
表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他又上山了。留下我一個人。那四周是漆黑的山色的夜幕。而在不遠處的一座座山頭上,卻燈火點點,人聲喧沸,偶爾傳來幾句混雜的咒罵與得意的山歌聲……
天使終於憒怒。
不知哪一位哲人說過,當用金錢壘築起來的權力可以開始用來暴虐地占有或控製別人時,那麽抵禦與反抗的怒焰也將繼之燃起。
這天正逢清明節,在十萬大山的一個叫銀灘灣的山凹凹裏,我看到一座荒禿的山頭上,一大堆穿衣戴孝的男男女女在燒紙錢。沒有人哭。隻有一個四十來歲的胸脯幹癟的女人和三個大小不等的孩子跪在一塊石板上磕頭,前麵有一座用水泥壘起的又高又大的墳墓,上麵寫著亡夫金大前之墓七個大字。這墓修建得不亞於公園裏的一座小亭子,與周圍的墳穴相比之下,它儼如皇室的寢陵!
他是我們的礦頭,光修這個墳就花了這個數。一位三十模樣的漢子朝我伸出三個指頭,詭秘地說三萬!
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對一個有錢有勢的礦頭來說,這僅僅是睡三、兩個女人的錢,算不了什麽。
你們的礦頭是咋死的?
給山那邊的一個妖女害的。這漢子伸伸舌頭,朝我翻翻白眼:女人在男人跟著她睡覺的時候治人是最要命的。這不,我們的頭兒憑力氣打得死兩頭牛,可他就是在赤條條時,被那個捏一把擠得出水的妖女給治了。唉,女人壞的時候還真厲害!
我是在監獄裏見到這女人的。
監獄長告訴我,她判死緩二年。是的,凡是故意殺人犯,總要用命來抵的。不過,當她站在我麵前的時候,我猛地感到太可惜了一一因為她實在太美了!監獄長告訴我,她38歲。這正是女人邁向人生第二個青春期的時候。關於她,已經有記者來采寫過。我想,也許是因為她的美和她不對稱的人生命運吸引了記者。
她的美,應該說隻有同齡男人才能真正體察到。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極為精彩地分布在那張美麗動人的臉龐上,鼻梁很髙,加之她此刻有點冷相,因而顯得有些洋味的美。她穿著灰色的囚服,囚服雖然略顯肥大,但依然掩不住她優美的曲線。她的臉有些蒼白,神態也顯疲倦,靜靜地坐在一張木板発上,使我一下想起一位名畫師的那幅叫作冷情女天使的畫來。
是的,她是天使,同時又是一個殺人犯,殺死了一個身體比她強壯幾倍的山寨王!
她的家就在大山的銀灘灣,那個地方十分貧窮。可貧窮並不和美麵作對。她家旁邊的那條亮亮的小河是美麗的,喝美麗的亮亮河水也使她美麵了起來。快16歲的時候,有一次,她去河邊洗衣服,突然驚訝地發現水中的自己是那樣的美麗。她為此激動了好久。她對著亮亮河哼起自個兒編的小調
哎,唱什麽呀?咱哥幾個每天晚上憋得慌,來作作伴怎麽樣?
幹脆,嫁給我們算了!
那是一群赤著膀子的光棍們的聲音。他們每天來到亮亮河邊向她進攻。她膩極,可又無奈,貧困、落後甚至愚昧的現實告訴她一個不可抗拒的事實:女人的任務就是嫁人,為男人生兒育女。可她覺得自己不該這樣把美麗的身子交給那些窮得連肋骨都看得一清二楚的爺兒們。但是,這兒哪來有錢的主呢?
她美麗的眉睫開始打起了憂愁的結。
有一天,她家來了一位外鄉毛毛匠,並且住了下來。她對他根本沒有顧上正兒八經看一眼,可他卻像發現了寶貝似的,為她丟了魂。
毛毛匠要走了,給她父母留下一大筆錢。她父母為了報答這位救世主,他們答應明年一就是她的十六周歲曰嫁給他。
第二年,他來了,趕著一頭黑皮的毛驢。
她稀裏糊塗地騎在毛驢背上,走出了村口。
毛驢馱著她繼續向大山的深處走去。
她結束了少女時代,成了這個男人的老婆。這時她才17虛歲,16周歲!
第二年,她為他生了個女兒。
第三年,她為他生了個兒子。
第四年,她又為他生了個兒子。
當他們實實在在地感到已被生活的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才停止這種生育。
這樣又過了七年,她已是27歲。
她似乎覺得這一輩子就永遠這樣走下去了,可命運又將她推到了一個深淵。35歲那年,她男人在外麵賺了些錢,不知是太高興了,還是上了年紀,在回來的山道上一跤摔倒,成了個下半身沒知覺的癱子……
她38歲這年,也不知是誰發現了她家後山上有可以用來換大錢的黑疙瘩,不久便有人辦起了一個煤礦。礦主兒是個精壯漢子,雇了不少人為他幹活,他自己就當了個名符其實的山寨王。她也沒想到,自己的命運竟然與他連在了一起。
那天,他為了給礦上的夥計們采購糧油蔬菜,去了她所住的那個小山莊。他去收她家裏的雞蛋,卻一下被她的美貌所驚呆。
他癡癡地盯著她的俊美的臉,盯著她上衣口微微敞著的前胸。
作為一個腰纏萬貫的山寨主,什麽樣的女人他沒玩過?可在她麵前,那些女人算個啥!奶奶的,老子幹了幾年煤主兒,銀灘灣哪一個山頭上的寶沒挖夠,方圓幾十裏誰不曉得我的大名,可我秦然漏了這麽一塊翡翠!不弄到手,算枉幹了這幾年!他暗暗發誓。
看好了,五斤。她端著秤杆認真地說。
看啥?算10斤!他說。
算10斤?
對,10斤。以後我常來,買這買那的,你多關照就是了!他用眼神看著她。
她臉紅了,竟然忘了退回他多付的雞蛋錢。唉,她太窮了。錢,對她和全家人來說是多麽需要呀!
可就是這片刻的猶豫,使她的命運從此發生了逆轉。
後來,他又來過幾次,以同樣的方式,更闊氣的男子漢風度施舍著。女人的心是容易產生感激之情的,尤其是一個在生活線上掙紮的女人。窮困使她完全失去了拒絕這種施舍的勇氣。憑著女人的敏感,她感到總有一天會發生什麽事,果然不出所料。
她淸楚地記得,那是一個半前晌,兒子和女兒們都到地裏幹活去了,癱子男人在他的房裏照例靜靜地躺著。她在喂雞。
他來了。他一反平常大聲吆喝買這買那的勁兒,卻像幽靈一般地溜到她身後,從後麵一把抱住她。她驚駭地張口要喊,嘴卻被他粗大的掌心堵得嚴嚴實實。她見是他,於是也沒有再想叫,隻是全身抖得厲害。他把她抱起,放在牛棚裏的稻草上別怕,這山頭上我是皇帝,沒有人能阻攔我……看你太苦了,我有的是錢……我能給你一切,啊?他一邊動作,一邊演說著他的王威……
她有些內疚。每當晚上睡在癱子身邊時,甚至有些可憐他,覺得對不起他。可想到這個以前每晚把她折騰得要死要活的男人,如今連一點兒本事都沒有時,她又覺得真正可憐的是自己。
寨王幾乎每天來。
終於,有一天,癱子對她說:你和他的事我全知道了。
我不管,你自個兒看著辦吧。隻是這個家,別,別把我扔下……他掉淚了。
她頓時對他感激和可憐起來,忙說我不會扔下你的,不會的,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呀……她像是在上帝麵前表白衷腸。
從此,夫妻間再也不說什麽了。他們達成了荒誕的默契。
一天寨王對她說,山上缺個做飯的,原來那個老頭忙不過來;他說她是最理想的人,她去的話,月工錢不少於三百。
上山去,這是明擺的事,寨王想獨占她。她明白,癱子也明白。可她還是征求了自己男人的意見。
去吧,三百塊給咱全家,過得下日子了!癱子說。
她獲得了合法的權利。寨王得意地把她接上山,並且當眾公布道:她是你們的大嫂子,以後跟我睡一個鋪。別說三道四的!
她發現這群光著膀子的漢子們竟沒一個對寨王的這等放肆言語敢露一個饑笑的眼神。她哪裏想到,他們都是被雇來的傭工。寨王可以像奴隸一樣使喚他們。夜晚來到,幾個小夥子利索地幫寨王布置起一間新房個用油氈搭起的棚子。
但是,日子久了,山寨王卻越來越不把她當回事了。有一天,他終於招呼也不打,就帶著兩個人下山采購東西去了。廚房裏就剩下她一個人。
這時,一個礦工跑進屋來。她本能地退到一邊,忙她手中的活。
咋不下井。
老子今天急了,花錢買了個痛快一他話未說完,便伸開雙臂上前將她抱住。
你要幹什麽?我喊礦主了!她掙紮著,以為這話能把對方鎮住。
哈哈,你還不知道?老子整整給了礦頭兒一千。媽的,為了跟你睡一覺,老子半個月等於白幹了!
畜牲!老天為什麽不天打雷劈那個畜牲呀?她全明白了!她被寨王賣了!
她總算認識了一個可怕的世界,一個隻有野性與金錢的世界。她預感這個世界最終會給她帶來一個此刻她還說不清的結局,隻覺得那是個巨大的陰影,並且円漸逼近她,將她逼到萬丈深淵的邊緣。
她汄半死中醒來時,就像一個荒漠中的涉足者。
那天,她回到家,在自己的男人麵前哭訴山上的一切。使她感到更加驚愕的是,自己的男人,竟然像喝了口白開水一般地淡淡說了句:反正你的身子已經不幹淨了。子大了,該給他們準備娶媳婦的錢了一她絕望了。聽完這,一句話沒說,就回到了山上。她沒有出路,女人大概就是這個命。快四十歲了,男女之間的事她能承受……她要看看天下的男人是否都這個德性!
好吧,我出賣身子,你們就把出賣力氣的心血拿來給我吧!在這個野性的山坳上,這是合理的等價交換。誰讓你是山寨王的臣民呢?她是這樣想通的。
她用肉體換來了那些性饑渴的挖煤工的大把大把沾著煤屑的肮髒的錢票。
可憐女人以為這樣可以換取對寨王的報複,可她又錯了。
這是一個陰雨連綿的天氣。礦工們專心賭牌和喝酒,把她忘在了一邊。她趁這個空閑,回到了自己的家。女兒和兒子牽著她的心,盡管他們也大了。
閨女呢?她見女兒不在家,忙問。
誰知道她忙乎些啥,每天像躲瘟神似的不願在家裏照麵。癱子歎著氣說道。
她走出家門,在菜地裏找到了女兒。雨中的女兒正癡癡地望著蒼天發呆。
孩子,你怎麽啦?她有些奇怪,問道。
女兒哇地哭出了聲。
倒底出什麽事了,快進屋說。她望著與自己長得一樣美的嫩皮細肉的女兒,趕忙扶她朝屋裏走。她心頭好著急呀:孩子,你快說。我是你媽,不會難為你的!
女兒呆呆地看著母親,淚流滿而道媽……我,我有了!
有了?她條件反射地推開女兒,怔了好一陣。突然,她意識到什麽似的,趕忙端詳了一下女兒的臉、下身,下身已經微微隆起……
告訴我,那男人是誰?她的血一下衝到了腦門。
女兒脫口而出:他,常來我家的礦頭兒……
晴天劈靂!她隻覺眼前一片漆黑,差一點兒從凳子上滾下來。
好苦命的女兒喲!她完全陷入了痛苦的深淵。
她苦苦地想著,礦頭是怎樣勾引她女兒的。她突然明白過來:不是有一段時間,那個該死的家夥把自己撇在一邊,說自個兒下山采購東西麽?是的,他是避開我的眼皮,來找女兒的。這個畜牲,他在山上把我賣給別人,自個兒又來找新歡,而且偏找了我的女兒!太毒了!天下竟有這等魔鬼!女人開始了徹底的清醒了!清酲之後的唯一動舉就是複仇!
她第一個行動是先處理女兒的事。山裏人是不興打胎的。她就匆匆忙忙地把女兒嫁給了一個盼兒媳婦快盼出毛病的人家。這不是她的錯。女兒總得有個歸宿。何況,人家並不賺棄這個。
一切都在秘密中進行。等事已辦妥,寨王知道時已經晚了。
你真行,把女兒嫁掉也不打個招呼,讓我一個人下山白跑一趟!他死皮癩臉地說。
怕啥,還有我呢!她平靜地脫下衣服,直到兩隻白晳的**露在外麵為止。寨王被撩得全身燥熱,上前一把抱住她,往**一扔,然後大山一般壓在她的身上。
她裝出一副輕浮的模樣,輕輕地推開他,挑逗道嗯―,你不喝點酒,沒勁兒……
他頓時開心地大笑,光著身子,爬到桌子邊,抓起酒瓶就往口裏灌。
他爬回床頭,重新騎在了她身上。突然,他感到肚子疼痛,而且越來越痛。
哎喲!哎喲!他從她身上滾下來,又從**滾到地下。快!快來人哪一一!
山寨王此時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威,一邊在地上打滾,一邊向她乞求:你,你去叫人……救救我,我給你一萬塊……
啊,給五萬……,還賺少,好,十萬,不,我全給你,啊!
她冷冷地看著他,從鼻孔裏透出一聲:哼,我現在已經不稀罕你的錢了,我隻想要你一樣東西!說著,她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早已準備好的殺豬剃骨尖刀。
我要你的命!她揚起刀,勇敢地朝他當肚刺去……啊一!山寨王終於倒在了門檻上。
她敘述完她的犯罪史後,頗激動地對我說:我對自己的死刑沒有後悔。可為什麽在共產黨的領導下,還有那些騎在別人頭上作威作福的土皇帝呢?他們的錢多得能開銀行,他們的心卻狠毒不過。為什麽不管管他們?啊,為什麽?難道你們也怕他們?那就派軍隊,派軍隊打敗他們!
我沒有回答,隻是馱默地朝她點點頭。
貪婪者永遠沒有滿足,永遠不想除自己之外的任何世界。弗洛伊德力求通過人的原始本能來揭示一個真理。我們隻須稍稍認真地著一眼周圍的一些現象,誰都可能對弗氏的這句話作一番娓娓動聽的詮釋。
那些依靠礦山與紅金台滋生出來的大亨、山寨王們,除了拚命地賺錢以外,確實不曾有過過多的企盼。他們的思維有時單一到極點,幾乎隻有一個宇!錢。除此之外,一片空白。等而次之的采民又何嚐不是如此?我見過一位72歲的老人,無兒無女。他並不因此甘心寂寞。他加入了村裏的采礦隊伍,並且獨占了一口煤井。現在他的錢已經積到了六位數。我問他要那麽多錢有什麽用因為我從他因終年蹲在煤窯所致的瘦得像頭老驢似的身子,斷定此翁最多隻能活上三五年。他眨巴著一雙無神的小眼,疑惑地反問我:你自己有過我這麽多錢票嗎?沒有。對呀,錢多總是件好事,不信我們換個個!我遲頓許久,竟然回答不了。大概這是金錢對人特有的魔力所在,或者說是人對金錢所特有的天然渴求性吧?
在山西某礦山附近,一個百戶人家的村子,我路經那兒,希望能住上一夜。但整個村子空空的,村裏的人不知跑到哪兒去。等到臨近天黑,一群兒童放學回來,此地才仿佛回到了人的世界。孩子們死活不讓我借宿,後來經過兒童團。
團長位係紅領巾的四年級學生一的同意,才算留下來了。兒童團長告訴我,村裏的太人全上山挖煤去了,就連孩子的祖母祖父也用三輪車或毛驢送上山,為挖煤的當做飯洗衣之類的後勤兵。白天,孩子們去上學時把門一鎖,便完事了。晚上,30多個孩子組成了兒童團糾察隊,輪流值班,防止外人進村。這是誰教你們的辦法?我問。沒人教,是我們自己組織的。大人們上山後,村裏沒人,小夥伴們害怕極了,又沒人管我們,沒法,我們就學著大人以前講過的他們在打鬼子時的那套辦法,在村頭村尾設了幾個崗,由我們幾個戴紅領巾的大孩子值班守村。一旦有人進村搞破壞什麽的你們咋辦?不怕,我們在村東的小山上有個烽火台,村裏一出事,我們就在那兒燒火,後山的大人們馬上就會發現。可憐而又聰明的孩子們!這一夜,我久久不能入睡。那山村靜的出奇,除了汪汪的狗叫聲與幾陣被惡夢驚醒的孩子的哭泣聲外,什麽都聽不到。待我醒來時,孩子們早已上學去了,村子又回到死一般的世界……
望著這一片沒有炊煙,沒有雞啼,沒有人聲的村莊,我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曾經參觀過的血吸蟲病疫區,眼前的村莊與此多麽相似!然而,這裏並沒有血吸蟲病呀!這裏的人害的是什麽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