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莉她們所在的這條金溝,長約二裏路,近萬人,你一群,我一夥,彼此都像互不相識似的,既不打招呼,又不互相走動。一群人就有一個固定的地盤。李莉說,這些人中來自四麵八方,各有各的一幫子,很少來往。幫子中有大,有小,大多是以同鄉人結盟,也有自願湊在一起合盟的。幫頭就叫老大。老大一般都是大夥推舉出來的,或者有威望或者是第一個到這兒的人,或者是淘金能手。新來乍到的往往看不出在一幫子中還有什麽等級之分。而事實上,一個幫就像一個國中之國,淘金場是個大國,幫子是小國。小國裏有君主,君主就是幫頭,也即老大。老大的下頭是按淘金的工作程序來分等的。那些剛入夥,沒有經驗,或者手腳笨的人,屬最低等級,他們隻能幹些刨沙或挑沙的重活、累活,分的錢也最少,往往幹一個月連金子是什麽樣兒也沒見著。其次是蹲在水裏,捤著鐵鍬,端著簸箕或竹筐的人,他們的任務是淘沙。淘沙是個技術活,成擔成筐的黃沙在簸箕或筐子裏篩濾,最後剩下少許黑裏發黃的沙粒。這些沙粒俗稱沙金,在陽光底下能隱約見到黃色的反光。淘沙動作簡單,可得學會把捱火候,重了沙子全跑了,輕了沙子出不去。有的人淘一天,簸箕或筐子裏啥也沒留下,這樣的人便會受到降級處理,也就是隻好去幹刨沙、挑沙的重活累活。淘沙人收入高於挑沙、刨沙人。淘出的沙金被集中送到一間小屋裏,這道工序叫選沙。選沙人把沙粒放到一塊傾斜的石板上,石板上有一道道不深的細紋。夾著淸水的沙粒經過石板,那些沙金就落入細紋之中。選沙人一般都是淘金老手,有豐富的經驗,等級高,收入也髙。最後一道工序,一般都由老大親自幹,或者由老大帶幾個可靠的經驗豐富的人一起幹。這道工序叫吹沙。即把選沙人送來的黃色沙金放入一個像簸箕似的鐵器裏,一邊往上拋沙金,一邊對著拋起的沙金吹氣,這樣,沙金裏的沙子被吹到地上,而真正的金子則落入鐵器。
吹沙是門高技術。口重了,會把金子一起吹走,而掉在地上的金子是無法揀的。口輕了,落入鐵器裏的仍然是沙金。洵金共四道工序,四個等級。刨沙、挑沙者一月一般隻拿二、三百元。淘沙人是其一倍。選沙人又是洵沙人的一倍。而老大和那些幹吹沙的人則更卨。這種等級觀念,有著濃重的封建色彩。可在淘金場它是天經地義的,誰要是違法,將受到嚴厲製裁。聽說,有一位淘沙者在她那道工序,發現了一塊幾兩重的狗頭金,趁人不注意時擅自藏了起來。被幫裏人發覺後,老大不僅僅沒收了狗頭金,而且將其開除出幫。據說,這種人再到其他幫裏就會沒人要。看來幫規還很嚴。可那些老大倒底獨貪了多少金子,又有誰知道,誰開除她呢?
淘金場內除幫子中的等級外,還有金場的最髙統治者,那就是大把頭。大把頭統治著所在的整個金場,頗像一國之中的君主。所實行的是中央集權製。大把頭手中有軍隊
幫雇來的打手!有監獄一挖的土洞,裏麵又黑
又髒且長滿蟲蛆。哪位老大和淘金工不聽規矩,把頭就有權處罰,輕則罰錢,重則體罰,或趕出金場。發現竊金者,數額大、情節重的則處重刑。大把頭的主要收入來自新夥計所淘的金,這叫人頭費。另外楚各幫老大每月的上供。僅這兩筆收入,就足可以使大把頭成為整個淘金場的最大富有者。
我發現,在李莉所在的這個女人國裏,雖然女人占絕對多數,但在眾多的人群中,也可以找到不少男性。李莉悄悄告訴我,這些人都是她們這個洵金場的大把頭所雇來的人9他們有的是大把頭的姘頭,有的是專為幫助大把頭統治淘金場的打手。這些男人在這個女人國裏為非作歹,什麽壞事都幹。他們想找哪個女人睡覺,你就別想逃過這一夜。有些淘金女不願,他們不但體罰她們,而且沒收其錢財。大夥來這兒就是為了淘金賺錢,錢是**,所以,開始不從的人也隻好聽任這些畜牲的擺布了。
李莉長歎一聲女人嘛,就是這個命!我感到一陣悲哀。
西部淘金潮的女人國,就是這樣一個希冀與毀滅、追求與夢幻、香花與青梅並生並存的世界!
大漠槍聲——在西部無數淘金場,其實,最震撼心魄的並不是猓體的雄性世界和女人國的秘密,而是那一場場令人心驚膽顫的血腥火並。
這是巴顏喀拉山脈懷抱中的一個國營金場。
一天黃昏。突然,從東南方向湧來黑壓壓的幾西名淘金者。什麽,這兒是紅金台不知是誰將這消息傳到了這夥剛剛被另一幫更強大的對手殺下陣的敗兵。走,把昨天丟的本錢奪回來!幾百人排成四個方隊,將僅有二十多個人的國營金場團團包圍。
站住!這是國家辦的金場,不能亂采!
叭叭一一!金場場長還未把話說完,子彈卻穿進了他的胸膛……
他倒下了。國營金場消失了……幾百名剛剛還是失敗者的淘金人一下變成了勝利者。
畢竟雙手沾滿了鮮血,他們不敢在此多呆,於是,來了個緊急突擊,一夜間從紅金台上掠走了酉兩黃金,急速撤退,消失在茫茫戈壁的另一端……
他倒在新華社記者的鏡頭裏。這是他所沒有料到的。
戰某名氣很大,是西部少見的采金大王。稱王者即使在把頭裏也不多,可他是。他識金路,能看地三尺,眼睛如同透地的X光,哪兒有金,那兒沒金,他隻要掃一眼便知。前年;他帶200多人上山采金,三個月下來,每人分得一萬元,誰不佩服?
大漠上的金把頭們喜歡討好他,巴結他。可他從不搭理,倒不僅僅是傲慢。他有個毛病,三杯下肚,連腸子都願倒給別人。為這,他害怕將識金的秘密也倒給了別人,故訂了條自命不凡的恕不見外的規矩。
然而,這一次他卻反常了。當他路過姓佟的把頭那塊淘金地後,竟主動出擊,給對方又是送煙,又是設宴。佟把頭反倒給弄糊塗了。突然,他一想,猛拍大腿:莫不是姓戰的那小子發現我這塊寶地有紅金台一對,要不他絕不會這樣做。媽的,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一一不懷好意!
兄弟們,從明天起,咱們趕緊拉鐵網,壘碉堡,決不讓姓葉的邁進一步!佟把頭連夜召開全幫緊急會議,進行戰前動員。
第二天,戰某果真帶著一百來號人前來求見。
瞧,他們還帶了槍,這不是明擺著要強占我們的地盤嗎?佟把頭手下的人一看這陣勢,趕忙也一個個提槍進入情況。
戰某今天並不想與對方動真格的。他希望與佟把頭和平解決。兄弟,你不該這樣對待來客呀!他滿臉笑容地對佟把頭說。
佟把頭嘿嘿一聲冷笑誰都知道你戰大王眼靈,如果夠朋友,就把紅金台指給兄弟看。兄弟我虧不了你。10萬元我也出!
戰某聽後一笑:自家人,何必何必。咱們到帳篷談。說符,就要往張把頭的戒嚴區跑。
站住!再往前走我要開槍啦!佟把頭急了,大喊道。
戰某還是笑笑,毫無戒心地繼續往前走。
叭叭!子彈響了,正擊中他的一隻眼睛。
媽的,真開槍啦!戰某的另一隻眼翻了翻珠子,像依然不相信這是事實。可他沒有說話,就倒在了地上。
誰、淮讓你們開槍的?佟把頭這一下真急了。他拍著大腿招呼著手下的人,可一切都已晚了。頓時,槍聲大作,―片血海。
這一幕,正巧被一位路過的新華社記者攝在了視野鏡頭裏,後來,他把此事告訴了我。
陝西黃土高原來的錢把頭這些日子運氣一直不好,已經半個月沒有在這馬窩溝裏看見半根手指頭那麽大的金塊了,全幫子千把號人早在吃老本了。走,離開這黴氣的馬窩,上天山去搶金娃娃!錢把頭一揮手,千把號人像一支西征大軍浩浩****開向天山。可是一轉眼又是半個來月,金娃娃依然沒有找到。當他們重新返回,路經馬窩溝時,竟然見這兒的工地上一片沸騰,一打聽,原來一位姓宋的河南金把頭在這裏發現了一個品位特高的紅金台。
錢把頭聽後差點反扇自己的耳光:咋,我就這麽笨!紅金台就在自己的腳下,竟然沒有發現,這可栽透了!自己是堂堂千人幫的大戶把頭,他姓宋的不過是三、四百人的小戶之主,怎麽能與我相比?豈有此理的是他竟然搶了我的地盤。不行,得奪回來!奪回那紅金台一錢把頭親自來到宋營談判,提出要宋撤離此地。
憑什麽?紅金台是我發現的,你有本事幹嗎還扔它蹓天山去呀!宋把頭說什麽也不願撤,反把錢譏諷了一番。
錢把頭來火了,他不願掉這個價,說:好,就算紅金台是你發現的,可這馬窩溝是我錢某的大本營。那你充其量也隻能算我手下的一名有功之臣。這好說,我會滿足你的。不過,你得把你的人馬帶走!不然,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宋某一聽對方強詞奪理,便破口大罵:姓錢的你別撐著人多勢眾壓人。咱們把官司打到閻王那兒你也是輸家!你少跟我來這一套!
錢把頭一向財大氣粗。今天竟然栽在姓宋的這個小幫主手裏,心頭好不氣惱!媽的,咱們走著瞧
錢一走,宋趕忙發動全幫人員連夜修築工事,準備迎戰。說來也怪,姓錢的竟然沒來搗亂。時間一天一天過去了,宋某心想姓錢的又到哪兒找紅金台了,要不就忘了馬窩溝了。於是,全幫人從此就把備戰擱在一邊,又開始一心撲在了淘金上。
夜深人靜,宋營一片呼嚕聲,忙累了一天的淘金工早已進入了夢鄉。就在這時,西邊突然叭叭響起一陣清脆的槍聲。宋某以為山盜前來搶劫,急令護場隊員組織反擊,自己帶著金子直往山上奔跑。沒走出百米,宋某發現自己的整個營地一片火海。火光中,那個熟悉的錢把頭正露著猙獰的臉在狂笑著。畜牲,原來是他幹的好事!宋某待等明白過來,已經晚了。
錢把頭奪回了淘金場,占據了紅金台。為此,全軍開了一個隆重的光複會。
哪知,此事未過一周,宋某糾集了三個河南幫子,共計二千餘人。他們同樣采取了夜戰。錢把頭在一片火光中對部下高嚷道:寧可丟命,徂決不丟紅金台!
好一夜槍戰!雙方各死6人,重傷70多人。紅金台成了名符其實的血紅的淘金台……
這裏先講一段傳說。很久以前,這裏就有人采金,可官府管得特別嚴。然而,誰都沒有國民黨大軍閥、當時任青海省長的馬步芳高招多。可采金者自有對策。他們為了把金粒子帶出去,史用利刀割破大腿,將金粒子塞入刀口裏。金子不生鏽,不會使傷口感染。刀口慢慢長好後,金子安然地藏在裏頭。下山時,當兵的對他們**檢查。很好,一身清白。馬步芳得知此事後,十分惱怒。第二天,他親領三百將士來到金場。一聲急促的集合令,采金人列隊站著。把褲子脫光!馬步芳突然命令采金人一個個將衣褲脫光了,馬步芳走了一圈,果真發現了幾乎所有采金者都有的秘密。給我將最前頭的五十個人的大腿砍下來!他一聲命令,於是百名士兵舉著大刀,上前按住采金者,哢哢哢地將一條條長著傷疤的大腿砍下。刺刀割開傷口,金子就在眼前。誰還敢拿這種把戲來糊弄我馬某!馬步芳大聲喝問其餘的采金者。不敢!不敢!請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吧!金場一片哭喊求饒聲。那些沒被砍下大腿的采金者嚇得趕緊用尖刀、鍬頭甚至指甲,將金粒從肉裏取出……據說,牝後再沒有人敢私藏黃金了。
共產黨的老公公安、老瞥武瞥不搞那一套,咱就有辦法將黃貨帶出去!淘金者得意地說著,得意地做著。於是,在出關之前,他們便將金子裝在鞋跟裏、衣領裏、鏟把裏、頭發裏,用塑料管密封塞進肛門裏,用傷濕止痛膏貼在肚胳眼、耳朵根,甚至吃到肚裏回去灌一碗肥皂水,重新吐出來……一切準備就緒,他們便開始向關卡行動。
警察同誌,你瞧,我們什麽都沒帶,什麽都沒有,快讓我們過去吧!關卡上,采金者們十分文明禮貌,且一副虔誠的樣兒。
膂察們相視笑笑,然後對過關的人群說!好,我們放大家過關。不過,為了關心大家的身體,我們特意請來醫生為大夥檢查一下身體,以免你們中間有傳染病傳染別人。
這倒是好事,省得囲了家老婆不敢讓俺上床。釆金者們樂了。可是,那些醫生卻專門檢查他們的傷疤、肛門、腸胃以及毛發等處。於是,露餡了。
搞迂回戰不行,得來武裝鬥爭!一位金把頭站在小山頭上,振臂髙呼。
於是,他們組成了一個由一千人參加的集團軍:前麵是五輛汽車一排的四個橫隊,之後是六輛一排的兩個縱隊,再後是手舉大刀、鍬鏟的步兵隊……浩浩****地向黃金關卡進軍。
這時才清晨四點鍾,大漠尚在一片烏朦朦中。
快到崗位,有人要衝關啦!一聲命令,驚動了全關卡人員。然而,他們僅有十三個人!而他們的麵前卻是殺氣騰騰、號聲振天的莽軍。
莽軍像喝醉了酒的醉鬼向小小的關卡壓來。
維護金山秩序,保護黃金生產,是國家的法律,你們不能衝關!
凡衝關者必將受到嚴懲!
宣傳喇叭在不斷地喊著。然而,淘金者們根本聽不進這些。他們髙舉手中的武器,在為決定富有與貧困的界線上奮不顧身地向前挺進……
叭叭,叭叭一一正義的子彈終於射出槍膛,然而沒有對準人群。
警察開槍殺人啦!我們跟他們拚啦!
衝啊!殺啊!
莽軍湧沒了關卡,瘋狂的人群興高彩烈地為自己能保住貼在心口上的金子沒有失落而歡呼萬歲。
哎,聽說關卡上存有幾百兩黃金,還有幾十萬元現金,咱們順手牽羊把它抹了怎麽樣?
美事!走!
於是,這支得意忘形的莽軍草賊們又折回關去。就在這時,他們突然發現一排國徽下的槍口正對著他們,並且射出一串發綠的火光……
以身試法者終於受到了法律的製裁。大漠恢複了暫時的寧靜。然而,這僅僅是一個淘金場的關卡。還有那成百成千的淘金場,是否依然響著槍聲呢?
我將身子臥在大漠裏,大漠輕輕地說:我不知道,因為西部的采金大潮仍在洶湧不息……
在本西部篇行將做結的時候,讓我引用香港報紙上的一段文字,看看西部民采風給黃金生產帶來的損失又是幾許?
1988年6月21日,香港《文匯報》載文,
……大陸西部出現大批個體洶金者,人數多達12萬之上。他們手持原始的開釆工具,使大片富脈金地慘遭破壞。按最低的估計,一個儲量為38噸的砂金礦床,若采用機械化程度高的搖床或采金船開采,回收率至少有七成,可以拿到85000兩黃金。然而,個體采金者用土法開采,隻能拿到1000兩黃金。據此推算,個體釆金者每拿到一兩黃金,要扔掉84兩黃金。……從1982年至1987年,大陸西部釆金者僅此一項,給中共造成經濟損失就達740億人民幣。
消息也許並不盡然,謹此錄以待考。
……記不清何時,記不清何處。隻有當我擁抱你的時候,靈魂得到升華,生命從此複活。啊,你像萬能的神靈,令死者生,令生者死。人類願為你慷慨赴死,願為你英勇生存。你是上帝的椅座,你楚上帝的基石,你與上帝同在天國……這是一位作家寫的《黃金宣言》中的一段話。
啊,黃金,你這天國之君,曾使多少瘋狂的追隨者,為你傾心俯首,跳起人生的搖擺為你瀝血舍命,魂逝天國!
魂迪天國的芸芸眾生中,有的死於坑崩,有的死於沙暴,有的死於疾病,有的死於火並,內中種種,讀者由前麵的文字,已可見一斑。
現在要說的是,在一曲曲展樂聲中,尚有一組由氣化鈉鑄成的黑色音符這就是死於化學中毒了。
氰,碳和氮的化合物,有刺激性臭味,劇毐,燃燒時發紫紅色火焰一詞典上這樣介紹。也許因為沒有黃金的緣故,農家漢子們一般來說是不會認識它的。可是,自從山裏有了金礦,它也榮幸地走進了農家的生活。
它給人們帶來了燦爛發光的金子。
同時,它也給人們帶來了綠茵茵的天國幽光。
話說這一天,河南寶靈縣某村村民李勝貴帶著未婚妻從深圳急急趕回山村,未婚妻老大不高興。說好琬一個星期的,可不到三天就走了。哎呀,阿珍,這次就先跟我回寶靈,明年你想到哪兒就到哪兒!不放空炮?不放!1我向你保證,明年你想上天堂我也想法帶你去!
你說李勝貴為何這等匆忙,這等誇海口?原來,他到深圳一趟,發現這裏的黃金走私價格等於他老家那兒金價的三倍!李勝貴想,咱們村裏人守著金山,還隻是幹著轉賣礦石的行當,太虧了!滿滿堆堆的一卡車礦石,還不如一個香煙屁股大的金子值錢!咱幹嗎不直接煉金販金呀?
村長聽了李勝貴這麽說,當場拍著大腿:中!俺能直接煉金,一年就等於過去幹三年的收入。阿貴,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村長對這個村上唯一上過縣中的高材生抱有萬分希望。
要使大塊大塊的礦石變成金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對一個祖祖輩輩靠鋤頭鐵鍬翻種耕地的山村農民來說,那簡直赴像小學生設計人造衛星,無從著手。李勝貴雖說還知道人金的比重為193,熔點1063尤,沸點2600尤,可村上哪有那麽多燃料從一車車礦石中提煉出金子來!靠幾個老太太,用錘子將一塊塊礦石砸碎,碾成粉末,再從粉末中將金子淘出來?前一個辦法因為沒有燃料,李勝貴將它放棄;後一個辦法他試了一下,用了十天時間,讓五個老太太將一塊半噸重的礦石砸碎,碾成碎塊。
不行,還是太大李勝貴將一簸箕麥粒大的礦石碎末重新交給幾位老太太。
貴兒,你不會是趕我們幾個快些往閻王那兒走吧?老太太們抬起腫得發紫的手,可憐巴巴地問李勝貴。
唉,得得,我自己來吧!他無可奈何,自己動手,弓著腰整整忙了一天,總算把石末碎成自認為滿意為止。他把石末放入簸子,然後放上水,開始搖啊搖,搖啊搖……石末跑光了。可他抬起簸子一看:媽的,屁都沒有氣得將簸子扔出八丈遠。
咋啦,老同學?身後,有人問他。
喲,是吳興!李勝貴轉身一看,是早已在靈寶一帶淘金出了名的老同學,不由大喜老同學,我正愁得恨不能掘個地洞鑽進去啦。然後一五一十地給叢軍講了,問他有沒有辦法。
吳興哈哈大笑,說老同學,都說你們村挖的礦石最多,可沒想到你們竟沒學會取金的辦法。我給你看一樣東西!說著,從口袋裏取出一個用塑料紙包著的葡萄糖瓶。
這裏麵裝的什麽?李勝貴伸過頭去嗅。
哎哎,使不得,使不得!吳興趕忙一把攔住,你這一嗅,當心把鼻子嗅掉了!
有那麽玄乎?
那當然!這是瓴化鈉原汁!你忘了我這手指是怎麽掉的?吳興伸出他那缺了中指的右手問李勝貴。
李勝貴這下全明白了,原來是高劇毒的全鏹水呀!他知道老同學的中指就是當年在學校做化學實驗時丟掉的。原來你煉金用的是這玩藝!
吳興點點頭,又把眼珠子瞪得圓圓的:這東西可是危險品,得小心喲!
李勝貴心想,在學校我的成績比你叢軍不知高多少分,這份心思你就別費了。
就這樣,李勝貴在自己家裏第一個辦起了煉金坊。他親自任技術員,讓未婚妻作助手。整個煉金過程原始而又科學:礦石粉碎後,放入一個十來立方米的池子,灌上裱化鈉。一天後,金子從礦石中分離出來,和氰化鈉一道從池底小孔流進另一個池子中,再用鋅將金子從溶液中吸附出來,然後放在一個裝有硫酸的碗裏一齊煮。一小時後,金子就沉澱在碗底成為金泥,再煆燒一次就成為金子了。
整整一天一夜!當李勝貴從彌漫的硫酸霧氣中捧出黃燦燦的金子髙興得欣喜若狂時,未婚妻則感到頭昏腦脹……煉金成功,村長馬上作出決定,在村裏建立八個氰化煉金廠,由李勝貴任總技師。一時間,全村青煙漫霧,一片忙碌。這一年,全村共煉了300噸礦石,平均每人純收入2500元。李勝貴是有功之臣,加上平時每一爐都悄悄留成少許,一年下來,他的鈔票多達六位數。
這一天,當他正準備帶領村上幾名小夥子南下販金時,他未來的嶽父大人驚恐萬狀地跑來找他。
阿貴,阿珍她……嗚嗚……老人話未說完,就癱在了地上。
阿珍!阿珍一當李勝貴趕到未婚妻身邊時,隻見阿珍臉色鐵青,七竊出血早已沒了氣兒。這是氰化鈉中毒的症狀。
都是我害了你!阿珍!阿珍一一!李勝貴抱著未婚妻的屍體哭得死去活來。出殯那天,他從家裏抱出幾大捆10元一張的人民幣,在阿珍的墳上點著,一張張地燒啊燒,一直燒了整整三小時……
阿珍永遠走了。但李勝貴的煉金並沒有停止。他的所在村連年獲得致富模範村稱號。在村長和李勝貴上縣裏領獎時,村裏卻沉浸在一片悲哀之中。原來,又一個氰化鈉中毒者今天出殯。這個村幾年來共因此出殯八次……那山村的小路上,不停地響著道士們為死者致哀送魂所奏起的一曲曲淒愴的哀樂,那哀樂的音符正是氰化鈉所鑄。
寫到這裏,筆者想補述一筆,這就是這些年來,究竟有多少黃金從非官方的渠道流入黑市和海外市場?這裏也有幾個數字。一是據香港官方聲稱,每年從中國大地進港的黃金約在10萬兩以上,而這些黃金絕大多數是剛從礦裏弄來的沙金、塊金,及部分狗頭金。而中國官方的權威機構公安部則宣布:在1987年至1988年兩年間,全國共査獲走私倒賣黃金案5300餘起,被判重刑者一千餘人。透過這些數字,讀者諸君當可知其大概了。
第一把交椅的產生在江西的畫眉坳山區,一位老人抽著旱煙,娓娓動聽地對我說:咱這兒不信天,不信地,就認誰是山頭上的第一把交椅。你要是坐了第一把交椅,百姓就甘心俯首聽命。可這第一把交椅不是隨便可以坐的呀!
我當然明白。
關於交椅之說,大概有了封建集權製後,便有了這個象征權力的產物。我是在幼時聽爺爺講《水滸》時知道這個詞的。在我幼小的心目中,這第一把交椅可是很不容易得到的!當年,梁山泊一百零八位好漢,為誰坐第一把交椅,不知爭議過多少次。我知道宋江這個名字,最早就是從弄明白第一把交椅這個詞上曉得的。後來大了,學了曆史,才對交椅這個詞有了理性的認識。
中國幾千年的朝朝政政,哪一次火並與爭鬥,不是為了爭奪那第一把交椅!
在采訪農民挖礦時,我似乎對朝政間的這種不惜代價爭奪第一把交椅的殘酷性與永久性,又有了深一層的認識。
畫眉坳山的名宇就像它秀美的山巒一樣好聽,中著。這是南國的山,那繁茂的樹木,通體的綠裝,曾讓我們這些久住北國城市的人感到心曠神怡,留連忘返。
然而,現在的畫眉坳卻不是這樣。遠遠的、肩連肩的十幾座山峰像一個個禿小子似的站在那兒,滿臉長著密密碼碼的黑斑點,好叫人掃興。畫眉坳不再是美麗的了,倒是如同一個醜小子。可醜小子卻特別的簕氣。
站住,這兒不準進通向大山的一條窄道上,一位年輕的老俵不讓我走。
我找你們的主一一大老張!我是在三十裏以外的鎮上打聽到有關這個山寨王名字的。黑道上有規矩,隻要能報出山主的名字,那些守山的就會讓你進去。我是剛學到的這一手。
不過,這規矩在這兒完全失效。
什麽大老張、小老張的,這兒沒有他們的地盤!走吧!攔道的氣勢洶洶地把我擋到一邊,下著逐客令。
媽的,這山是你的嗎?我心裏罵著,嘴裏卻滿口甜言蜜語好兄弟,我老遠來一趟不易,求求你能讓我見見你們的頭吧?來,抽一根1我遞過一支珍藏了幾天沒敢抽的熊貓牌香煙。
攔道的接過煙,十分高興和驚異地喃喃著廣聽說這玩藝是專供鄧小平抽的,好好好,咱今天享享這個福。他將煙屁股放在大拇指甲板上衝了幾下,其實根本用不著這習慣動作。
熊貓是帶過濾咀的。
瞰,看樣你還是有點來頭喲,可不會是便衣隊吧?他一邊點煙,一邊用狡黠的目光打置薦我。
便衣隊?哈哈哈,我像嗎我不覺一驚,這家夥怎麽一下把我這個當兵出身的人瞅得這麽準!我忙掏出記者證,以示解釋。
瞎,你怎麽不早說?我還真以為你是東邊山頭來這偵察情況的呢?
東山頭是什麽人,你們這麽怕他們?我倒有點好奇
你不知道,那邊是福建、廣東來的一大幫外鄉人。他們腦瓜子靈,又有能打方向的風水盤他把羅盤說成風水盤、他們一來就糟了,這山頭上的全給他們獨吞了!我們的頭說,凡是外地口音的人,一律不讓進山……
所以,我也別想進去?我打趣地反問他。
他笑了,然後又板著臉孔說:你可別以為一根熊貓煙就能從我的眼皮底下溜到山上。我不會讓你上去的。你要上去了,我可得倒黴了,一旦這個山頭被別人搶去了,我一家的命也得搭進去呢!
我看不出他的話是在故意嚇唬人。在這些八丈趕不上一鞭的山區,哪有什麽法律可說。王法是他們自己定的,誰也別想潑進一滴水。
好兄弟,通融通融,我又不去搶你們的寶葫蘆,幹嗎攔著我?
話是這麽說,可一旦出了事,你倒好,買張火車票,回北京了,可我咋辦?他沒有半點商量餘地。不過,大概看在我的那支熊貓煙的份上,他說屍你不就是想曉得些這個山頭上的情況嗎?好吧,我給你講講。
求之不得。我悄悄打開包裏的錄音機。
早先這兒是什麽人也沒有的荒山野林。也就是在……前三年吧,省裏來了一個找礦的地質隊,他們說這兒有個大型鎢礦。咱也不知道鎢是幹什麽用的。有一天,從廣東那邊來了個人,找咱村長說,隻要村裏的人把地質隊趕跑,他就帶著我們全村人挖鎢,每個人每月200塊工錢。這好事哪兒去找呀?於是,一天晚上,村長帶著村裏五、六十個男男女女,半夜間,把十三名地質隊員連嚇帶唬地趕出了山。地質隊走後,那個廣東佬就領著我們幹了起來。村裏人負責挖那礦石,他卻不知從什麽地方聯係了幾輛大卡車,每星期從咱這裏運出一大批礦石。這小子還守信用,凡跟著他幹活的每人一個月200塊工錢,有時還多些。不過,後來他越來越黑,每天要我們為他幹十七、八個小時,而且不加工錢。咱山裏人也不知道挖出來的這些礦石倒底是什麽寶貝,值多少錢一車,也隻好忍氣吞聲。有一次,礦石采得太多,運輸的人不夠,廣東佬就讓村裏的幾個壯小夥幫忙一起押貨到廣州。這不押不要緊,咱村幾個小夥子一到廣州,便知道這礦石是什麽寶貝了。原來我們每挖一車礦石,那個廣東佬就可以盡賺二萬元!他們回來一說,大夥頓時火了起來,說什麽也要讓廣東佬加工錢,或者把賣礦石的錢和咱們對劈。那小子就是不答應,說,我是礦主,你們全是我雇來的,我想給多少就給多少。還揚言說:按山裏人的規矩,誰不服從山寨主,他就可以用任何手段懲罰誰。這小子也太狂了!他實在低估了咱本鄉本土的莊稼漢了!這天晚上,村長帶著我們幾個基幹民兵,溜到那個廣東佬住的屋裏,大夥呼地一下撲上前,把他蒙在麻袋裏,掄起大樹棍和門括,你一棍我一棒地,把那小子打得嚎天嚎娘個不停,直到將他的雙腿打斷為止。完後,又把他趕出了咱這塊地盤……
後來,誰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自然是村長唄。不過,他的日子不長。他很會算計咱們,把自己的兄弟、兒子、兒媳婦安排到礦上當會計、保管、出納、車隊隊長,一年下來,他家光樓房就蓋了三棟,可鄉親們還是那麽窮。也不知誰有意幹的,還是老天打抱不平,一天突然礦窯大塌方,村長,他兒子和村長的三兄弟全都埋在了幾十米深的大石頭底,屍骨至今還沒有取出來。你看,這邊的一個禿禿的山上有一片白乎乎的東西,就是那個地方。前天是村長的忌日,那白乎乎的一片可能是他家裏人給燒的紙錢吧?
我抬頭往他指的山頭望去。我看到了。
村長死了,山上亂了好大一陣。誰家都想在礦上多挖點寶,發發洋財。你不知道,咱這兒實在太窮了。你們城裏有電視、冰箱、電燈電活,咱整個村裏連台收音機都沒有。鄉親們能不拚死去搶眼皮底下的寶貝嗎?這下好了,山上沒了個頭,大夥像無頭的蒼蠅,一呼囉湧到礦上,你搶我奪。這下可了不得,每天為這打得頭破血流。好吧,你有勞力不讓我占,那我就去找外村的親戚,找鄉裏的幹部,有的竟然從河北、黑龍江請了不知隔了多少輩份的親戚來幫忙。那些鄉裏縣裏有後台的人家,幹脆讓腰杆子硬的幹部親戚帶著民兵、公安人員來到礦上,獨簕一方。小小畫眉坳,最多時候聚了上萬人。後來,大夥都感到這樣下去實在不行,就提出選王立寨。條件還挺那個的,第一,必須是最有能耐、最有威望的本地人一這一條是咱村裏人死活不讓的首要條件。第二,必須有變礦石為活錢路子的經濟頭腦。這一條也非常重要,許多人光有力氣挖,卻沒有門道把這些礦石運出去變為錢,這還不等於守著寶山挨餓嗎?第三,必須有保證讓大夥兒都富起來的心眼。咱這三條都不錯吧,有工作能力,有經濟頭腦,有為大夥著想的心眼。嘿嘿,聽起來比選大隊支書條件還高呢!
他的話裏頗帶有譏諷的味道。
第一次選上的叫馬大進和朱其仁,倆人一正一副,都是本地人。姓馬的選上是因為他有一個在縣上當工業副縣長的哥哥,朱是退伍軍人,黨員。就這樣,咱畫眉坳山上有了第一朝山寨主。山寨主權大著呢!馬朱上台後給大夥規定了三條:一,必須死心塌地聽他們的指揮;二,必須絕對服從他們的分配;三,必須隨時為捍衛礦山而去死。有了頭,礦上倒是平靜了,外鄉人全被趕走了。可大夥沒想到日子並不好過,這馬和朱像一對魔王,他們不但自個兒不下井,還專門養了一幫名為護礦隊實則是監工的打手,誰稍不出力,他們就可以拳打腳踢。這還不說,馬朱兩人到後來竟然把大夥的心血吞為己有,大發洋財。大夥是啞巴吃黃蓮,有苦難言。誰敢說呀!一說,輕則開除,重則往死裏整……
你們不是對他們有三條約束條件嗎?
瞎扳!自古隻有君皇對臣民的約束,哪有百姓對君臣的說理之處?他說。
馬朱兩個山寨王的心狠手毒,終於惹怒了他們自己手下的人。1988年元旦,因為分髒不均,他們手下的人趁對方熟睡之機,在馬朱的床底下放了幾十斤炸藥。導火線一點,炸得這兩個家夥屍骨都找不到。你說什麽?上麵為什麽不管?管,他管得了嗎?這野山裏挖礦、炸坑、塌方死人是常有的事,誰知道是自然事故還是故意傷害?
馬、朱死後,山上沒了主,又足足亂了兩個月。俗話說,山中無主必遭殃。過不幾天,早已對咱畫眉坳垂涎三尺的外鄉人,一下糾集了上千人,一把火將畫眉坳的樹木點燃。啊,那場大火如今想起來都駭人。十幾個山頭上,個個山頭火光衝天,一千餘畝山林成了一片火海。那天,大夥兒正好等運輸車裝貨,沒進礦窯裏,要不就是坐直升飛機也來不及,非燒成焦炭不可。外鄉人趁著這把火,一下占據了礦山,那個帶頭的就是你要找的大老張。大老張可真是個山寨王的料,聽說人家還是什麽寺裏出來的高僧,臂有舉鼎之力,並又心計多端。他在畫眉坳山上當了六個月的寨主。後來,聽說又往新疆那邊搞黃金去了,畫眉坳就留給了他的把兄弟獨眼龍周先。據說這個周先是學堂裏出來的,也很能幹。咱隻見過一麵,是在招工的那天,因為他手下的人大多是廣東人,不懂咱南康話,所以要找個懂南康一帶方言的人作山寨把門的。我就是他挑來的,也是眼下這個畫眉坳上唯一的本地人。哎,你想昕的我都說了,天不早了,你快走吧,咱大王雖然一隻眼,可不是瞎子,他的眼睛尖著呢!說不定等一會又要帶人來查崗,要是見我跟你這個可疑對象在說話,就麻煩大了。朋友,快走吧,你的一支熊貓煙夠本了!
此刻,我對這座朝霞籠罩的神秘山野發生了濃厚的興趣,尤其是經這位把門的漢子說了那麽多離奇而又驚心動魄的故事後,更想探索一下這些作威作福、權大勢壯的山寨王的真麵目。我自然不願走。
經他提醒,我趕忙又從衣袋裏掏出熊貓抽出一支。一想,幹脆將整盒塞到他的手裏:朋友,通融通融,反正我對礦山構不成威脅,讓我上山見見你的大王吧!
不行不行,你構成構不成威脅我不管,可我不能把命冒這個風險呀!
有這麽嚴重嗎?雖然我對這些獨霸一方的山寨王手段之辣早有耳聞,不過為了這篇作品,我決意要親自會一會這些綠林大盜的頭頭們,我有意拿話激他。
咱是莊稼人,犯不著拿話來騙你。走吧,不然別怪我不講情麵。他亮了亮腰間兩把斜插的殺豬刀。
我一怔,忽然罵起自己來:傻瓜,你的麵前不是北京友誼商店門口的服務員,而是一個山盜大賊窩的看守磨,就能頂用?
伲寨女酋長——在男性為尊的世界裏,女人常常是悲劇的角色。
但她例外。
她以保證不披露她的真實姓名為條件,接受了我的采訪我在敘述她的故事時,管她叫阿翠。
阿翠的家鄉是雲南邊陲的一個伲族村寨。自從有了她,男性在寨子裏的地位便有了變化。你有什麽了不起的?瞧人家阿翠,在人前一站,就沒你的份了!那些生來就受男人氣的女人們雄糾糾、氣昂昂地這樣訓斥自己的男人。每當提起她,這些昔日天下唯我獨尊的男人們便會失去幾許自信。是的,她太美了!瀾滄江水其實並不清,而她卻如碧波**漾中亭亭玉立的一朵芙蓉。自從有了她,不,確切地說,自從她過了十七歲以後,她的笑聲,她的歌聲,她的身影,就像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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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山頭上的彩虹,讓人著迷。世界上有了阿翠,伲家山寨便不再有黃昏黑袍……寨裏的男人和女人為她每天編唱一首讚美的歌。
可是,他們卻不能為她編織一個動人的笑臉。太窮了。隻怪這村寨太偏僻,隻怪那老天不睜眼。阿翠姑娘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有,裝扮的時候隻能借山丹丹與紫羅蘭塗唇抹指。姑娘美麗的臉龐上蒙著一層淡淡的憂愁,那歌聲不再淸脆婉
阿翠姑娘,憑你這樣的嗓子,這樣的臉蛋,能上電影電視!一天,一位城裏來的幹部對她說。
她莞爾一笑,靦腆地喃喃道我能在萬人之前唱首扼家歌,就心滿意足了!
好!一言為定,過幾天,我就來辦手續,讓你到城裏去唱歌。那位幹部好不高興,一雙眼睛緊盯在阿翠那對快要將緊身衣頂破的乳峰上。
天真的伲家姑娘第一次出了山寨,來到五顏六彩的世界―下關。她早已聽說的滇西明珠果然這樣美。幹部原來是明珠飯店的老板。為了阿翠,他特意請來歌舞團的老相好一那個頗有名氣而又名聲不雅的丹鳳眼,專門教阿翠練嗓門,扭屁股。怪不好意思的!第一次,阿翠紅著臉,連頭都不敢抬。
這算什麽,明天你到我們劇團裏來看看!丹鳳眼笑笑說。
阿翠來到歌舞團。當她看到一對對與她年齡相仿的男男女女穿著薄薄的絲綢衣,手按著手,臉貼著臉,翩翩起舞時,她紅著臉看得出神。那麥克風、電子琴,搖滾樂、迪斯科、太空舞、扭身舞……她象第一次認識世界,第一次體驗青春情懷。
終於,她穿起老板為她定做的那件袒胸裸背的閃著斑斑金銀光澤的曳地白色民裙,走向霓虹燈下的酒巴間……第一次,第一首歌,她就征服了百萬人的下關城。
明珠飯店成了名符其實的明珠,而一切都因為是阿翠—的緣故。老板每天以千元的純利進入腰包,而這也同樣因為是阿翠的緣故。他拿出千分之一的收入為阿翠提供衣著費用。阿翠住的是單人空調間,抹的是法國香水,吃的是山珍海味,唱的是情意綿綿的流行歌曲。純真的她對他萬分感激。她對他說謝謝你,這一輩子我甘願做你的奴隸。這是一首歌裏的歌詞。
他覺得時機到了。淩晨,是疲乏了一夜的阿翠休息得最死的時刻。他進了單人空調間,僅僅凝視了**的睡美人一眼,就撲了上去……
阿翠知覺的時候,早已墜入深淵。她哭了整整一天。晚上,該是登台的時候了。老板還不見阿翠從痛哭中收斂,便著了慌。他跪在她的腳跟前乞求,甚至扇起自己的嘴巴。
無論如何,阿翠你得饒我這一回。啊,不為別的,為咱這飯店的一百多名職工,為那些崇拜你的聽眾,你也得出場呀!
終於,她抹幹淚水,重新走向霓虹燈。也許是傷感的緣故,這夜,她連唱了幾首淒切憂傷的歌。
上帝,這小山城裏竟然也有鄧麗君!聽眾席上,一位紈字誇男子發出了深深的讚歎。他是省城某大學的青年講師,父親是上麵的一位大人物。
第二天,他敲開了她的門。
倆人都驚詫地佇立著,都為對方的容貌和風韻所傾倒
你唱得真好!我聽過省城、京城裏的許多歌手的演唱,可他們算什麽,你才是真正的歌手!
是嗎?她臉孔緋紅,雖然以前有許多人也這樣誇耀過,可她從沒有這樣動情過。
是的,你的歌好,可你人長得更美……
壞小子!她罵他,心裏卻甜極了。
你來下關做麽事?
為了一個科研題,不,現在是為了一個人?
為一個人?她睜大眼,不明白。
是呀,為了一個人,她是我見到的最美麗最動人的人她有天才的歌喉和天生的純真,我想幫助她到世界最好的歌劇院去深造,我堅信她將成為著名的歌星!他像在朗頌,像在抒情。突然,他上前擁抱住她:阿翠,離開這個破地方吧!我們一起到美國去!我下半年就要出國了,我要在加裏福尼亞洲大學物理研究所研究生物工程。你就在那兒的歌劇院深造。過幾年,我拿諾貝爾獎金,你朝茵際歌壇邁進。那時,我們多幸福!你說呢?阿翠?
阿翠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動情的話,激動人心的話。她為他編織的理想之花而興奮、陶醉……
她接受了他的擁抱與親吻,最後雙方墜入了情海與性欲的深淵……
淸醒過來時,她很後悔,可他的一個長長的吻又將她心頭的一絲憂雲給抹掉了。
他們的事,自然被老板發現了。他不由大怒,憤然決定!
飯店打烊三天,拒絕任何客人光顧。
他找上門,責問老板:為什麽不讓見阿翠?
老板一聲冷笑她是我雇來的,不讓見就別想見廣告訴你,我不但要見阿翠,還要把她帶到省城,帶到囯外1他盛氣淩人。
老板怒氣衝衝!大公子,阿翠與我是有合同的,單方撕毀協議,是要賠償損失的!
說吧,多少價?
嗯一合同期還有一年,每天按300聽眾,每個聽眾門票10元,乘360天,不多不少共一百零八萬……
什麽,一百零八萬?!他氣得七竅生煙你,你這是敲榨!我告你!
這是優惠價。你應該知道,她還是我**的夥伴,你還應當補償我的精神損失費!老板喝著麥氏咖啡,翹著二郎腿,眼睛望著天花板。
你,你這個惡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