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是在元宵節的當天,在市中心的一個大劇院裏。
結束之後已經是過了中午,結果要半個月之後才能出來。
雖然不知道最後的名次,但夏純覺得自己表現的應該還不錯,這一點她從李丹紅興奮的神情上可以得到驗證。
李丹紅過來擁抱了所有人,尤其是夏純,停留了許久,欣慰地看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純,表現得不錯。”
夏純微微一笑,卸了勁,她一直怕昨天的情緒會影響到今天的狀態,還好,她沒有給自己掉鏈子,也沒讓老師失望。
李丹紅心裏高興,中午的時候本想著一起請大家聚個餐的,但是考慮到今天是元宵節的緣故還是作罷了,早點上車早點到家,還能趕上節日的尾巴和家人一起度過。
夏純也是這麽想的,今天除了是元宵節,還是一個特別的日子。
許是每個人都歸心似箭,返程的路比來時更要快了許多。
到棉城的時候剛好是晚上六點半,天黑了,但街上並不冷清。大巴車依舊停在了人民廣場的正門口,老師叮囑著回家的路上要小心。
下了車,附近的好幾輛私家車開始按喇叭,幾個小姑娘找到了自己家的車,歡快地跑了過去,馬笑歌也是一樣的,從夏純的身邊蹭過去,沒有說一句話,和前些日子的態度截然不同。
夏純好像不怎麽在意,她從小就沒什麽朋友,也沒什麽家人,一直都是這樣。
她往上背了背書包,一副淡然模樣,繞過擁擠的人群往馬路對麵的公交車站走了過去。
沒什麽好羨慕的。
她偷偷在心裏說了好多遍。
熟悉的風景總會療愈人所有的疲憊,夏純塞上了耳機,腦袋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麵不斷倒退的大樹,嚐試著把自己的腦袋放空了下來。
還是回家好。
稍稍打開了窗戶的縫隙,耳機裏的歌詞卷在風裏,吹的頭腦愈發地清醒。
她目光柔和地看著遠方,哼著熟悉的曲調,公交車過了七站,在最後下車之前循環播放的歌曲剛好到了結束的尾音。
臨了,她對自己說,夏純,一個人的18歲,生日快樂。
……
晚上回到家,氣壓是意料之中的低,空氣裏飄著一股幾十年如一日的中藥味。
“爸,媽,我回來了。”
家裏沒人說話,夏成軍在客廳坐著喝茶,抬頭看見了夏純,視線停留了幾秒鍾,而後躲開,默不作聲地端起水杯進了臥室。
倪紅在夏季的房間裏幫他按摩腳,地上放著一盆泡腳的中藥水,還冒著騰騰的熱氣。
夏純的身後不受控製地出了一層冷汗,嗓子忽然幹燥的厲害,她走到了夏季房間的門口,連書包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媽”,她喊了一聲,聲音沙啞。
倪紅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好看來形容,夏純從小到大很少見過她這種冰冷冷的樣子,心裏發怵。
“媽……”
“我不是你媽。”平淡到沒有任何溫度的話。
倪紅用毛巾幫夏季擦幹淨了腳,端著洗腳盆出去,夏純跟在她的身後,一路從衛生間到了客廳。
沉默像是一把小刀,劃在人的身上。
“你還把這裏當家嗎?”倪紅終於開口,“你們李老師今天給我打過電話了,說是你比賽裏的表現不錯。”
夏純聽著,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抓住 ,顫了一下。
“夏純,我到底是什麽時候什麽時候給你交的學費,又是什麽時候給你交的報名費,我忘了,你來幫我想想?”
“媽媽,我,我這回跳的很好,底下的評委老師……”
“夏純!”倪紅站了起來,嗬斥聲讓麵前的小姑娘抖了一抖。
夏純咽了口唾沫,眼前一模糊,聲音發顫,“媽,我就是想學跳舞而已,您能不能告訴我,我到底犯了多大的錯。”
倪紅深呼吸了口氣,沒理會她的話,繼續說道,“這學費不是一筆小數目,我也不相信你自己在外麵能掙到這麽多的錢,你老是跟我說,我藏在衣櫃裏的那一萬塊錢,是不是你拿走的。”
話是冰涼的,隱忍著怒火。
“您,懷疑我偷錢?”夏純抬眸,詫異地開口。
她猜到倪紅會生氣,會因為她偷偷跳舞生氣,會因為她不辭而別生氣,卻沒想到她是因為懷疑自己偷了家裏的錢。
這麽一句質問,就像是一根箭,朝著要害處射了過來。
“難道不是嗎?”
“媽,我,我沒有。”夏純克製著自己想哭的衝動,“您是知道的,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偷偷拿過家裏的錢,我連出去買菜買習題冊的錢我都跟您報備過,我,我真的沒有。”
倪紅的忍耐似乎到了極限,“夏純,媽媽覺得你是一個懂事的孩子,那可是你弟弟治腿的錢,你就這麽自私地全拿走,你的良心上過得去嗎?你不要忘了,到底是誰把阿季害成現在這個樣子的!”
臥室的門被撞了兩下,夏季坐著輪椅從裏麵出來,急切地說,“媽,您誤會姐姐了,姐姐跳舞的錢是我給她的,是我這些年攢的壓歲錢給她的,她沒有偷東西,您相信她吧。”
他的話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倪紅朝著夏純伸出了手,“錢是都花光了還是有剩下的,還剩下多少,你今天都給我拿出來。”
夏純感覺似乎有一盆冰水從頭頂上傾瀉了下來,衣服沒濕,心卻涼了個徹底。
“媽,我就這麽不值得您相信嗎?”
“你還想狡辯?你不是不知道那一萬塊錢對咱們家有多重要啊!”
夏純沒話說了,她抬手擦了擦眼淚,覺得好笑,看著麵前的女人,“媽,在您眼裏,是不是隻有阿季才是您的孩子?那我呢,我算什麽?”
“夏純,你欠你弟弟的,你心裏一點愧疚都沒有嗎?”
夏純隻想要一個回答,隻可惜倪紅連這個都沒有給她。
人在絕望的時候,理智也會跟著崩潰。
夏純點了點頭,俯身從電視櫃上拿了一把剪刀塞到了倪紅的手上,抬頭,一雙眼睛通紅,顫著說,“媽,那我把腿還給阿季好不好?我已經帶著這份愧疚活了十多年了,如果您覺得還不夠的話,您殺了我。”
倪紅的眼睛瞪大,“夏純你瘋了,你聽聽你在說什麽?”
“我沒瘋!瘋的從來都是你!”夏純忽然提高了音量,大概是積壓了太久的委屈終於控製不住了,如同決堤的河流一樣衝了出來,“你告訴我這樣夠不夠還債,夠不夠!!!”
“夏純!”
“啪”的一聲響,倪紅的巴掌甩在了夏純的臉上,力氣很大,半麵白嫩的臉上立刻浮起來一個紅印。
“姐姐!!!”
夏純耳邊轟鳴,一時間什麽也聽不到了。
隻感覺到臉頰發燙,血液都朝著那邊流,她跌跌撞撞地朝著門外跑了出去。
她以為她是愛自己的。
但她好像錯了。